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把剩下的馒头塞进怀里，胸口看上去鼓鼓囊囊，她毫无所觉，背起长刀走过来道：“还有我。”
陆渺想到自己还没有认全的符文，犹豫道：“我也去吗？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大师兄一巴掌拍到她背上，又小声凑过来道：“傻啊你！有我和二师姐在，要你帮什么忙？你就借这个机会去玩啊！”
于挚飞凑过来道：“大师兄，我也想去。”
大师兄不耐烦地赶他：“去去，你凑什么热闹。”
于挚飞：“陆渺能去我不能去？”
大师兄：“陆渺心情不好，我带她去散散心，你不是挺好的嘛！”
“她吃得多睡得多，哪里心情不好了？大师兄，同样是师弟师妹，你关心关心我好吧？我每天设计建造咱们八仙堂，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二师姐抱来喵师姐，令它化形成虎，不耐烦道：“走不走？”
于挚飞还在喋喋不休：“更何况，陆渺舍不得三师兄，根本就不会去好吧！”
大师兄被他说的有些愧疚，转头问陆渺：“留一个人守家，你真不去？”
陆渺手脚并用地爬上喵师姐，冷漠道：“去，怎么不去。”
她转头望向于挚飞，竖起一根指头：“第一，不要陆渺陆渺的叫，没大没小，我是你四师姐。”
又竖起一根指头：“第二，比起三师兄，我更舍不得你。好好看家，小、师、弟。”
说完，陆渺一夹猫腹，骑着喵师姐腾空而去。
二师姐紧随其后，御刀而起，大师兄同情地拍了拍于挚飞的肩膀，从腰上解下一只葫芦，往天上一抛，盘腿坐上，跟着飞远了。
第22章 .下山
软星铁被熔炼成一把锋利的剑，剑刃上寒光闪动，铭刻着“霜寒”二字的剑身上，流淌着蓝色的剑芒。
此刻，霜寒剑被静静地放置在一旁，江行舟手中握着一把红色的匕首，正在上面镌刻铭文，落到最后一笔时，他的手指不小心被刀刃划破，暗红的血液渗了进去，匕首上红光大炽，片刻后散去，剑身上浮现出“烈炎”二字。
两把武器铸造完成，江行舟精疲力竭的倒了下去。再醒来时，外面天光微微亮起，他推开门，听见悬崖上传来的风声。
江行舟一听便知道，隔壁的崖边居没有人，这个点，陆渺一般都还没起床，她会去哪里？
这些天都在闭关铸剑，江行舟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渐渐抛开了心中的杂乱，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陆渺，也没有反复做那个疯狂的梦了。
江行舟站在悬崖边，感觉那风好像吹进了他的心里，空空荡荡，若有所失。
他的病情好些了吗？
不确定，应该找陆渺当面确认一下才好。
江行舟将长剑背在身后，匕首藏进袖中，转身朝静思居走去。
平日里，这个时间点，八仙堂只有大师兄起床了，全宗门上下八张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大师兄脾气好，有耐心，往往会一大早，按每个人的需求准备好当天的早饭。
可是远远望去，厨房里并没有升起炊烟，灶台上黑灯瞎火，没有动静。
江行舟不着急，在静思居打了会儿坐。
八仙堂第二个起床的一般是二师姐，她为人处世虽然懒散，练功却十分勤勉，每日赶在早课前，都要先练习一套刀法。
直到太阳驱散晨雾，二师姐也还没有来。
往日里，第三个到达静思居的，一般是两位住在崖边居的弟子，陆渺等他，或他等陆渺，他们结伴同来，吃过大师兄准备好的早饭，就可以开始一天的修行了。可自从他疏远陆渺，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同行了。
江行舟打坐了许久，却迟迟未能入定，陆渺还没有来。
于挚飞一般来的最晚，他喜欢木工，整日里劈柴伐木，熬夜做工，是个体力活，所以他往往起的最晚，顶着个黑眼圈，每天都姗姗来迟。
日上三竿，于挚飞终于打着哈欠走进了静思居。
一见江行舟，于挚飞先是愣了一下。
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跟谁都能混得开，唯独在江行舟面前，总是感觉到有些距离，于挚飞把这归结为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差距，并不以为意。
于挚飞打了句招呼，没话找话道：“三师兄，你铸好剑啦？”
江行舟低声“嗯”了一句，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问道：“他们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于挚飞的头皮麻了一下。
于挚飞想起来，上一次听到江行舟类似的问话，结果是，他单枪匹马冲到了人家的地盘，把两仪宫给灭了。
于挚飞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陆渺吗？”
江行舟顿了顿，才道：“不是，我是问大师兄和二师姐他们，他们去哪儿了？”
于挚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暗自吁了一口气，他道：“哦，咱们山脚下有个凡人聚居地，叫石口镇，听说最近镇上死了不少人，有人说是妖邪作祟，所以找上了我们，大师兄和二师姐奉师父的命，下山捉妖去了。”
