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走到她身后站定,岔着两条长腿,手里捉刀,模样像是她的贴身护卫。
头前几人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眼睛顿时就睁圆了,身体如筛糠似地抖了起来
韶音喉咙哽住,觉得身上的那股狠劲儿正像冰壳般慢慢地融化,心一软就知道疼了。
她拼命地克制自己,许久才继续道:“建康破败,不宜再为国都;江陵险峻,可重新安放九鼎。今奉陛下旨意,迁国都于江陵,以图经略四海、收复中原失地。命诸卿即日着手此事,端阳日启程,不得有误!”
下方悄然无声也不知是被这个消息砸懵了,还是被方才那武将吓傻了。
韶音清了清嗓子:“诸位方才说公事缠身,我体谅你们的辛苦,特地为你们提拔了一位副官,协助尔等办理迁都之事。三月之后当于新都考课诸位的德行政绩,你们的副官一道受考,若是诸位的考绩被他们比下去你们的官也不必做了,早日让贤,早日回家莳花弄草、含饴弄孙,各得其所,岂不快哉”
她说完之后又用目光威严地扫视众人,视线缓缓移向这边,忽而飞过地睃了身后之人一眼,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
李勖看见她的嘴角慢慢地向上翘起,鼻头仍努力地皱着,像是要刻意让自己看起来老一些、丑一些,好使底下的老家伙们不敢轻视。
老家伙们自是不会轻易同意,有一个白胡子的拉长了语调:“这个……时日如此仓促,不知江陵那边的宫室可否落成我等风餐露宿都不要紧,陛下的龙体可不能有丝毫闪失啊!”
李勖看见,他的小姑娘竖起了两道好看的眉毛,嘴巴微微一抿,已经做好了教训的准备。
他正等着听,她忽然回眸看过来冲他眨了眨眼。
“愚蠢!”韶音声音清脆地教训王沣,“陛下圣德,茅屋草庐亦可为尧舜事,岂是你们能比的”
王沣顿时哑了,另有一个老家伙又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建康古来为龙气升腾之地,而江陵贫瘠,此事是不是还要再议一议,事关大晋百年基业,不可不慎。”
李勖想听他的姑娘继续说下去她已悄悄地背过来一只手,指头微微勾着,像是兰花细长的花蕊。
李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递给她,她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一边摩挲着,一边继续娇声教训:“愚蠢!天子在哪里,龙气就在哪里,岂能本末倒置”
“诸卿可还有疑问”
她语气明显地急躁起来柔软的掌心将他那根指头紧紧地攥住了。
第118章
从前朝到后寝要穿过一整座品字形的公廨,正中贯有一条宽直的深青石路,每块石砖上皆雕刻着狴犴和獬豸纹,象征公义和明断。
低阶文官和书吏不能走这条路,他们往来司署、报送公牒,皆要走靠墙的甬道。
甬道一东一西一条是去,一条是回,穿梭着一件件形色匆匆的青衣和一顶顶簪笔的笼冠。
“见过太尉。”
“见过夫人。”
他们纷纷朝着正中大道上携手行来的年轻夫妇行礼,这对夫妇是大晋当今权势最煊赫之人,他们生得龙章凤姿,步从容、立端正,神情端严肃穆,目不斜视,行步间自带威仪。
已经走出了很远,还有人频频回望他们的背影。
韶音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四面八方的目光之中,走得心浮气躁,双足发软。她不怕这些目光,倒是有些怕身旁的李郎,有些不敢看他。
新婚那日,他也是这么牵着她稳稳地行走在众人注视之下,那天他的手掌厚重而温暖,令她感到安心。
不像现在,现在他的手掌烫得人心惊肉跳。
低垂的罗袖遮掩下,他那只有力的大手正在一下下地揉捏着她的小手,略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柔软的掌心里有节奏地搓・弄,像是和着一曲红绡翠鬓金狻猊的艳词,每一下都合着辙、押着韵,那些细小的掌纹被他搓得颤抖、蜷缩,忍不住伸出千丝万缕的触角去攀援他,缠绕他。
她甫一攥住他,又被他轻柔地捻开,羊脂玉镯滑落下去,他顺势揉上她的腕,放肆地去把她怦然而动的脉搏。
韶音神情严肃地走着,衣袖下的指头已经开始不听她自己的话了
它们挨个舒张开,以便他能沿着春葱似的指根柔到纤纤指尖,先是小指,后是无名指、中指、食指……他将她拇指上那枚红珊瑚指环搓下来套在了他自己的小指上,随后与她十指交握。
松一下、紧一下地交握。
韶音被他这么握得不能自已,余光里这人身上的铁甲泛着清冷的寒芒,侧脸的每一道线条都绷得笔直,英俊威武,道貌岸然。
