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他的健身房,这种场景一向不是她会涉足的地方,环顾四周,没想到设施还挺齐全的。
想想程砚深线条流畅的肌理,大概是真的时常锻炼,只不过都在她睡觉的时候。
视线若有若无地瞥过他衬衫下掩着的胸膛,再向下是线条分明的腹肌,秀气的鼻尖皱了皱:“你是每天健身,背着我偷偷努力,然后准备惊艳我吗?”
在自律这方面,程砚深确实没话说。
慢条斯理地拆着她手上系得很紧的绑带,程砚深轻描淡写略过她的问题:“早上时间自由一点,不用承担程太太的怒火。”
沈洛怡目光立刻斜过去,刚扬起拳头,就被他捉住手。
“心情好点了吗?”
沈洛怡没回答,只眼波微转。
大概程砚深也没想听她的回答,牵着她的手,将人从垫子上拉起,很是体贴地给她穿上拖鞋:“心情好了就下去吃点东西。”
“好呀。”欣然应允,“刚刚买了好多小吃,还没吃完,不能浪费食物。”
程砚深脚步一顿,嘴角淡弧在楼梯上昏黄的光影中几分模糊:“你的小吃被我没收了,李阿姨给你做了些晚餐。”
“你吃正餐,我吃小吃。”
轻皱了下眉,沈洛怡鼓了鼓唇,轻软的音色格外柔和:“你这是跟我抢食吗?”
程砚深竟还点了下头,轻扯嘴角,还顺便纠正了下她的措辞:“是光明正大从你嘴里抢。”
那便抢吧。
人的态度总是在不断变化的,至少现在她对这段婚姻观感还不错,甚至品咂出几分悦然。
不想让她吃那些垃圾食品,便堂而皇之地抢走。
如果程砚深的嘴没有那么硬,大概就更好了。
月底有个在京城召开的数字医疗研讨会。
李辉虽然即将离职,还是尽职尽责站好最后一班岗,带上他下个月准备发布的新技术同沈洛怡一起参加。
主办方是程氏集团,原定计划程砚深是要发表开幕会演讲的,大概是有事在身,早上的演讲是何铮代替他发言的。
只是一件小插曲,沈洛怡没太在意,原本她与会的目的,本也不是想听程砚深讲话的。
她更喜欢他们两个人不谈公事时,之间的那种相处态度,有点和谐,也有点默契。
中午休息时,沈洛怡和李辉一同往餐厅走,李辉正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解上午的创新技术。
忽地一个高挑的人影挡住了他们的路。
挽了挽额间碎发,沈洛怡慢悠悠抬头去瞧面前的男人。
有些巧,这人她还见过。
只是在这种场合下,多少有些荒唐了。
李助理在她耳边小声提醒:“这是我们目前正在接触的候补外包业务公司。”
男人伸出手掌,微笑,简单自我介绍:“汪时笙。”
沈洛怡没动,只是淡然望着他,她不太确定汪时笙是否有和她自我介绍过,不过她确实听过他的名字。
从摇滚乐队主唱的身份,换到目前的业务公司负责人,有些惊讶,但不太多。
毕竟,她确实没想过从日内瓦一别后,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个世界,好像还挺小的。
沈洛怡没有和他握手的打算,毕竟上次在日内瓦的音乐节的邂逅并不算愉快。
简单整理了下身上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她漫不经心问道:“我记得贵司总裁是姓祝的吧。”
她是有认真看过那些业务公司的资料的,对祝林颜这间公司仅剩的印象是,这是唯一一家女总裁主导的公司。
汪时笙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也不觉得尴尬:“那是我母亲。”
他剪去原本张扬的爆炸头,梳成利落的短发,换下那些浮夸的衣服,西装衬衫上身,倒是有那么几分精英的气质。
他望着沈洛怡清丽淡雅的面孔,弯起唇角,上前靠近一步:“好久不见呀,沈小姐。”
“上次见面的结局不太好,希望这次可以有弥补的机会。”
沈洛怡态度冷淡,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腕表,大概要赶不上餐厅的午餐供应了。
眉心轻折:“你说的弥补是?”
