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堂堂一个县城知州,沦落到携妻女住在不遮风不避雨的茅草屋之下,过着清贫的日子。
草原统一后,徐将军感念其做出的牺牲,向皇帝引荐,这才入京做了个文官,没多久,林知州将自已的女儿送进了宫,并且附带一只草原猫。
不过是在时刻提醒宫中的所有人,当年大北的统一,离不了林家。
他的女儿便是凭借这只黑猫,在后宫步步高升,稳稳坐上了淑妃的位置――一个仅次于皇后的地位。
而皇后早已仙逝,她便是后宫最德高望重的妃子。
好一个忠心赤胆。
林淑妃此言,不过是意指长公主不将林家多年前的劳苦功高放在眼里。
第68章 白玉为主出头
泱肆心里冷哼,也是轻轻巧巧地回应:“不过是一只草原猫,陪伴多年娘娘也该腻了。但娘娘若是真的喜欢不舍,阿肆就劳烦国舅自缙川多带几只回来给娘娘赔罪便是。”
徐鸿光将军不日便会抵京,能为她撑腰之人也到了。
前世林淑妃便是以林家多年前的贡献作为本钱,在宫宴上一再出言中伤反对立后的泱肆,传到徐鸿光耳朵里,抵京进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弹劾林淑妃,魏明正便下旨令林淑妃在婉心殿省错,并推迟立后大典。
林淑妃并不傻,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拿多年前的功劳来说事,也不嫌腻;再有,林家的地位是徐将军给的,而徐将军是她的国舅。
怎么着,泱肆都比她高一头。
吏部尚书林大人出言:“说起来徐将军一直将老臣挂念在心,进京后林府也应当设宴好生款待徐将军一番。”
“林大人说的是。”
泱肆接得很快:“毕竟国舅让林大人从一个地方官成为朝中正二品的大官,他却留在了缙川做驻北大将军,常年受那边疆苦寒。”
林大人忙站起身,拱手道:“公主提点的是,林家能有今日确实是应当多谢徐大将军,老臣一家也时常心中感念大将军的恩情。”
“既是心中感念,林大人可莫要忘了当初进京时对国舅的承诺。”
林家进京时,林大人承诺徐鸿光,一定尽忠竭力为朝廷效力,为家国奉献。
不知为何,明明这长公主只是随意简单的一句话,林大人却觉得别有深意,心里不自禁打了个咯噔,转念一想,又义正言辞道:“公主这是何意?老臣这大半生都在为朝廷、为大北而活,可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松懈!这一点陛下是知晓的!”
“林大人激动什么?”
泱肆给身旁的魏清诀夹菜,暗示他宽心,无需出言,“本宫只是随口一说,林大人既是尽忠职守问心无愧,又何须如此慷慨激昂?”
这话一出,魏清诀便听出了异样。
无缘无故,阿肆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大人想到推迟立后大典一事,心中便有些气血上涌,一甩袖复又坐下来,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心忧这国家,盼着后宫稳定,陛下身体安康,身边有个能分忧之人。”
“何为分忧?”
泱肆亦是不退让,字字铿锵:“枕边风是分忧?陷害公主是分忧?佯装受伤欺君是分忧?还是本宫领兵打仗、扫雪开山、与各国邦交是分忧?”
句句连针带刺,林大人心头一惊,顿时说不出话来,其余众人也都倒吸一口气,为长公主这敢怒敢言所震惊,同时也抱着看戏的态度,看接下来这吏部尚书和这新后如何应对。
倒是林淑妃先一步反应过来,讶异不已一般:“阿肆这是说的什么话?阿肆怕是对我有些误会……”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魏明正已经是听出异常,“小皇子,你的伤当真是阿肆的狐狸抓伤的?”
魏嘉煜到底还是个孩子,被皇帝这么一逼问,立马有些露怯:“回父皇……是、是的。”
“当真?当日你在御书房时又怎么不说?”
林淑妃见状连忙道:“陛下,他方才也解释过了,只是不想让大家担心……嘉煜还小,您这般逼问他,定然是要被吓住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宫女慌慌张张围着什么追赶进来,仔细一瞧,只见一只雪白的小东西一溜烟窜进来,在大殿之中四处奔窜。
宫女们大喊:“别跑!快抓住它!”
一眨眼,那边,那抹雪白从各位大臣的桌上跳过,几乎掀翻了上面的美酒佳肴,这边,从那夜郎世子的脚下咻地一下跑过,又跳上了西凉公主的膝头,所有人都还大惊失色未反应过来之时,它已经三两下往大殿之上去!
泱肆听见落染喊道:“白玉!”
白玉向来听落染的话,现在却像失控一般,叫也叫不住,拦也拦不住。
眼看着白玉已经蹿到林淑妃面前,对方顿时花容失色,从座椅上跳起来,一直往后退避,唤道:“快来人,抓住它!”