韶音晕乎乎地踏上卧波虹桥,醉陶陶地行过鹤园鹿苑,一路腾云驾雾,走得麻木不仁。
沿路的仆妇和粗役纷纷向她行礼,她双眼失神,视若无睹。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已经旋入了桥下那条光影斑驳的木廊之中,茂密的紫藤花从顶上垂下一挂香瀑,在这里结成一座芬芳而扶疏的草庐。
李勖滚烫的唇贴覆上来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垫在铠甲和她凸起的小腹之间,狂烈而放肆地吻她
他的唇又热又燥,压着她辗碾厮磨,强横忝舐。等不及她接纳,他已迫不及待地闯进来又准又狠地攫住里头那条惊慌躲闪的小蛇,他戏弄它,四处堵截它,吞吐它,口允得它发麻,流出了香滑的津夜。
李勖喉咙干疼,他渴得要命,从她在堂上偷偷勾住他指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腾腾地烧了起来
思念她心疼她为那些擦肩而过的惊险而后怕不已,为那些鼠辈胆敢欺负她而愤怒……复杂的情绪烧成浓烈的情谷欠,他想要她这念头一经升起就不可遏制,一刻都等不得。
怀抱中的女郎仰着一张娇靥任他采撷,她的小脸艳若晚霞,圆圆的洱垂红如滴血,下颏已瘦得尖尖一把,柔软的小腹紧紧地贴着他。
李勖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去,就是这小小的肚囊,里面竟然孕育着一条生命,是他的骨肉。
他想,这是他的姑娘,这竟是他的姑娘……这个念头令他发狂。
荷塘中几尾鱼儿唼喋青藻,搅得一池春水曼溢,鱼尾kk而动,韶音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鼻息间已被他的味道充斥了一颗心还在发懵,身体已经先一步感知到他终于回来了
分别后的日日夜夜,她有多么想念这个味道,就有多么不敢想这个味道。一想到他,她就开始委屈,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赖他,她不敢想、不能想。
李勖停了下来
他的姑娘哭了泪水浇灭了他的情谷欠,涓滴落在他心底,汇流成一条汹涌的河。
河水激荡,眼泪咸涩。
“不哭了我回来了”
他喉头亦酸涩,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再不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紫藤花帘掀开,这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终于走了出去,灌木丛后的老花匠劫后余生望着他们相互依偎的背影,直呼好险!
他方才正在专心修剪一丛小檗,没有一点点防备,这对小夫妻突然从外边闪进来二话不说便搂在一起,互相啃得啧啧有声。
老花匠惊呆了以为是禁军护卫和后宅侍女跑到这里偷・情,他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向来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冷不丁撞见这对野鸳鸯,震惊之余更是感到格外愤怒。
看他们亲得忘乎所以,老花匠无声地蹲下,透过小檗密实的叶隙,眯起眼睛,神情凝重地看出去。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老花匠边看边在心里面感慨,他倒是想看看这对野鸳鸯还能做出什么违背礼法的好事。
……初时,他只是觉得这对野鸳鸯生得怪出挑的,就是他这昏花老眼也能看出来两人很是般配。
……后来这对样貌出挑的“野鸳鸯”一边亲一边转圈,待转到近处侧过脸来赫然竟是不苟言笑的太尉和他威仪万千的夫人!
老花匠像是被一盆雪水浇了头,腿肚子开始转筋,想要站起来悄悄走掉,又怕惊动了他们,反而丢了自己一条老命。
他们亲热得有多缠绵,他听得就有多煎熬――老花匠已经不敢再看了他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希望太尉和夫人谨守礼法,不要做出老奴不宜之事。
谢天谢地大罗神仙显灵,夫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哭了太尉喘了一会儿粗气,开始温声细语地哄人。
老花匠听得这个臊,谁还没年轻过,可年轻也不能这么风骚,满口的卿卿我我、阿兄阿妹,成何体统!
