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婕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底那把火烧得更旺了,他到底给孩子下了什么蛊,怎地就那么听他的话?!
顾念北忐忑不安地跟着妈妈回到了家里,一句话都不敢说,那个曾经柔声细语的妈妈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一进门他就乖乖钻到房间里写作业。
门一关,他长长地呼了口气,这个封闭的小空间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脑子却像浆糊一样,书本和作业就摊在眼前,每个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不知道在讲什么,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他妈却非常欣慰,以为他坐在桌前就是在埋首苦读。
简婕按捺住情绪,一回家就洗手做饭,然后招呼顾念北出来吃饭。
顾念北悄悄望过去,发现她已经平静了不少,稍稍放松一些,她却突然用平淡但无比坚决的语调说:“以后,不许再和周小松来往,不许和他说话,不许打招呼,十米之外看到他绕着走!”
“为什么?”
顾念北立刻放下筷子,大声抗议。
“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他。”
“他怎么了?我觉得他很好,非常好!”
顾念北斩钉截铁地维护周小松,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和简婕顶嘴。
“他到底哪里好了?三四十岁的人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家庭没家庭,事业没事业,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只会抽烟喝酒打架飙车...”
简婕越说越气愤,前段时间对周小松生出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她什么都没有了,统共就剩这么个像样的儿子,他却领着他往歪路上奔。
“...北北,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不同,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到最后,简婕放柔声音,苦口婆心。
顾念北却并不领情,他推开椅子起身就走,连饭都不吃了。
简婕的话却悠悠跟着飘了过去:“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和他搅合在一起,咱们马上搬家!”
又加了一句:“你最好相信妈妈,这件事我绝对说到做到!”
哐当,顾念北用尽浑身力气撞上了房间门,这是一个未成年孩子所能做出的最大抗议。
他背靠着门,两行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他世界里的最后一束光被他妈残忍地抽走了,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之中。
他生平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怨恨,她一直说是为了他好为了他好,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她甚至到现在都没发现他额头受了伤,只是一味地用一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压他。
周小松刚开始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当时的场景简婕误会生气也正常,哪个当妈的看到了都上火,他想等她缓两天败败火再和她解释,毕竟都是为了孩子。
没想到简婕这次居然来真的,每次见他都绷着一张铁板脸,冷若冰霜,就连顾念北看到他都不敢打招呼了,悄没声地跟在他妈身边,可怜巴巴地拿眼睛张望他。
最致命的打击是他发现他永远打不通她的电话,后来才发现她把自己拉黑了。
他心里的火噌一声就蹿上去了,多大点事啊,这就要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她依旧和以前一样,不等自己开口就给自己定了罪,说到底,她骨子里一直就没看上过自己。
新仇旧恨突然一起上涌,他想起年少时她怎么对待自己,忍不住一声冷哼。
她果然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自己也没变,依旧是那个被她撮哄两句就心神动荡甘愿为他做牛做马的傻小子。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周小松的脾气也上来了,大老远看到简婕,她还没怎么样他先掉头就走。
简婕更觉自己的判断没错,这个男人除了轻佻滥情不靠谱,还是个小肚鸡肠的,却不知道很多计较都是因为太过在乎。
一时之间,俩个成年人突然陷入了孩子气的冷战当中,所到之处冰封万里,寸草不生。
大人都还好说,注意力可以暂时转到别的地方,苦的却是孩子。
顾念北觉得他的天都塌了,他并不正面对抗简婕,而是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其中之一就是默默把自己的房门上了锁。
那天他上学去了,简婕像往常那样整理房间拖地,习惯性地一推他的房门,心里咯噔了下。
她不死心,试了好几次,门却纹丝不动,她找出钥匙 ,锁却是换过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门锁换掉的?
