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公主嫁出去,谁听了,不是巴结与讨好。
“阿肆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是他们的诚意?”
泱肆瞬间明白魏明正话里的含义:“西凉王室昌盛,人丁兴旺,嫁一个公主于他们而言并无什么损失,反而可以保证这次的建交,稳固他们的地位。”
魏明正赞赏地望着她,“父皇正是这么猜想的。”
“可是将那瑶琰公主指配与谁?”
大北皇室可就没有那么多人能与之相匹配了。
除了……
泱肆一惊:“难道父皇打算指给皇兄?”
三月初,大北的樱花盛开时,魏清诀也到了弱冠之年。
“那就得看我们对这次联姻的态度了。”
魏明正道:“你皇兄可是皇室唯一成人的皇子,还未娶正妻,别人塞个人进来就坐正主之位,大北威严何存?”
说得很有道理,泱肆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朕才来寻阿肆,你觉得该如何?”
泱肆思索了一下,“下个月不是花朝节吗?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那瑶琰公主将如何选择。”
第159章 红眼睛兔子
落染这两日总是在神游,双手明明在不停地做着事情,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整日双目无神,心不在焉的。
正如此刻,泱肆从梅阁探望梅妃回来,就看到拿着笤帚在廊下胡乱扫地的人。
“落染。”
她是未央宫级别最高的宫女,其实很多事情不必要亲力亲为,大可以吩咐旁人去做,此时却在这扫地。
连唤了两声,那人才将思绪拉回,懵懵地抬起头,“殿下?”
泱肆看了她一眼,“你进来,本宫有话同你说。”
言罢,便踏进寝殿。
落染也赶紧放下笤帚,跟进去。
殿内,泱肆坐在桌旁,沉思须臾,道:“你可还记得本宫之前同你说过,只要你愿意,本宫可以放你出宫去成亲当家。”
落染站在她面前,点了点头,又有些惊讶道:“难道殿下现在就想让奴婢离开您?”
泱肆看着她,想起了上一世。
有一年从南疆回京,有人向她求亲,想娶她身旁的宫女。
落染那时红着眼,告诉她,南疆一日不定,她一日不嫁,要在未央宫等殿下回来。
可她那时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姑娘了,这仗也不知究竟要打多久,泱肆觉得自已不能耽误她,特许她出宫成亲,并承诺,只要自已回到京上,就一定会去看她。
而娶落染的那个人不是阿烈,也不可能是阿烈。
泱肆从来不知道,落染竟然对阿烈生过爱慕之情。
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她撞见落染正在做一个剑穗,见到她以后就手忙脚乱地藏在身后。
她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察觉落染有一阵子不太对劲,但是她那时哪懂得这些,况且也一心只想着过几日又要奔赴的战场。
此时,落染见她迟迟不言,有些着急:“殿下,您真的要赶奴婢走?”
“本宫怎么可能赶你走?”
泱肆道:“你确实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可是落染,本宫希望的是,你能过一个安稳的日子,在宫外置几亩良田,夫妻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安且富足。”
她希望那时的落染,能够彻底脱离宫中的一切。
落染这丫头聪明着,自然知晓她话里的含义。
她不该喜欢烈侍卫。
“殿下,奴婢知晓了,奴婢以后不会再去打扰烈侍卫了……”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低沉和哀伤,泱肆略感头痛,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她解释。
“本宫不是觉得你配不上,只是――”
“殿下不必说,”落染急忙道:“奴婢都懂的,殿下,奴婢都懂……”
她懂什么啊?
泱肆自已都不懂。
眼见面前的丫头把头埋得愈来愈低,都快缩进脖子里去了。
然后,只见她抬手胡乱摸了一把奔涌而出得泪水,“殿下,奴婢先去忙了。”
说完,她就转身往外走,脚步很快,几乎是逃跑一般。
泱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告诉落染为好。
否则,她今后该如何面对阿烈,又如何面对自我?
唉。
她也同样爱着一个人,她知道如果是自已面临着这样的境况,该有多难过。
落染埋着头走出去,在廊下撞上了一个人,差点站不稳摔倒。
幸亏对方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她飞速地抬头瞟一眼,是沐佑。
他的旁边,是慕家三公子。
“二侍卫,对不起对不起!”
她道了歉,就想赶紧离开。
沐佑看她眼睛红润,关心问道:“你怎么了?”
