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盒与七剑客——迢锈【完结】
时间:2024-12-05 14:45:00

  “呜呜呜,我不能和你继续坐同桌。”宋写宁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其实也没有多差,或许是向春生这只乌龟进步太快,而宋写宁那只反应慢半拍的兔子。
  向春生点了点头:“嗯,想吃什么都行。”
  静如止水,她说话甚至都没有上扬的语调,淡淡的不带任何炫耀的意味,和平时打赌输后的兑现承诺一样,稀松平常。
  宋写宁揽过两个人的肩膀正打算回教室。
  林致优呆愣在原地,哽咽地说了一句:“你们先走吧,我去趟办公室。”
  去得自然不是班主任的办公室,而是他妈妈的办公室。
  两个人都担忧地看向她,深知那必定是场恶战。
  林致优妈妈,也就是现高三的语文老师,对她的要求严苛到每天洗脸刷牙都得计时,吃早饭的同时记英语单词。
  林母端坐在那儿,怨气冲天训道:“你对这次成绩满意嘛?”
  林致优点点头又摇摇头,脆弱柔软的像一株浮萍。
  “看看你退步了多少!”林母用食指一下下戳她的前额。
  仿佛在提醒她的胃酸,此刻应该翻涌羞愧、耻辱、屈从。
  林致优一下下扣着手,她一紧张就习惯性扣手指甲,以至于甲床弯曲坑坑洼洼长不出好看的形状。
  “以后外出活动取消。”林母一次性就否定了她先前全部的努力,甚至剥夺了她外出的机会,就连唯一一次和她们去海洋馆,也被打上了不务正业的烙印。
  就在她硬生生把林致优胶在一起的两只手拆开时。
  她爆发了。
  “你只知道成绩,排名,比!比!比!”林致优一直盯着地面,不敢看她妈妈由于亢奋突出的眼球,因为那是她从小到大的噩梦。“年级一千多人,这个成绩难道很差吗?”
  林致优从头到尾像是被格式化过,她从来没有用这种音量讲过话,眼泪不由自主就落了下来,夹杂着恐惧和委屈。
  颤抖着说出:“你以为我稀罕老师女儿这个标签吗?你以为我想吗?这只会让他们所有人都拿放大镜看我!我不想成为你炫耀的谈资也不想成为标榜抬高别人的工具!”
  说完就夺门而出。
  一直以来她都想壮烈地说出这些话,这些原本给她多个胆子都不敢说的话。
  今天却能痛痛快快地全部扔出来,没有什么其他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无意间瞥见了自己残次的内里。她发现自己居然对向春生的后来者居上生出了一丝嫉妒、半分忐忑。
  这些原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居然幸存了,嫉妒这东西很可怕,一旦被它掌控就会把自己丢失得彻底。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源于母亲一如既往的打压式教育,那些无形中助长的竞争意识,哪怕别人的一点点优势都被她视作威胁。
  林致优清醒理智地扭转了这一精神胜利法,她不会再继续助纣为虐。
  走出来就看到,两个蜡烛就这么插在门框左右,是向春生和宋写宁,两个人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心疼。
  “你们都听到了?”
  “没有,我聋了。”
  宋写宁脑瓜子转的快,
  另一边的向春生慢吞吞地眨眨眼,摇摇头,保持着两只手塞住耳朵抱头的姿势,很是呆萌。
  林致优“噗嗤――”一笑。
  这一笑不要紧,要紧的是她鼻涕流出来了。
  两个人连忙地上早就准备好的纸巾。
  她们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站着,林致优觉得自己无坚不摧。
  那些阴暗处的狭小情绪都一扫而光,那些不可名状的嫉妒也统统烟消云散。
  她佯装生气的样子:“你们还打算待在这儿继续看我笑话?”
  宋写宁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刻拉着两个人往前走,又去那家砂锅店:“快走,这次向春生请客。”
  主打一个恩格尔系数拉满。
  向春生愣是没反应过来,她问了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再后来听到都忍俊不禁的问题:“如果耳朵可以用聋了,眼睛可以用瞎了,嘴巴可以说哑了,那鼻子呢。”
  “鼻子用什么?”
  林致优好声好气地回她:“塞了?”
