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秋知道他担心自己,紧紧靠着他,坚定说道:“我想要这个孩子,不管多危险,我都要把他生下来。你放心,郎中的嘱咐我一直记着,会好好安胎,一定没事的。”
上次怀胎,他们为未出世的孩子准备了许多东西。可惜无福,他们与这个孩子缘浅。那些东西一直放在一间小厢房里,杜南秋这几年也时常到那屋子去,一坐就是半晌。
花岱延也希望能有个孩子,但他更怕杜南秋有任何闪失。可她这么想要这个孩子,花岱延也只能默许。
确认怀孕后,花岱延找了城内远近闻名的郎中在家中,每日早晚请脉,伺候杜南秋的安胎药理。
比起上一次怀胎,杜南秋更加小心,甚至有些提心吊胆,害怕这个孩子再有什么意外。
一日半夜里做噩梦,惊醒过来满头大汗。
花岱延在书房整理案牍,听见她的惊叫声连忙过来看。
侍女正在劝解,见他来起身退下。
杜南秋一脸愁绪,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望着花岱延。
“做噩梦了?”花岱延坐下来心疼地搂着她,一边安慰一边给她擦眼泪。
次日晚上,杜南秋喝了半碗牛乳入眠,虽然比前两日睡得好些,没再做噩梦,但半夜仍会醒两三次。
花岱延和郎中都劝她放宽心,或许是太在意这个孩子,前面又小产过,她心里仍有些忐忑。
半个月下来,杜南秋吃着安胎药,还有食补药补,人反而憔悴了些。
花岱延没法子了,一封信寄往临安给丁月梅,告知杜南秋眼下的状况,希望她能上苏州来陪南秋几日。
孙秀娥算着孙锦语快生了,准备了几坛子酒,打算六月底下泉州去。
肖克岚眼下公务繁忙,不然他也想跟着一块儿去。
这天傍晚,孙秀娥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外头丁月梅的呼唤声。
出来时便看到丁月梅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南秋怀孕了!”
孙秀娥看了看信,满心喜悦,但又为杜南秋的身子担忧起来。
这是件大喜事,丁月梅也知晓杜南秋的身子,眼下又惊悸不寐,着实让人担心。
“花岱延也说了,南秋如今整日担惊受怕的,就怕孩子有闪失。我想去苏州多陪她一段日子,只是家里……”
孙秀娥立马说道:“没事,你让他们三兄弟到这边来吃饭……哦不,这也没人洗衣服,干脆你让他们三个直接搬过来,反正我走后肖克岚也得吃饭,让他们带着换洗的衣服过来就行,这里有人做饭有人洗衣服。你叫南秋安心养胎,等我从泉州回来,也上苏州看她去。”
……
婆母派到文溪的船已经出发了,孙锦语一想到母亲要过来,心情越发畅快。
她还没生,六房吴氏先诞下子嗣,是一个女儿,族谱里排行十六,取名许婼。
孙锦语可喜欢这刚出生的娃娃,一得空便到六房去看小孩子。
这天下午,她又去六房看阿婼了,回来时见陶氏又坐在堂屋上。
“你这肚子也快生了,怎么还到处跑?”
孙锦语:“郎中说我多走动,这样生孩子的时候容易些。”
陶氏:“让你多走动,就在你这院子里走走就成了,怎么还总往外跑?”
“就在六嫂的院子里,顺道也去看看阿婼,母亲要不也去看看吧?那孩子可讨人喜欢了。”说起阿婼孙锦语满脸带着笑,不知为何怎与这孩子这么投缘。
听到这里,陶氏脸色有一丝不悦,愣了下长叹道:“你也是怀身的人,那边生的是个女儿,可别给你带来晦气。在你生下孩子前,就别再去六房了。”
孙锦语神情凝固,迟疑片刻道了声是。
六月,孙秀娥抵达泉州。
第一眼瞧见挺着孕肚的女儿,孙秀娥欣慰的泪光忍不住往外冒。
到小院堂屋上,刚坐下没多会儿,许修远端着两碗绿豆木瓜羹来,孙锦语和孙秀娥一人一碗。
“岳母大人,路上辛苦了,喝完糖水解渴。”
阿珠还端上一盘西瓜和蜜饯。
孙秀娥舀了两勺汤羹,抬起眼来看女儿。不知是不是许久没见的缘故,感觉孙锦语的气色越来越好了,红光满面的,皮肤嫩得跟像十二三岁的姑娘。
孙锦语发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娘,是不是想我了?”
