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死在床上吗?”
陈念荒从来不会好言相劝,他只会恶语相向。
“滚回去上课。”
“自己没手?”
“爱吃不吃。”
……
他的就连安慰都的安慰得别出心裁。
陈念荒从来不会同情别人,于他而言怜悯本身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傲慢。
他说得那句话,周柏羽至今印象深刻:“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痛苦无法被衡量,更不值得被称颂,所以我无法具体你的感受,但可以试着理解你的处境,烦请你不要得寸进尺的认定,我会一直偏袒你。”
“任由你,自生自灭?”
理智冷静到无情,但这也的的确确给当时颓废迷茫的周柏羽,沉重又深刻的一击。
他身上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在之后的日子里,只有陈念荒和舅舅陪他康复,帮他补课,参加体育特招,最后考上了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重点高中。
救人于水火的情谊,可比什么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来得还要珍贵。
陈念荒的那颗真心远比太阳还要炽热。
第25章 野球・获胜
十公里咬咬牙就跑完了。
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整张脸都被热气笼罩着,被卷起地校服裤脚有些狼狈不堪,一只高一只低,像是瘸了腿。
晚上的操场很空,夜风一吹,早被汗浸湿的衣服鼓起又倒下,汗水蒸发的速率过快,导致他身上的热量也源源不断地流失,一个只会嫌天气热的人,感受到了夜晚的寒冷。
回到教室,人基本上都走光了。
只剩下那个从来不会在学校多待一秒的陈念荒。
陈念荒眉峰轻挑,扔了一件外套给他:“那几个人叫什么?”
周柏羽受宠若惊地单手接过外套,错愕地看向他,内心疑惑:他怎么不问为什么自己先动手?他可不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这是要帮自己报仇?
陈念荒是从同学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那时的他刚从办公室出来,数学老师找他商讨完竞赛相关的事,就被告知周柏羽被人打了,罚跑了十公里,原因还和自己有关。
事件其他的一些细枝末节,他没有过多思考就足以掌握,因为他对周柏羽足够信任,也充分了解人性。
“你不问别的?”周柏羽试探性地说道,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种无条件被信任的感觉,或许比刚刚揍人的那一拳,更加舒爽。
“麻烦。”陈念荒拎起包就往门外走去,他还是这么不习惯矫情,“走,刚刚没过瘾。”
还打算再揍他们一顿。
那是他第一次回头看向周柏羽,笑了:“他们说你是我小弟?”
“真没用,这都被欺负到大哥头上了。”下一句又是直戳心窝的话。
周柏羽的笑僵在脸上,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激动还是该难过,一面因好兄弟为自己两肋插刀而感动;另一面有些懊恼,因为自己陈念荒倾向于用理性解决问题的惯性思维被颠覆了,他变得冲动。
“算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这不没事吗。”周柏羽有点害怕,他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举动。
“哦。”
毫无波澜,毫无情绪可言。
陈念荒也只是想试探,试探周柏羽对这群人还有没有恨,哪怕是最低浓度的,眼下就放心了。
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无限拉长,亦步亦趋,默契地将话题转移到了不久之后的期中考上。
不过账还是要算的。
陈念荒这里可没有兄弟被人欺负了不加倍奉还的道理。
不过一切得在期中考试尘埃落定,盖棺定论后。
整个年级都被笼罩在紧张的氛围当中,原因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分数会通过加权,计算进高一的分班当中。关乎到他们是否能进符合自己选课的重点班。
期中考的规模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场考试,提前清空布置考场,监考老师必要进行的搜身检查……
向春生把自己要用的书全部都按照顺序归纳好。
只要按照她预期的计划来,应该可以。
“数学的填空题最后一道如果解不出来就不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小科尽量先做选择题,不然等到最后做脑子都昏了,检查出现模棱两可的答案也不要轻易改!英语读后续写给我联系上下文,语法填空错三个以上,你们是知道后果的……”班主任总是在考试前一再强调这些问题。
