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4 14:47:01

  他说……不论她想知道什么,养好身子再说。
  所有这些事的答案,他都知道的,不是吗
  施施脑中松弛的心弦乍然绷紧,耳边一阵阵地轰鸣。
  她突然明白她逻辑里的漏洞在何处了,不在旁人身上,就在李鄢身上――
  有件事施施一直不愿回想,甚至本能地想要规避。
  在她误以为他要将她嫁给施廷嘉,与他闹了脾气,后来李鄢直接将她带到了涵元殿。
  他们自从相识后,相处便一直很平和,他待她很温柔,全然不似传言里那个冷漠、不好相与的男人。
  可在那时,他的确是动了怒的。
  施施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这件事很荒谬,她的骄纵和无理取闹肯定伤到了他的心。
  但当时李鄢是怎样做的
  他想将她关起来……
  用精致细长的锁链,用华美封闭的宫室,这和梦魇里李越的所作所为又什么区别呢
  而且李鄢比李越更有能力达成目的,他完全能以更好地理由将她彻底囚禁起来。
  他或许有温柔蔼然的一面,但性子中无疑也有极冷酷残忍的一面。
  非踏着千万人的尸骨,是走不到权力巅峰的。
  皇帝猜忌太子、楚王、齐王,连对最为年幼的幺儿都那般心狠,为何会如此信重李鄢
  在九皇子身死的这桩秘闻里,李鄢看似隐形,却无疑是获利最大的。
  而他获得的最重要的事物莫过于张贤妃的信任,九皇子薨逝后,她再无精神寄托,甚至于她还想过要将施施托付给他,此后逐渐插手外间的事务大抵也是李鄢的意思。
  若是她推想的不错的话,在梦魇中为皇帝下毒的人,正是张贤妃。
  所以他们都不会允萧婕妤诞下子嗣,皇帝可以移情于旁人,但绝不能因之冷落张贤妃。
  他必须对张贤妃有情,必须离不得她的身畔。
  在皇帝自以为玩弄众人于掌心的时候,这些人也在冷笑着将他算计得彻彻底底!
  施施又突然想到一个极大胆的念头仅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九皇子会不会是死在李鄢的手里
  这个疯狂的念想一出现,就瞬时席卷了施施的脑海。
  ――但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李鄢并非是不受皇帝猜忌的,只是他很擅长祸水东引,兄长们他是一个都没放过,而这幼弟亦是他掌心的可悲傀儡。
  让皇帝起杀心对他而言是很容易的。
  李鄢只需要通过皇帝身边的近侍、宫人向他传递一个讯息,九皇子很优秀,比他的兄长们还要聪慧,就能引起皇帝的注意了。
  但这还不够,九皇子体弱多病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施施算了下他的年纪,九皇子应当比她小两三岁,那马上就到开府的年纪了。
  她又想起他遗留在偏殿的书册,九皇子虽整日卧床,却是很喜爱山河地理的,这或许是久处深宫中的人的一种精神希冀,可更有可能是让他身死的最深原因!
  一旦开府,九皇子就再不是笼中的鸟雀,纵是皇帝想要时时掌控他的动向也难。
  李鄢只需再传递一个讯息,就足以将他致死。
  那就是九皇子的病已有好转,兴许不日便能同常人般游历山水。
  如此这般,他在皇帝眼中的模样将不再是多病的幼子,而是一个年轻优秀、且不再受控制的野心稚王!
  这样的九皇子,怎会不引起皇帝的猜忌
  接着李鄢通过楚王的手杀人,再在张贤妃绝望之时提供奥援,主动将楚王毒杀九皇子的真相告知她,张贤妃本就与皇帝貌合神离,知晓真相后定然极为怨恨愤怒。
  李鄢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她拉入弑君的阵营,为复仇心甘情愿地以身犯险,并开始插手外间事务,没多时就同萧氏分庭抗礼。
  他既免了猜忌,还轻易得到一大助力。
  九皇子缠绵病榻多年,没有夭折就已极幸运,或许在李鄢的心里,他还觉得这是在帮弟弟解脱,使他再免受病痛之苦。
  虚玄道长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便是制毒,他常年在外云游,却始终和京中保持联络。
  他就是一柄隐秘的刀,杀人于无形。
  施施的心中纷乱,却不太能说出到底是什么感受,她只是在想,她会是李鄢密谋的一部分吗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想,她这么一个天真姑娘,连被算计的价值都没有。
  但理清楚这些后,施施仍是难以平静。
  她知道他杀人不眨眼,对待政敌都不惮以灭门血洗。
  可这样细致的密谋,却让她更觉得悚然。
  旁人的性命对李鄢来说,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物什他无情冷漠,连一丝活人的情感都没有,只要能达成目的,怎样都不为过的。
  那复完仇以后呢
  施施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仇怨的火会终止吗他还会杀更多人吗
  她从未想过梦魇里的事会有何种后续,但在此刻她茫然了。