她轻轻地往孙秀娥肩上靠,双手挽着娘亲的胳膊。
“哎呀都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撒起娇来?”
这一刻孙秀娥不禁想起多年前,孙锦语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这一转眼也要做母亲了,孙秀娥心里甚是欣慰。
孙锦语也回忆起小时候,又想起肖克岚了。年初的时候孙秀娥和丁月梅来过,这次是孙秀娥一个人来的。
“娘,爹什么时候能来啊?他外孙都要出世了。”
孙秀娥:“他倒是想来,可你知道这来回一趟要一个月,且这么大老远来,总不能待一两日就回去。他刚升官,到临安手里事多着呢,实在抽不出功夫来。”
孙锦语浅浅叹了声气:“好吧,他这么忙就罢了,等以后我们带着孩子回去看他。”
七月,孙锦语生辰那日,早上几个人正在吃饭,孙锦语忽然感觉小腹异样,一阵一阵剧痛,感觉要生了。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孙秀娥和许修远扶着孙锦语到床榻上。安婆子上主院去告诉陶氏,小豆子套车出门叫郎中和稳婆。
阿珠把早已准备好接生的东西都拿出来,厨房里的婆子开始一锅一锅烧开水。铜盆、金盆、剪刀都要用滚烫的开水泡一泡,拿出来擦干,用干净的布包着。
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屋内放一口小火炉,瓦罐锅里倒上苦醋,加上炭火猛烧。等苦醋煮沸后,把炉子放在迎风的窗口前。
还有孩子用的衣裤、尿布、棉被都已经准备妥当。
孙锦语感觉小腹一阵一阵的疼痛,她紧紧抓着孙秀娥的手,眼角冒出泪水:“娘,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快别瞎说!女人生孩子都这么疼的,别紧张,放松放松。”孙秀娥不停地安慰女儿,但她心里也跟着揪起来。
许修远扑在床榻边,看孙锦语疼哭了,不知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心里焦急难受。
第177章 许婵
陶氏是从叶子牌桌上下来,来这边立马把许修远揪着出屋子,低声道:“女人生孩子,你在里头待着干嘛?”
许修远急得焦头烂额,“娘,锦语疼得受不了了,快想想办法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哪个女人生孩子不遭点罪?你看你几位兄长们,有谁在媳妇生产的时候还不肯离开屋子的?也不嫌晦气。咱们许家在泉州也算高门大户,女眷生产有郎中、稳婆和丫鬟婆子伺候,那些穷苦人家没有郎中和稳婆,靠家里长辈在一旁守着,那遭的罪更大!也不知你慌个什么劲儿。”
陶氏一阵数落,许修远完全没听进去,心思还在屋内。
没过多会儿,稳婆和郎中都到了。
许修远听着屋内凄惨的叫声,在院子里急得来回踱步,目光盯着房门,但有陶氏在一旁守着,不敢进去。
大奶奶和三奶奶听到孙锦语的嘶叫,也赶了过来,婆媳三人坐在堂屋上喝茶闲聊。
孙锦语这一胎生得还算顺利,不到一个时辰,孩子呱呱坠地。
孙秀娥是一直守在女儿旁边的,看到孩子一生下来,连忙激动说道:“锦语,是个女儿!我有外孙女了!”
外头的人听见了孩子嘹亮的哭声,也都聚集在了门口。
不一会儿,稳婆给孩子洗了洗抱着出来,恭贺道:“恭喜夫人,恭喜十一爷,贵府再添一千金。”
话音一落,陶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迟疑道:“是个丫头?还……还有吗?”
这倒把稳婆问住,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许修远看到孩子的模样,两眼冒着金光,连忙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又问道:“我娘子没事吧?”
稳婆回道:“十一奶奶好着呢,旁人生头胎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有难缠着折腾半日才生下来的。好在令爱这身子小,还不到五斤重,十一奶奶这才少遭了些罪。”
许修远这下放心多了,看着女儿爱不释手,连忙抱到陶氏跟前,“娘你看,她长得像不像我?”