“哦――”全班人的回答都显得心不在焉有气无力。
离开考还剩半小时,他们都想着抓紧时间能多记一点是一点。
这次向春生和宋写宁在一个考场,并且都在四楼。
期中考的紧张感不言而喻,就连平时话唠的宋写宁都蹲在一旁,专注地记着好词好句。
铃声响了……
教室空前安静,试卷从前往后传,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小心和期待。
向春生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过不似从前那样惨白,多了一丝红润。
语文的作文依旧是亘古不变的议论文。
如果先前的字是春蚓秋蛇,那她的进步简直就是奔逸绝尘,卷面出落得标致干净,尚可入目。
在交卷前,她欣赏了一番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答题卡,唇边的酒窝微现,笑意晏晏:练字还算是有点用,这次他应该没理由骂我。
连考三天,最后一门化学考完大家都已经麻木了。
学校门口的这条步行街比平时多出来一倍的人,大部分都是学生,期中考是接在漫长的调休连上半个多月课后的,这根紧绷的弦总算能松一松了。
“啪啪、啪啪―――”
球在手心和水泥地间跳动,节奏缓慢。
这是学校边上的一个野球场,地面坑坑洼洼,散发着放线菌的味道,没有平整的塑胶算不上打球的好去处,确切地说只有操场满人了才会选择这儿。
而现在掌握这个半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群对周柏羽颇为“关照”的体育生学长。
他们并非抢不到场地,而是自以为这地没人就属于他们。
篮球与地面的碰撞声,愈演愈烈。
“哎!我去,这儿都没进!”他把自己的失误归咎为运气、手感以及地面不平。
“咻――”
球擦框而入,一个非常漂亮的空心球。
这球的起始点甚至不是从三分线,而是球场外。
学长好奇地抬头看,想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不巧,这人就是陈念荒。
那个主席台上嚣张至极的中考状元,那个轻世傲物拒绝学姐示好的高一学弟,那个篮球场上目中无人的23号前锋。
学长不禁皱了皱眉:“继续。”
他带着球连过三人,最后在篮板下欧洲步上篮,球进了。
在进球的下一秒,还是刚刚那个距离,陈念荒又不紧不慢地跟着投进一个超远三分。
众人的目光又都转移到了那个人身上,他懒洋洋地抬眼,只是一瞥,对这些人的态度就像是手中丢出的球,那样随意。
不止这样一个来回,他重复了这个动作五六遍,每一个球都不出所料地进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故意找茬儿。
高三的哪能就这么被高一学弟欺负到头上,他们气势汹汹地走向前:“你想干嘛?”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那儿,一步都不带动的。
光这么站着气场就压倒了对面的三个人,那是一种隐而不发的游离在球场之外的危险,令人生畏。
“小学弟别太嚣张,你确定一个人能对付的了……要不要回家找爸爸帮忙?”三人成虎,他们格外自信,丝毫没有把孤身一人的陈念荒放在眼里。
“哎,算了,叫我声爷爷放你走了。”
“滚啊……你还长辈分了。”
两人勾着肩,戏谑声此起彼伏。
反观陈念荒,表情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眉毛微不可察地抬了一下。
鱼上钩了。
目前发生的完全和他预想的一样,陈念荒显然不想无缘无故地暴戾,他想要师出有名,所以最好是先激怒对方。
陈念荒这个人最懂得怎么操纵人心。
继续如法炮制刚刚的步骤。
他们这几个人,见他一言不发,愈发不耐烦,上半身都隐隐待发,有准备挥拳的趋势。
这里场地空旷,但陆陆续续围了不少的人,显然不适合干架。
“找死是不是?”为首的那个拳挥住去一半。
就被陈念荒扼住手腕,颇为嫌弃地丢到一边,他冷冷地扔下这几个字。
“闭嘴,换个地。”
意思表达的很明显,就是要打架他奉陪,只不过这个场地不适合,球场边上的转角弄堂就是卖砂锅面的摊子,陈念荒不想要因此影响到老板的生意。
“怎么样,单挑三局定胜。”为首的那个人率先冷静下来,没有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他既然敢一个人单枪匹马,自然是有点身手的。
另外两个人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陈念荒点点头
那人加码:“输了的绕场三圈。”
他补充:“四肢着地。”
另一只手开始运球。
球权在对方手里。
对面的人脚步复杂多变:“小屁孩能防得住我,回家找妈妈去吧。”
结果三步还没结束就陈念荒结结实实地盖了,而他不过就是原地起跳轻松抢到了篮板。
球权在他手上,不过陈念荒的嘴怎么会轻松饶过他呢?
“脑子和肠子是连一起了吗?”
“跟别人说话前能不能先把脑浆摇匀?”
话音刚落,球就擦网而入。
那人气急反笑。
“怎么?给你骂爽了?”
