说着,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就要动手拿筷去夹那菜。
“咳咳。”另一个个头稍大的狱卒长假意咳嗽了一声,睨了他一眼,对方立马明白过来,讪笑着放下了木筷。
“你们俩就过过嘴瘾吧,就算是人质,人家怎么着也是个亲王,是西凉王的亲弟弟,干系着两国的关系,你我又非皇亲国戚,有利用价值吗就跟人比?”
狱卒长伸手摸出食盒里面的半壶好酒,仰头喝了一口,咂咂嘴继续道:“当初咱靖安殿下可是特地交代过了,那是贵客,不可怠慢!”
“是是是!果然还是打从娘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人的一生啊!”
正说着,大牢门口传来动静,看守在门外的狱卒正埋头跟在一个人身后走进来。
看清来人的脸后,众人忙正了脸色站起来行礼。
“公主殿下!”
湿冷的空气吸进喉咙里,令泱肆轻声咳嗽了一下,“免礼。”
狱卒长连忙命人去取手炉,随即笑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可是有何吩咐?”
手炉很快被送上来,泱肆暖着微凉的手,并不急着开口。
狱卒长见状,十分有眼力见地挥手摒退了多余的人。
泱肆这才缓缓道:“本宫来带个人走。”
……
天牢最隐秘的一间,宽敞的牢房被布置得十分温暖明亮,不似其他牢房那般,这里甚至还有床榻、案桌、书柜等几样家具,各种生活用品都很齐全。正中央燃着火炉,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留着络腮胡,正手举着兵书,在烛光下专注地阅览。
身后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他却仿若未闻,视线仍是盯着手里的兵书。
泱肆在他后侧几步之外停下,右手掌放于胸前,轻轻弯下腰,直言道:“很抱歉扰了亲王雅兴,听闻贵国公主殿下将至大北亲迎亲王回国,还请亲王随我移步。”
男人翻动一页纸,“有劳靖安殿下,这狱中万物俱备,吾倒是习惯了。”
“怎么说这也是牢狱,让亲王受委屈了。”
泱肆放下手站直身子道:“临近圣祈,恐生变数,还望亲王见谅。”
“委屈谈不上,这一年多以来殿下也未曾亏待过吾。”
他放下手里的兵书站起来,回身慢慢欠了下身,脸上没什么情绪,“倒是吾让殿下亲自来请,失礼了。”
深夜的清平坊愈发僻静,一辆马车在大门外缓缓停下来。
一个女子轻盈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泱肆去叩门,过了很久才有人来。
“殿下?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连清看到她很是意外,又看向她身后,与那个陌生男人对视了一眼,“这位是?”
泱肆微微颔首道:“老先生,打扰了,晚生有些事想劳烦一下您。”
……
安排好一切,泱肆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把马车停在国师府外,踩着墙头翻进去。
大概是做了太多梦,明明昨晚才见过,可是她现在还是很想见到他。
只是因为脚下没力,从墙头跳下去时,泱肆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吃了满嘴雪。
随即便是止不住的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了。
她突然理解到皇兄每日咳嗽有多难受了。
待得终于止住了咳嗽,她撑着地面站起来,要拍去身上的雪时,听到了开门声。
上次喝多了没留意,第一次清醒时在夜晚的国师府,发现原来这里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
一片黑暗,一片孤寂。
不像未央宫,永远都是灯火通明的。
“莫辞?”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试着唤了一声。
眼睛看不见,但是她听见有脚步声朝她一步步靠近。
她伸出手去,很快便触到了顺滑的布料,摸索着,牵住了他的手。
“莫辞……”
她紧紧抓住他,上前一步半靠着他的胸膛,听见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如此清晰。
沙哑的声音轻颤,她闭上眼,“我很害怕……”
魏泱肆什么都不怕,唯独怕黑暗。
可是这里一片漆黑。
星星总是身处黑暗吗。
那我能不能抓住它。
怀里的人那么娇弱,在所有人面前永远挺直的腰板此刻柔弱得不行,枕在他胸前的额头和她的话语一样滚烫,灼烧进心里。
可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又冰凉不已。
很快,她把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江b辞心里一慌。
这人,怎么生病了还不安生。
来不及多作思索,弯下腰将人打横抱在怀里,转身进了屋。
用衾被把人盖好,他没有一丝犹豫,又折身出去。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堆东西。
蜡烛、手炉和新的衾被。
先把手炉放进泱肆手里,又再给她盖上一床衾被,才在床头点燃了一支蜡烛。
而后又一言不发出去了,这次过了比较久才回来,端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
火光让整个屋子添了些明亮和温度。
泱肆从微弱的烛光中模模糊糊看着他进进出出做的这一切,从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
这一趟是来值了。
“莫辞。”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她,冷峻的脸在跳动的烛光下晦涩不明。
可是泱肆就是觉得,他是关心自已的。
她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纯粹漂亮。
“你是因为记性好什么都记得比较清楚,还是因为我比较重要啊?”
