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正好,皇贵妃身边的梓乔神色微忧地走了进来。
“娘娘,孙容华小产,孩子没能保住。”
皇贵妃面上骤然一惊,面露忧虑,但在这宫中许久被礼教浸染着也不曾失掉冷静,“御医来了吗?”
“请过了,但还未到。”
“备撵,本宫去看看,派人通禀陛下。”
事发突然,顾长宁与孟若岚神色微愣。
顾长宁不在此时插嘴,只静坐在一旁,孟若岚却福了福身,忙道:“娘娘若相信嘉合,嘉合愿帮着娘娘照看好容华。”
孟若岚根本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是想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告诉众人她的能力,她不比任何人差。
孟若岚心下正喜,今日入宫
虽不曾见到霍瑾宸却还是有收获的,先前自己母亲在家中教导了自己那么多如何统帅安排之事,今日若能助皇贵妃安顿好孙容华,此时也能传到霍瑾宸耳里。
或许霍瑾宸便能晓得她有做好太子妃的本事。
顾长宁倒与孟若岚想法不同,这是后宫内闱之事,且又是妃嫔小产,她什么身份去管这些事?再者她是未嫁的姑娘,也不是御医,她能为容华做些什么?
经过先前那些事,顾长宁更是少往是非之地去。
皇贵妃面色比往日冷淡几分,要说孟若岚不应该插手后宫事物,但却又想小姑娘说不定真能发现细枝末节,随即又露出往日的笑颜,“嘉合若是想去便随本宫一同去吧。”
顾长宁正要起身告退,皇贵妃却也拦住了她。
“长宁也来吧。”
由此顾长宁只得应下。
到了孙容华宫中,跟在皇贵妃身后还未进殿顾长宁便听到惨痛的哀叫声,那声音那声音撕心裂肺听着极为痛苦。
来往宫女手中端着水盆,里面尽是被鲜血染红的水和沾上鲜血的布巾。
“御医还未到吗?”皇贵妃问询道。
“是。”
皇贵妃面上难得浮现几抹愠色,她看向殿内一位宫女道,“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容华怎会小产?”
小宫女被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容华近来整日以泪洗面,奴婢们怎么劝解都劝解不住,御医们开了药也不管用,今日午膳时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刚扶容华睡下便瞧见床榻上一滩血。奴婢们吓坏了,不敢耽搁便请了御医,娘娘明鉴。”
皇贵妃也不会为难这些宫女,道:“罢了,赶紧照看好容华。”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小宫女一下像是捡回了魂魄,连忙磕了几个头便去帮着一旁的宫女断水。
没过多久太医便来此处,把脉过后给孙容华服下一颗药丸又开了药方,吩咐宫人赶紧去熬药。
“回禀皇贵妃娘娘,容华近来忧思过甚,神情恍惚心绪不宁,食不下咽气血虚亏故而胎像不稳以致小产。”
前些日子皇贵妃来看得时候人还是好的,不曾想也许是有孙容华故作愉悦在里头,皇贵妃没能照顾好孙容华的胎,心中不免愧疚。
“容华的身子可还好?”
“容华小产伤身,加之她忧郁多思总是不利于养身子,微臣可用药助娘娘缓缓恢复,可这心中郁结不除只怕也是治标不治本。”
顾长宁在一旁目睹了全部,她忧心地瞧了一眼幔帐后的孙容华,她服了药终是睡下了,自然也极有可能是方才疼晕过去的。
她咬了咬唇,心下思虑着。
“皇贵妃娘娘,嘉合想着,方才宫女说是孙容华在用膳之后便成了这样,是否可以查查孙容华今日午膳,看看有何不妥之处?”
皇贵妃叹气,对孟若岚点头,“便让御医去瞧瞧吧。”
嘉合听闻皇贵妃接受了自己的提议,面容露出笑容,向皇贵妃施了一礼。
“查了饮食,其余的也都给本宫查查”皇贵妃吩咐道。
“是。”
妃嫔小产是大事,千万不能马虎,虽说孙容华是因着思虑过重才小产,但该查的一律也不能放过。
顾长宁默不作声,本分地站在皇贵妃身侧。
妃嫔小产自是要好好查明白,但她关心的还有别处。
“长宁在想什么?”皇贵妃问道。
顾长宁福了福身子,“长宁只是在想,太医署在皇城之内,却离后宫有一段距离,若是寻常小病小灾自是不怕稍稍等候,可今日情况危急,孙容华疼了许久忍了许久才受御医诊脉。”
“可后宫甚少有除过侍卫内侍的男子往来,医者本就是与病痛抢时辰的,若是能在后宫设下女医署,想来后宫妃嫔若有疾病也无需等上许久。女医官在后宫也方便些。”
说完这番话顾长宁便跪了下来,“长宁有感而发胡言乱语,还请娘娘宽恕长宁。”
皇贵妃听闻顾长宁的话先是一愣,后而眉梢舒展又露出欣赏赞许的目光,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长宁当真这样想?”
