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航没坐,他依然站在门前,目光遥遥睇来:“看起来你们感情挺好的,从北京到东京,又到伦敦,夫唱妇随
最后一个字尾音落得有些重,伴着一点凉薄笑意。
“随到可以放下工作,陪着一起到国外出差的。”话到最后已经没了笑意。
就差明说她工作态度不端正,休假陪程砚深出差听着就很荒谬,沈洛怡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虽然有正当理由休假,但她最近确实有些松懈了,连那些没看完的经济学课程也一并休假了。
恰时,程砚深的目光也追了过来,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笼罩上层层雾气,看不清瞳底。
但通常他这般眼神的时候,是代表他情绪不佳。
“那个……”沈洛怡踌躇着开口,尽量缓和气氛,“我想我应该有一点休假的小自由的吧。”
“而且我是因为脚伤才――”
话还没说完,浅淡的音量已经被沈之航的冷声压过:“你的脚腕不是已经恢复了,现在已经可以活蹦乱跳在门外表演了?”
话锋一转,语调更冷漠几分:“还有,你的脚伤是因为谁,你自己不清楚吗?”
因为那次电梯事故。
她没忘记,只是沈洛怡不觉得应该将事故原因归结到某个人身上,或者更不应该甩给和她一同坐电梯的程砚深。
但之于沈之航和程砚深,天然横亘的矛盾,本就也不是她可以解决的。
雨声簌簌打过玻璃窗,留下向下蜿蜒的水痕,最后归于零落之中。
僵持之中,是程砚深散漫的嗓音,划破一片静默:“嗯,因为我。”
长睫撩起,薄唇一勾:“所以我带她来伦敦度假补偿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弦崩了太久,总会累。”气定神闲,程砚深侧目望过来,定在她清透的肤色上,略有深意,“怡怡平时太辛苦,难得有个休息日,就别用什么工作来束缚她了,大舅哥。”
程砚深慵懒地站着,修长笔直的长腿岔开,几分不羁,目光含笑,悠悠转向另一侧的沈之航:“至于我们俩怎么度假,我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更不劳烦大舅哥操心了。”
沈洛怡抿了抿唇,总感觉自己在这里格外多余,可是每句话似乎都是围绕着她说的。
纤白的手指拿起早早泡好的红茶,绕开方才沈之航已经用过的茶杯,她拿了个新杯子,慢悠悠地添上热茶,好像是需要她出面做点什么事情,可她什么也不想说。
这碗水太难端平了,不如置身事外。
可她偏偏又被拉入战场,沈之航声色严厉:“程总家大业大,手段高超,不管是商场情场都得意,心心初出茅庐,确实敌不了这攻势。”
眉心微动,沈洛怡听着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个话题是如何扯到她身上来的,只是那句“敌不了这攻势”格外刺耳。
沈之航视线定到她身上,又缓缓向下落在孤零零留在桌面上的那只茶杯上。
“就算暂时松懈,也应该有一个限度。”
这是她休假的第五天。
“处在最顶端的市场激流,不进则退,即便休息也要看看自己的位置和能力,才能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或者这个休息要持续到什么时间。”
他没指名道姓,但沈洛怡很清楚他说的是自己,那个语气太像沈江岸的语气。
毕竟沈之航是由沈江岸亲自教导出来的,连古板保守的劲儿都一模一样。
好熟悉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被约束被限制的感觉。
只喝了一口的水杯重新被放到桌面上,沈洛怡敛下神色,掀开眼帘,视线掠过沈之航,静静停在程砚深身上,唇瓣扯了扯又静静落下。
她莫名有种很宿命又荒谬的感觉,上一次沈洛怡和沈之航吵架,她和他偶遇;这一次,他又在现场。
见证她的难堪。
沈之航是真的认为在这种时刻,尤其是在涉及并购的重要关头,她至少不该这么任性,还是这样长时间的休息,归期不定。
指责过沈洛怡,他又向带她这样任性的程砚深发难,几分讽刺:“程总作为知名企业家,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
“有一定道理吧。”程砚深没看沈之航,明亮冷色的灯光下,他只是悠然望向沈洛怡。
看着她佯装淡定的面容,看着她微滚的红透,看着她平静面孔下一丝隐隐的受伤。
下一瞬,他忽地站直身体,收敛了方才的散漫,款款抬步,走到她身前,高挑劲瘦的身形完全遮挡住沈洛怡的视线。
她的瞳孔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低头,冷白的指尖揉了揉她的发顶,犹带着一丝微凉的润色,眉眼淡若青山,他的声音却愈加冷情:“不过我这人心长得偏。”
侧过脸,随意地瞥过门前的沈之航,薄唇弯起一点凉淡弧度。
“只偏向我太太。”
“我见不得她受委屈,也见不得她黑眼圈,更见不得她在这儿被人含沙射影地教育。”语调透着几分冷漠的肃然。
唇线更牵起几分,语气却更冷几分:“我都不敢在她面前说这个重话呢。”