  施施阖上眼眸,胸口又传来刺痛时,她才想起她身上的毒还未解。
  不行,不能再想了,要烧昏过去了。
  她从床边的小桌上摸出一颗安神的药丸,就着已经冷掉的茶水直接咽了下去
  施施睡得昏昏沉沉,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抱歉,是我连累了施施。”
  她的眼皮沉重,感觉到有一颗药丸被喂进了口中,苦涩的药气让她不住地想要干呕,生生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李鄢掩住她的唇,嗓音低沉:“咽下去”
  施施眼里满是因苦涩而溢出的泪水,她紧紧地扣住李鄢的手臂,指甲都陷进了他的腕间。
  他低声说道:“听话,是解毒的药。”
  她摇着头药丸逐渐在嘴里化开,浓重的苦意让她忍不住地掉眼泪。
  施施胡乱地挣扎着,蹬着脚想要从榻上跳下来。
  她伸出手竭力地去够桌案上的茶水,还没碰到杯盏,就被李鄢强行抱了回去
  施施含糊地说道:“太苦了……”
  她话音里带着哭腔,脸颊都哭得湿漉漉的,一丝浓黑的药汁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流。
  但李鄢掩着她的唇,让她既没法挣扎,也没法将药吐出。
  施施的脑中仍是清醒的,她知道这是解毒的药,只要吃下就会好转,但实在太过苦涩,怎样也咽不下去
  李鄢吻了下她的额头“乖一点,施施。”
  可下一瞬他便屈起指骨,强硬地探进了她的唇里,冰冷的指尖肆意地在口腔里搅弄,甚至捣进了喉口。
  施施被迫将已经化开大半的药丸和药汁吞咽下去她脱力般地软倒在李鄢的臂弯里,喉间又疼又涩,苦意一直蔓进肺腑里,让她不住地颤抖。
  她心中气愤至极,倔强地推拒着他。
  李鄢抬手抱她,也被她打了一巴掌,施施没有多大力气,但他白皙的手背上还是很快地泛起红痕。
  他没有理会,低声哄她:“抱歉。”
  但施施眼眶红肿,泪水仍不断地滚落,她挣扎着推开他,整个人都蒙进了薄被之中。
  苦意残存在唇间,久久未曾消去她忍不住地干呕,眼泪越掉越多,像是难过的小孩子,又像是被欺负了的幼猫。
  李鄢放柔声音,轻声说道:“施施,先出来,会闷坏的。”
  施施的身躯缩成一小团,她哭得累了,渐渐地也抓不住被角,李鄢抬手就将她从锦被中剥了出来。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是个骗子……”
  李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为何哭得这样厉害,上午的时候他制止了谢观昀为她灌药的想法,现下却自己强逼她吃了药。
  施施的状态不太好她颤抖着手去拿桌案上的杯盏,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刚一拿住杯耳,瓷杯便“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
  她更难过了,虚握着的拳无力地锤了一下他的肩头
  施施泪眼朦胧,哑声说道:“讨厌你……不喜欢你了……”
  李鄢神情微动,低声唤她:“施施。”
  施施坚持地推拒着他,她眼睛通红,嗓音细弱:“讨厌你……不想见到你……”
  李鄢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将她的小手拢在掌心里,继而分开她的手指,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与她十指交扣。
  “真的吗”他低声说道,“施施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
  他的面容俊美,神情却有些脆弱。
  若是施施抬起眼,便能见到李鄢此刻的容色是多么认真,但她难过得厉害,又刚刚吃下解毒的药,神智本就迷乱。
  她眼含泪光,脸色苍白,唯有唇上泛着朱色,姝丽得诡谲。
  李鄢俯身想要吻她,却听见她重重地说道:“不想。”
第六十六章
  李鄢低着头,长睫垂落,掩住眸中的情绪。
  “好。”他轻声说道。
  他甫一放开施施,她便别过了脸。
  她的侧颜柔美,带着泪痕,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像是一朵鲜丽的花。
  因病气未消,瞧着略带颓意,卷翘的睫羽上沾着泪珠,如露水似的,可又因还在气头,又有些与平日不同奇异的活力与生机。
  李鄢长睫颤动临走前又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他低声道:“我离开以后,仍要好好休养。”
  施施倔强地挣扎着,一点都不肯给他面子,她将唇抿得紧紧的,抬起手捂住耳朵,既不开口也不听他讲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李鄢摸了摸她的头发,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他抚着袖中的玉扳指,指骨微微泛白,绷得近乎透明。
  谢观昀候在外间,见他神情不虞,颇有些幸灾乐祸,低笑着说道:“如何施施可有用杯盏砸你”