她以为会是合作条款上的优越或者让步,却没想到汪时笙直截了当袒露心意:“我等你离婚呢。”
站在一边的李辉咳了一声,默默别开脸。
这种场面怎么就被他撞见了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期盼沈总离婚的对象,似乎今天也会来到现场。
李辉望天望地,正准备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却在眼神扫过会议室门口时意外对上了程砚深的视线。
倒吸一口凉气,他又咳了一声,试图提醒沈洛怡。
沈洛怡显然无心顾及李辉的咳声,收敛了面上表情,耐着性子回答:“我以为上次我先生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压着一点烦躁,虽然汪时笙的话确实惊世骇俗,但沈江岸自小教导她的那副礼仪,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在外发脾气。
“那是你名义上的先生说的,又不是你说的。”汪时笙锲而不舍,“我会等到你们分开的那天的。”
有些不太礼貌的等待。
沈洛怡耐心告急,不想再搭理他,正想转身离开,眸光却对上了站在门前的程砚深。
同样是浅灰色的西装套装,和她身上的职业装撞了颜色,程砚深好整以暇地望着沈洛怡精致i丽的面容,双目无声对视,隐含笑意,空调呼吸的冷清传递着彼此气息。
直到看到她视线柔软,程砚深仿佛才想起去看挡在她身前的男人,只浅浅略过一眼,漫不经心地踱步而来。
“又是你。”
汪时笙显然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见程砚深,面色僵硬了片刻,转念又觉得自己追求真爱的举动没什么不占理的。
大概是习惯性唱腔使然,他讲话也有些抑扬顿挫,沈洛怡都有些担心汪时笙下一秒就开口扯着嗓子唱起来:“是我怎么了。我也是拿着邀请函光明正大进来的,难不成你还有那个权力赶客?”
程砚深淡笑,牵过沈洛怡的手:“不好意思,我还真的有。”
“我与太太新婚燕尔,情投意合,坏人姻缘这事不太道德。作为主办方,不想招待在道德上有瑕疵的人,应该是合情合理的吧。”周身凛然气息压下,仿佛空气都在他们身畔停滞。
沈洛怡默默瞧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程砚深在外总是这副清冷矜然的样子,端的是谦谦君子的做派,说话却毫不留情。
汪时笙脸色变了又变:“恋爱自由你懂不懂,人身自由你懂不懂,以身份压人都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这位沈小姐的便宜先生。”
上次日内瓦被他警告的画面至今还在汪时笙眼前循环,语气不禁也带上几分刻薄。
眸光轻抬,程砚深薄唇溢出的语调不疾不徐,却莫名卷上几分薄凉:“你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当我死了?”语气极淡,仿佛说着是什么正经严肃的话。
轻呵一声:“你当我这位沈洛怡的老公死了?”
淡漠睥睨的目光,瞳仁里仿佛映上凛冽风雪。
雾气凝结成霜,气息勃然,凌然袭来的侵略性。
程砚深是没把汪时笙放在眼里的,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餐券,却是递给了一旁假装透明的李辉:“李工,楼下自助餐厅这会儿人多拥挤,你可以拿着餐券去顶楼餐厅用餐。”
李辉诚惶诚恐:“谢谢,谢谢程总。”
再转向沈洛怡时,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走吗?”
当然走。
沈洛怡挽上他的手臂,跟着他的步子,大方优雅。只是转弯时,她忍不住眸光眺过去,只看到停在原地略略失神的汪时笙,还有拿着餐券不知道该不该走的李辉。
下颚蓦地被修长指骨圈住,强硬地扭过她的视线:“看什么呢,宝贝?”
沈洛怡拍掉他的手掌,揉了揉下巴:“轻点,别把我的妆容弄花了。”
直通向总统套房私人电梯,程砚深斜倚在电梯墙壁上,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点寥寥淡笑:“你喜欢这种?”
沈洛怡奇怪地望他一眼,哪门子喜欢,他没看见她眼里的厌烦都快压不住了吗?
电梯向上移动,一点隐约的金属摩擦声,拌在他冷而清晰的话里:“那你这几年眼光似乎不太好。”
“私以为吃过山珍后,很难再咽下粗糠。”
沈洛怡懵了一瞬:“山珍?”
“你该不会在说你吧?”
她仔细思考了瞬:“至少他年轻吧,年轻总不会算是粗糠,勉强也算细糠。”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被带进了程砚深的语言陷阱里。
“当然,你肯定是山珍。”她舔了舔唇角,瞳孔微缩,掩饰自己的心虚,“有了山珍,谁还会去看什么粗糠细糠。”
程砚深清冽声线缭上一丝低哑:“那我刚刚说错了。”
“品味不错,宝宝。”陡然收回刚刚的评价,含笑的眸子带着促狭。
耳尖浅浅浮上一层薄红,在听到他说宝宝时,颜色更深了几许。
沈洛怡正想说些什么,电梯里灯光忽地闪烁了下,伴着越来越响的摩擦声。
心下预感不好,下一秒,电梯忽然停住。
“哐当”一声响彻封闭的电梯间,灯光骤然灭了,沈洛怡膝盖一软,差点没站稳,昏暗灯光中,被程砚深眼疾手快地揽进怀里。
背后贴着电梯墙壁,沈洛怡手指攥紧了程砚深的袖口,越蜷越紧,指甲深陷手心。
印出道道红痕,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分毫,不由更靠近他几分。
电梯停下来的第一时间,程砚深便按响了紧急救援按钮。
和工作人员简单沟通过后,程砚深很快适应电梯里的暗淡无光,他低头望向怀里的女孩,将她面上的无措纳入眼底。
手指掌着她的肩头,控住她的平衡,一点细微的颤抖,都被他敏锐地接受。
微微的战栗,连呼吸都乱了序。
“你有幽闭恐惧症?”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努力缓和她的情绪。
沈洛怡摇摇头,连声音都在抖:“没有。”
手掌捂着胸口,沈洛怡紧紧握着他的手,声线缥缈无力:“这种涉及生命的意外,是我经历的第二次。”
仿佛流云飘过,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砚深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掌控着他的呼吸心跳,嗓音沉稳平静,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那第一次呢?”