顾长宁点了点头,“是。”
她是被孙容华惨痛的叫声触动有感而发,若是御医能来的快一些,这个孩子万一能保住呢?她大抵也不用这样苦吧...
皇贵妃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小姑娘,此事成与不成另说,她知道顾长宁是个乖巧又有自己成算的姑娘,但今日她却看到了顾长宁一份不同的善意与远虑。
“你如何想到此处的?”皇贵妃拉着顾长宁的手,双眸中满满的欢喜欣慰。
顾长宁抿嘴思虑片刻,“事情已然发生无法挽回,日后如何预防杜绝也是该反思的,否则这样的事日后还会发生。”
孟若岚看着眼前皇贵妃如此亲近地拉着顾长宁的手,听着她娓娓道来此事益处,她双拳紧握,指甲嵌进皮肉里。
她明明是想借此事博得皇贵妃赏识,不了又被顾长宁占尽风头。
她不甘心,她恨,她又怕...
若是太子妃的位子当真被顾长宁抢去了该如何?那时她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她父亲说的对,只有做了太子妃,只有让霍瑾宸喜欢上她,她才能成为俯瞰众生的那一个。
太子只有一个,偏偏是霍瑾宸,可偏偏他又是个难伺候的。
若是豫王当时能被册为太子,那她就不用费这么大力气了,也不用想着如何较量过顾长宁。
身边人查了一圈,并无从孙容华饮食和所用之物中觉出不妥之处。
皇贵妃不安心,让御医再三诊过脉,为确保孙容华无恙。
天色渐晚孟若岚不得不回了越国公府,而建和帝一直在前朝忙于政务还不曾来看过孙容华。
后宫中嫔妃也都来孙容华宫殿中欲想探望她,皇贵妃下令孙容华尚未苏醒不得扰她养身子,若是探望等她好些不迟。
这日,顾长宁便陪着皇贵妃一直守到了夜里。
第23章 吃醋
建和帝不曾来,宫中没有皇后,皇贵妃还掌凤印,安抚照顾后宫妃嫔自然也是皇贵妃的责任。
夜里孙容华终于醒了过来,她一个人身着纯白色的寝衣枯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面色苍白。
顾长宁跟在皇贵妃身后,这会儿谁也不会在意孙容华是否向皇贵妃行礼,她失了孩子心情忧郁,顾长宁与皇贵妃都是满眼担心的。
“本宫扶你躺下吧。”皇贵妃欲上前去。
“不必了。”孙容华声音无力低哑,没有一丝生气。
“陛下今日政务繁忙,明日定会来看看你。”皇贵妃明白孙容华心中所想。
“不用了,臣妾已经不需要了。”孙容华眼泪滑落滴在衣裳上印出水痕。
顾长宁瞧着孙容华的模样心中隐隐发疼,去一旁拿了披风便蹲在她身侧为她披上。
孙容华瞧见顾长宁嘴角扯出笑意,顾长宁刚为她系好披风欲收回手,孙容华连忙拉住了顾长宁的手腕。
她笑的惨淡却又惊心动魄,“我以前和你一样。”
顾长宁并不怕但心中却不解,她是从来不曾见过孙容华的,这是第一回。
皇贵妃明白其中缘由,她原本是最没有资格安抚她的人,这会儿也不曾开口多言。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孙容华能瞧出顾长宁眼底的疑惑不解和忧虑。
顾长宁却摇了摇头,“若是伤心事,便就不是能随口说给外人听的。”
孙容华仿佛能从顾长宁身上看到自己原来年轻时的影子,这会儿她也并无所求,毫不顾忌地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先前是喜欢过陛下的,选秀女时一见钟情。可我入宫之后才发现他根本从来都不曾在意过我,无论我做过多少努力。后来,我怀孕了,我原以为他会高兴的。可是他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最后怎么了,每天都难过,都伤心......”
说着,她又将脸颊上的泪水拂去,“可是今日啊我不难过了,我放过我自己了。”
“这不是皇贵妃的错,是我喜欢错了人。”
顾长宁蹙眉,余光划过皇贵妃时,她面容上也是一阵苦涩。
她明白了什么,心中只留下叹息...
其实错的也不是孙容华,而是建和帝...
——
那日之后顾长宁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她路过孙容华宫中时会停顿片刻想知道她是否好
些了,随后从旁人口中得知建和帝看过孙容华几次,每次留的时间不久,而孙容华却也不愿留下建和帝,或者说不想见到建和帝。
顾长宁庆幸自己并不太喜欢霍瑾宸,她图名利地位又不图感情,日后不会被他困住的。
独孤骞留在皇宫中,他与顾长宁倒是成了朋友,若是碰上总是能说上两句,两个人都不拘着身份。
“你还去过南俞?”顾长宁似乎格外震惊,前些日子听他讲在北齐的轶闻趣事已经够让她惊讶了,今日竟得知他还去过南俞。
独孤骞点头,“我去过不少地方,南俞都算不得什么。”
“我听闻南俞湿热,你自幼在西漠长大,竟能适应南俞的天儿。”
两个人也是在南书房遇上的,自送走北齐西漠王室之后顾长宁便又回到了南书房。
“自然是不能适应的,我刚到南俞时身上便起了不少疹子,幸好当时有位郎中救下了我,否则怕是要交代在南俞了。”
顾长宁没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语气中还颇有些调侃的意味,“好在啊老天看你不着调,若是收了你岂不是要气着自己?”