江行舟“哦”了一声，半晌无话。
于挚飞也在老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两个大师兄留下的冷馒头，递了个给江行舟：“大师兄不在，凑合凑合？”
江行舟接过馒头，斯文秀气地扯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又问：“只有两个馒头吗？师父怎么办？”
于挚飞道：“师父不爱吃馒头，修行之人又不是没有辟谷，他吃不吃关系不大的。”
江行舟又“哦”了一声。
师父在家。
大师兄和二师姐下山除妖去了。
那陆渺呢？
疑问就徘徊在嘴边，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行舟很不想开口询问，偏偏于挚飞也丝毫没想要提。
直到汪师兄也踱着步子进来，在墙根趴下，江行舟又开口了：“怎么只有汪师兄，喵师姐呢？”
“哦，它啊。”于挚飞道，“陆渺还不会御器飞行，所以骑着喵师姐去了。”
江行舟手指一蜷，问道：“去哪儿了？”
于挚飞道：“下山啊，大师兄和二师姐他们下山除妖，陆渺跟着一起去了呀。哼，大师兄还说陆渺心情不好，带她去散心……”
江行舟愣了一下，慢慢道：“她心情不好？”
于挚飞说：“她整天能吃能睡的，哪里心情不好了？我看是借口，我才心情不好，我也想散心！”
江行舟垂下眼帘，感觉到心口又浮起一股徘徊不去的郁气，他的病症还是没好。
连日的疏远根本毫无用处，反而在他心里生出了千丝万缕的牵绊，此时此刻，江行舟忽然很想见到陆渺。
见到陆渺，是不是就可以把心中若有似无得空虚填满？
江行舟忽然问道：“石口镇有没有工匠可以做剑鞘？”
于挚飞一愣道：“有吧，凡人村镇里什么都有，可好玩啦。”
江行舟自言自语道：“我的剑铸成了，还缺一柄剑鞘……”
于挚飞道：“你这柄剑虽然不是什么法宝神兵，也是你自己锻造的第一把剑，怎么说，也该配一柄好一些的剑鞘。凡人做的剑鞘没有用不说，甚至还不好看。咳，我最近正巧在研究在剑鞘上篆刻符文的一百种方法，不如我帮……”
江行舟霍然起身，取下霜寒宝剑，御剑而起，瞬间化成一缕蓝光，消失不见。
于挚飞呆呆望向江行舟离开的方向：“……你做。”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行，江行舟已经可以熟练的御剑，他在云端远远看见一个凡人城镇，便降了下去。
石口镇原本靠近不春山，但历来向颍川江氏提交供奉，属于江氏管辖。自从江氏被灭了门，石口镇成了三不管的中间地带，出了事，镇长一边派人往伺天宗递了求助的帖子，一边又担心进不去人家大宗门，便做了两手准备，跑到八仙堂这个小门小派求助。
江行舟在石口镇落地的时候，凡人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凡人的市井生活，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看人潮来来往往，叫卖起起伏伏，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找了一家铁匠铺，说要为自己新铸好的剑做一柄剑鞘，铁匠不敢结果他手头的宝剑，端详了片刻，只道自己做不出能匹配的剑鞘。
江行舟不以为意地收回霜寒剑，问道：“镇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原本只是想借事情打听八仙堂一众人的去向，谁知，听到问话，铁匠的脸色却突然一变，抬眼打量了江行舟一眼，然后草草关上了铁匠铺的门，只冷冰冰丢下一句：“没有！”
江行舟这闭门羹吃得是莫名其妙。
他又接连找了几家店铺打听，都是这个待遇，心中疑惑更甚。
按照于挚飞的说法，明明是石口镇有妖邪作祟，请求八仙堂诛魔除妖，怎么这里的人却对妖邪一事讳莫如深？
念头一转，江行舟找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之后，才向店小二打听。
“一位带着猫的仙子？”店小二道，“有哇！可是……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走了？”江行舟问，“去哪儿了？”
“那就不知道了，他们都是腾云驾雾的仙人，来去匆匆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前几天离开了，就再也没回来。不过……”
“怎么？”
小二道：“您是他们的朋友吧？他们的房费正好交到了今天，东西还寄存在这里，也不知道回不回来拿，您看？”
江行舟道：“东西在哪儿，拿给我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小二已经到柜台去搬运东西了。
“哐！”小二搬上来一箱重物，用铜锁锁着，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江行舟正想着，陆渺他们三个人都不是爱买东西的性格，怎么会留这么一大箱重物？
“哐！”小二又搬上来一箱。
紧接着，第三箱。
第四箱。
“……”江行舟默了默，“我再跟你确认一遍，我说的是一位喜欢穿黄色纱衣，扎着双螺髻，嘴角还有两颗梨涡的少女。还有一位个子很高的男性和一位背着长刀的女性。你说的是他们吗？”
