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荒没有什么问题需要答疑,所以他就成了被请教的那一个。
周柏羽总是物尽其用:“年年,这个咋写啊?我看到小滑块加上这么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头疼。”
“我真怀疑你没上过初中,眉毛下面两个窟窿用来干嘛?”陈念荒大约已经教了他半节课,遇到这种类似的题他还是不会,“不会看就给我记住,这种都不用看题干光看图就能知道考点,无非是圆周运动,平抛运动,动能定理。最后一小问也很简单,只不过斜面变成了圆弧,最值很难求吗?”
周柏羽这次才略微有些听懂,一副震惊的样子:“哦!我懂了,不愧是你真聪明啊!”
把作业本拿回去后自己思索了一番,又说出了一句令人无语的话:“对了,最值怎么求?”
陈念荒已经失去骂他的兴趣了,一瞥一斜,寡淡无味。
周柏羽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便把当前的进展告诉他:“你生日定在了国贸大厦的H・D融合餐厅,二十人的包厢,结束后我们去唱k,还有时间可以去嘿嘿。”
他的声音一出,陈念荒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
“别想了大哥,未成年。”陈念荒摇了摇头。
“害,我真服了到底什么时候成年啊!真的不想再用我奶奶的身份实名认证了!我想堂堂正正玩游戏!”周柏羽一天到晚就想着他那游戏,“不过话说回来,向春生同意了哎,她微信上说有空就来。”
陈念荒:“?”
他的眼睛在那个瞬间亮了又灭,从桌兜里掏出一本练习强装镇定。
“说了等于没说,她不是还没确定嘛。”嘴上这么说着,心底还是隐隐地期待起来。
两秒后,警觉:“你小子,什么时候有她微信的?”
“你说微信啊,QQ我也有啊?”周柏羽满脸疑问,这玩意儿不是一开始就加上的?不是大兄弟现在还没联系方式呢?
周柏羽一边挠后脑一边往陈念荒胸口扎刀:“好像是我们第一次换座位的时候,她主动加我的。”
陈念荒:“!”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感觉自己的记忆断代了,脑海里完全没有主动被向春生要求加好友的片段,哪怕怀疑记忆出现问题,他也不肯相信,是自己被向春生刻意忽略了。
这则消息给原本颜色不大好的脸雪上加霜,陈念荒的嘴唇都气得有些发抖。
“呵呵”
两声极度克制后安慰自己的冷笑,听得周柏羽有些}人。
他没继续问下去,明眼人都知道形势不妙。
另一头的向春生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
“小春,你是不是也被邀请去参加生日了。”宋写宁好奇地问她,“陈念荒应该什么都不缺吧,送啥生日礼物好啊?”
周柏羽基本上是认识的人都邀请了,一脸坏笑:赏不赏脸就看陈念荒的面子了。
向春生才反应过来,周末她可能要去补课。
她一脸认真地回答:“送个祝福吧,他缺这个。”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听笑了,陈念荒诅咒不缺,缺祝福。
想来,这似乎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邀请参加生日会,向春生有点想去,她有点好奇别人的生日是怎么个过法。
宋写宁不打算继续问她,向春生没准儿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算了随便送本书吧,感觉他应该需要。”宋写宁要送的应该是《所谓高情商,就是会说话》和《别输在不会表达上》
当面调侃他这种事宋写宁还是没胆子做,送个礼物也无妨。
不知不觉中,曾经陌生冷漠到哪怕对视一眼都要害怕的人成了可以讨论的对象。
“曾萧,你去吗?”宋写宁顺道问了一句。
曾萧听到后拼命地摇头,然后讪讪地朝向春生瞥了一眼,立马清醒道:“不去了不去了,你们帮我祝他生日快乐。”他怕被暗杀。
陈念荒也不是没请他,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曾萧每次抬头看时,都能被陈念荒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逮到,随后立马胆战心惊地率先移开视线,他确实怕这个小秘密被戳穿,从那以后就不怎么和向春生讲话了。
强调,是每一次。
向春生一板一眼的在自己那本行动日志上写了“礼物”两个字,并且标下了日期:11月19号。
这是大气能见度高的一天,他身处的位置高悬于漆深天宇,与那盛气凌人的银月齐平,光均匀地分布在他冷峻的脸上。