安静得近乎吓人的空间里,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音。
只是她攥着他手臂的指尖,缓缓缩紧。
程砚深眉目低敛,声线同样低了下去,划破一片寂清:“宝宝,你能抱抱我吗?”
耳尖微动,沈洛怡茫然地望向他。下意识埋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劲腰。
“我怕。”
怕她真的出事。
【??作者有话说】
太犯规了,程总
第36章 36
◎“HoChoi。”◎
沈洛怡深呼一口气,停在他侧腰上的手掌,慢慢探到他背后,将最后一点空隙都消弭。
面颊贴着他西装,板正微硬的面料,像是在湍急水流中寻到一块浮木,沉沉荡荡,慌乱之中一点安然幽幽染上鼻尖,是属于他的味道。
沉淡,沁润,无声无息,安抚人心。
不知不觉间,沈洛怡被程砚深推到了电梯角落,最安全的位置。
“你……”她仰着头,视野昏暗,只有一点模糊的轮廓侧影跃进她的眼眸中。
是那种触手可碰的安全感,就在她的掌心下,被她紧紧地捉住。
程砚深没问她想要说什么,下颚抵在她额上,轻声说:“我在。”
说怕的是他,可是低哄的也是他。
像是视角转换,却让她莫名安心。
沈洛怡闭了闭眼,埋在他怀里,黑暗之中思维仿佛也静滞,短暂的空白,仿佛所有情绪都在倒退,只留她,还有她面前的男人。
提心吊胆中,紧张在蔓延,心跳加快,似乎却不觉得恐慌,她已经寻到了避风港。
温热的大手轻轻揉在她头顶,语气中带着令人信服的意味:“再等一会儿,酒店员工很快就来。”
电梯头顶的空调停了,密闭的空间,渐渐染上几分闷热,连呼吸也带上燥意,可沈洛怡抱着他的手却没松开半分,有热息在交互。
指尖攥着他的西装,沈洛怡飘忽的声线逐渐沉下,缠上压抑潮湿的雾霭,朦朦胧胧在血液中蜿蜒,周游灼烧着心房。
吵吵闹闹,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在交握的手指中。
“我刚刚在想,电梯如果在这里掉下去,我们是不是就埋在一起了。”
程砚深的手掌渐渐落下,揉在她的肩颈,细细临摹那里纤瘦的曲线,指腹间带着了温度,暖流渗过肌肤,将许多僵硬打散。
偏冷的音质压低道:“这应该是你几十年后考虑的事情,现在――”
“你只要抱紧我就可以了。”
沈洛怡确实抱得很紧,耳朵贴在他的心房处,隔着西装衬衣,鼓震的心跳声涌入耳腔,均匀有力。
她微微错开一点距离,声音软和了几分,不见刚刚的颤抖:“程砚深,你心跳好快。”
声音很轻,像羽毛飘飘而过,惹得骚动,却浑然不觉。
光线模糊不清,她没看到他漆黑的眼眸,如墨般浸染流动。
微微低身,薄唇捻磨在她耳尖,他落下重重的哑声:“因为你主动投怀送抱的机会实在太难见,上一次――”
上一次记忆似乎太遥远了。
“还是在伦敦。”
原以为淡忘的记忆,却依然留恋不忘。
从记忆深处扯来的线,将他们圈圈绕绕在一起。
清俊的面孔在暗谧中隐没,却有低回的声线流连在耳畔:“就算现在真的埋在一起,那也是我占了便宜。”
“毕竟生前占了你结婚证上的配偶位置,死后又侥幸占了给你陪葬的机会。”
垂眸捕捉到她懵然的目光,程砚深嗓音低低。
“Ho Choi。”(好幸运。)
心跳蓦地空了一拍,她下意识抱得更紧,不留一点缝隙。
眼睛像是有了嗅觉,描绘着他的身形,若有若无留恋几分迷恋的气息。
沉迷,怦然。
沈洛怡分不清那是吊桥效应,还是确实存在的心动,那加速的心跳作不得假。
还有她不想松开的手。
酒店的工作效率很快,只几分钟已经修好电梯,电梯里的灯光倏然亮起,伴着打开的电梯门。
沈洛怡下意识眯了眯眼,只听到他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安全了,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