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午,卓天曜携妻儿出门来迎接。
杜南秋看到任氏时忽的愣住,多年前曾见过几次,是卓天曜刚归降不久,有两次在祠堂巷见过,任氏是特地下山来找石慧英学刺绣针法的。
眼前的妇人半张脸被灼伤的痕迹,手指处也被烧伤。还记得八年前的任氏,一副言情书网的大家闺秀做派,她的样貌算不上出众,但温婉典雅,气若幽兰,待人随和,那个时候倒是与石慧英挺合得来。
见她愣住,任氏淡淡一笑,温声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忙摇了摇头,回应了个笑容与花岱延缓缓走上前。
几人寒暄中,花岱延注意到旁边默默站着的小郎君,“这是昱儿?”
卓天曜道了声是,忙把儿子叫过来:“快叫人,这是舅爷舅奶奶。”
卓昱恭顺地上前来叫了人,看着眼前的两位生人,眼里有一丝丝畏惧,也没有太多话,只是默默跟着大人们的身后进门。
得知他们这次来还想看看王婉儿,卓天曜忙说道:“还好你们来了,再晚两日就怕是要错过。陈南王妃正打算去一趟临安,想把婉儿顺道也带回去看看,说是后日便要动身。”
卓天曜先带着他们到客房休息,到晚饭的时候,任氏牵着王婉儿来了,她特意上陈南王府把孩子接过来。
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杜南秋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石慧英的影子。
王婉儿还不知是过来干嘛,以为是像往常一样过来跟卓昱玩的,一进门便朝着卓昱跑去。
“卓昱哥哥!允柔方才喊我姐姐了,她喊姐姐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听得出来很高兴。
杜南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里渐渐闪起泪光。
一旁卓天曜轻声解释道:“她好像挺喜欢弟弟妹妹,王妃头胎是个儿子,第二胎生的是一对龙凤胎,正是学说话的时候。”
杜南秋吸了吸鼻子,上去拉住王婉儿:“婉儿,还记得表姨吗?我是表姨啊!”
王婉儿微微一愣,看着眼前的妇人似曾相识,有种很亲近的感觉。她反映了片刻,终于想起来,神情逐渐委屈,嘴一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还记得当初她只是在沈贵妃宫中的院子里玩了会儿,等回屋的时候四爷爷已经不见了。见她哭闹不止,沈贵妃和王妃都劝她说四爷爷过几天就来接她,可是四爷爷再也没出现,就连表姨和虎子哥也没来找她。
她扑在杜南秋怀里,泪水如雨而下,瞬间湿了杜南秋的衣衫。
用晚膳的时候,杜南秋两眼一直注意着王婉儿,感觉这孩子身子比以前好了。之前瘦瘦小小的一个,三天两头生病,一看就是身子有不足。如今个子长高了些,小脸蛋粉嘟嘟的,头上梳着两个小鬟,扎着粉色的头绳,身上的藕色衣裙也是绣花缎子的,看样子她过得很好。
吃完饭没多久,王妃派丫鬟来接王婉儿,说是该回去喝药了。
杜南秋感觉跟婉儿团聚没多久,正有些不舍,那来的女使说道:“王妃知道杜娘子想念姑娘,若不介意,今夜就过去和姑娘一同歇吧。”
原本今下午才到的京城,花岱延和杜南秋打算明日送了拜帖后,再登陈南王府的门。
那女使话一说完,王婉儿便拉着杜南秋往外走:“表姨跟我来,带你去看我的弟弟妹妹,他们可乖了。”
杜南秋跟着走了两步后停住脚,回头看向花岱延。
“你去吧,明日我再登门去拜谢王爷王妃。”
……
是夜,花岱延和卓天曜点灯对弈。对于花岱延辞官一事,卓天曜为之惋惜。
“当初科举入仕,为得就是保护家人,然而……”
卓天曜眸色一沉,“抱歉,若不是我给你写的那封信,或许就不会出这事。”
花岱延淡然地摇了摇头:“这不怨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你也深受其害。”
“对了,肖克岚升任文溪知县。”
花岱延愣了一瞬,他们二月底先回了一趟临安,也去文溪看了看,那时候还不知他升官的事。不过想来这也是他应得的,修筑河堤的官员倒是不少,但自掏腰包垫付银子的确实少见,柳兰生把话传到陈南王耳边,那自然陛下也会知晓此事。
六月底,孙锦语和许修远乘船回文溪。
孙秀娥看到女儿喜极而泣,兴奋地哭爹喊娘,抱着女儿哭着怨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久才知道回来啊?知道还有你老爹老娘啊?”