一群人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家餐厅,算是见了见世面。
“据说这里超级难约。”
“对啊,这种包厢不提前两个月都订不到。”
“落地窗好漂亮啊,还能看到夜景。”
他们本就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人,看到新兴事物难免多些言语。
服务员的态度很好,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稚嫩的装束就看轻,反而笑意洋洋地推上来适合小孩口味的东西。
这桌可想而知,是不会上酒的。
宋写宁特意穿了一件稍微正式的裙子,方领的黑裙显得颈部线条很优雅,她装模作样地翘起兰花指拿起餐巾演了起来,殊不知这不是一家法餐厅,而是一家中意创意融合菜的餐厅。
一旁的林致优显得正常许多,穿着针织衫牛仔裤,喝着白水。
周柏羽也是尽显地主之谊,在一旁充当宋写宁小姐的佣人,配合她演戏,帮她倒果汁:“小姐这是您要的从托斯卡纳空运过来的鲜榨葡萄汁。”
“嗯,下去吧。”宋写宁挥一挥手。
站在门口的服务人员十分有眼力见地把菜单交给周柏羽,看着小孩子们的过家家。其实对他们来说比起烟雾缭绕酒气熏天的商业酒局,他们更喜欢这些活在象牙塔美梦中的年轻人,哪怕没有酒单,光是看这种故意扮成熟的家家酒,也有意思的多。
更何况这些年轻人从来不会过分为难服务人员。
坐在主座的那个年轻人却带着与众不同的气场,多了一份旁人不曾有的成熟与胜券在握。
“点菜吧。”
不等了。
他没有把一桌子人晾着等一个人的习惯。
等周柏羽玩完结束在他旁边坐下时,陈念荒才小声问他:“她什么时候来?”
周柏羽环顾四周,才发现向春生没来。
兴奋劲儿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周柏羽:你什么时候来啊?定位】
【向春生:抱歉,今晚我要补课,帮我带句生日快乐,礼物我去学校给他。】
陈念荒尽收眼底,他低头嗤笑了一声,垂着眸浓密的眼睫遮去了全部的神色,唇角往下沉。
在她眼里,他的生日甚至比不上一个区区的补课班?
眼中的烛火晃了晃,他毫无兴趣地吹灭。
有人问他愿望是什么,他可能会想把向春生揪过来,问问,就这么一个愿望为什么还不帮他实现。
不好扫了这群人的兴,陈念荒大方地包了整个电玩城,随他们玩。
林致优原先怎么也抓不到娃娃,这下好了直接抓个够,想要几个就有几个,一门心思全在娃娃机上,宋写宁脸上愁云惨淡,她总感觉情况有些不妙。
周柏羽深知自己这哥们心情不好就陪着他去广场散心。
“还想拜托你照顾一下他们。”陈念荒看到他后唇角牵扯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周柏羽看他这样消沉,也没了调侃的意思:“大寿星,我看你才最需要照顾,走请你吃冰棍。”
面前正好有一家便利店,他们可以假意买一根茅台冰棍,“借酒消愁”,刚好他也需要降降火。
夜很深,可她的身影在玻璃窗前如此清晰。
死都不会忘。
向春生正从华瑞教育的门口结束出来。
身边不偏不倚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瘦削的男性,他正巧叫停了她。
“向春生,你的笔。”顾长靳把上课借来的笔还给她。
向春生头也不回地说道:“送你了。”
她真的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牵扯。
这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经常性忘记带各种东西,然后戳戳向春生问她借。
车头灯直直地照过来,照清了向春生的脸,也照亮了便利店内的两人。
照在他的脸上,无法避开,陈念荒不自觉地皱眉,现在他成了那个玻璃窗里被逗乐却无可奈何的猫,看着窗外的两人,龇牙咧嘴,无法喜形于色。
他原本还善解人意地自我调节了一番:学习确实比我重要。
现在好了,一切彻底崩盘。
两个人齐刷刷地站起身,走出门。
他黑衣黑裤黑帽,浑身上下却具体地切割在黑夜之中。
顾长靳看到两个人,挑衅地上下扫视着他们,狡黠地轻笑一声:“好久不见,陈念荒。”
第35章 生日・和局
向春生用了两分钟才搞懂现状。
所以,顾长靳和他们一直都认识,陈念荒的生日就在国贸大厦顶楼举行,而她因为上补课班缺席了,并且被人当场抓包。
周柏羽看向她的眼神简直就是在拜姑奶奶。
他嘴唇翕动,用口型告诉向春生:只有你能让两个人休战。
向春生无能为力地摇摇头,眼下这个场面别说她谁都不行。
“你谁?”陈念荒眼里满是不屑。
顾长靳的任何挑衅,可有可无,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顾长靳丝毫不接他茬,反击:“你认不认识我不重要,向春生认识我就行。”
向春生:“啊?”
关她什么事?
