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传到巷子里,邻里的人都来瞧热闹。
孙秀娥和丁月梅打架倒是不稀奇,但看到那两位举人也动起粗来,众人开始指指点点。
“还没见过两位举人跟人打架。”
“这两位平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也跟人打架了?”
“怎么敢打举人老爷?这两人不想活了?”
……
肖老大和肖老三听到了这些话,渐渐不敢还手,之前村子里的无赖打了个举人,结果被拖上公堂挨了二十板子。
隔壁石慧英安慰几个孩子,两个大的倒是不哭了,虎子估计是被吓坏了,一直在哭。
石慧英把虎子抱在怀里安抚,又看到孙锦语半边红红的脸,心都揪起来了。
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孙锦语把眼泪擦了擦,冲了出去,跟着肖聪也过去了,石慧英叫不住,无奈抱着虎子也跟出去。
这头院子里,三个外乡人已经落了下风,战事渐渐平息。
肖克岚理了理衣衫,看到女儿跑过来,脸上几个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顿时心疼不已,上去抱住女儿,眼泪唰一下流下来。
平日孙锦语即便再调皮,孙秀娥打她也只是打打屁股,打完她还能跟孙秀娥犟嘴,可见打得不会很疼。孙锦语上课不听话的时候,肖克岚也会拿一根细的树枝吓唬吓唬她,有一次真的打了下手心,肖克岚也不舍得用力。
看到眼前女儿脸上这个巴掌印,肖克岚不敢想象当时这俞娘子使了多大劲,心一横,鼓起勇气冲向趴倒在地的俞娘子,拳头都轮起来了,看到俞娘子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下不去手还是把拳头放下。
孙秀娥和花岱延把他拉开,毕竟男人打女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又是举子,怕惹人非议。
三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俞娘子还在嘴硬,“是她先咬我的!”
孙锦语委屈巴巴吼道:“她抢虎子的鸠车!”
众人都不知还有这档子事,看热闹的人又开始众说纷纭。
“不要脸,还抢孩子的东西。”
“几个外人,在这吃住,还欺负人家孩子,呸!”
俞娘子目光闪躲,厚着脸皮辩解道:“我没抢!拿过来看看而已,又不是不还给他,真小气!”
肖老大也壮着胆子,“什么外人?这是肖宴的屋子,他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我们是血肉至亲,他们才是外人!”
肖老三也不甘示弱,躲在大哥后面吼道:“对!等肖宴回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到时候把你们都轰出去!”
看到这三人的嘴脸,丁月梅快气哭了,“这屋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了?”
俞娘子一脸鄙夷地望着她:“你一个嫁进来的媳妇,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话?”
这边孙秀娥正抱着女儿安抚,听到这话又把孙锦语放下,捋了捋袖子:“我看你是没被打够!”
看到孙秀娥朝这边过来,三个人贴着墙壁往里边靠。
那三个人已经挂了花,再打怕是要出事,肖克岚和丁月梅都过来拦住孙秀娥。旁边花岱延独自沉思,他以为等几天肖宴回来,大伙儿一块儿解决老人的问题。纵使肖老爹没养过肖宴,毕竟血浓于水,他们是亲父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没想到这三个人这般泼皮无赖,再这么下去,等不到肖宴回来,大伙儿都得疯。
“报官吧!”
花岱延想了许久,决定还是报官妥当,让三七去衙门报官。
那三个人慌了,立马嚷道别报官,还跑过去把大门挡住不让三七过去。
无奈之下,花岱延又想了个辙,反正肖宴还没回来,干脆把这三人连同肖老爹一块儿扔出城去。
这边闹哄哄的,街上巡逻的人也赶过来,这事官府已经知晓了,想到这是人家的私事,也没人报官,官老爷也没管。
巡逻的士兵也来帮忙,眼看要被扔出去,三个人觉得自己倒是无所谓,那老爷子不能出去,死死抓住门边,大声叫嚷着。
“没天理啊!儿子不养亲爹,那是要遭报应的!”
“你们有什么资格赶我们?这原就是我爹的宅子,那也是我的屋!”
“官差欺压良民啦!”
三个人挽在一块儿,卡在大门处,根本拖不走,更别说来人把肖老爹抬出去。
巷子口肖宴和王文瀚闻讯匆匆赶回家,远远看见家门口堵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
“肖宴回来了!”