许久不见女儿,肖克岚也是老泪纵横,别人家嫁姑娘,送出门第三天还能见到,他这可是等了大半年了啊。
看他们一家三口相聚,许修远心里动容,但又有些发怵。陶氏一次又一次不让她回门来,确实事有巧合,且她出身商贾,最信风水,诸事上都会卜上一卦。
这是确实是他们家做事不地道,但他又不想明面违背母亲,因此托在现在才带她回门。不知会不会被数落,许修远赶紧去卸车,拎着大件小件的东西往里面送。
孙秀娥挽着女儿的手往屋里走,这时才想起姑爷来,回过头看到许修远走近,忙呵斥道:“你们家有这么做事的吗?即便亲戚朋友再多,哪有不让新妇回门的道理?”
许修远心里咯噔一下,终究是逃不过训斥,把东西递给身后的三七,连忙过来给岳父岳母作揖道:“是小婿做事思虑不周,这便向二老赔罪。”
肖克岚欲言又止,想着女儿女婿难得回来一趟,不想在追究。
孙锦语怕母亲难为许修远,连忙解释:“娘,家里实在走不开,前日子我又病了,这刚好些不是就回来看你们了嘛!快进屋吧,相公和我婆婆嫂嫂们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
说完便拉着母亲进屋,让许修远把东西都搬堂屋上来。
他们这次回来,是陶氏回娘家接来的一艘船。想着马车过于颠簸,还要每晚停留借宿客栈,便给他们弄来这艘船。没有当初接亲时那艘船大,但他们主仆四人,还有船上三十几名船夫护卫和随船郎中,住着完全够了。
出来时孙锦语跟陶氏商量,说等过完中秋再回去。陶氏答应了,他想着儿子那病,如今对孙锦语无有不依的。船送他们到了文溪后又返航,等到中秋再过来接他们。
从婆家带来的东西放满了整个堂屋,孙秀娥看着这些东西,很快气也消了。孙锦语把婆母给的一对玛瑙手镯给她戴上,孙秀娥笑得合不拢嘴了,忙说道:“你婆母真是,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等我跟人打叶子牌时戴着,那些官眷还不都羡慕死我!”
许修远拿了个精美的盒子呈给肖克岚,“岳父大人,这是我父亲送给您的。”
肖克岚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云鹤象牙雕刻腰带,他认不出这腰带上白色的是何物,只是觉着上面的仙鹤和云纹挺别致。
“哎呀,你爹这么客气干什么?你雕工真不错,不过这是什么做的?怎么好像没见过?是白玉吗?又不太像……”
许修远不紧不慢道:“是象牙,是我舅舅从南洋带回来的稀罕物,送了一块给我爹。他拿去做了这腰带,还没用呢,想着如今送给岳父正合适。”
肖克岚顿时感觉手上的东西沉甸甸的,人家千里迢迢送过来,又不好拒收,迟疑了片刻,忙说道:“怎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回去替我好好谢你爹。”
没想到他还没亲眼见过大象,如今就有了一块象牙腰带,这东西在他手里,他都舍不得戴了。
许修远还给岳母准备珊瑚手串,给岳父送了一只紫毫笔。
收拾完东西,许修远记得岳父爱吃自己做的千层糕,赶紧又到厨房干活,肖克岚脚步紧紧跟着,总觉得不合适。
“你快歇一歇吧,大老远过来,刚到家第一日,怎么让你进厨房呢?”
孙锦语劝说道:“爹,你让他做的,他呀一天不做点心手就痒,哪怕你这会儿不然他动手,半夜他都得起来偷着做。”
从泉州到文溪这一路船上,孙锦语和许修远都是自己下厨,一人做菜,一人做点心糖水,两个人在厨房一起干活儿,还能说话聊天。
孙秀娥看了屋里的茶叶、布匹和茶具,拉着孙锦语悄声问道:“感觉你那婆母和嫂嫂们人怎样?可还是好相与的人?对你还好吗?”
孙锦语忙点了点头:“她们都对我挺好的,婆母还说你和爹何时得闲了,过去玩几日。”
孙秀娥长舒了一口气,之前女儿没回来,一直担心她过得不好,如今看到是她多虑了。瞧她这气色,越发的红润了。
到了傍晚,肖大郎从书院回来,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坐一块儿吃饭。
知道大侄子读书上有天赋,特地也给他挑了两本书。
今日算是小两口回门,虽然这次是回来长住,但还是要守回门的规矩,他们不在东院住。孙秀娥把西院的屋子收拾了下,到天黑前让他们从东院回到西院去,住一晚上,这就算是回门了。
第170章 买宅子
孙锦语和许修远回来,孙秀娥这下更松快了,每日女儿女婿做饭,家里还有阿珠洗衣服、打扫收拾。她想搭个手吧,孙锦语都不让她动。
孙秀娥:“你这是要把你娘养成废人了?”