落染只顾着垂首摇头,“无事。二侍卫有事要找殿下吗?她就在殿内。”
“我无事寻殿下。”
他只是过来的路上遇到了慕三公子,便随他一起回未央宫而已。
沐佑看她的神情,分明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慕诺看着这一幕,道:“是我有事,那我就先进去了。”
他走后,沐佑跟着落染,她往哪他就跟到哪儿。
“你到底怎么了?殿下训斥你了?”
落染不看他,“殿下才不舍得训我……”
“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
落染嘴硬。
沐佑在她背后不依不饶,甚至伸长脖子想仔细去看她的眼睛,“你别骗我,我都看见了,你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
落染很生气,偏生又是个温顺的性子,连发脾气都不会:“你才是兔子!”
听起来一点儿也并不凶,毫无威慑力。
“好好好,我是兔子。”
沐佑忍不住失笑,随即咬着下唇,抬高眉毛瞪大眼睛,两只手像动物的前爪一样垂在面前,跳到落染面前,不停眨着眼睛,“兔子想吃胡萝卜了,你能不能先别伤心,把他喂饱再说?”
落染的心灵像是受到了重击,想不到这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他扮兔子确实还挺像的。
而且还很好笑。
落染咬着唇,不去看他,却终是没绷住,笑出声来。
“噗。”
“终于舍得笑了?”
沐佑立马恢复正常,想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为了哄人而做出扮演兔子这样的事情来,他自已心里都觉得羞耻。
“那就快去给我弄点吃的好不好,我是真的饿了。”
落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是折身往厨房走。
……
此时,殿内,慕诺一踏进去,就见泱肆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自已坐下来,问道:“你是不是教训你那小宫女了?看她哭兮兮地跑出去。”
虽然这小宫女之前还告发他笑话小殿下堆的雪狮子丑这件事情,但他好歹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看到人家哭,就默默原谅,打算不同一个小宫女计较了。
泱肆睨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慕诺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几号了?我看你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指的是鬼市的事情,鬼市主给了她三株雪灵芝。
下个月开市鬼市主不一定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们必须做好万全之策,准备好三百万黄金。
泱肆反问:“怎么,你来找本宫,难不成是想帮本宫出钱?”
“小殿下您可高看我了,我才没有那么多钱!”慕诺连连摆手。
“那你来只是为了提醒本宫?”
慕诺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准备得如何了嘛。”
泱肆对他真是无话可说。
“你操不上心就不要管,本宫自有法子。”
得嘞,他多事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必须得提醒小殿下……”
见泱肆挑眉,他才接着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自已说过要做陆姑娘的娘家人,而且你还让我二哥与她下个月成婚,可是到现在,你都还没有召她进宫做嫁衣。”
泱肆愣了一下,她又没成过亲,母后离世得早,又没人教过她这些。
“这都要本宫来主持?”
慕诺回答得理所应该:“对啊,不过你只需要召她进宫,剩下的交给宫中的尚衣局即可,主要是得有那么一个过程。”
第160章 阿烈到底来自哪里
按照慕诺的说法,嫁衣对女子而言是极为重要的,未央宫既然是陆绾儿的娘家人,除了给她准备嫁妆之外,嫁衣也是必不可少的。
泱肆确实不清楚这婚嫁当中的细枝末节,前世落染出嫁时,正逢泱肆在外打仗,所以她只为其准备了许多丰厚的嫁妆。
也不知,落染那时的嫁衣,是谁给她做的。
思及此,泱肆又有些怅惘。
没错,落染最后嫁的人,是沐佑。
可是泱肆身边的这支侍卫队,是阿烈当初亲自挑选的,并不经她的手。
如果阿烈不可信的话,那么她该不该放心再次把落染交给沐佑呢?
可是上一世,据她所知,沐佑待落染是极好的。
唉,搞不明白。
只能等十四阁的消息。
于是,泱肆派人去公子府请陆绾儿进宫。
又差人去礼部南院,告知慕蔺,让他傍晚来未央宫接陆绾儿一同回府。
陆绾儿很快就来了。
泱肆莫名觉得她看起来虚弱了很多,也更瘦了一些,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跑一样。
泱肆皱了皱眉,随口一问:“公子府虐待你了?”