  “可是鼻塞,不是暂时性的伤害吗?并不永久。”向春生还回答地满脸认真。
  另外两个人一边憋笑一边思考。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用一个字形容鼻子闻不到的词哎。
  宋写宁脸憋得通红,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小春你真厉害,发现了世界的一个漏洞,可以拿去申请专利了。”
  林致优也完全从刚才的大战中抽离出来,笑得合不拢嘴:“古有仓颉造字,今有小春造词。”
  “鼻子聋了?鼻子瘸了……”傻孩子还在那儿想着呢。
  总的来说,向春生每次大脑宕机,天然呆的时机都有些恰到好处。
  “小春,我们可能要和他们拼桌。”宋写宁有些难堪地环顾四周。
  这里只剩下两个空位。
  向春生往那个方向看去,木方桌上坐着两个熟人,他们似乎是闹了什么矛盾,中间挤挤能再塞进一个人,总之氛围不似从前。
  “你们坐呗,班长,都一个班的。”周柏羽解围,她们也就不用犹豫。
  另一边的陈念荒没搭话,主动把凳子往周柏羽的方向挪了一下,算是同意了。
  她们两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人家,于是把向春生当作天然的隔断。
  四方的木桌上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布局,女生三人靠得很紧,林致优挨着周柏羽,向春生挨着陈念荒。
  在砂锅还没上桌前,陈念荒把自己桌子上的剩渣擦干净,不动声色地清理着向春生的那个角落。
  其余的人都把目光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生怕不小心就对视了。
  木桌上点缀着黑色烙痕,那是经年累月残余下的,擦不掉。
  陈念荒把纸巾卷起,搁在一边。
  全程,周柏羽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向春生居然能看出这两个人间的暗流涌动,四周的空气都凝滞了,直到砂锅面上桌。
  这次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并非那个名叫周而的小孩。
  “唉?怎么不是那个小屁孩?”宋写宁原本还想再塞点小费,“不继续压榨了?”
  在座的都能听出她的义愤填膺。
  周柏羽皱了一下眉头:“你说小周而,他其实是周奶奶领养的小孩,一直都是他主动要帮忙的。”
  他是这家摊子的常客,早就知道这家人的事,自然而然就开口替他们解释。
  宋写宁只觉得脸热,先前先入为主地认为老板为了节约成本压缩劳动力而雇佣童工,殊不知这一切都源于她自作多情的误解。
  这边在反思道歉,另一边则暗戳戳较劲。
  “这次满意了?进步之星。”陈念荒说话语气平淡。
  可向春生却觉得他在调侃,便呛他:“你也可以,故意考差再考好。”
  
第27章 道歉・败北
  “进步之星”是苏合一中为了鼓励学生设置的一个奖项,除了一张轻飘飘的奖状之外,还有打进校园卡的一笔奖金。
  除了年级前十每个班都有一名同学,可以拿到这笔奖学金。
  陈念荒是不是“进步之星”无所谓,反正他横竖都有奖学金。
  这次的奖学金毋庸置疑应该给向春生。
  他先是愣了一下,手指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桌,像在胸有成竹地划出一个陷阱,静待羔羊落入。
  陈念荒的声线不算磁沉但清润爽朗:“下次试试。”
  笑得邪门。
  她把玩笑话当真了,向春生对他这种懒散的态度很是反感。
  这种情绪应该不是突如其来的,或许在第一次月考他故意考差时,就初露端倪。向春生开始是觉得舒畅爽快,毕竟他是第一个敢公开和班主任叫板的人。
  现在想来这人对待考试散漫的态度,她很不喜欢。
  普通人不知道辛苦付出了多少汗水,战战兢兢打开试卷后收获却寥寥无几,而在陈念荒这儿却如此唾手可得,甚至有些廉价。
  他能轻而易举地控制分数控制位次,控制一个对别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向春生一想到这儿就笑不出来,把筷子插进吸汤饱胀后的面坨里,扭头对那两个人说:“我吃饱了。”
  陈念荒一下子有点懵,开个玩笑的功夫怎么就把人惹生气了,他不过是想逗逗小企鹅,结果她面都没吃完扭头就走?
  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林致优举手说了一句:“等等,我还没吃完。”以往她都是把汤喝得不剩。
  邻桌的一个男人好死不死,悠悠地来上一句:“女孩子吃这么多干嘛?”
  还没等她们拍案而起。
  陈念荒率先反诘:“不吃留着给你当贡品?”
  一句话怼得那人哑口无言。
  他本身就气不顺,偏偏有不长眼地往枪口送。
  她们三个加上一个周柏羽,结了账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桌残羹冷炙。
  向春生从来没有如此意气用事过,她这次不仅没搭理,还撇下了美味可口的砂锅面。
  周柏羽第一个心生怨怼,原本两个人就因为陈念荒单打独斗这件事闹了矛盾,现在还把他刚抱上的大腿给惹毛了,陈念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也跟着这三人走了,独留陈念荒一个人坐在那儿。
  陈念荒:我招谁惹谁了又?