也许早就换了,她只是到现在才发现。
当下她气血乱涌,拿钥匙的手直抖,最后还是咽下了那口老血,当作没事发生。
她突然意识到,她不能再惹他了,他如同快脱缰的小马驹,只等自己最后这一鞭了。
她换了态度,给顾念北买了盒他最喜欢的乐高,好言好语地找话和他聊,结果发现无论她说什么,顾念北永远都垂着眼皮,看都不看她一眼,而那盒积木,放了一周都没拆封。
简婕束手无策,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儿子有这么大的气性。
祸不单行,最近她还遇到了另一件糟心事。
起因是有人在网上找她定了个三层的翻糖蛋糕,说是要在婚礼上用,谈价格的时候非常痛快,亲热极了,姐长姐短地叫着。
简婕提过定金的事,对方却让她放心,说她跑不了。
她是简婕的忠实粉丝,最近简婕每次发视频她都第一个点赞留言,从来都不吝赞美,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加上彼此都有电话和微信,简婕虽然没收到定金,还是欢天喜地地先把蛋糕做起来了。
期间俩人一直沟通良好,可约好取货付款的那一天,对方却消失了,简婕本来还很担心,怕她出什么意外,但很快发现自己被阴了,对方把她的电话微信全都拉黑了。
简婕守着半人高的蛋糕,欲哭无泪,赔钱不说,她为了这个足足忙乎了一个星期,倾尽了心血。
她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样戏耍自己,她自认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从没和谁争过是非。
刘大伟知道了,说:“早就给你说过了,不要在网上瞎捣鼓,那上面牛鬼蛇神多了去了。”
简婕听出了幸灾乐祸,他对她在网上接单的事一直有种微妙的嫉妒和恐慌,这下终于找到由头了。
那是个周五的晚上,简婕还是努力打起精神,给顾念北做了几个他喜欢的菜,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天顾念北刚好练球,回来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多动了几下筷子,简婕立刻心中暗喜,讨好地给他倒了杯果汁,试探着说:“北北,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啊?”
“没!”
顾念北惜字如金,但到底吱了一声。
简婕忍住气,说:“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啪,顾念北把筷子一放,起身就要走。
简婕像被人掴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声音也跟着硬了起来:“坐下!饭吃完了吗?”
顾念北身形一晃,到底还是坐下了。
简婕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试图再和他沟通一下,刚叫了声“北北”,顾念北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耳机,塞住了耳朵,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嚼都不嚼就往下咽,也不夹菜,很快就吃完了那碗白米饭,然后把空碗往她面前一推,粗声粗气地说:“吃完了吧?”
不等她说话起身就走。
简婕被他的挑衅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内心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奈和悲凉:怪不得都说儿女是来讨债的,她哪是生了个儿子啊?分明是生了个仇人!
第38章.爆发
又过了几日,连梅姐都看出些什么来了,对简婕说:“北北这小子怎么劲儿劲儿的?”
“和我生气呢!”
简婕本来不打算多说,可心里实在苦闷,不知不觉诉苦起来:“我之前真不知道养个孩子这么费劲,一直顺顺当当的,怎么就突然横鼻子竖眼哪儿都不对了?”
“小孩子嘛,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梅姐安慰她。
“美静怎么样?她叛逆期那会儿咋过来的?”
“她?稀里糊涂就过来了,不怕你笑话,我连啥是叛逆期都不知道。”
梅姐大大咧咧地说。
简婕好不羡慕,说:“还是女儿省事,怪不得都说是贴心小棉袄呢!”
“咳,说句实话,我们这样式的家庭孩子都养得粗,每天开店干活忙得团团转,吃饭都得瞅空,哪管得了她这个情绪哪个情绪的?!说句你不爱听的,也当然也不一定有道理,你呀,就是对北北太体贴入微了,孩子都不经惯,越细致他事儿越多!”
梅姐没多少文化,说的都是自己的贴身体会。
简婕却被触动了,觉得她话糙理不糙,自己已经够开明了,顾念北却依旧怨气满腹寸步不让,归根到底还是不够严厉,只做了慈母,没扮演好严父的角色。
这么一想,她的心更硬了几分,随他怎么闹去,就算是翻了天,孩子最关键的那几步她必须得把好关了。
也许有点矫枉过正,但孩子爸爸不在了,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让他有一点点风险。
她最近过得何尝容易?不仅为了孩子焦头烂额,工作也一直提不起劲头,顾念北一天不开颜她这个当妈的心里总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还为此和周小松闹得形同路人势如水火,其实也不算完全形同路人,头两天俩人还碰到过一次。
那是个下午,蛋糕店进的材料送到了,刘小伟正忙着装裱一个生日蛋糕,简婕熟练地拉了个小推车出去接应了。
送货师傅赶单子,把几个箱子往地上一堆就走了,简婕吭哧哧搬到推车上,用绳子捆好,吃力地往面包店拉。
其实路程不远,总共也就50米左右,但有一个小斜坡,刚好东西又有点重,简婕几乎使出了吃奶劲儿,好容易快拖上去了,推车的轮子突然打飘起来,坠着她直往下滑,吓得她心脏怦怦乱跳。
十万火急之际,一股巨大的推力突然从后面传过来,把她平平稳稳地送到了坡上。
简婕好生感激,扭头向来人道谢,笑容却瞬间凝固了,是周小松。
他穿件很酷的黑色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神情冷峻,黑脸黑口,一副欠他八百万的表情。
简婕张着嘴半天说不出那个谢字来,周小松也不和她兜话,劈手把推车夺了过来,刷刷刷几步拖到店门口,啪地往地上一丢,扬长而去。
简婕追过去时他只剩个背影了,刘大伟听见动静推门出来,一看这情形,挠挠头,说:“你男朋友肯定是冲我,嫌我不怜香惜玉让你搬货了。”
“没有的事!”