“再不回来,你媳妇和孩子要让人吞了。”
肖宴听得云里雾里,邻居们都让出一条道来,一看大门处坐着三个素不相识的人。还没来得及问这都是谁,听到里头两个儿子的哭声。
虎子在石慧英怀里,哭声一直就没停过,肖聪看到是爹爹回来了,眼泪就止不住了,挤出人群,站在俞娘子他们三人后边,望着肖宴放声大哭。
看到眼前这位长得牛高马大的人,俞娘子等人猜出这便是肖宴,站起身来说道:“你就是肖宴?可算是回来了,我们把你爹给你送回来了,好好养着,我们就不多留了。”
肖宴没在意俞娘子的话,越过他们把肖聪抱起来:“大郎怎么哭了?出何事了?”
肖聪抽泣了两下,指着俞娘子他们说道:“他们欺负弟弟,还打阿娘。”
话音一落,肖宴怒气睁睁瞪着那三人。肖老大和俞娘子连忙说不是,还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说道:“你好好看看,到底谁打谁啊?”
肖宴不信儿子能说谎,又望见里头院子里丁月梅也在默默流泪,把肖聪抱给身后的王文瀚,两手拎三人,拖进院子里就开揍。他打人才不会看是男是女,也不管人是否已有伤。
肖老大被揍哭了,没想到肖宴没回来被打,回来后被打得更狠,连连求饶认哥哥:“哥!不能听孩子的胡说啊!”
肖宴手脚并用,三个人在地上疼得蜷缩打滚。
“谁是你哥?老子是你爷爷!”
旁边的人没一个劝架的,一个是劝不住,再则觉得这几个人本来就该打。
片刻后,觉得该收手了,花岱延和肖克岚上去把肖宴劝开。肖宴觉得还不够解气,但理智告诉他再这么下去要出人命了,不得不强忍下这口气。
站到一边看到屋檐下躺着一位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又是谁啊?”转头又看向丁月梅:“娘子,你怎么把病人带家里来了?”
肖克岚上前悄悄说道:“他是你爹。”
肖宴双目瞪得大大的,“我爹?”
他蹲下身来,仔细地看着肖老爹的模样,质疑道:“这真是我爹?”
肖老爹看到眼前这位男子,眼睛努力睁大,激动地唇角微微抽搐着。
门外巷子里的老人都说是,肖宴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不知该拿这人如何。
快到中午了,大伙儿渐渐散去。孙秀娥安抚好女儿的情绪,让她跟着林婶先回家去,石慧英带着肖聪和虎子去隔壁歇息。
打倒的三个人已经晕过去,拖进一间屋子里,三七在屋里看着,其他人都聚集在堂屋上对策。
孙秀娥:“我看就把他们四个扔出城算了,人都病成这样了给你送回来,安的什么心?”
肖克岚觉得此事不妥,摇头道:“他既然是肖宴的亲生父亲,那就有为他养老善终的责任,百善孝为先,不侍奉父母,那是要上公堂受刑的!肖宴如今深受少将军赏识,以后指不定能有大好前程,可别因为这事毁了自身。”
孙秀娥哼声道:“他也算个父亲?他尽了一天为人父的职责吗?那三货每一好东西,指不定人好的时候把怎么敬着他爹,人病了,无用了,钱财搜刮完,人给你送回来。”
不管大伙儿怎么说,肖宴只是低头静静坐着,他还未曾这么消沉,一旁丁月梅看到他的样子也没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南屋传来异响。
几个人过去看,三七被绑在地上,嘴也被堵上了,肖老大他们三个不见了踪影。
第70章 亲爹
肖老大三人跑了,然而并不知他们从哪里来,找人不知往何处寻。
肖宴找了半日回家来,到屋檐下推了推睡着的肖老爹。
“诶!醒醒醒醒,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只见肖老爹睁开眼,缓了半天神,始终不肯道出他们家在何处。
肖宴着急地又推了他两下:“赶紧说,你们从哪里来的?那三个崽子跑哪儿去了?”