……
韶音身上软绵绵的,走得脚步发飘,李勖靠过来想要环住她的腰,被她水汪汪的眼一睃,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后宅和前朝之间的路可真够长,一路上的人多得教人生气,太尉和夫人都是要脸面的人,各自神情庄重,彼此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二门前把守的侍卫个个都面红耳赤,老远就将脑袋都垂了下去。
这里地势颇高,又依台门修了两座夯土台基,供当值者t望预警。
他们方才登台t望,恰看见太尉搂着夫人钻到了木廊里,紫藤花瀑犹如半挂帷帘,掩住了他们的头脸和上半身,可是他们的腿脚仍曝露在天光之下。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夫人长裙下摆层层叠叠的垂一开始就紧紧贴在太尉腿部的革筒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后来夫人干脆站在了太尉的马靴上,他们两人就这么合二为一,在木廊里转起圈来五色垂流光溢彩,转成了令人目眩神迷的虹霓,转红了侍卫们的脸。
他们几个都还没有成婚,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
……
终于行过二门,进入后宅。
韶音偏头,偷眼看向仪表堂堂的太尉,不防正撞进他的眼里。
他正直勾勾地望着她瞳仁黑亮,里面又烧着了一把火,焰心里正是她一张春・情荡漾的艳靥。
“不许看我。”
她羞涩地命令他。
李勖嘴角蓦地扬起一个有些邪气的笑来松了领口,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卧房走去。
李二在软榻上躺得好好的,忽然被人不客气地踢下去,床榻就此空出来那个夜夜伴眠的绝色美人被人轻轻撂到锦褥上。
她攀着她的郎君,不肯放手。
李勖的唇贴上她小巧圆润的洱,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有点引诱的意味:“乖,你不放开,郎君如何卸甲”
“就不放。”
她眸中潋滟着波光,娇媚得要人命。
李勖摩挲着她那瓣从不肯服软的红唇,低低地笑起来“不是说不想我么”
她轻轻地咬了他一口,忽然仰起脸,主动将那只温软香滑的小蛇递送到他口中,不待他捉住,那小蛇又滑出去,缠绵地裹住了他的洱。
李勖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膜上轰隆隆地流淌。
“李勖”,她口婴声呢喃,“我好想你,日日夜夜都想你。”她抚摸他的浓眉,从眉到眼,捧着他的脸,又去拉他的手,将他的手往礼法允许的地方放。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旷了这么久,李勖如何能受得了他被她撩拨得不合礼法,几下扯掉一身厚重的铠甲,将自己剥得合乎礼法。
刚触到那只熟悉的如意结,她却忽地不让了
说什么都不让。
“你……你不要脱我的衣裳!(那不合礼法)”她又开始娇气地命令他,秀气的眉尖紧紧蹙着。
“傻瓜”,李勖迟疑了一瞬,忽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吻印眉心:“别怕,郎君喜欢还来不及,让我看看”
韶音又想哭了他柔声相哄,终于骗得她松了手。
李勖俯下去,亲吻她丰隆的小腹,中间那只小小的肉坑,如今已成了一朵圆圆的花,他的唇刚凑上去,她便情不自禁地颤了起来
李勖不敢鲁莽行事,他的姑娘却已经完完全全成了水做的骨肉。
她的小礼法失得一塌糊涂,紧紧绞缠,他将指瞥隼瓷厦嬉丫是一片水亮的礼法。李勖血脉偾张,阳亢如灼,益发不敢人她
她的明眸半阖,眼尾微微挑染红晕,如嗔如怨地看着他,“李郎,我难受。”
李勖恨不得让她的脚丫高高扛起,随他在敌营里杀个七进七出,可是敌军怀着小敌军,实在不堪一战。
他怯战,敌军却存心挑衅,用两只小手将自己的雪团揉得通红,一声声地唤他:李郎,郎君,阿兄。
她在勾・引他!
李勖忍无可忍,一口咬上去,廷身破人。
柔软的绣被和坚硬的铠甲堆叠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麦色映雪,罗帷轻轻晃,博山炉里烟气缠绵。
正是春耕时节,会稽郡刚下过一场透雨,土壤格外松软,犁入其中,本想浅浅耕种,不料愈陷愈深。许是误触泉眼,田间渐有小股甘泉汩汩溢出,清甜浓润。
远山脚下春光旖旎,风鬟雾鬓乱如云,有郎君扬起玉鞭,缓驾绣鞍,扬起阵阵香尘。
“你一早就在外头了对不对”
“嗯。”
“哼!你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也不帮我的忙。”
“愚兄若是多管闲事,只怕纨妹会生气。”
“哼,算你有些眼色!……不是已经教六郎带了话,为何还要再回来一趟”
“生辰礼,喜欢么”
“绿石头么不太喜欢。”
“那郎君呢,郎君讨不讨你的喜欢”男子一边扑停一边低声问:“纨妹快活否尚难受否”
荷塘里的涟漪早就一圈圈地迭荡开,风吹得温柔而坚定接连掀起几阵波澜,叶下小鱼终于心满意足地睡过去,身上的铠甲仍坚硬如初。
李勖粕矶出,用力握住她的小手,终于能畅快地驰骋。
韶音半梦半醒,听见他在耳畔似喘似哼,“你要将郎君折磨死了”。她心里边有一点小小的愧疚,手心被他磨得红热,很快就心安理得了
李勖有些无奈,听见她又迷迷糊糊地与自己说“明天早上,记得唤我。”
“唤你做什么”
他心里边又旖旎起来她清晨时最是娇憨可爱,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往怀里拱,像只柔软的狸奴。
“我要编童谣”,她闭着眼,气哼哼地回答,“谁骂我,我骂谁,我要通通骂回去!阿兄,你帮不帮我”
李勖哑然失笑,亲了亲她的鼻头,“嗯,帮你。”
第119章
日光照进碧纱帐,在床榻上投下一片半透明的清荫,五月末的春桃在檐下结得香馥粉红,昨夜里招了许多贪香的蝶,一只只流连不去,视之青痕宛然。
微风吹开窗棂,碧纱如水荡漾,枝头果实倒映在水底,桃尖与蝶痕一起巍巍地颤。
这桃子初打果时便鲜翘饱满,如今已经盈握,未知金秋熟透时是何等香甜滋味。
树下乘凉的郎君本是望桃止渴,不想越看越是口干舌燥,勉强管住了自己的手,管不住心猿意马,不舍得吵醒熟睡的人,只得轻轻地将锦衾往上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