她畏寒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怕黑不是。
极少有人知道她怕黑。
江b辞替她掖好被子,不看她。
“殿下既是生病了,那就应当在宫中好生养病。”
泱肆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拉他的手。
他没躲,触到她被手炉捂得稍微有了些温度的手心。
但随即又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将她的手塞回去。
“你关心我呀?”
泱肆就是拉着他的手不放,带着他的手放在手炉上,她的则覆在他的手背上。
声音明明已经哑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了,还在不停地同他插科打诨。
因着她的举措,他现在是半俯下身同她讲话,眼神不可避免地交汇在一起,他使了些力气收回手,站直身子。
万古不变的语调:“殿下夜闯国师府,传出去怕是有损殿下声誉。”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第42章 我亲你你会生气吗
衾被里有清冽的气味,泱肆把半边脸缩进去嗅了一下,惊喜一般轻笑出声,答非所问:“莫辞,有你的味道哎,香香~”
江b辞:“……”
她知不知道自已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决定不再同这个厚脸皮的小姑娘多言,转身准备出去。
一见他要走,泱肆慌了,叫住他,掀了衾被就要下床。
“莫辞!”
已经抬至半空的脚终究还是放下来,他回过身,莫可奈何一般道:“殿下还是回宫去吧。”
“不要。”
泱肆赶紧重新钻进去,把自已捂得严严实实,十分委屈地道:“你都不知道,我昨夜见不到你,一直做噩梦睡得不安稳,还一直发高热。”
说着,嘴就瘪下去:“都怪你昨日不肯同我睡……”
江b辞已经辨不清她每次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又是假。
亦或者都是假的,都是她有意逗弄他的戏言。
见他不言,泱肆便知他不信,急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梦见我死了――”
“殿下。”
他唤她,从来都如所有人一样是对她的尊称,却又更多的带着克制:“殿下勿要拿这种事同臣开玩笑。国师府不及宫中,只怕殿下病得更重。”
他看过来,眼里晕着的是烛火浅淡的光。
泱肆耷拉着眉眼,委屈得很:“可是你不在,我才会病更重。”
她小心翼翼挪下床,又挪到他身边,去扯他的衣袖。
“你陪我睡一会儿嘛,好不好?”
有恃无恐,绝壁是有恃无恐。
前世的魏泱肆,绝不会,也不敢干这样的事情。
江b辞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不知怎么就被面前这人拉着回到了床榻旁,她躺下来,找到他的手握住,闭上眼睛睡觉。
他坐在床榻旁,看她面向自已侧躺着,一张脸红得通透,似乎是这几日真的累坏了,加上又生了病,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江b辞就那么静静坐着看着她,她睡觉很安静,保持一个姿势不变,与醒着时完全不一样。
被握住的手渐渐获得了她的体温,沾染了她的气息。
在长久的光阴中,他渐渐坠入了一个漩涡。
他逃不出来。
直到床头的烛火燃尽。
世界陷入灰暗。
江b辞动了动,想抽出自已的手,榻上的小姑娘感受到动静,很轻声地哼唧了一下。
过了半晌,待确认人没醒之后,他才又小心翼翼地使了些劲把手解脱出来,重新在床头点燃一支蜡烛。
再回头时,床上的人却已经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眼,睡醒后声音愈发地哑:“我睡了多久?”
江b辞神色不变,“一个多时辰。”
泱肆从床上下来,“我得回宫去了。”
穿好鞋履,指尖穿过发丝,梳理被弄乱的长发,想到什么,又走上前去把江b辞拉过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辛苦你守着我啦!床已经给你暖好了,你赶紧躺下睡觉吧!”
