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妈妈如今也年近四十,这样的话若是在二十年前,她或许还能相信。她笑杜南秋相信薛鹤安的话就罢了,就连花岱延也信他。就没见过有人把大花轿抬到青楼来迎亲的,倘若真能等到那一天,只怕仙乐楼以后更不愁客了,银子哗哗地往钱袋里来。
晚上城门关闭前,花岱延独自驾着马车出城。到坪山歇了半宿,翌日天还没亮,起床准备出发。
花岱延想走近道,想要赶在薛鹤安大婚前抵达镇安。
卓天曜派了一位识路的兄弟跟随,还找来两匹快马。把缰绳交给花岱延,担忧道:“你都多少年没骑马了,这能行吗?要不还是给你套一辆车,这两匹马一块儿拉,肯定也快。”
花岱延拿着缰绳,翻身上马时,马忽然颠了一下。
卓天曜在一旁眼疾手快地上去拉住缰绳,迅速稳住马匹。
花岱延紧紧抓住前鞍桥,脑子一阵晕眩,心跳加速久久不能平复。他原是会骑马的,十三岁的那年,一次跟人赛马不慎从马背上掉下来,脚挂上缰绳,在草坪上被马拖了十几丈。就算后来伤势痊愈,因为受了惊吓,此后再也没骑过马,甚至伤好后的两三年里,都不敢靠近马,马车也不敢坐。
见他受惊的模样,卓天曜连忙吩咐人准备套马车,一只手拉住缰绳,一只手伸向花岱延,“舅舅,你这么上路很危险啊,我看还是套车妥当,快下来吧。”
花岱延双手握着前鞍桥,脑子渐渐清醒,他想起昨日问杜南秋是否真的愿嫁薛鹤安,那双坚定真诚的双眼。
他挺直了身躯,拉上了缰绳,长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我慢慢适应下就行。”
马匹缓缓地往前走,卓天曜担心,也骑上马送他一程。见他逐渐熟练起来,才放心地回去。
杜南秋休息的日子里,都在祠堂巷住着。这天下午,她陪着石慧英去了一趟医馆,顺便买了些杏脯,路过孙记酒馆想进去看看。
柜台里边,孙秀娥今日特地把肖克岚抓过来记账,有肖克岚写账本,她只管扒算盘。
杜南秋挽着石慧英的胳膊走进来,“忙着呢?”
孙秀娥手扒拉着算盘,抬眼看到姐妹两个过来,都带着笑意,看似心情不错。
“你俩先坐会儿,我这就快好了,这有今早刚买的李子,你们尝尝,可甜了。”
杜南秋上柜台前的盘子里拿了几个李子,跟着石慧英坐下分着吃。
等手里的几个李子吃完,这边两口子的帐也记好了。
孙秀娥收起了账本走出来,看到石慧英手里的几个纸包,坐下来问道:“慧英今儿去医馆了吗?郎中怎么说?”
石慧英腼腆笑着说道:“郎中说我这身子恢复得不错,不过药还得接着吃。”
第91章 国丧
肖克岚去了一趟茅厕出来,正打算回家,这时酒馆里进来了两位姑娘。
“孙掌柜,还有炙鸭卖吗?”
孙秀娥听见声音转头起身来,一位是朱燕乔,她是见过的,只是许久未见,姑娘出落得更水灵了。旁边还有一位更标致的少女,宛转蛾眉,仙姿佚貌,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仙姑一般。
她没见过沈忆城,还没等她开口问,那女子笑盈盈走到石慧英面前,“原来嫂嫂在这,方才去祠堂巷,肖大嫂说您出门了。”
石慧英意站起来,脸上有些许意外:“沈妹妹找我?”
沈忆城:“倒没什么要紧的事,许久没见嫂嫂到府上来,还想向嫂嫂讨教针线技法。”
石慧英微笑道:“我待会儿还得回去煎药,改日吧,我一定登门给老夫人请安。”
听了她们的对话,孙秀娥顿悟:“这是沈小姐?京城来的那位?”
沈忆城看向一旁那位身量娇小的妇人,朱燕乔为她引荐道:“这就是孙大娘,孙记酒馆的掌柜。”
虽说是
第1回 见,沈忆城再有耳闻城中孙记酒馆的掌柜能烧得一手好菜,随即笑说道:“原来当初母亲到临安时是娘子掌的厨,母亲走的时候还夸大厨房烧的菜好呢。”
孙秀娥抿嘴嘿嘿一笑:“沈小姐过奖了,您从京城来,父亲是做大官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沈小姐不嫌弃就好。”
石慧英:“你们俩这是没吃饭吗?”
朱燕乔:“才到城外庄子上摘了些青梅,回来晚了,不想吃家里的菜,想念孙大娘的炙鸭和红烧肉。”
石慧英拉着二人到旁边的一张空桌上,“你俩在这儿吃,今儿这账记你王大哥头上。”
瞧着一向斯文的石慧英,在这里跟旁边几人很熟络的样子,沈忆城问道:“嫂嫂也跟孙掌柜相熟吗?”
