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锦语昏睡了一天一夜,这天傍晚孙秀娥正准备给她抹油,看到她有意识地动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
孙秀娥欣喜若狂地抱起女儿:“小语,你可算醒了,把阿娘吓坏了!”
孙锦语咳嗽了几声,感觉身子软弱无力,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昏睡的时候没法进食,除了几次汤药,只喂进去两半碗鸡汤。孙秀娥到厨房做了一碗鸡蛋羹,一勺一勺得喂给她吃,孙锦语这才有了些力气。
虽然孙锦语醒了,但孙秀娥依旧没急着回酒馆,日日都守着女儿。热还未全退,每日哄着劝着她喝药。
孙锦语醒了几日,因为喉咙很疼,说话声音沙哑,都没说几句话,甚至醒来一两天说话都无声。孙秀娥估计是那天哭嚎得太厉害,又让丁先生给她开了两副治喉咙的药。
肖克岚也时常过来看看女儿,瞧着她病一天天见好,心里也踏实下来。
这天早上,孙锦语睁开眼在床上伸了伸懒腰,屋内光线充足,她抬眼看了看窗户,想必已经不早了。又打了一个哈欠,许是身子还有些无力,想转过身去接着睡。
收回视线时忽然瞟到一抹白,她定睛一看,一只小白兔在地上四处探望。
“小白?”
孙锦语愣了一下起身下床,抱起地上的小白兔,再一看旁边角落处还有一只。两只兔子毛绒绒的,简直让她爱不释手,一会儿抱抱这只,一会儿抱抱那只。开心地玩了会儿,神情又失落下来。她知道这不是小白,此时的小白或许已经跟它爹娘团聚了。
正望着两只兔子发愣,这时房门有轻轻的敲击声,孙锦语还未回应,房门轻轻地打开了。
肖克岚不知女儿醒了没,先露进来一个头。见孙锦语已经下床,拎着一个纸包进来。
“小语,怎么不多睡儿?看爹爹给你买的什么!”
孙锦语眼睛直露露的盯着他开打纸包,是桂花糕,还冒着点热气。肖克岚在铺子上买新出炉的,一路捂着跑回来。
闻到一股清淡的甜香味,孙锦语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肖克岚拈起一块桂花糕,还没喂进孙锦语的嘴里,只听屋外孙秀娥喊道:“小语起了吗?吃早饭了!”
他赶紧把桂花糕收起来,温柔对女儿说道:“先吃饭,等会儿药吃完了再给你吃。”
孙秀娥煮了一碗鸡汤煎蛋面,小心翼翼地端着进来,看孙锦语衣衫单薄地下了床,语气严厉了些:“怎么衣服都没穿好就下来了?病再不好这两副药吃完我再到医馆去给你拿几副。”
孙锦语放下兔子利索地爬上床,枕头立起来靠着,等着娘亲喂。
一碗面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孙锦语撑得打嗝。待孙秀娥收拾了碗出去,肖克岚坐到床边来,悄声说道:“你还记得那天爹说的话吗?”
孙锦语想了想,不明白肖克岚想说什么,迟疑地摇了摇头。
肖克岚:“阿娘这几日不分昼夜地守着你,你要还生她的气就不懂事了。”
孙锦语侧坐着斜靠在枕头上,小嘴嘟囔道:“我才没有生气。”
肖克岚指了指地上的两只兔子:“你看,她说了会还你两只兔子,这不就来了嘛!等会儿阿娘进来了,你是不是也该跟她赔个礼啊?”
孙锦语神情略显委屈得低下头,扭扭捏捏地点了点脑袋。
肖克岚离开后,孙锦语独自在床上玩了会儿,看着地上两只活泼的兔子,不知为何高兴不起来。
过了会儿孙秀娥把药端着来了:“小语喝药了,喝完就能吃爹爹买的桂花糕了。”她把碗沿贴近孙锦语的小嘴:“来,阿娘都吹过了,不烫的。”
孙锦语知道喝药得一鼓作气灌下去,不然药停留在嘴里越久越觉得苦。她面色紧绷着如临大敌一般,鼓了鼓气大口大口的把药往下灌。药喝完,碗一拿开,孙锦语五官都皱成一团,苦得说不出话来。
看她这两日喝药都比较乖,孙秀娥也十分欣慰,不禁夸道:“小语真乖,一下就喝完了。”
起身把旁边柜子上放的纸包拿过来:“来,爹爹给你买的桂花糕,别吃太多,不然中午吃不下饭了。”
孙秀娥拿着药碗准备离开,孙锦语忽然喊住她:“阿娘!”
她回过头,看到孙锦语脸色仍有些难受,走回来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不舒服?”
