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夜雪湖山【完结】
时间:2024-12-04 14:48:02

  ……
  傍晚的光线柔和地漫入帐内,将李勖起伏的胸膛映成了麦色,汗珠顺着肌肉的地势流淌到被褥之上,被褥早就已经湿透了。
  他闭着眼睛,仍在回味这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此生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极致的欢愉,犹如沙场上第一次手刃了一条性命,那感觉震撼灵魂,永生难忘。
  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传来时,他才发觉她已经瑟缩到被子里,一边哭泣一边小声地骂他。
  “莽夫!恶贼!匪徒!……”
  捞她入怀,光滑的触感依旧惊心动魄。
  军营中的汉子凑到一处什么荤话都说他虽不喜,可听了十年总也听出了门道。她白璧无瑕,不生纤毫,自是万里挑一,世间难得他一看到就把持不住了,方才……的确是有些孟浪。
  “你欺负我!”
  韶音一口咬在他肩头,却又舍不得真的用力。
  李勖很快便被这样不轻不重的啃咬激起了战意,可敌军初次作战,已哭得梨花带雨,他不敢再追穷寇,只得赶紧给她盖好了被子,又连带着被子将人搂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不好”
  ……
  “我服侍你沐浴可好”
  “不要,”她眼睛半张半阖,两颊粉光莹润,“我好累。”
  李勖的心里升腾起无限柔情,“那睡一会儿吧!”她费力地撩起眼皮瞪过来“人家都要饿死了!”
  “哦……那要喝一碗牛乳粥么”
  “我要吃肉!”
  韶音很想坐起来锤打他,可一动便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双腿之见……于是只能躺着与他皱鼻子,“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炙豚。”
  李勖轻笑捏她的鼻子,“好”差点忘了他的小姑娘是个极爱吃肉的。
  韶音看着他起身,下地强壮的臂膀,厚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肌和两条有力而笔直的长腿曝露在天光里,还有那个欺负人的硕物,被她的目光触及,似乎又在跃跃欲试……他整个人神采奕奕,那眉眼简直是兴致勃勃……想起从昨日凌晨起到此刻的一幕幕,韶音不禁又觉得脸热,索性翻了身,不去看他。
  李勖去净房冲了身体,回来用巾帕为韶音简单擦洗,之后便去了灶下,不一会儿便端回来一豆炙肉和两碗米饭,那肉一半是蜜渍的豚肉,一半是片成薄片、肥瘦相间的烧鹅,都是韶音爱吃的。
  溯江而去的官兵救下了不少人,余下罹难者已打捞了尸身,教人妥善安葬,有家人尚在的也已经教人送去了抚恤的银钱。
  怕韶音伤心,李勖略过了这节,只告诉她阿筠阿雀安然无恙。
  厨下回来便备了她爱吃的菜,这炙肉也一直都温着。
  韶音净了手,靠在李勖怀里吃了许多,漱口后重新躺回去,餍足的倦意很快袭来人便陷入了黑甜梦乡。
  李勖轻轻亲了亲她的粉腮,利落地穿上外衣,扣好腰间的虎头革带,蹬上赤色马皮战靴,戴上漆纱笼冠,满面春风地出了门,策马向着大营而去。
第59章
  “苇茎汤出千金方,桃仁薏苡冬瓜仁,肺痈痰热兼瘀血,化浊排脓病自宁。清胃散用升麻连,当归生地牡丹全,或加……或加……”
  暮色斜斜,江畔幽静的篱笆院落萦着一股芬芳的草药香气,结果的季节,墙角几丛低矮的长寿花和小野菊才刚吐蕊,浅粉鹅黄相织,颇有些春日迟迟的气息。
  眉心生了一颗红痣的女子就席地靠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一卷医书,伴着这些迟开的小野花蹙眉低声背诵方剂歌诀。
  她对医理一窍不通,字也识得不多,半途学医堪比登天。温嫂教她不用着急理解文字的含义,先熟读成诵、背下来再说。她学得很慢,诵读也如瞎子赶路般磕磕绊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窥得入门津梁。
  好在她是个性子安娴的姑娘,接连经了几场大难,旁的本事没学会倒是修来了满心的平和。儿时歆羡世家大族的女郎,羡慕她们腹有诗书、谈吐高雅,无数次暗暗自伤,觉得这一生注定零落成泥了,哪想到渡尽劫波后竟也有这样安宁的时日
  每每急躁之时,这么一想便觉得无比满足和庆幸,初学的这点挫折都不值一提了。
  “胃散用升麻连,当归生地牡丹全”,上官风低低地吟诵这些字,虽不懂它们的含义,却觉得单是吟诵就已经口齿生香,仿佛离那个自幼便心向往之的斯文境界又进了一步。
  “或加……或加什么来着”
  她已背到了清热篇,到这首清胃散方歌总是顿住,不想立即翻看,便皱着眉苦思。
  “或加石膏清胃热,口疮吐衄与牙宣!”
