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她五岁那年,林尔雅有一次要到外地出差一周,她被送去邻居家。
那会就是新年后,街道总要挂炮仗。
其实家家户户都在过年,邻居是不大愿意的,但体谅林尔雅实在不容易,也就勉强同意了。
林尔雅对她嘱咐,“一定要乖啊,别给叔叔阿姨添乱。”
南依点点头,“我会的,妈妈。”
她向来是很安静乖巧的,但邻居家当时有个小她半岁的弟弟,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总是用东西丢她,还扯坏了她书包上挂着的小熊宝宝。
那是林尔雅出门前亲手给她挂的。
南依默不作声的,不敢声张。
她记得林尔雅的话,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就只能在深夜想妈妈时,自己握着小熊哭。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天使宝宝,她只是强迫自己懂事听话,不想让林尔雅辛苦罢了。
所以她也是会委屈的。
人在独处时就容易胡思乱想。
感觉到自己的心情越来越低落,南依放下筷子,用力揉了揉眼睛。
她跟自己约定好,十秒之后,就不再想,去看春晚或者去睡觉,总之过年,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南依在心里倒计时,数到三二一时,桌边手机忽然震了下。
手从眼睛上挪开,她低头去看。
是徐曜发来的新年祝福。
徐曜:【新年快乐。】
南依吸了吸鼻子,也给他回:【新年快乐。】
她刚把手机放下,他又发来一条消息:【定义域是什么?】
南依眨眨眼。
春节诶,这么用功?
秉着认真答疑原则。
南依下了饭桌,跑到书桌前,翻出高一上学期的数学书,拍了概念的照片,发彩信过去。
又简单为他解释了一下。
徐曜:【好,谢谢。】
南依问他:【你还在学习吗?】
徐曜说:【是啊,你呢?】
南依觉得好稀奇。
他忽然这样,她都有点不适应了。
她回他:【刚刚吃完元宵。】
徐曜:【你们那边过年吃元宵啊?】
南依:【饺子也吃的,我都吃了。】
徐曜:【饺子里包钱了吗?】
南依疑惑:【没有,需要包钱?】
徐曜:【嗯,吃到可以跟父母拿压岁钱。】
说到这,南依又有些低落了,她慢吞吞地打字:【我妈妈去忙了,我自己过年的。】
短信发过去,那边没再回过来消息。
隔了几秒,徐曜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南依吓了一跳。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她莫名有点紧张。
他们这几天一直发短信的,她没和他通过电话。
其实,她长这么大,也没跟男孩子通过电话。
犹豫了一会,南依摁了接听。
“喂。”
他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听上去更加低沉好听。
南依连忙,“啊,在。”
她问,“你是有问题要问吗?”
徐曜说,“没,怕你无聊。”
南依默了默。
她抬眼看着右上角亮着的台灯,轻轻说了句,“我还好。”
也许是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低气压,徐曜说,“我也是一个人过年。”
南依微怔,她问,“你的家里人呢?”
徐曜语气随意,“爸妈在国外,我寄宿在我爸妹妹家,他妹妹一家回婆家过年。”
爸爸,他妹妹。
那不就是姑姑吗?
南依第一次听徐曜讲起家里的事。
光是一个称呼他都叫得如此生疏,想必过得也不开心。
她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你晚上有没有吃年夜饭啊?”
他一个大男生估计都不会做饭吃的,姑姑也真是的,怎么能丢他一个人在家,多可怜啊。
徐曜说,“没吃。”
你看,果然。
过年都没饭吃,肯定很饿吧。
南依同情心泛滥,不自觉撅起了嘴巴。
结果徐曜又道,“吃了火锅。”
火锅……
南依先是愣了下,随后惊讶道,“火锅?今天有火锅店开业吗?”
徐曜说,“海底捞啊。”
南依:“啊……这样。”
虽然一个人去吃火锅也蛮孤独的,但好算没把自己饿着。
她微微松了口气,这会也有心情闲聊了,“过年吃火锅第一次听说呢,还以为你也吃饺子了,包钱的那种。”
徐曜说:“不爱吃饺子,最多吃点饺子皮。”
“嗯?”南依问,“你居然不爱吃馅吗?”
徐曜:“你爱吃馅?”
南依:“爱吃呀。”
“那行,”徐曜说,“下次我们合作。”
南依:“好啊。”
不过说起饺子,南依莫名有点想念南城的灌汤包。
她主动问:“你喜欢吃灌汤包吗?”
徐曜:“包子也只吃包子皮。”
不知不觉间,南依已经躺到了床上。
她翘着腿,晃着脚尖,语气轻快,“那一定是因为你没有吃到过南城的灌汤包。”
徐曜问,“很好吃吗?”
南依:“超级好吃。”
徐曜笑了声,“有机会尝尝。”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从美食聊到风俗,又从风俗聊到气候。
时间在通话中悄然流逝。
零点前夕,徐曜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耳边的话就这样停了,南依还以为是手机出问题了,她拿在手里看了看,通话并没有挂断。
于是对着话筒“喂”了两声。
“嗯,我在。”
徐曜及时回应。
南依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又听他说,“小兔,到窗边来。”
“窗边?”
虽然不解,但南依还是照做。
她下了床,蹬上拖鞋,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我到了,然后呢?”
“然后看天。”
话音刚落,下一秒,“砰砰砰——”几声响起。
远处有金色焰火直冲云霄,在深色的天空炸开绚烂的光圈,像盛放的巨大蓝粉色花朵。
光亮将室内照亮,也照亮了南依的脸颊。
她惊喜道,“是烟花啊。”
徐曜那边的响声几乎与她同步,他声音懒懒的,“嗯,电视台那边二十三点五十九准时放的。”
她眼睛里亮亮的,声音又轻又软,“好好看啊。”
南城禁烟火好几年,她很久没看到这么美的烟花了。
与此同时,客厅的电视放着春晚的倒计时。
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过年好!”