“怎么能说是废人呢?我娘精通厨艺,还会酿酒。爹都说给你雇一个丫鬟,你说不要,家里没多少活儿。我们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也好好歇一歇,等我们走了,自然没人与你争。”
有事下午闲得无聊,孙锦语和许修远回去河滩边看看。
这边还在赶工,肖克岚升官没多久,京城还派了工部的人过来指导修筑堤坝。
还记得之前这里的百姓比兵多,如今士兵人数已经远超于百姓,感觉比之前的进度快多了,瞧这样子明年大潮来之前应该就能竣工。
七月底京城的减税文书下来了,今年不收地主们的田税,明年则收一半。看大百姓们高兴,肖克岚心里也暖暖的。
在文溪住了几日,孙锦语和许修远又去了临安,孙秀娥也跟着,想叫女儿参详参详,把两个老宅子卖了,加上手里的积蓄,买一座大点的宅子。
孙锦语有些不解:“你们平日都在文溪住着,这么着急置宅子干什么?”
孙秀娥:“你爹说的,不知道是听了什么风声,文溪这么大点地要划给平溪,往后这个县城就不在了。说大郎以后入了府学,让我还是搬回临安去,他不论到哪里,住官舍就成。”
母女两个在集市上四处打听,肖克岚桥东巷的老宅子有人出价十两,那边房子破旧,要住人的话还得重新修缮一番。卖房子这事是肖克岚的主意,既然他这么说,孙秀娥当机立断给他卖了。至于孙家老宅,位置在府城中心,就在主街背后,包括里面的家居陈设,有人出价二百两。宅行牙人说再缓一缓,多找几户人看看,兴许能再卖高一些。
接着先去看了几处宅子,有一处就在琼花巷,孙锦语一听乐呵道:“要是你们搬到这边,以后花大伯他们也回来,你跟秋姨每天都能串门了!”
母女俩去看宅子,丁月梅也一道去看看,这房子倒是挺满意,宽敞气派,花园也大,住二三十口人也不成问题。
一问价要一千八百两,孙秀娥连忙带着女儿和丁月梅往外走。她知道这边的宅子价值不菲,但没想到这么贵。
孙锦语:“娘,这不是挺好的吗?”
孙秀娥:“一千八百两,把咱家底掏光看看够不够一千八百两。一个窝而已,你爹要是将来不在临安,就我一人住,哪里需要这么宽敞的屋子?”
方才还不知价钱时,孙锦语看到了母亲满意的神情,拉拢母亲来悄声说道:“这么漂亮的院子,过几天万一别人买走了就可惜了,我给阿娘出一千,你们出八百成不成?”
孙锦语来之前怕万一父亲垫付的银子没拿回来,带上了她和许修远的积蓄,还有打算变卖的首饰也带了来。
孙秀娥态度坚决:“这什么话?哪天让你婆母知道,还不埋怨你?怎么在妯娌们面前抬得起头来?”
接着又去看了两处院子,考虑了两天,孙秀娥决定买下南堂巷的一处宅子。这宅子需要九百两,把孙家的老宅子卖了,算下来加上他们手里的银子刚好够。孙秀娥当即回了趟文溪,钱匣子里只留下七八两的碎银,带着钱赶回临安买房子。
新买的宅子许久没住人了,孙锦语带着许修远和阿珠小豆子帮着把屋内屋外都收拾了一遍,看看屋子还有没有缺什么,赶紧上街采买。
许修远还给院子里添了些花草,庭院缸子里买了几条小金鱼养着。
孙秀娥:“嗨呀,这鱼好是好,但放这里会不会太早了?等我回文溪,这宅子没人,鱼没人喂,会不会饿死啊?”
许修远脑子一懵,只觉得这宅子之前许久没住人了,养几条鱼添一些生气。
丁月梅:“你怕什么?孩子一番好意,大不了你不在这的时候,我过来帮你喂。”
这时肖三郎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从里面跑着出来,兴奋说道:“我也能喂我也能喂!”
屋子收拾好,大伙儿回到祠堂巷。那新宅子有的地方才上了些桐油,得空一段日子,且搬家还得挑一个黄道吉日,这几日孙秀娥他们就暂时住在王家老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