简婕声音发硬,弯腰去抱推车上的箱子。
“你们小两口闹矛盾吵架了?”
刘大伟搬起剩下的一起往店里走,边走边八卦:“你说说你,找个长得帅的有啥用?脾气这么大!”
简婕冷冷哼了一声,大的小大,一个两个都给她甩脸子,搞得他俩是牛郎织女,自己跟那个恶毒的王母娘娘似的。
其实过了急怒攻心的劲儿后她也冷静想过,公平地讲,周小松未必是故意把孩子往歪路上领,因为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有问题,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声色犬马的日子是人间潇洒快意人生。
可越是这样越没法沟通。
日子继续别别扭扭地过着,简婕改了态度,不再去努力感化顾念北了,她觉得梅姐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太由着孩子了,这么小就敢这么对待长辈,再长大点还不翻天?
她满意地发现以毒攻毒的方式似乎更有效,自从她用同样冷漠的方式对待顾念北后,他明显气焰大减,蔫蔫的话更少了。
简婕很受振奋,觉得只要再坚持两天就可以结束战斗了,直到她突然收到学校的电话,说顾念北一上午都没来上课,也没有请假,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简婕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
顾念北明明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出门了,她最近是上午班,眼看着他上了公交车才走开的。
她赶紧给顾念北的电话手表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打开定位,发现手表在家里。
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去,一推门,电话手表就端端正正放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明显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什么意思?他离家出走了?!
简婕膝盖一软,几乎站不住了。
她哆哆嗦嗦地地给他通讯录上的每一个同学打电话,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再联系老师时,老师说已经查看了大门的监控,顾念北今天早上根本就没出现过。
简婕的心立刻急剧下沉,各种可怕的社会新闻争先恐后地往脑子里涌:车祸,被拐,跳楼,被人挖了眼珠和器官血淋淋地丢在荒郊野外…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拔腿就往外冲,小区旁边有个派出所,她得去报警。
不想刚出门就撞到了梅姐,梅姐看她脸白得像纸一样,赶紧拦住她,待问清情况后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勉强安慰道:“现在才消失了几个小时,去了也白去,警察不会立案的,不如先想想他有可能去哪儿了。”
“我给他的老师同学都打遍了,都没见过他。”
“有没有可能去亲戚家?爷爷姥爷家什么的...”
“对对对!”
简婕眼睛一亮,赶紧把手机拿出来,一家挨一家打,连韩秀云那里都打过了。
可谁都没见过他。
简婕再也绷不住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梅姐也跟着害怕起来,慌乱地说:“别怕别怕!我去叫几个人,大家在附近找一找,说不定他贪玩,待会儿就自个儿溜达回来了,小松呢,小松在不在?”
她冲出去哐哐砸对面的门,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打电话也是光响没人接,她索性把手机一揣,说:“这家伙,关键时候掉链子!算了,我出去找别人去!”
“我也去!”
简婕立刻跟着起身,刚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大概血压冲上去了。
“我的姑奶奶,快别添乱了,别北北没事你先有个好歹!听话,你就在家守着,万一他突然回来家里也得有个人不是!”
梅姐交待了几句,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可顾念北就像一根针掉进了大海里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简婕家里挤了一屋子人,有梅姐和几个邻居,也有刘大伟和大肚子的罗小玉,他们也关门帮着找了半天,此刻都一脸焦灼却又不敢说话。
简达民和田淑芳看着只会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简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不一会儿韩秀云和郭志忠也闻讯赶来了,她打起精神劝慰简婕:“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老郭给他的一个民警朋友打电话了,说不定待会儿就有线索了。我在朋友圈也发动了寻人启事,你知道的,我朋友多,都在帮着转发呢,....对了,我还有个懂占卜的朋友,要不我也联系她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