小二确认道：“是。除了他们，还有两个，我看他们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应该都是朋友。”
多出来的那两个人是谁？
说话的时候，江行舟正站在客栈门口，他本不指望能守株待兔，等到陆渺他们归来，只是随意往门口一望。
这时，长街的尽头走来一对年轻的男女，少女一身明黄，在春风中笑得明媚，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一位长身玉立的仙君，正微微侧过耳朵倾听，两人言笑晏晏，语笑嫣然。
江行舟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他好像又听见了悬崖边的风，空空荡荡，在往他心里灌。
第23章 .主角
江行舟猛然后退了一步，躲在了旁人看不到的阴影里。
来人身着一件白色锦袍，肩上绣着金色云纹，正是伺天宗内门弟子。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行走之间，如芝兰玉树，虽是少年，已然出落得君子风流，和陆渺站在一起，恰如一对碧人。
若有似无得酸楚被更强烈的情绪所替代了，江行舟在来人的身上，看见了光。
那是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在来人身上，使他即便没有出色的外貌，也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此前，江行舟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这样的光芒，但他认得，那是天道眷顾的光芒。
没有人知道，江行舟的秘密。
他天生一副阴阳眼，在见到人的第一面，就能看穿他们命定的结局。
譬如江氏家主江怀瑾，他注定英年早逝；譬如两仪宫弟子宗连，他注定堕落成魔。
所有人的命运在江行舟眼中都如同平铺直叙，只除了陆渺。
陆渺的身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被天道谱写过的痕迹。
这也是他始终无法全然相信她的原因。
尽管她信誓旦旦，将他们的未来描绘得美好光明，可江行舟一早就知道，那是假的。
他是命中注定的反派，陆渺梦想蓝图中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可能是他。
年幼时，江行舟也曾有过疑惑和不甘，毕竟，有谁生来就愿意成为一个反派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喜欢收集各类话本，企图从这些故事当中，找到每一个世界运行的规则。那些规则告诉他，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有他们自己的命运，有主角，就必然有反派，而江行舟，他只是不幸被分配成了反派。
可是现在，在来人的身上，江行舟看见了主角的光芒。
他就是陆渺描绘中，所期待的样子吗？
江行舟站在阴影中，听见陆渺二人正在渐渐地靠近，陆渺的声音隔着人群传过来，轻快又活泼：“这次多亏你啦，江师兄，否则，我险些着了那金钱鼠的道。”
那位江师兄的笑声低低地传来：“你真的要感谢我的话，就别再叫什么江师兄了，叫我渚清就好。”
陆渺笑了笑，回道：“也好，那我们都以姓名相称，你也不要叫我陆师妹了。”
两人相视一笑。
这边，江行舟在想：江渚清，也姓江，难道也是出自江氏的门人？
说话间，陆渺和江渚清一起走进了客栈，店小二见到两人，高兴地迎了过来：“两位仙人早，你们总算回来啦！”
陆渺道：“前几天追踪一只妖物，所以离开了几天。”
店小二识趣地没有追问妖物的下落，只道：“回来了就好。对了，刚才有一位仙君来找你们，就在……诶，人呢，怎么不见了？”
江行舟退后几步隐匿了气息，店小二四下张望，没有找到他。
陆渺以为是大师兄他们，便道：“是不是我师兄，个子很高的那位？”
店小二道：“不是，是一位俊俏的小仙君，哦对了，他眼睛底下有一颗红痣。”
陆渺一听便知道那是江行舟，他的剑已经铸好了吗，怎么也来了石口镇？
想到之前江行舟对自己的刻意回避，陆渺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大概来石口镇有事吧，总归不是来找她的。
陆渺便道：“哦，那是我三师兄。我大师兄晚些时候会回来，他若再来找，麻烦你告诉我大师兄一声。”
店小二应了一声，两人回到客栈取了东西，又向外走去。
江渚清忽然道：“咦，刚才还是春光明媚，怎么忽然要下雨了？”
陆渺抬头去看天，江渚清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天色，是你呀。”
说起来，江渚清和陆渺是同龄人，可是他身上总是透露出一种沉稳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把他当成信赖的兄长。陆渺想了想，简单概括道：“如果你有一个一直想要完成的任务，很努力地去做了，可是却好像离目标越来越远，你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只是感觉很无力，你会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