候在一旁的宫女连忙挡在她前面,那狐狸却像是有目的似的,轻松从宫女脚边缝隙逃出,直奔林淑妃,一跃而起,锋利的爪子撕破了她华贵的衣裙。
林淑妃惊得连连大叫:“啊!快给本宫抓住它!”
太监宫女们团团围上来,林大人在下方气愤不已:“公主殿下!你这狐狸怎么如此野蛮嚣张,你竟也不管?”
泱肆气定神闲坐着,事不关已一般,只高声道:“大家可得当心,这毕竟是只野狐狸,还未被驯化,咬人可厉害了!”
那些宫人们并不敢真动手,毕竟这可是长公主的宠物,况且前几日长公主还为了它发火,他们也只敢追着它跑,试图抓住它,然而被围着的白玉精明得很,轻易就从太监们手下逃脱,转而又奔向另一个方向的魏嘉煜!
后者早就见识过它的野性,又惊又怕,忙躲到太后身后去,磕磕巴巴道:“皇祖母,它、它来了!”
“快拦着它!”
太后手一挥将魏嘉煜护在身后,忙唤人,殿中乱作一团。
大殿下的众人渐渐明白过来这狐狸是有针对性的,便都平静下来,开始了看戏。
魏清诀拉了拉泱肆的衣袖,道:“阿肆,差不多够了,若再生出什么事端,他们又该为难你。”
泱肆知晓,这会给皇兄添很多麻烦,他才是真正为难的那个人。
因为她,他已经先是在早朝上当着众臣的面公然提出反对立后,而被皇帝罚禁足半月,今日又处处为她说话,朝中那些个大臣,心眼里都是偏向小皇子的,今后他在朝中又要面临许多针对。
可若不是他这身病,凭他的才气和本事,根本无人敢与他作对,将他不放眼里。
“悖这小崽子,可不好抓。”
泱肆嘴里嘻笑着回应,正准备起身亲自去揪住白玉,平息这场风波时,就听得上方太后一声大喊:“靖安,你这究竟是何处弄来的野狐狸!在这宫宴上如此胡作非为,你可承担得起后果!”
本已经屁股离凳,一听这话,泱肆这十多年在战场上养出来的蛮性和倔强又滋长出来,当即重新端坐好,自顾自用食,不予理会。
皇帝都没出声,管他什么后果。
她轻声回应魏清诀:“皇兄,我从不怕被为难。”
林大人见自已的皇外孙身处困境,又听太后亲自出言训斥公主,也出声道:“公主这是何意?莫不是就是故意要让那狐狸再次弄伤娘娘和小皇子?”
第69章 他来替她出头了
其余众人闻言,也纷纷开口,只是碍于对方是公主,便用好心规劝一般的语气你一言我一语。
“殿下,那既然是您的狐狸,您唤它停下来,它定然是听话的,还是不要再如此闹下去好啊!”
“是啊,殿下,您就快叫住它吧,若是伤了太后和小皇子可不好啊!”
“……”
渐渐地,开始变得不耐,大抵是为她的无动于衷感到恨铁不成钢。
“殿下,勿要任性妄为!这可是国宴!”
“您都已经摔死淑妃娘娘的猫了,现在又要如何?莫不是要闹得全天下皆知?”
“殿下莫不是因为立后一事仍旧怀恨在心?”
“……”
一片混乱中,自有那么几人是置身事外的。
纪越轻摇着手中折扇,嘴角似笑非笑,打量着斜对面的两兄妹。
萧暮也在观察着泱肆,本来看她要起身,自已也打算起来帮忙的,可是看她又坐下来,他也只好静坐不动。
慕丞相一家看着这一幕,慕丞相和慕蔺都坐在自已的位置上不动也不言,始终不参与。
只有慕诺焦急不已,听着这些大臣的话,既气愤又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他也不懂小殿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声:“国师大人到!”
众人望向门口,只见来人一袭白衣,如丹青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自带不属于这世间的流光,一步一步缓慢走进来,眼角眉梢都是美韵,也尽是寒霜。
泱肆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
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张嘴说话,白玉也似有所感一般,不再拼命要去抓挠小皇子,而是回过身,直直飞奔向刚踏进来的江b辞。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国师!
被这野狐弄伤了怎么办!
终于有人出声喊道:“国师大人小心!”
宫女太监们反应过来忙追上去,只是还没跑出几步,那野狐已经瞬间便来到了国师的跟前,然后停在他的脚边。
众人都愣住了,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刻,这狐狸就跳到国师的身上,对他做出什么来。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那国师大人竟缓缓蹲下身去,在旁人惊诧的眼光中,手掌轻抚过野狐的头顶,而那野狐也十分享受一般眯起了眼睛,甚至发出几声疑是撒娇的轻哼。
如天神降临一般的人,在这满殿明黄色的烛火映照下,镀得一身柔光,指尖的动作轻缓温柔,分明咫尺远近,却仿似触摸不到的繁星,徒留给人满心空寂。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国师大人接下来所说的话:“白玉,殿下说你在宫中很乖,怎么今日却这般莽撞?”