她本来还想和周柏羽一起在旁边老老实实当个吃瓜群众。
陈念荒寸步不让,喉骨滚动,像是尖刺,额前的青筋突起,眼眶猩红,他的眼神是一道剑锋强硬地将向春生与顾长靳划开界限。
攥紧的拳头,紧握着他悬而未决的心。
他真的很想质问她一番,可再怎样也是徒劳,胸口胀胀的。胀痛应该不需要冰水从头淋下镇压缓解,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地彻骨,最后只化成了自嘲地一声冷笑。
顾长靳后来居上,越过他同向春生单独说再见,并且咬字加重:“向春生,下周见。”
向春生只是点点头,眼下她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得赶紧把这人打发走。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毛衣下摆,脸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尴尬,朝那两个正在气头的人笑了笑。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放了他鸽子。
“你说呢?”陈念荒没给她好脸色,别过脸去,不看她。
向春生立马凑上前来,想要和他面对面:“对不起嘛,陈念荒,补课实在是推不开。”
周柏羽见状,连忙非常有眼力见地挠挠头,说道:“年年,我上楼玩去了,你们慢聊。”
他扔下这句后,立马开溜。
陈念荒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凳上,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棒球帽帽檐给硬挺的五官分割得愈发凌厉,棒球帽外又带上了卫衣帽衫,放眼整条街上就没有比他还潮的人。
浑身上下冷气外溢,可那双眼却分外不争气地盯着向春生,要把她盯出个所以然。
向春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哄人真的有点为难她了:“你,在这儿,赏月?”
这已经是尽她所能说出最委婉高情商的话了。
陈念荒嘴角抽动,他理应是生气的,可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心软。
要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吗?
“礼物。”陈念荒理直气壮地伸手向上,这是他应得的。
向春生睁大眼睛,音量也放大了不少:“哦,我忘在家里了!”
“没事,我等你。”他今天是不拿到礼物誓不罢休,磨了磨后牙床,他还在气头上。
向春生的脸上挂不住,笑容既僵硬又尴尬,她现在属实有点骑虎难下了,原本还真就给陈念荒准备了一个小祝福。没想到他现在就要,向春生甚至来不及去精品店“随便买”。
“嗯,我先回家拿,你在这里等一下。”向春生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
“不行。”陈念荒丝毫不被她左右,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两个人都妥协了半步,变成陈念荒陪着她走到家附近。
刚好她家底下有KFC,向春生领着陈念荒走了进去。
向春生无奈地哄他:“你先坐在窗边,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儿刚好也能看见我,跑不了的。”
陈念荒对她的安排甚是满意,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嘴角牵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可千万不能让这个诡计多端的向春生给跑了。
向春生跑到前台说了点什么,往陈念荒的方向指了指,随后就走出了玻璃门。
他坐在KFC的落地窗边,透过网状的红白广告,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她逐渐缩小的背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长及膝盖的灰色针织衫,跑进那个弄堂,路灯下柔软得像是内外统一的一团棉絮,可她身上却带着许多美丽的锐角,喧嚣的人群众中,显得如此寂寞美丽。
这并非由他主宰,视线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陈念荒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地看表,不知在不觉中向春生这人就能牵起别人的全部心绪。
三分钟,八分钟,十五分钟……
他不是有耐心的人,换做寻常人早就一走了之。
再给五分钟,再不来就给她扔了。陈念荒内心是怎么想的,可目光却从手表上转移,久久地定在她消失的那个巷尾。
树枝枝桠网罗着橙黄微弱的灯,恍恍惚惚,像一座布满尘灰,缀着层层蕾丝的台灯,世界在他眼前是灰蒙蒙钙化了,忽明忽灭。
直到她出现。
她低低的气喘像是大地缝隙冒出的气泡,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松松垮垮的开衫被灯光镀上一层毛绒的絮雾,那是即使周围的环境再脏乱也掩盖不住的干净质地,手中抱的那抹绿,绿的亮眼,绿的透光。
在看见向春生之前,陈念荒暗自许下23个愿望,和1个诅咒。
在看见向春生的那个瞬间,他的心里只剩下唯一个愿望,那就是――站在她身边。
“久等了,生日快乐。”
这句话,他确实等了很久,整整十六年。
向春生在跨过浅水洼走来时,便在脑中思索着第一句话,但当她看见那个不远处桌子上坐着的陈念荒时,她居然有些紧张,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角度的陈念荒,单手撑着脸,眼巴巴地望着她,毫无攻击力,活脱脱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楚楚可怜。
她于心不忍,这么撇下他自己的良心会受到谴责的!
“等你好久了。”陈念荒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低沉狠厉,变得柔弱可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