徐曜低声开口,“新年快乐小兔。”
两人明明已经在短信上互相道过新年好了,但这一次,却更加充满仪式感。
隔着几公里,他们在同一座城市,看着同一片烟花。
南依微微笑开,“新年快乐,徐曜。”
又过了会,烟花才结束。
伴随着安静下来的夜空,徐曜那边也陷入了沉默。
南依险些以为电话又失灵了。
正要拿起来看,她听到徐曜开口问,“明天,要不要和我见面?”
原来他还在。
南依缓慢眨眨眼,“见面……”
“嗯。”像是怕她不答应,他又补了句,“请你吃灌汤包。”
南依仍旧看着窗外,她手肘撑在窗沿上,一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将电话贴在耳边。微微弯着腰,一只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踮着地。
“灌汤包吗?”她眼笑得弯弯的,几乎没有犹豫地回道,“好啊。”
第28章
好像每次参加运动会的前一晚都会失眠一样。
南依几乎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她早早醒来,匆匆忙忙起床洗漱后,站在衣柜前挑了很久的衣服。
思来想去,还是换上了新年买的那一套,又挑了喜欢的头饰,梳了个很满意的马尾。
只不过,右侧刘海总是有几根翘起来,南依拿起小喷壶喷水,抬手摁了又摁。直到时间差不多,才舍得从镜子前离开。
两人原本约定在商场见。
但南依出了门,远远便看到徐曜在小区外。
他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深蓝色高邦aj,外套微微敞着怀,露出里面浅灰色的卫衣。
小区门前有一棵高大的树,冬天枝叶凋零,只盖了浅浅的一层白雪,略显萧条。
徐曜就站在树下,侧对着她。他微微垂着眼,面无表情时,整个人冷冷淡淡,像生机黯淡的严冬。
他居然,到她家楼下了来接她?
南依略有些惊讶。
为了不让对方久等,整理了下衣摆后,南依小跑到他身旁,喊他,“徐曜!”
徐曜闻声,掀起眼皮看了过来。
随后视线一顿。
南依主动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呀,等很久了吗?”
说着,她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看了眼,轻声道,“啊,现在是十点半,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商场应该还没开门,我们现在过去时间刚好。”
南依难得话多,但嘀嘀咕咕半天,发现徐曜的双眼始终看着她头顶的位置。
她下意识摸了过去,摸到了她马尾上的蝴蝶结。
是宝蓝色缎面的,平时觉得戴去学校太张扬,今天还是她第一次戴出来。
南依缩了缩脖子,问,“很怪吗?”
“不怪,”徐曜回看过来,慢悠悠提了下唇角,“好看。”
笑意很浅,带着他特有的闲散与少年气。
心里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南依愣愣地眨眨眼。
徐曜身后仍旧是那颗枯树,但感觉却与方才大不相同。
阳光透过枝芽,在他身上投射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有一瞬间,她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词,枯木逢春。
……
两人抵达商场。
徐曜带着她直奔一楼美食区,还真的找到一家灌汤包。
口味不错,用来解馋足够了。
南依心满意足地吃着包子,结果一个不留神,徐曜又前前后后点了七八家餐饮。
东西摆满一桌,南依瞠目结舌。
徐曜说,“都把人请出来了,怎么能只吃这个。”
可……她也没那么大的胃。
想着不能辜负他的好意,南依强行给自己吃个了十分饱。
出门时,被撑到腰差点直不起来。
商场里温度较高,她的外套早就脱下,挂在手臂上。
里面是一件格子裙,收腰的,南依低头看去才发现——吃太饱了,小肚子好明显。
这时,徐曜转过头看她,问,“要不要去电玩城?”
南依连忙将外套抱在怀里,遮住小肚子,又随口回答,“可以的,我都行。”
这一系列小动作被徐曜尽收眼底。
他扬唇笑笑,移开视线,“那走吧。”
电玩城在三楼。
虽是大年初一,但商场里却人来人往,电玩城更是人满为患。
里面大多是放寒假的学生。
有的是家长带来,有的是跟同学结伴而行。
实际上,这种场合,南依也是第一次进。
听着鼎沸的音乐声,看着绚烂多彩的灯光,她难免局促。
南依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小挎包,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徐曜身边。
徐曜余光瞥见身旁亦步亦趋的身影,笑着说,“跟紧点,别被人带跑了。”
话音刚落,跳舞机那边乌泱泱一群人准备离开,瞬间涌了过来。
南依被团团围住,眼看着人就要被带出去了,徐曜直接将外套甩到肩膀上,一手拨开一个人,将南依从里面捞了出来。
他垂眼,看着因拥挤,刘海变得毛躁躁的小团子,问,“没事吧?”
南依用手抓了抓刘海,“没,没事,我再跟紧点。”
徐曜低笑了声。
人这么多,跟得紧吗?
徐曜手伸了过去,本想拉住她胳膊,却又停在半空。
这样似乎不太合适。
最终,改了个方向,拽住了南依怀里的衣服。
拽一下,南依没松手,不解地看向他。
徐曜抬腿迈步,随口解释,“我这样牵你走。”
牵?
牵这个字,太暧昧了。
南依默默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脸上开始发烫。
虽然他只是这样说,实际并没跟她有什么肢体接触。
但是……
南依目光下移。
他修长匀称的手,拉住的,刚好是她的袖子……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确实很像在……牵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