  忽然,一道清朗的嗓音自屋里传出,吓了她一跳。赶紧起身,透过打开的四方窗扇,只见榻上那面如冠玉的郎君不知何时醒的,正支颐侧卧,眉舒目展地望着她像是一卷春柳丽日的横轴。
  “我说怎么睡梦中不得安闲,耳边似有鸟鸣喈喈,原是有人在背诵方剂歌诀。”
  谢候醒了有一会儿,睁眼便见到她靠在轩窗外的凭几上温书,松挽的长发从另一侧垂落,发丝被夕阳镌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眉心那颗红痣在光雾中若隐若现。她背诵得很慢,但神情专注,时而嘴角含笑,时而蹙眉沉思。
  谢候看着她便觉得心中安宁恬适,似乎一切喧哗躁进都被她身上这层淡淡的光晕阻隔在外了一般,一时不忍打搅,便静静地注视。
  直到这句“或加石膏清胃热,口疮吐衄与牙宣”反复了第四遍还是背不出时,他方忍不住出言提示。
  “莫要起来!”这女子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快步走进来,“师父交待了,教谢郎君醒转后莫要急着起身,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得要再过一夜才行!”
  她不复方才那般娴静,语气颇为急切,神情也有些qe,手伸过来又放下一副想扶又不敢扶的模样,声音也低了下去,“谢郎君快躺好罢!”
  谢候老老实实地躺下去,又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郎君还有一遍药没吃。”
  “不急,”谢候打量她一身粗麻衣布裤褶,“你怎么在这”
  他记得自己是被快马加急送到了温府医治,却不记得当时有她在场。
  上官风垂了首,“蒙将军和夫人看顾,我阿弟已经痊愈,无须再卧床。夫人归宁,带走了阖府下人我一个女子不宜再留在府中将军便将我送到此处。幸得师父不弃,愿意收我为徒。”她抿了抿唇,又露出赧然之色,“才几日功夫,还什么都没学会教谢郎君见笑了。”
  谢候恍然,原来她是随温嫂做了医女,怪不得一口一个师父,这于她而言倒也是一番机缘,只不知她能否吃得了那般苦头。
  “温家阿嫂可不是一般的医女,听闻她战时一直都是随军的,一个妇道人家随着大军辗转南北,可是不容易。”
  上官风理会得他话里的意思,向他报以感激的一笑,之后柔声道:“我只盼着别辜负师父的期望,早日学得她的几分皮毛,也好为她分忧,李将军、李夫人和谢郎君于我姐弟有再造之恩,我们无以为报,若能略尽一份绵力,也算是报得万一了。”
  谢候摆摆手,“沙场可不是寻常玩耍的地方,你不怕受苦么”
  上官风笑着摇摇头,语气依旧温柔,却流露出蒲草一般的坚韧之意,“习得一技之长,寻得前行之路,这怎么能是苦呢,这是我的福分。”
  “寻得前行之路……”
  谢候琢磨她这话,忽然眼睛一亮,忍不住拍着床板赞道:“好!这话说得好!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豪情壮志!”