一旁肖克岚和王文瀚拦住他,劝他别心急。
三个人蹲在一旁,盯着肖老爹看了许久。
肖宴一直以为他爹已经不在人世,否则怎么会二十多年都回来看看的?就算再娶,还有了妻儿,不想带着他一个累赘,可家中父母尚在,怎可一去二十几年不闻不问?想到这,肖宴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儿。
他有种想把这人扔出去的冲动,但又发落个不孝的罪名。
已经是落更了,三个人静静地坐在下来,花岱延方才出城去了,说是找人打听肖老大的下落,叫他们几个先回来。
四下都暗暗静静地,忽然肖老爹艰难地喊道:“饿!饿……”
肖宴回过头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丁月梅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碗粥,准备喂肖老爹吃饭。
丁月梅刚蹲下来,肖宴一把夺过碗说道:“吃什么吃?不说清楚你从哪来的,别想吃东西。”
众人都劝他,丁月梅把碗又拿过来:“人不吃东西怎么成?岁数又大了,饿不了几日的。”
肖克岚劝道:“要是在你家里有个三长两短,说出去不好听啊!”
肖宴沉默了会儿,又拿过粥碗和勺子,“我来,你进屋看孩子。”
他想不通,一个抛弃父母和孩子的人,还有什么脸面回到这个地方?
……
肖克岚二更后回到家,后院还亮着灯,他悄悄走进北屋,看到孙秀娥正哄女儿睡觉。
轻轻地走到床边,又看到孙锦语那微红的脸,心里咒骂起俞娘子。
孙秀娥见他过来,轻声问道:“人抓住了吗?”
肖克岚摇了摇头:“载明说他会找人打听。”坐在床边又看了看女儿可爱又令人心疼的小脸,“这脸没事吧?擦药了吗?”
孙秀娥:“林婶下午回来给她拿冷帕子敷了敷,方才也擦了药,过几日就没事了。”
“还哭吗?”
孙秀娥轻声一笑:“小孩子,打过没多会儿就忘了。我回来的时候,正在后院里爬树呢,活蹦乱跳的。”
说起这个,孙秀娥又想到俞娘子,拳头不自觉握紧,放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让那贱人跑了,等抓到她一定再狠狠揍她一顿!”
又注意到肖克岚脸上的伤痕,是白天跟肖老大两兄弟拉扯的时候被打伤的,孙秀娥起身到柜子里拿了药瓶子来,轻轻给他擦上。
“没想到你还能跟人动手了。”
肖克岚眉眼微动,想起今日跟人打架的场面,他也没想过自己能跟人动手。儿时因为念书好,父母也都是温和的脾气,家里从未有人遇事红过眼,更别说动手了。
十月底一场秋雨,气温骤降,肖老爹原本是安置在南屋门外的房檐下。丁月梅想着这几天都没肖老大那几人的消息,是不是先把人抬进屋里,免得受凉。
肖宴不肯搬,这人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一动不动,身上一股子屎臭味。平日在这院子里进进出出,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更别提让他进屋。
有几次肖宴想不过,想确认这人是否真的是他亲爹,想亲口听肖老爹说,问了两回,那肖老爹都一声不吭,每日除了喊饿或是要水喝,别的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他拿着铜镜照了照自己,再看看肖老爹,确实有几分相像。巷子里有几位老人是认得肖老爹的,过来看过后断定这就是他爹。
肖宴感觉心里窝火,看他又是重病之身,不好发火。
丁月梅自己医术不精,回娘家请来了父亲,经过丁先生的诊脉,推断肖老爹卧床不起至少是两个年头,已经是药石无医,且荣养不足,不知还能活多久。
丁老先生觉得没有再医治的必要,但丁月梅不想让这老头死在家里,每天鸡汤、排骨汤、鱼汤喂养着,想等找到肖老大后,叫他们把人接回去。
这天丁月梅给肖老爹喂了一碗鸡汤,应是这几日吃得好了,肖老爹觉得头不再像以前那样晕乎乎的。躺在南屋房檐下,扭动着脑袋,看着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这院子里的水井、石磨、还有那一套小矮桌凳,都感觉很熟悉,脑海里浮现起儿时的画面,忽然感觉光线微暗,远处两个身影缓缓走来。
肖聪和虎子一人抱着一个鸡腿,一边啃着一边朝肖老爹走过来。
“你到底是谁?怎么在我家?”
看着眼前陌生的老头,两对小眼睛充满着疑惑。肖聪问过爹爹和阿娘,他们都回答这个人是谁。这几天总是看到这老头躺在这里,闭着眼睛,今儿见他似乎醒了,肖聪赶快过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