孙锦语摇了摇头,缓了缓面色稍微缓和些:“阿娘,那天我不该把兔子放跑了,对不起。”
她虽然低着头,但一听到这声“对不起”,孙秀娥热泪盈眶,连忙放下碗坐到床边搂紧女儿。
“阿娘也有错,不该拿你的小白,你看这两只兔子是我挑的最好看的两只,喜欢吗?”
孙锦语看了看地上的兔子,抬起头来望向孙秀娥:“阿娘把它们带走吧,我不想要了。”
孙秀娥闻言愣住,她以前最喜欢兔子了,这一下得了两只怎么还不要了?
“你不喜欢吗?那阿娘再给你换两只灰兔子来。”
孙锦语接着摇了摇头,愣了片刻缓缓开口:“我想要新衣服,不想要兔子。”
孙秀娥把兔子拿走后,闲下来死不死到门缝偷偷看女儿。总觉得这孩子醒了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没之前那么活泼。她也问过丁先生,人家说孩子在病中精气神差点,等病痊愈,那自然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年三十吃年饭的时候,几家子原本打算还跟往年一样,在肖宴家里吃饭。但那个时候孙锦语病刚好两日,怕她一出来再受寒,这就都到了孙家来。
肖宴和王文瀚今日在千户所当差,孙秀娥、丁月梅、石慧英一大早就过来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下午肖克岚和花岱延到几位同窗家里走访,杜南秋带着肖聪和虎子逛街市买吃的。
孙锦语一个人在房里玩,昨天把药喝了,厨房里还有一副药,但都被孙秀娥昨晚拿出去扔了。都说年头年尾喝药不吉利,而且孙锦语病已经痊愈,之前多开两副是怕她病情反复。
怕她一个人无聊,孙秀娥把她的布偶和小鞠球都拿出来,厨房里一有新出锅的菜,赶紧给孙锦语拿一点来,什么炸丸子、藕夹、鹌鹑蛋、炸豆腐、红烧肉、酱排骨都一样来一块。
孙秀娥原本想今日做一道炙兔肉,害怕孙锦语看了难过,所以才没做。她这几日察觉孙锦语有时闷闷不乐的,跟肖克岚说了后,夫妇俩都猜测是小白的原因。
如今酒馆里还圈养着几只兔子,她打算等这几只卖完,以后不再卖兔肉了。小语如今看到兔子想起小白难过,她每次做兔肉的时候想起女儿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快到傍晚的时候,杜南秋带着肖聪和虎子过来,大街上有从西域过来的小贩摆摊卖烤鸡腿和肉串,三个人一边走一边啃着鸡腿回来。杜南秋还给孙锦语也带了一个,还有肉串,用纸包着回来,到了孙宅给厨房里的人一人一串烤肉串,然后到后院西屋来。
“小语,吃鸡腿啦!”
杜南秋走在前边,后头肖聪和虎子慢慢也跟着进来。
肖聪:“大姑,这鸡腿好好吃啊!”
孙锦语已经闻着味道了,这种炙烤的香气有种让人痴迷的感觉,她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地拿起鸡腿,啃上一口瞬间唇齿留香。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杜南秋还把虎子抱上来坐着,吃完鸡腿吃肉串,杜南秋、孙锦语和肖聪把肉串都吃完了,虎子的一个鸡腿还没啃完。
前头也准备开饭了,孙秀娥走过来看到几个孩子的小油嘴笑说道:“这都吃饱了,等下还吃不吃了?”
三个孩子都说还要吃,知道今晚的菜是一年到头最丰盛的。
杜南秋把肖聪和虎子带去前院,孙秀娥给女儿加了一件厚实的棉衣,这要去前院吃饭,等下还要看烟火,得穿厚一些,免得再受凉。
第80章 船
年夜饭上几个孩子坐在一块儿,边吃边玩,一会儿聊起等下要堆个什么样的雪人,一会儿又说起放烟火的事。孙锦语许久没出房门了,听到肖聪谈起街上吃的玩的,好想上街去玩。
孩子们先离桌,在门口堆雪人。
看到孙锦语跑出去,孙秀娥到屋里拿了一顶红色的绒帽给她带上,摸了摸她的小手,感觉还是暖呼呼的,便让心让她玩。
天色已黑,年夜饭都吃过了,大伙儿都出来,准备放烟火炮竹。
出来看到门口一个两尺高的小雪人,用树枝做两只手,头上还戴了一顶红帽子。
孙秀娥一看,这不是方才她给孙锦语戴的那顶吗?立马扯着嗓子喊道:“孙锦语!”
抬起头来在巷子里张望,之见孙锦语在寒风中飞驰跑来,后头肖聪和虎子不紧不慢地跟着。
许是地上太滑,孙锦语跑到门口时没站稳,一下摔趴在地上。
孙秀娥紧张地把她抱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看她面带着久违的笑容,看来这是玩高兴了。
“你怎么把帽子摘了?”