石慧英:“这是你肖大哥和王大哥的四叔四婶,这位是我表妹南秋。”
沈忆城愣了一瞬,缓缓起身:“我同哥哥们一块儿叫吧,四叔四婶,南秋姐姐。”
一旁站着的三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官家小姐这么平易近人。
孙秀娥憨笑着说道:“姑娘是太师千金,怎好称我一声婶子呢?”
沈忆城不急不缓说道:“舅舅和表哥勤政为民,深受临安百姓爱戴,外祖母和舅母也是亲厚之人,我既然称王文瀚一声兄长,自然也随他称你一声四婶。”
这话听得孙秀娥心里暖暖的,不禁感叹这世间还有这等貌美且性子又好的姑娘,想着这两位姑娘还饿着肚子,赶紧到后厨做菜。
是夜。
一家子坐在葡萄架下吃桃子,孙锦语上个月的一颗新牙才长好,这桃子脆脆的,啃起来一声声脆响。
孙秀娥就着月光,看了看一旁女儿的脸庞。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想她,如今长大了些,人都说更像孙秀娥了,不仅是长相,就连身量和性子,也跟她如出一辙。今年就满九岁了,小小的个子,还没隔壁七岁的胖丫长得高。
她又想起今下午来酒馆吃饭的沈忆城和朱燕乔,低声嘟囔道:“怎么这好看的姑娘秦家?之前觉得乔姑娘模样生得俊,没想到这京城来的沈小姐生得更美。看人家家世好,模样生得美,脾气也好,以后再找个好夫家,做个官眷,这日子可真是一生顺遂。”
肖克岚闻言摇了摇头:“哪里好了?沈小姐七岁就没了亲娘,这算好?还有朱小姐日子更遭难,母亲没了,亲爹还是个赌徒,有跟没有一样。若不是遇上秦夫人心善,不定这时候在哪儿呢。要说最幸福的,还属咱们锦语,模样娇憨可喜,还有亲爹亲娘日日相伴陪护长大,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日子。秦家那两位小姐,若非自家待不住,又怎会选择寄人篱下?”
孙秀娥迟疑了下,长叹了口气,看着身旁的女儿笑说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咱们小语过几年也得议亲了。”
肖克岚哼声一笑:“还早着呢,再怎么说也得等我入仕才可议亲啊。”
孙秀娥心中不悦,伸手推了他一下呵斥道:“放屁!十年了,你倒是给老娘考一个官回来啊!若是你这辈子都考不上,姑娘难道就不结亲了?”
肖克岚想反驳,奈何没有话说出口,屁股朝旁边挪了挪,默默地啃着桃子。
这天下午,孙秀娥才去后头的酒坊里看了一圈出来,见堂上沈忆城一个人坐着。
“沈小姐?今儿下午又来吃炙鸭还是红烧肉啊?乔姑娘怎么没来?”
扒开指头算了算,这半月里沈忆城来酒馆三四回,每一次都是跟朱燕乔一块儿来的。
沈忆城缓缓起身:“我今天一个人来的,有事想求四婶。”
“谈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尽管开口。”
沈忆城双眸露出欣喜的神色,迟疑了会儿说道:“四婶能不能教我做红烧肉?”
孙秀娥脸色一滞,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忆城,微笑着道:“秦府上上下下多少丫鬟婆子,沈小姐还亲自下厨啊?”
沈忆城:“不常做的,得闲时消遣罢了,只是舅舅去年上京后迟迟未归,外祖母茶饭不思,前日子还害了病,吃饭更没胃口。外祖母最喜欢吃的就是红烧肉,头两回上四婶这来,菜带回去味儿都变了。我自己做的,又总是差点意思,所以今日特地来找四婶。”
察觉到孙秀娥有些为难,沈忆城接着说道:“我就学一道红烧肉,绝不会拿去再交给他人,求求四婶了,我也不会让你白教的。”
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银锭子来,双目期盼地看着孙秀娥。
看到银子,孙秀娥眼睛一亮,愣了一下,转而咧着嘴笑道:“你既然喊我一声四婶,我怎么能收你的银子,一道菜罢了,月梅和慧英我都教过,也不多你一个。难为你一片孝心,有你这样的外孙女在身边,秦老夫人真有福气。”
沈忆城笑着道谢,再把银子双手递上:“这银子四婶收下吧,不然我学得也不心安啊。”
心里一番斟酌后,孙秀娥还是把银子收下了。
此后的几天下午,沈忆城都会上酒馆来学一个时辰。她是有厨艺在身的,学起来非常快,不到七日,一道红烧肉已经能跟孙秀娥媲美。
一日午后,杜南秋害怕天天去祠堂巷惹得石慧英起疑心,无聊上酒馆找孙秀娥。
“好香啊,这下午没客人,秀娥姐怎么还在厨房?”