陶氏低眸瞧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脸又红又皱,根本瞧不出来。因为孙锦语怀这一胎不容易,陶氏一心想要她生个儿子出来,不曾想生出来是个丫头。她看了一眼屋内,对许修远嘱咐道:“告诉锦语好好歇着吧,我去告诉你爹又得一孙女。”
许四海给新孙女取名为许婵,虽说是个姑娘,但这是十一房的第一个孩子,满月酒还是要办的。
孙秀娥带来的酒和鸡蛋是来的那天就交给许家的,她还给外孙女准备了长命锁,衣服鞋袜和帽子一整套。
宴席前几日,陶氏还在整理要给孙锦语和孩子的东西。
之前大房和三房生下嫡子,她会给儿媳二十亩的良田,还要用十两的金子给孩子打金锁,十两金子给儿媳打制首饰。若是生的姑娘,就没这么多了,通常孩子满月时全家人一起吃个饭,也不会大张旗鼓办满月酒,随意给点就行。
她从陈旧的首饰匣子里翻出一个银锁,一对银铃手镯是前几日上街买的。再给孙锦语挑了两件首饰,用荷包装了二十两银子。
许四海在旁边罗汉榻上看书,瞧她捣鼓了半晌就准备了这些,叹了口气:“好歹也是阿远的第一个孩子,明日来的宾客也多,你这些怎么拿得出手?”
陶氏理直气壮道:“这些怎么了?一个姑娘罢了,这些东西怎么也能折合百八十两。老爷也知道明日宾客多,还宴请了其他几位姻亲。大房和三房生姑娘的时候,也都是这些,难道让他们说许家厚此薄彼?”
许四海:“老大老三原本头胎都是儿子,自然不能比。若旁人问题,那就说这是十一房的长女,别人还敢挑刺吗?再则你瞧亲家母给孩子的都是白玉长命锁,人家之前还只是经营小酒馆糊口。当祖母拿银的,合适吗?”
陶氏低声嘀咕道:“也没见老爷多疼孙女,怎么听说老爷正往十一房赶,路上听闻是个孙女,又折回书房去了?”
许四海脸色一沉,默不作声。
陶氏又沉默了片刻,又觉得许四海的话有些道理。别的不说,这是许家,满月酒宴席上风头不能让孙秀娥给抢了,桌子一拍起身:“不行,我还能叫孙秀娥比下去?”
说罢赶紧差人到库房去了二十两金子,这会儿打制是来不及了,到铺子上挑了同等重量的金锁和几件金首饰。因为生的是个女儿,二十亩的良田确实拿不出来,陶氏只准备了十亩,想着等孙锦语生了儿子再给二十亩。
满月酒过后,孙锦语在房里清点陶氏给的东西,心里甚是意外。自从孩子出生后,陶氏都没来看几趟,还没她怀身的时候来得勤。公婆两人都是重男轻女,这是整个许家乃至整个泉州都人尽皆知的。
今日在宴席上,看到陶氏把这些东西给她,几位嫂嫂都分外眼红。
许婵的满月酒过后,孙秀娥该回临安了。
许修远找母亲张罗一艘船,但陶氏不肯。
“船船船,她这一年里就来回了两趟,怎么马车不能坐了?以后你们再回去,都给我老实坐马车,船没有。”
许修远脑子嗡嗡的,不知母亲为何态度如此转变。
在母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许修远失落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听到堂屋上说笑声不断,孙秀娥和孙锦语正陪着孩子玩,他不想进去扰了她们的兴致,一个人灰溜溜地进了厨房。
入夜后,乳母把孩子抱下去了,小两口上床歇息,孙锦语问起船的事。
许修远支吾道:“要不这次让岳母大人坐马车回去?”
孙锦语一听立马坐起身来:“那怎么行?这么远的路,我娘一个人驾马车回去,这多危险啊!”
许修远也跟着起身,一脸无奈道:“母亲说以后都不用船了。”
孙锦语大抵猜到了陶氏的意思,心里顿时堵得慌,“哼!不就是没给你生个儿子吗?怎么之前都能用船,偏这次就不成了?”
说完越过许修远下床来,到柜子里翻了翻东西。
“大晚上的,你找什么呢?”
许修远下来,看到她把田契和金镯子金簪子都拿出来了,忙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孙锦语把宴席上陶氏给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你拿去还给她,这些东西我可以不要,给我娘派一艘船送她回去!”
“说什么呢?她大庭广众之下把东西都给你了,再收回去,那还不惹来全城人笑话?”
孙锦语:“这不行那不行,反正我不会让我娘一个人驾马车回临安,明儿你再去母亲那里说一说。若这事办不成,我就带着婵儿跟母亲一起回临安。”
“那怎么成?孩子还这么小点儿,临安的路那么远,马车又颠簸,怎么能走?”
许修远话还没说完,孙锦语已经上床了,背过身子睡下。
这一夜,许修远都没合上眼,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说服母亲给岳母弄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