沈洛怡眼底漾起一丝波澜,又婉转的温意在流连,却又顾及场面,无声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程砚深反握住她的手,偏冷的音质在雨声中夹着丝丝缕缕的漠然:“据我所知,自她上任执行总裁之后,八十多个周末,大概只有个位数的休息日。”
“怡怡只是休息几天,养养身体,若是真如大舅哥所说,沈氏离了怡怡就不行,那我觉得目前沈氏的问题有些严重了。”微微一笑,眉峰凌厉,细细密密的冷淡渗过音质,只留凛然,“那即便她现在回去上班,该是也于事无补的。”
程砚深的话说得不算委婉,大概算是直白得不留任何情面。
他平时清雅自矜,谦谦君子,但若是涉及沈洛怡,完全是另一副神态。
“心心。”沈之航唤她的名字,他不理会程砚深的话,只想和他的妹妹对话,“我是为你好,总裁不好当,女总裁更不好当。”
即便是夫唱妇随,随到这种地步,沈之航心下泛凉。
好像很多事情早已和他预期的不甚相同。
可能早就和他想象中偏差过大,只有他依然不承认。
沈洛怡的面容被程砚深挡在身后,她抬眸便是宽厚的肩背,沉淀下许多安全感。
握着她的大手,温度一点点侵入她的皮肤肌理,透过骨血,钻进心房。
微微扬眉,程砚深语调格外寡淡:“我好像明白了,大舅哥到底是对怡怡休假有意见,还是对怡怡休假陪我有意见?”
漫不经心地摇头:“可能我的存在有些刺眼了吧。”
“我不多嗔。”不疾不徐又跟上一句,“我有名分。”
凌然落下不可侵犯的威胁感。
侧眸,沈洛怡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背影,衬衫肩上似乎还有一点湿色,大概是刚刚西装外套渗过的水渍。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替她挡了这么久的雨。
沈之航推了下镜框,轻呼了口气:“看来该搬出去的是我。”
“假期愉快。”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又望了一眼正看着程砚深背影怔忡中的沈洛怡,漠无表情,可心下的燥火已经掩不住。
再转身,他将泡好红茶的茶壶和杯子也一同带走。
屋内重新恢复一片安静,沈洛怡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纤细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过他微湿的衬衫。
歪了歪脑袋,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程砚深正要回头看她,却被她一只手指抵在后腰:“你别回头。”
声音很轻。
她怕他一回头,她就没有了去问的勇气。
关于过去的那五年。
“你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红唇微张,带出几分恍惚,鼻尖是他清冷的木调香,淡淡地沾染上她的衣裙。
“如果你来找我,把嘴借给我,我早就起义反抗了。”
也不是她不会说,只是压抑了许久,像是弹簧触底,触底,再触底,却也没了去反抗的勇气。
便一路听着沈江岸的安排去生活,安稳却也拘束,最后也没了生气。
程砚深没转身,指腹在掌心里握着的那只瓷白的指尖上轻轻摩挲,温热笼上,十指连心,递着清晰明了的安慰。
让人心绪安宁。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猝然掀起滔天波澜。
压在他后腰处的手指不由得缩起,耳尖微动,只看到握在自己手上冷白如玉的指尖,他的。
“你知道我往你的学校邮箱里发了封邮件吗?”
沈洛怡坐直了身体,几分茫然,心跳骤然加快:“什么邮件?”
眼睫乱眨,漾起几分慌张。
她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后来我以为你已经离校了,把邮箱后缀加上alumni,又试了一次。”淡声静静落下,然后是一道嘲弄的笑音,“没有任何回音。”
“我试着撤回,结果那封邮件就真的撤回了。”
程砚深转过身,盯着她表情,眼神淡得出尘,语调依然冷静,却说着些不太冷静的话:“你他妈真的一封都不看。”
沈洛怡张了张红唇,只能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脉搏。
过了几秒,她似乎才捋清楚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学校邮箱?”
因为十二岁就到伦敦留学,沈家把她的身份藏得很深,只怕她有任何安全风险,在这里即便她的导师,她的画展合伙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至于学校邮箱,她拧眉想了许久,才打开手机邮箱,输错了三次密码终于顺利登录。
时隔五年,她终于收到了那封来自Ethan Cheng的邮件。
时间停在他们一夜情缘后的第二个月。
那封邮件也只有一个单词。
“Giostra d'Alcol.”
那晚最旖旎的记忆。
卷翘的睫毛眨了又眨,眼底有点滴湿润在流淌,连声音也莫名哽咽:“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学校?”