小狐狸听了,哼哼唧唧地拿脑袋去蹭他的掌心,委屈地讨好。
江b辞另一只手将它托起,抱在怀中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之中,向皇帝微微俯身行礼:“陛下恕罪,臣来迟了。
“国师来得正好,宫宴才刚刚开始。”
魏明正望着乖乖躺在他怀里的狐狸,有些疑惑道:“国师与阿肆的狐狸,似乎有些渊源?”
江b辞低头望着手中的白玉,轻声道:“它本生在国师府,幸得殿下喜爱,赐名白玉,随殿下进了宫。”
简单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原来大皇子所说的贵人,竟然是国师大人!
方才大家还在为这只来路不明的狐狸明里暗里指责公主殿下,甚至骂它为野狐狸,可是现在看来,婉心殿的黑猫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这国师大人,何时与公主殿下这般要好了?上次无故出现在黎塘救了公主不说,现在又赠予她狐狸?
“白玉有灵性,十分护主,令诸位受惊了。”
又是简单一句话,便将狐狸无故跑进来,还专门冲着林淑妃和小皇子而去变得有理有据。
说着,江b辞转身走向一旁的泱肆,绕过案桌,弯下腰将白玉转交到她手里,又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它的头,轻道:“你这一身伤都还未好全,就勿要四处想着出头了。”
将白玉放在泱肆手里,他抽出手时,微凉的手背滑过她的掌心,他弯下腰时,一缕墨发垂下来,发丝扫过她的衣袖,泱肆微微仰起头,望着这短短两日不见的人,却莫名觉得,好像许久许久未见了。
他说的话,让她忍不住想,那意思是不是,他来替她出头了。
白玉难得变得听话,乖顺地趴在泱肆腿上,只是那双眼睛仍旧盯着已经走开的江b辞。
已经有宫人新置了一副桌椅,江b辞坐下来,坐得板正,目视前方,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管这满室寂静皆是因为他。
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宫女太监们悄声退下去,方才叫嚣的几个大臣此时也恢复了沉默,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个年轻的国师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所有人都忌惮三分。
林淑妃缓过神来,笑着打圆场:“原来是国师大人相赠的小狐狸,难怪大人一出现,它就不闹了。”
后者并没有回应她,仍是保持原样端坐着,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那深沉的眼眸里,又仿佛寒波四起。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林淑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终于是绷不住,尴尬收回。
“扑哧。”
泱肆单手顺着白玉背上的毛,摸到它已经结痂的伤疤,动作也不自觉变得更轻。
这样的气氛,让她忍不住轻声笑出来,如娇羞的小姑娘一般,露出几颗皓齿,随即又很快收敛起来,只是嘴角的笑意仍是掩盖不住。
笑声很轻,可是在这个寂静的大殿之中却又异常清晰。
笑完之后,空气更加寂静了,无一人敢出声,每个人都在观察着,等着有人能将这僵局打破。
只见那国师大人,稍稍偏了偏头,眼睛望向那埋着头认真为手里的狐狸顺毛的长公主,良久,才缓缓收回视线。
林淑妃被忽视,有些眼带埋怨地望向太后。
对方并没有看向她,只整理衣袍端坐好,拿出了身为太后的威严和气势:“够了,这是国宴,这些家长里短的就不要一直纠扯不清,来人,带淑妃娘娘去整理仪容。”
老太后终究是老太后,一直不动声色,若不是小皇子跑到她跟前求助,她一定会是最镇静看戏的那一个。
此话若是早点说,泱肆还会信她是真心认为不该在国宴上如此,可是林淑妃占了下风,显然与泱肆这一仗没打成功,她才会说这般话。可若是反过来是泱肆不占理,老太后不一定会这样,反而极有可能顺着也苛责她一番。
第70章 不予理会是最好的回答
林淑妃的裙子被白玉抓破了,由宫女搀扶着退下更换新的衣物。
一直未曾说过话的周梓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腰间的蝴蝶流苏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既是大北的家务事,我等无权干涉。大北乃泱泱大国,我看今日宫宴亦是人才济济,大北的公主卓尔不群,我王叔来到大北做客之前,便捎信回王宫,赞靖安殿下是个逸群绝伦、气宇不凡之人,父王令我来,亦是希望我能向靖安殿下多作学习,望我也能如靖安殿下一般成为一个出彩有用之人。”
听言,泱肆一手抱着白玉,一手举杯亦起身,“公主谬赞,公主能够只身从西凉远道而来,靖安已是深感敬佩。”
纪越拿眼观着,收下手中乌木折扇,“西凉亲王既是到大北做客,今日怎么不见亲王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