  橙红的天空慢慢消退,黑夜像是一个巨大的霉斑,正在发酵发苦。
  教室里却格外火热,那是因为期中考试之后就是他们高中生涯的第一次校运会。
  女生们都有些抗拒运动项目,但也半推半就地填了不少,喧闹中牵引出丝丝缕缕的期待;男生们无非通过激烈的打赌式报名,没一会儿就填得差不多了。
  而这些都与向春生无关。
  这位跳脱的体育委员简直就是峨眉山的猴子,周柏羽一个人就报了三项,分别是一百米八百米和四乘一百米接力,如果不是一个人限报三项,他可能会把这些包揽。
  他看着手上的表格,各个项目都陆续有人报名,除了3000米。
  一圈转下来无一人答应,长距离跑就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不仅考验肌肉耐酸能力更考验个人的意志力,没有人会主动愿意当着个傻子。
  “哪位大爷自愿报名,我真的给跪了。”周柏羽求爷爷告奶奶,把报名表填满是班主任交给他的任务。
  鸦雀无声中出现了一道清晰无比的声线:“你说的。”
  陈念荒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摇晃着笔盖,另一手高高地举起。
  周柏羽不管膝盖有多疼,毅然决然地把他的名字给填了上去,上半身靠着桌角,低头填写,自己那点脸面那点小情绪算得了什么东西,这可是生死之交,他就差两行热泪了:“你不亏是为我两肋插刀的兄弟!”
  陈念荒低低地笑了一下,肩膀都在轻微抖动,就坐在原位,训狗式地摸了摸周柏羽的头。
  哄一个周柏羽没有丝毫难度,棘手的是她。
  就算他在气人赛道上多么一骑绝尘也不愿看见现在这个场面,每每两人眼神相触,她都以最快的速度毫不留情地移开,带着情绪化的反感。
  那道眼神无疑是淡漠的,像是冷兵器泛着锐利的银光,深深地扎进他的眼膜。
  陈念荒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会被她讨厌。
  他感受到了心脏正在痉挛。
  报名参加三千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向春生是他们班的志愿者,不管怎么那瓶水总会有几率由她送到自己手上,陈念荒没别的想法,就赌这十分之一。
  夜晚总是黑洞洞的,在学校门口早早就停满了来接走读生家长的车,人群熙攘汽车灯光交错丛生,夜间昆虫发出古怪的声响。
  他独坐在房间里。
  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始终静不下心来。
  硬笔字一个比一个难看,用力挤压钢笔头断裂的瞬间,墨汁溅在他清白的脸上。
  陈念荒一脚划开电竞椅,弹射站起身,嘴里咒骂了一句,把这些一股脑儿扔进了垃圾桶,眼不见为净地迈步走进浴室。
  电脑屏幕还没熄灭,上面的id软件还一闪一闪的,方格纸和硬笔书法黑白分明。
  浴室里的湿度很大,他仰头看灯时空气中的小水珠清晰可见,就跟那个人一样雾了又晴,百思不得其解。
  水珠从肩胛骨滑入分明的肌理,陈念荒身材有明显的训练痕迹,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毫无压力地报名参加三千米的原因。肩膀是宽挺的,水流滑入腰际是紧劲收窄的,凸起的经络隐隐滚动着勃勃生机与力量。
  从浴室出来后,陈念荒不紧不慢地往头上搭了块毛巾,随意擦干发梢的水后,又坐回了那个位置,开始提笔:对不起,虽然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
  陈念荒从坐在那儿一直到头发都干了,还没写完。
  毕竟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封,不知缘由的道歉信,还是给女生的,陈念荒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些发烫。
  咚――咚――
  迟缓而有力,他的心跳在无声的夜晚中,被放大了很多倍。
  “换座位啦~~”林致优现在只需要敲锣打鼓一阵,大家就都开始行动了,因为已经习惯成自然。
  向春生这次成了曾萧的同桌,和林致优离得很近。
  自从那次陈念荒顶撞班主任之后,就失去了选座位的特权,他坐在第一名的位置上,背影都有些哀怨。
  “总算是给我盼来了,英语之神。”曾萧是张开双臂,大声疾呼。
  向春生被他浮夸的气质给吓到了,煞有介事地把放书的塑料盒搬到了两个人的中间,隔开了好大的距离,曾萧的过度热情让她有些头疼。
  曾萧:“向春生,以后我有不会的就问你啦。”
  向春生点点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了,总感觉曾萧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但他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甚至就连夜自修找向春生问问题时,也只是是拿笔杆后面轻轻点她的桌面,生怕不小心碰到她。
  而这一切举动同样会进入陈念荒的视线范围,他原本是想找机会解释清楚,把道歉信给送出去,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那张道歉信最终还是进了垃圾桶。
  陈念荒的骨节捏得吱嘎作响,心情不知怎么就是很烦躁,头顶一直笼罩着一片乌云。
  在向春生察觉到他视线的那一刻,抬头看时,他却心虚地瞬间转头。
  其实秒钟仅仅闪动微毫,可能连0.01秒都不到,可是心跳却像被电流通过,在颤抖的一瞬清零。
  陈念荒长舒一口气,差点对视上的那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反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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