江b辞微微仰头看向她,“臣先送殿下回去。”
“G,不用!”
泱肆一推他,将他推倒在床上,她也跟着跌了下去,趴在他怀里。
她也没料到自已会跟着栽下去,掀起眼帘时,才发现两人的脸之间距离不过一指宽。
视线不可避免地停留在他的唇上。
他的唇很薄,唇线极浅,橘色的唇瓣,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她盯着他的唇,伸出食指点了一下。
果然跟想象中一样软。
“莫辞,你是不是生病了?”
大概是她的动作和说出口的话不太对调,他停顿了片刻,才僵硬地微微偏过头,“没有。”
生病的人明明是她,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哪有人以这样的姿势对话的。
哦,差点忘了,这人应该早在从黎塘回来之后就糊涂了。
“你是得了那种一生气就会生病的病吗?”
是真的糊涂了吧,他分明说了没有,她还在不知在胡乱说些什么。
江b辞抬起手来,握住她的肩,想将人推开起来。
这种姿势,小姑娘浑身的重量轻飘飘地压在自已身上,实在是……不妥。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泱肆紧紧拽住着他的衣襟不放,嘴里还在不停问:“莫辞,如果我现在亲你一下,你会生气吗?”
她的呼吸都是灼热的,吐出的字句炽热而滚烫。
话一出口,就明显感觉到肩上的手不可控地用了力。
生怕她下一瞬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他的唇抿得更紧了,不敢张口回应,握住她削瘦的肩膀,想将人推开。
泱肆却偏偏凑上去,使了力一点点靠近。
就差一点点,不过是头发丝的距离,她的唇就要贴上他的。
肩头的手抖了一下。
她勾起唇笑,随后偏过头,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直起身来,拉过衾被给他盖上,还隔着被子拍拍他,“怕把病气过给你,所以等我病好了再亲!”
她嘻嘻笑着,为自已打的算盘感到甚是满意,随即又接着道:“你会生气吗?你没有生气吧?我可不想你生病。”
分明是在关心他,却是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表现出来,丝毫不为自已的非分之举而感到羞愧。
说完,未待他回应,她站起来走出去,关门前又探了个脑袋进来,“莫辞,要记得想我哦!”
后者早已经僵化在床上。
衾被里混入了小姑娘身上特有的清香,床上还有她遗留的温度,脸上被她碰过的地方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燃烧至五脏六腑。
哪里都是这个人留下来的痕迹。
良久,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小姑娘现在还在这里的话,会发现,他的脸,被床头的烛火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第43章 那就拴住他
踩在第一缕晨光爬出天际之前,泱肆回到了宫中。
落染蹲在寝殿门口,红着一双眼,可怜兮兮。
“殿下!您又跑哪儿去了!您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已的身体吗”
她睡了一会儿不放心想过来看看,却发现殿内哪还有人影。
泱肆被她拉着回到屋内的床榻上,听她生气又可爱地念叨:“您再这样,我就……”
她纠结了半晌,说不出下文。
泱肆躺在榻上,眼含笑意望着她:“你就怎么样?同本宫置气?”
落染嘟囔一声,将她的衾被盖好,“奴婢哪敢同您置气啊……”
而后回身去往那壁炉里添柴火。
“烈侍卫不在您身边,您这段时间往外跑的次数都增加了,要是烈侍卫知晓您生着病还如此的话,定然是又要自责的。”
泱肆静静躺在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今日估计从夜郎来访的人就会到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大北战火不断了。
“本宫的红绳呢?”
泱肆起身,转到美人榻上,盘腿坐着,哑着声音问。
落染站起来去寻那装红绳的篮子,她总觉得殿下最近不怎么爱谈及烈侍卫,每当自已一提起他,殿下要么就是沉默,要么就是移开话题。
虽然殿下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她一直都知道殿下其实是很疼烈侍卫的。
现在也不是不疼了吧,就是自从上次赐参汤也不肯直接说,落染就觉着哪里怪怪的。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殿下向来就是个不擅表达之人。
“奴婢倒忘了问殿下,您所说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应该不会是慕家三公子吧?”
泱肆接过红绳,埋着头又开始了斗争。
“不是。”
落染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
泱肆扬了下眉,“你倒说说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