指腹捻过她的眼尾,冷白衬在艳之上,天然的距离感仿佛也融合得宜。
不紧不慢溢出的尾音勾上了丝丝暗喑:“不巧,家里还收藏了两幅大画家的传世名作。”
“原本想要留给太太作彩礼的。”
伴着低语的嗓音裹挟在唇齿间,几分蛊惑:“还好没班门弄斧,不过,倒是带我找到了我的大画家。”
【??作者有话说】
“我不多嗔,我有名分。”出自DAWN演唱的歌曲《难生恨》中的歌词,原句是“我无名份,我不多嗔。”
化用了一下。
alumni是有的英国学校毕业生离校后,依然会保留他们的邮箱,但是会在邮箱后缀添上alumni。
第48章 48
◎“但我对你,都是应该。”◎
窗外雨声渐浅,只有顺着窗沿滴落下来雨滴,啪嗒溅在玻璃上,像是按下的琴键。
音符悠扬在空气中,在屋内对视的男女身边周游。
“你有我的画?”沈洛怡指尖扯着他的袖口,指骨缓缓锁紧。
“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画?”顺着他的衬衫袖子,她双手挽上他的手臂,脸颊也轻轻靠了过去。
“你还背着我藏了什么东西啊?”抬起卷翘的睫毛,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的俊脸。
她大概猜到了,他说的那两幅画,可能是放在了谢芝芸给她钥匙的老宅里,她从没去过,只接到过一份那里收藏的古董文物清单。
见他只笑不语,沈洛怡弯起唇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光洁的小脸抵在他的肩上,侧着脸,目光逡巡在他清隽的五官上,唇角弧度越发潋滟。
这个人呀。
“那一英镑五十分,你不会还留着吗?”她很快换了语气,几分戏弄。
“好像是有点低了。”纤直的手指在空中不知画了个什么形状,很快被程砚深握住。
斜着身子,懒洋洋靠在他肩上的沈洛怡忽地靠近几分,从口袋里拿出刚刚在超市收银员找给她的零钱,堂而皇之地递到他的掌心里:“十五英镑,给你涨个身价。”
用最坦然的语气说着最旖旎的事情。
程砚深微微向后一倚,直接靠在沈洛怡肩上,慵懒开口:“程太太还真会哄人开心。”
“不过,你可以哄哄自己,你哄好自己,我也就哄好了。”似笑非笑的语气。
沈洛怡扬了扬眉,总觉得自己吃了点亏。
低头对上他的一双墨玉眼,正色道:“那不行,哄人是你的事情,你不能偷懒。”
手机屏幕竖在他眼前,指尖戳着邮箱,微微低下头,面颊贴着他的额头,细声解释:“学校官网那个邮箱是我的老师帮我挂上去的,想要帮我们涨涨名气。”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画者,不想放过一点机会。一开始我还抱着点希望,每天抱着手机查看邮箱,后来发现全都是些垃圾广告,根本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程砚深眉心微折,看着她精致的眉眼,还有唇边默默落下的一点弧度,抬手揉了揉她微凉的耳尖。
丽的脸蛋很轻地笑了下:“美术圈还真的就是个圈子,外面的人进不去,除非里面的人拉一把,所以后来我也没抱希望了,那个邮箱我就没再登过。”
她轻轻颔首,红唇隔着微湿的短发吻在他的额头上:“才没有故意不看你邮箱呢。”
程砚深墨色的眸底尽是笑意,落在眉间的那个吻很轻,像是一点清波漾起,下一秒,反客为主。
他微微侧身,便将人压在沙发上,掌心拢在她的后脑勺上,咬着她的唇,落下深吻。
这样好的气氛,如果只是用来亲吻,似乎有些浪费。
沈洛怡避开他的呼吸,左右闪躲着:“程先生,你不会是被我的画迷住了眼,所以想要困住你的大画家吧?”
程砚深很不满意她闪避的态度,捏着她的小下巴,先印上一个吻。
轻描淡写的解释,略过很多细节:“第一幅是某个合作商送我的,那会儿他含含糊糊说是他的缪斯女神,我也没在意,只以为是他的心上人。”
“你这位合作商嘴还挺甜的呢。”沈洛怡嗓音含笑,透过几分撩人,“缪斯女神这个称号,我就勉强收下了。”
还不忘给那位合作商发了张好人卡。
程砚深面容轮廓锋利仿佛雕刻,薄唇半勾,透过一丝漠然。
对于老婆给陌生人发好人卡这件事,他瞥过的眼风格外冷淡。
“第二幅,帮朋友去拍卖会的时候恰巧遇见了。”
程砚深其实也没觉得真的这么巧,只是看到那个画家名字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Roey身上穿的那件刚出的高定新款,气质典雅款被她裁剪出几分冷艳性感的黑裙。
那个利落随意的风格,倒是和台上的那幅画有些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