堂上弥漫着红烧肉的香味,康子一遍擦着桌子一边说道:“沈小姐在跟掌柜的学厨艺,已经好几天了。”
杜南秋一听兴奋地跑到后院厨房。
“秀娥姐!也教教我做菜嘛,我也想学。”
孙秀娥一看是杜南秋,没等她走进灶台,拉着她往外赶。
“你学什么学?别再把我这酒馆给烧了,我们家日子还怎么过?”
还记得上次说起南秋把王家厨房烧了,孙秀娥和丁月梅笑了半晌,一向觉得杜南秋这双手,除了弹琴之外,似乎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拉着杜南秋到堂上坐着,拿出一篮子洗干净的脆桃:“来,吃桃。你学这个干什么?薛鹤安家里不是做生意的吗?你以后嫁过去就是做少奶奶的,怎么轮得到你来做饭?就等着别人伺候你吧。”
说起薛鹤安,杜南秋拿起的桃子又放了下来。
看到她一脸忧郁,孙秀娥试问道:“怎么不高兴啊?薛鹤安来信了?家里亲事退了没?何时过来迎娶你啊?”
杜南秋立马挤出笑脸来:“有来信,他说家里还有事,过两个月再来。”
害怕孙秀娥再问,她赶紧起身告辞。
才走到门口,看到大街上的人都朝着衙门跑。
两人都跑出门来,沈忆城的红烧肉做好了盛好端出来,想让孙秀娥和杜南秋尝尝。
三人望着满大街疯跑的人,一脸茫然无措,孙秀娥拦住一个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家跑什么?”
那小哥气喘吁吁说道:“听说老皇帝驾崩了,都去衙门瞧热闹呢。”
这么一听,沈忆城也紧张起来,秦扶谊已经快一年没回临安了,她也担心舅舅的安危。放下碗,把腿飞快往衙门跑。
杜南秋闻到了红烧肉的味道,这天底下谁当皇帝与她无关,坐下来抽了一双筷子尝了一口红烧肉。
“嗯……这味道真好,也不比秀娥姐做的差。”
孙秀娥也跟着进来坐下,“嘿嘿嘿,你怎么尽想着吃?这国丧百日啊,那你和薛鹤安的婚事又得拖到什么时候?”
杜南秋吃着肉,毫不在意说道:“不就几个月嘛,何况他家里事还没弄完,能拖到何时去?”
镇安。
花岱延骑马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几次从马上摔下来,有一回还差点摔下山崖去。好在跟随的小兄弟机灵,时时刻刻警惕着,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到了镇安,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花岱延左臂摔伤,路上只是随意包扎了下,穆涛让他先歇着,自己出去请郎中,再去找江浔。
这房间在二楼临街,镇安地方不大,站在窗边都能看见城外连绵的群山。
花岱延看着下面人来人往,心里焦灼不安。
第92章 谋官
穆涛才出去没多会儿,房门被敲响,听到是穆涛的声音,花岱延前去开门。
原来方才马车进城时,江浔正在跟踪薛鹤安,看见穆涛驾着一辆马车进城,跟踪完薛鹤安就找到客栈里来。
“舅老爷可算来了,再晚些我可准备动手了,明日就是薛鹤安和葛家姑娘的婚期。”
花岱延闻言皱起眉头,试探道:“你是不是寻错人了?”
江浔:“怎么可能?您那画像跟他本人一模一样,名字家世年龄都对得上,绝不会错。”
花岱延一脸惆怅低下头,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看见他一只胳膊吊着,还缠着白布,江浔手肘抵了抵穆涛,“他手怎么了?”
穆涛贴近他的耳朵悄声说道:“他非得骑马来,摔了几次,今早入城前才肯换的马车。”
月色当头,小县城里各家各户都关了门,主街上还有两三酒楼青楼亮着灯。
薛鹤安跟几位好友吃酒,想着明日大婚,早早地离席。已经喝得三分醉,小厮跟着他出来,到后头巷子去牵马车。
等了多会儿,这人去了后就没再回来,薛鹤安走下台阶,到旁边巷子里一看,小厮已经倒在地上。
他弯下腰伸出手去试探,还在出气。
“你个懒货,又没吃酒怎么还倒下了?”
推搡了几下,小厮都没反应。
薛鹤安想去叫人帮忙,一转身被眼前的黑衣剑客吓得一哆嗦,醉意一下子就醒了。
月光洒在这条狭窄的巷子里,江浔一身杀气,步步紧逼。
薛鹤安腿软了片刻,连连后退,再一转身,没想到后边还有一个。
穆涛:“我家公子想见见薛举人。”
薛鹤安额头密汗冒了出来,喉结上下滚动,压着嗓子说道:“你家公子是谁?”
穆涛:“您去了就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