  动作间不慎牵连伤口,下一刻便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抽气。
  上官风赶紧查看他的伤口,见无事后方才放下心来,忍不住掩口一笑。这位谢郎君与一般门阀士族的子弟不同,非但没有骄矜之气,反倒是平易近人得很,甚是可爱。
  “谢郎君金玉之质,也有投笔从戎、报效家国之心,妾身蒲柳,安能自惜”
  谢候为了从军可谓是几次三番碰壁,每次灰头土脸之际都能被她撞见此刻听她这般柔声细语说来,不由有些脸热,羊脂玉似的白面皮沁出一层薄红来,忽然朝着上官风露出个傻气的笑容。
  “你真这么想么”
  上官风认真点头。
  谢候顿时开怀,兴致勃勃地与她讲起了江上遭遇,话里自然添油加醋,大是渲染了一番自己的勇武。
  上官风听得入了神,到惊心动魄处不时发出轻微的讶声,谢候得意,愈发说得眉飞色舞。
  “当时那贼子怒目环睁,穷形恶相,提着把丈八大刀就朝着我头上砍了过来,我浑身一凛,当即怒喝一声,拔出巨光迎上,三招过后,直将那贼子逼得连连后退……”
  ……
  李勖走到门外,恰将小舅这番自吹自擂听个一清二楚,不由哑然失笑。
  直到屋内的天光被尽数遮挡,谢候这才发觉有人到来,来人身材高大,比门框还要高上一些,须得略略低头方能进屋。他愣了愣,立刻叫了一声“姐夫”,撑着身子便要起来。
  李勖摆手示意他躺着,温言道:“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他答说没什么,好得差不多了,李勖点点头,又问上官风他的伤情恢复得如何。
  谢候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个姐夫出身寒微,官职也不高远远比不得谢家一众潢潢贵胄,可不知为何,谢候总觉得他周身有股威仪甚重,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沉稳气度,令人不敢直视,在他跟前总觉得有些紧张。
  思及方才那番玄言,不免又有些尴尬。等到上官风退出屋去,方才摸着鼻子嘿嘿一笑,“求姐夫莫要与她戳穿我。”
  李勖笑着摇头,“你阿姐已经与我说了,逢春勇毅过人此行能够化险为夷,全赖逢春舍命相护。”说着竟朝谢候抱拳,十分郑重道:“姐夫多谢你!”
  “我……”谢候一下子涨红了脸,“那都是我该做的,若不是姐夫及时搭救,只怕有一百个谢候也不顶用。”
  李勖眉心微跳,此行凶险异常,几乎步步刀兵,她们姐弟二人能扛过来实在是万幸,他终究是去晚了。
  抿唇没做声,半晌沉声道:“好好养伤,伤好了有你的用武之地。”
  “姐夫!”
  谢候激动得一下子坐起身来,连疼痛也顾不得了,双眼放着亮:“你、你答应了”
  李勖露出一丝微笑,“只不知从卒子做起可委屈了你”
  谢候听出这话里的严肃之意,直将头摇得发晕,“三郎是姐夫亲弟,亦不过是小卒而已,谢候安敢乱了军纪教姐夫为难姐夫放心,谢候自甘为卒,便是要靠着实打实的战绩为自己挣功名绝不会给姐夫拖后腿!”
  李勖含笑颔首,拍拍他的肩膀,嘱他按时服药,安心养伤,转身离去不提。
  夜风紧,营房内灯烛高烧,火焰抖动不休,地上一片缭乱焰影。温衡握着一卷《六韬》候在书房门外的横案前,显是已等了许久,一见到人来便起身相迎,近前拱手笑道:“恭喜将军!”