他原封不动站在那人面前,两只手交叠放松,手关节吱嘎作响。
陈念荒知道,这个三分球,进不了,三局全胜。
没办法,他最擅长的就是激怒人了,更何况单打独斗,他一向胜券在握。
几个人见打赌输了,一旁还有许多人围观,更加怒火中烧,都想直接不由分说地把陈念荒打一顿。这下可好,赔了面子更输了人品,收获两个乌青眼圈,还是左右对称。
……
陈念荒嫌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崭新得宝手帕纸,拆开,慢条斯理地擦拭碰到“脏东西”的每一个角落。
随手把剩下半包丢给他们。
“擦擦,脏。”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们把血迹擦干净。
语气里隐约带着几分认真,但或许仅有那么一瞬间,徒留一地嘲讽。
此后,整个林杏楼的人都在传,野球场决斗的事迹,传到后面变得神乎其神。
什么野球场千人大战,以一敌多,一拳干穿钢架,地上全是血迹……离谱到DC漫威都应该给他开个独立英雄电影。
此后,陈念荒的风评又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原来班上的那些刺头开始敬畏他,大部分女生明面上也对他不再抱有什么额外的幻想。
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所谓,体育课照常点卯。
就是站在他身后,篮球场地再也不用和别人抢了。
其实不然,他们并不知道,未来的某天下午,陈念荒路过球场时,看见那群人的球被卡在篮筐上,他还是会停下脚步,出手帮忙的。
暗巷墙根斑驳,上面贴着各色各样的租房广告,但这些被红色油漆涂鸦搅碎分割,张狂地占领了颓墙的一切。
他平静地离去,路灯下拖长的影子,隐没在市井中,脚下的黑暗,如此微不足道。
第26章 鼻子・败北
“完蛋了,我这次真的小命不保。”曾萧看着自己的英语试卷一阵胆寒。
他的语法填空错了五个,完形填空错了一大片。
考试的答题卡都是机改,其他科目的老师都让同学们自行对答案,就只有卢瑞音会把语法填空和完型批改了发回来,因为她要秋后算账。
真是同组不同命啊,他哀怨地回头看着身后的这对英语大神,心里埋怨:怎么着也得分他一个大佬吧。
“怎么就一点儿光环都没沾上呢?”
“这不关我们俩儿的事。”
宋写宁摊手,表示概不负责。
向春生看着自己毫无错漏的英语试卷撇了撇嘴,她没有被老师罚抄的经验,对此实在是无能为力。
期中考排名公示出来了。
这次的排名不仅是同学,老师都万分期待。
甚至有人还发起了类似总统竞选的活动,打赌第一的宝座究竟花落谁家?是一向以稳健踏实著称的林致优呢?还是声名远扬一朝失利的陈念荒呢?亦或者是哪一匹不知姓名的黑马?
总之竞争格外激烈。
放榜后,告示栏围满了人。
“我的天!怎么这么烂!”
“还好还好!”
每次放榜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而他们也最先关注自己的成绩,其后才是瞻仰排名靠前的大神。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为他开辟出一条通道。
“陈念荒又是第一。”
“害,人家和第二名差了整整三十多分呢。”高一考试有十一门,所以前后分差极大。
他来这里为的不是看自己的排名,更不是为了享受周围人崇拜的目光,只是为了找向春生的名字。
作为她的“练字指导”,暂且自称为老师,陈念荒比任何人都关注她的成绩。
年级正数第七十三位,班排第十。
匆匆看到后就走了,陈念荒难得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这种满足感甚至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他获得的年级第一,心脏角落像是玻璃杯壁上浮动的苏打水气泡,一点点烧到中心。
在无人发现的地方,他红了耳际。
向春生和宋写宁她们特意错峰去看成绩单,去的时候那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小春,你这次进步很大哎,直接进年级前百了!”林致优是从头往下看的,在年级第十六的位置看到自己后就继续找她们的名字。
林致优抿了抿唇,她在这三个人当中的成绩一直都排在前面,从来不会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想法,也不会因此轻看任何一个人。
她将圆钝深陷的指甲盖不动声色地嵌进掌心,隐秘地牵动起内心深处的情绪。
她仔细观察着两个人表情的变化,向春生除了瞳孔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很浅,宋写宁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考差了。
万变不离其宗,宋写宁虽然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内心无比脆弱,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小春你这次可得请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