孙锦语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动了动臃肿的身子:“阿娘,我好热。”
孙秀娥心里咯噔一下,摸了摸她的额头,但不算很烫,而且孙锦语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像又害病的样子。摸摸她的小手,掌心里全是汗,再把手伸进她的后背,里边湿漉漉的。
丁月梅也查看了下:“你给她穿得也太多了。”
她话还没说完,孙秀娥便赶紧带着女儿回屋。
到厨房灶下拣了几块炭弄进西屋的炭盆里,肖克岚拎了一桶热水和一桶冷水后出去了。
屋子渐渐暖和了下来,孙秀娥往木盆里兑水,对女儿说道:“来自己把衣服脱了。”
按照她的吩咐,孙锦语把自己脱个精光:“阿娘,我脱好了。”
水温也合适了,孙秀娥拧了拧帕子,轻轻地给她擦拭身上的汗渍。
“你热成这样,也不说来找我给你减一件。”
孙锦语呆呆地站着,想起方才只顾着玩了,别的什么都没想。
擦完一遍后孙秀娥将盆里的水倒在了院子里,回来接着兑水。
“别急着穿,我再给你擦一遍。”
孙锦语听到外头有炮竹声,有点心急了:“阿娘快点,他们放烟火了。”
孙秀娥听这声音似乎有些远了,“那是别人家在放,这第二遍很快的。”
呆站着无聊,孙锦语低下头玩起自己的肚子来,许是今晚吃得太多,肚子圆鼓鼓的,可是一吸气肚子又瘪了些,反反复复真好玩。
擦干身子后,孙秀娥给她穿上衣服,之前里里外外穿了五层,孙秀娥给她减去中间那层单衣。
忽然听到有人进后院的声音,肖聪喊道:“大姑,放烟火了!”
等着最后一根衣带系完,孙锦语迫不及待地往外跑:“我来了……”
“诶你慢点儿,别又摔了!地上滑!”
看着女儿精神好很多,孙秀娥也算是放心了,前段日子过得担惊受怕的,夜里睡在孩子身旁,总是要醒几次,看看孙锦语额头还烧不烧。
大年初一早上,孙锦语被爆竹声惊醒,坐起身来看到床尾放着的两叠衣服。
这颜色和料子都很陌生,一套是粉色彩蝶袄裙,一件是淡黄色的碎花长袄,里头都加了厚厚的一层绒毛,摸起来软乎乎的。
她想下床找孙秀娥,到床边一低头,一双崭新的红色绒鞋。
这时孙秀娥进门来,手里拿着头两天在街上新买的红色头绳。
孙锦语抱着新衣服激动得问道:“阿娘,这新衣服和新鞋都是给我的吗?”
孙秀娥笑盈盈走过来:“不是给你的难道还是别家小孩的?”
孙锦语有些意外,头几年大年初一起来床尾也放着新衣服,但都是一套,今年一下得了两套新衣,还有新鞋穿,眼睛都乐得泛光。
梳洗好了穿上新衣服,孙锦语先到肖克岚面前晃了一圈,又想出门去,被孙秀娥叫回来吃饭。
“吃饭了,等会儿去祠堂巷再卖弄。”
一家子上桌吃浮元子,鹌鹑蛋一般大小的糯米圆子,里面还有芝麻和花生,孙秀娥包的时候在一颗圆子里面放了枚铜钱。
孙锦语一顿能吃六个圆子,一碗吃完,汤也见底了,她抬起头来看看爹娘,“铜钱嘞?在阿娘这里吗?”
孙秀娥还在吃,碗里剩下最后一个,心想这回福气圆子应该在肖克岚那里。结果碗里的这颗圆子一咬下去,牙磕到硬的东西。
她把铜钱拿出来,孙锦语激动喊道:“啊在阿娘这里。”
头两年大年初一早上吃浮元子,孙秀娥总能吃到铜钱,这是件喜庆的事,但她希望下一次肖克岚和孩子也能吃到铜钱。
吃过发后一家子出去串门拜年,去了祠堂巷又去琼花巷,最后又回到祠堂巷。肖宴又买了些爆竹,杜南秋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放。
听到街上舞狮队的锣鼓声响起,一群人都往街上走,看看热闹。
今日的糖画摊子格外拥挤,孙锦语一吵着要糖画,肖聪和虎子也跟着要。
肖克岚:“去吧去吧。”
他摸了摸荷包,正准备跟上去,忽而又转头看向身旁的花岱延。
这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不用说花岱延已经明白了,对他已经习以为然,温和一笑说道:“我来。”
从大年初一到十五上元节,孙锦语每天一逛街,吃的玩的总能带一样回家。有时候只有肖克岚带着,不得不掏腰包,一个春节下来,荷包都空了。
开春后,花岱延上秦府给小姐们做了私塾先生。除了念书,格外还要教书法和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