  年轻将军的一丝赧意隐在暗影里,眼角眉梢的素霓意气被烛火映得通亮。温衡大笑,伸手道了句“将军请”,二人相携入内。
  不出所料,长生道匪的确是为了刺探军情而来,他们打扮成过路客商,顺着沪渎口开进长江,兵分两路,一路从京口西下建康,沿途打探各地驻军屯粮和船只数目,另一路自破冈渎东入三吴,秘密联络会稽、吴郡等地的信众,只待荆扬启衅便扬帆南下来个里应外合,趁机夺回浙东。
  那四个长生道供出了同伙的落脚处,乃是在建康北侧的罗落桥,共有三十来人已教卢锋带着人一网打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京口,活下来的还剩一十四人
  “匪众不灭,迟早有挥师北上的一日趁着朝廷内乱起事倒也不足为奇,只不知将军为何秘不语人”
  温衡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不知是否与李勖想的一样。
  李勖指蘸茶水,在案上写了个“乱”字,“孙波多疑少决,虽派了探子,却未必肯挥师而来。我不忍见他辛苦筹划落空,愿祝他一臂之力。”
  温衡凝着这个“乱”字若有所思,忽听窗外有哨棍呼啸之声,见李勖凝目而望,顿时笑道:“这小子一日三回来此炫示,苦等将军两日不至,这下终于教他逮着了机会!”
第60章
  上官云入营没几日便从祖坤那学会了一套棍法急不可耐地想打给李勖看。
  他错过了长身体的最佳时机,个头大约是不会再长了,在李府将养了快三个月,日日吃得饱睡得香,流水似的补品落到肚子里,放横了长到胳膊腿上,整个人眼见地壮了一圈。
  他饭量极大,一顿足抵得上两个成年男子个头虽矮,那腿却稳稳当当抓着地,十分有力量,军中汉子为此都戏称他为小矮马。
  见日思夜盼的高大将军终于走出营门,似乎正朝着这边望过来,上官云愈发将手中的哨棍舞得虎虎生风。
  温衡走在李勖身侧,淡笑道“长生道匪大多出自会稽郡和吴郡,这回来的香主段老三便是句章县人氏。”
  李勖了然,阔步上前。
  上官云欲停下行礼,被他止住,转而指着自己的胸膛道“来。”
  上官云一怔,不敢出棍,见他面露微笑,知道这是要点拨自己的意思,当下便心中一喜,道了声“上官云得罪了”,向后轻巧地跃出一步,不急着出招,而是眼风先扫,接着提棍朝着他面门虚晃一枪,落下后却迅疾地往侧旁一闪,劲风直奔他后腰而来。
  李勖双手负后,只稍稍一闪便躲过了他的凌厉攻势,露出赞许之色。
  他那脚下的步伐也不知是怎么走的,不疾不徐,瞧不出什么章法偏偏能刚好躲过上官云的棍,饶是上官云将膀子抡得酸胀,依旧分毫沾不得他的身。
  如此不到一刻的功夫,上官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而眼前高大的将军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只是闲庭信步。
  忽然,只见他抽出负在身后的右手,一把攥握住哨棍的一头,只向前轻轻一挫,“咔嚓一声”,上官云顿觉手臂酸麻,连连后退几步,哨棍脱手,裂成两截。
  李勖勾脚,将半截哨棍踢起,重回扔回他手中。
  人绕到他身后,握住他一只胳膊,忽然向前一掼,沉声道“出势要迅疾而留有余力”,向回一带,“如此方能回势不滞”,说着马皮靴横移,踢动上官云的脚,“欲前则后,欲后则前,声东击西,步伐不乱”。
  之后又拎着另半截哨棍演示了一遍,之后道一声:“再来。”
  上官云极聪明,这会儿功夫已领会得其中妙处,依照他方才所言,果然比刚才好了许多。待恋恋不舍地收了势头,整个人依旧沉浸在兴奋之中,夜风吹得额发凌乱,单薄的布袍下似仍有热气鼓动。
  温衡抚须趋前,笑道“能得到将军的指点可是一桩幸事,还不快谢过”
  上官云这才反应过来,扔下哨棍纳头便拜,“多谢将军!”
  “不必如此。”李勖的手臂将他稳稳托起,垂目而视,“可会骑马”
  上官云心中似有一面战鼓,砰砰地越擂越急,隐隐觉着自己的机会要来了,明明不会骑马,却还是硬着头皮响亮地答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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