陆绾儿却是摇了摇头,“并无。”
确实也称不上虐待,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女婢使唤。
她倒也没有指望过,公子府的人会待她好。
泱肆也没有往下追问,说实话,她与这人也不相熟,本来一开始只是听闻她是西北桃疆人,而自已好歹在西北打了五年的仗,既然她感谢自已的恩情,那她就顺水推舟帮一把,可是后来又知道这个人在国师府待过,泱肆心里就一直膈应。
可是陆绾儿又帮过她,黎塘时她故意支走了慕蔺,后来她被拐上云山,接着萧暮从她和那个叫霓虹的小姑娘口中知晓了火药被运往了西北缙川,泱肆知道这不会是巧合。
“你当时为何会在云山?”
两人也算是挑明了,陆绾儿并不同她迂回,直接回答:“我观察云山很久了。”
泱肆不解:“你又如何得知火药被送去了西北?”
“殿下恕罪,送往西北确实是我的猜测。”
只是猜测?
可是十四阁查到的,也是西北。
泱肆微不可察地轻蹙眉,“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到的京上?”
“五年前。”
五年前,正是十四阁出现在京上的时候。
关于她的身世,以及她与十四阁究竟有什么瓜葛,泱肆并不知晓。
她也无心过问。
她此时想到的竟然是另一件事情。
陆绾儿既然已经在京上待了五年,江b辞做国师也才三年,那岂不是说她极有可能在国师府待了整整三年?
一想到这,泱肆就很烦躁。
江b辞凭什么背着自已收留别人!
泱肆命人领她前往尚衣局,自已则待在未央宫。
她懒得去。
走之前,陆绾儿同她道谢,语气诚恳:“殿下,谢谢您。”
谢谢她肯为自已撑腰,让自已这样一个没有亲人的人,也能有未央宫做娘家。
泱肆很淡地回应:“嗯。”
慕蔺来时,陆绾儿还在尚衣局没有回来。
大概做嫁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泱肆想,她自已也很快就面临了。
泱肆开门见山:“二公子查得怎么样了?”
慕蔺竟然轻轻摇头,“在京上查不到任何有关于殿下那个侍卫的消息。”
泱肆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紧绷。
怕查不到,也怕查到。
“竟然有十四阁也查不到的人?”
闻言,慕蔺抬眸看了她一眼,“十四阁查不到两种人,第一种,他不属于大北,第二种,他出生在皇宫。”
窗外,云层稀薄,天色浅淡,今年的正月竟然没有以往冷,好像温暖和煦的春天早早到来。
所以,阿烈到底来自哪里?
泱肆不知道,她只知道,阿烈是一个孤儿,被遗弃在京上破旧的小巷子里,泱肆将其捡了回来,带入宫中。
见泱肆陷入沉默,慕蔺又道:“现在只能往京外查,但会废些时日。而且……如果他在京上都一干二净的话,恐怕出了京,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看来,是有人将阿烈的身世抹得很干净。
须臾,泱肆回道:“只能劳烦二公子再多费心了。”
……
陆绾儿从尚衣局回来,慕蔺就领着她离宫,马车上,两人相对而坐,中间像隔着一道铜墙铁壁。
他双眸看着窗外的景色,她则低头绞弄自已的手绢,两人都一言不发。
倏然,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似乎是车轮碾过了什么东西。
陆绾儿一个没坐稳,往前倾去,直直扑进慕蔺怀里。
对方一动也不动,并没有伸手扶她,陆绾儿抬起头偷偷瞄了他一眼,觉得他眉间似乎有些不耐的神色,赶紧坐回去。
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
对面的人并没有回应她,冷漠如斯。
直到马车在公子府前停下,慕蔺径直走下去,她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以为回道公子府还会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做,可是直到夜深,刘管家也没有到北苑来找过她。
初春的天气,昼夜温差极大,泱肆多披了件外衫,独自一人来到坤宁宫。
她先是停在正殿前,在母后的灵牌下,跪了一炷香的时辰。
磕了三个响头,她虔诚地看着上方的灵牌。
“母后,我如愿以偿了,父皇同意了我与莫辞成亲,下次,我一定带他来看您。”
泱肆唇边有浅浅的笑意,“可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得做,我知道如果您还在的话,也一定不会不管不顾的……”
说完,她站起身,走出正殿,绕过宫殿长长的回廊,踏入夜色笼罩的院子,走到那个秋千之下。
她取下别在腰间的一把小铁锹,蹲下身来,凭着儿时的记忆,挖动秋千下的泥土。
没过多久,她就挖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泱肆将它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