  李鄢拢了下衣袖,不客气地回道:“那倒是不至于。”
  谢观昀走在他的身侧,语调却渐渐放轻:“你当真明日就要去灵州,不同她告别了”
  李鄢揉了揉眉心略带倦意道:“不必,徒增她的烦扰。”
  他话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大抵是因为施施已经服下解药,而肇事者也已下狱,两人间的氛围难得有些轻松。
  “施施在病中,自然与平日不同,你若这样可太小气了。”谢观昀眉头微挑,一语道破他心底所思,“若是明日她知晓你已离开,定然是要哭鼻子的。”
  他很少会做这般轻佻的动作,自从当年的事后,他身上的风流姿态就再也不复存在。
  李鄢亦然,他身上似是覆着一层霜雪,常年都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模样,今日却像是被春风拂过,竟流露出些许的柔情。
  时光仿佛倒转,十余年前施施降世时,他们这对名义上的表兄弟亦还会偶尔调侃彼此。
  只不过那时李鄢性子和柔,内敛含蓄,谢观昀为人张扬,又极擅长和人打交道,多是他在揶揄李鄢。
  “施施不会的。”李鄢冷漠地说道。
  他的语气笃定,带着些莫名的傲慢,“我姑娘不是耽于情爱的人。”
  谢观昀猛地放下杯盏,低声咳了两下,他皱眉说道:“我家施施怎么成了你姑娘”
  李鄢没说话,迎着光向外间走去。
  侍从为他将珠帘撩起,施施的侍女很爱布置院落,将处处都装点得精致美丽,连珠帘上的颗颗玉珠都是精细挑选的,被日光照亮时显得透彻晶莹。
  若是认真打量便会发觉,每一颗珠子里都藏着暗纹,是嫩黄色的水杏。
  就像施施水灵灵的澄澈眼眸。
  他本是要踏出去的,这一瞬却突然鬼使神差地回过身。
  李鄢倚在门边,他撩了下衣袖,鹤羽白纹熠熠生辉,宛若清凌凌的霜雪勾勒而成。
  他低声说道:“等我走后,你去问问施施……”
  谢观昀口中的茶水还未咽下,忙放下杯盏,正色听他所言。
  李鄢神情冷淡,看起来似有些漫不经心口吻却极是郑重:“问她喜欢什么样式的嫁衣。”
  “噗――”谢观昀颇有些狼狈地接过帕子,掩住唇角。
  李鄢没再多言,径直在众人的扈从下离开。
  谢观昀攥着帕子,手肘撑在膝上,望着他远去的身形,面带嘲意地低声说道:“这都是什么事”
  “罢了。”他渐渐地直起身子,似是对自己说道,“便这样吧。”
  施施到黄昏时才彻底苏醒过来,那解药虽然苦涩至极,却实在是有效。
  她身上的症状全都退去了,额头凉丝丝的,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就是记忆还有些模糊混乱。
  她揉着额侧的穴位,努力地回忆着。
  脑海中混乱如麻,像是宿醉似的,施施一深想就觉得阵阵地头痛。
  绿绮和青萝听见内间的动静,快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青萝急匆匆地抚上她的额头,感叹道:“姑娘,您可算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施施仰起头讶异地问道。
  绿绮笑着说道:“是,天都已经快黑了。”
  施施揉了揉眉心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然擦黑,隐约能看见枝头缀着的星子与月影。
  月影弯弯,细如嫩芽。
  “雍王是不是来过”施施迟疑地问道。
  绿绮抿着唇,正在斟酌言辞,青萝便快声应道:“是,还是他喂您服的药,您闹了好大脾气呢,那位殿下什么都没说,简直比国公还要温和。”
  “啊……”施施有些赧然,微微低下了头。
  绿绮暗暗拉住青萝的衣袖,温声向施施说道:“姑娘快去沐浴吧,水都已经备好了。”
  施施喜洁,有时清晨也要沐浴。
  “嗯。”她点点头,从床榻上下来。
  待到施施走到净房后,青萝不明所以地看向绿绮,疑惑地问道:“方才你为何要打断我”
  绿绮面露难色,她压低声音说道:“那位殿下并非常人,跟着他不知会有多少危险,只是稍稍显露与他的亲近关系,便有人要向姑娘下毒,况且他还年长姑娘十余岁,若是夫人在,是定然要劝阻的……”
  她话没说完,可青萝能听不出来她是什么意思
  “要我说你就是想的太多了。”青萝直冲冲地说道,“管他是什么人呢只要姑娘喜欢,又不会害姑娘就足够了。”
  “若是一直藏着掖着,像什么样子。”青萝继续说道,“旁的不说,姑娘没有安全感,是会伤心的。”
  她们正在低声争执着,净房里忽然传来施施的唤声。
  二人急忙进去,见施施正坐在软毯上发呆,她的足腕青紫,肿起了一大片,细微的掐痕和指痕都被掩了过去。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凝脂般白皙柔嫩,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施施细白的手指搭在脚踝上,轻轻地摸着上面的痕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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