独孤骞听顾长宁的话自己也笑出了声儿,玩笑道:“唉,若是我日后得了你这样一个媳妇儿,两个人估计每日只剩下打趣对方了。”
独孤骞不喜欢顾长宁这样的女子,他欣赏顾长宁,也希望同顾长宁做朋友,但却没有男女之情。
顾长宁先前就听他讲起过,于是这会儿也倒是毫无防备地同独孤骞玩笑两句。
她刚还乐的高兴,没料到下一刻霍瑾宸便登时出现在她面前。
顾长宁愣了一下,未及反应,便感觉手腕一紧,被霍瑾宸猛然抓住。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她吃惊地抬头,看见霍瑾宸那双深邃的墨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怒火,有嫉妒,还有一种她看不透的柔情。
“跟我来。”
霍瑾宸带走顾长宁时眼神中透出一丝冷峻和锋利,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角隐隐跳动,显露出内心的怒火与不安。
独孤骞也感受到了这灼热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霍瑾宸的目光从未移开,冷冷地扫过对方的脸庞。
独孤骞倒头一次从霍瑾宸严重瞧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敌意,霍瑾宸还在警告他,那天独孤骞同霍瑾宸说的事他还没有答应。
“殿下,您这是?”顾长宁话未说完,霍瑾宸已经拉着她向外走去。
他步伐坚定。顾长宁被迫跟在他身后,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炽热温度。好在南书房不曾有多少路过的内侍宫女,霍瑾宸也是特意挑了条走的人少的道。
霍瑾宸的脸庞绷紧,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诶,六哥。”
也是凑巧,遇上了来南书房上课的七皇子和八皇子。
七皇子刚瞧见了霍瑾宸来问安便看出了他今儿像是心绪烦躁,再瞅一眼他后头牵着的人七皇子便连忙收回了还未说出口的话。
果不其然,霍瑾宸“嗯”了一声就拉着顾长宁走了。
两位皇子转过身来目送霍瑾宸走远,实则也是想多瞧几眼这俩人是怎么回事。
八皇子展开手中题诗泼墨画的折扇,瞧着二人身影远去不禁啧嘴,“六哥肝火太旺。”
七皇子倒是淡定许多,“定是六哥撞见西漠王子同长宁讲话了。”
“瞧这样子,六哥也看上长宁了?”八皇子前些日子看明白了燕王对顾长宁的心思,今日又碰见这一幕,心中有了结论。
“最后还是要看父皇的意思。”七皇子道。
八皇子点点头,“说的是。”
霍瑾宸头次不顾着身份在宫中牵着她走了一路,顾长宁挣扎无果只能提防四周,苏芷又被她派去将家书给小内侍了,这会儿只她和霍瑾宸。
好在一路上都不怎么有人,顾长宁悬着的心才放下。
霍瑾宸今日可是着实被气着了,他好不容易得了空来南书房瞧瞧她,刚进殿便听见了独孤骞那句话,不知怎的,霍瑾宸心中不怕顾长宁对燕王如何,他就怕顾长宁真的看上独孤骞了。
她对独孤骞比对他还要没顾忌些。
“你今日怎么了?”
终于,霍瑾宸停在了偏僻之处,顾长宁也终于得了机会将手腕扯出来。
她肌肤白皙细嫩,霍瑾宸也不曾用多少力道手腕处就留下了道红印,顾长宁揉了揉手腕,耐着性子发问。
“抱歉...我...”霍瑾宸看见她手腕上的痕迹时顿时心中的气全然被浇灭,涌上心间的是心疼与自责。
“不要紧,不用多久就好了。”
顾长宁瞧出了霍瑾宸眼底的情绪,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被他锢得紧便成了这样。
她还反过来安慰他,一时间霍瑾宸从气独孤骞转而变成了气自己。
“你为何带我到这儿来?”
面对顾长宁的质问霍瑾宸像是被她伤透了一般眸中光芒渐渐暗淡,“你不是挺聪明的么?难道你看不出...”
“我看不出什么?”
顾长宁话刚说出口,望向他那复杂的神情时忽然便反应过来了霍瑾宸到底为何今日这般将她拉到了此处,她疑惑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人也彻底醒悟过来。
顾长宁看着他的眼神心一软,解释道:“我与西漠王子只是聊起从前他在南俞的经历。”
说了一半,顾长宁怕霍瑾宸又误会什么,补充道:“我于他无意,他亦是如此。”
霍瑾宸自然是相信顾长宁说她不喜欢独孤骞,可他未必信独孤骞当真不喜欢顾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