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英身子已经见了红,郎中还没来,以丁月梅的诊断,这孩子算是没了。
她们一个泣不成声,一个叹气不说话,可把王文瀚急死了,“到底怎么了?慧英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叫郎中了吗?”
丁月梅看了看屋外,低声骂着:“这死鬼去了半天怎么也不见回来?”转头又对着王文瀚说道:“孩子没了,你们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这一瞬间,王文瀚眼里忽然闪出泪光,他垂下眼睑,吸了吸鼻子,强作镇定地为石慧英拭去眼泪。
他惋惜这个孩子,更加心疼石慧英。知道孩子没了,她比任何人都难过。
“没事儿的,咱们再努力,别难过了。”
王文瀚哽咽了许久才说话来,想安慰石慧英,但恰巧适得其反,石慧英哭得很伤心。
夫妻俩相望落泪,王文瀚是没能忍住,而石慧英则是伤心欲绝。
过了会儿肖宴把丁老先生请来,之前也给石慧英把过两次平安脉,知道她胎像不稳,也给她开了几副安胎药,没想到这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
天已经快亮了,丁月梅出来送爹,悄声问道:“爹,慧英这身子怎么样?以后还能有孩子吗?”
丁老先生迟疑了会儿,叹了口气:“她身子弱,虽然你一直给她调理,始终没有太大成效。不过这话不能说绝了,这事急不得,孩子也是讲究个缘法的,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会有的。”
第88章 抄经书
孙秀娥早上送孙锦语到祠堂巷玩,顺便还给石慧英带了两块布料,这是之前孙锦语出生用的料子,很软和,给小孩子用正合适。
等到了两家门外,往日石慧英和丁月梅都在一处准备中午的食材,这会儿两个院子都没看见人。正打算问肖聪,看到丁月梅从王家屋内出来,还端着一个空碗。
她欢欢喜喜的进院:“慧英呢?我拿了两块料子给她做孩子的衣裳,可软了。”
丁月梅一听赶紧拉着她到隔壁,得知石慧英昨夜里小产,孙秀娥惊愣住,手里的布料包袱都掉地上了。
昨天石慧英还在想该给孩子做几件衣裳,这一夜的功夫,孩子就没了。这是他们夫妻俩得之不易的孩子,石慧英为了要孩子,常年吃药调理身子,可想而知孩子没了她该有多难受?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唉……昨夜王兄弟不在家,她半夜起来想喝水,结果下床脚下没踩稳摔了。”
“那王文瀚呢?他媳妇和孩子都出事了还不回来?这千户所离了他不行啊?”
“回了回了,他就是昨晚正好当值,今早守着慧英睡下了才走的。去跟少将军告几天假,把事务交接一下,这几日好在家陪陪慧英。”
二人惋惜了几句,孙秀娥到王家院子来,在门外悄悄地往屋内看了看,不想打扰石慧英休息,拿着料子回去了。
快到中午了,孙秀娥坐在柜台里发愣,忽然听到门外有马匹停下。
“孙掌柜!酱牛肉还有多少?切了给我包好,再装三十斤的酒,我晚上过来拿。”东方晔穿着狐皮大氅,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大步进来。
孙秀娥走出柜台相迎道:“好像还有十几斤,今早上才从湖里捞起来的青蟹,将军要吗?”
东方晔:“有多少了?别几只不够分啊!”
孙秀娥笑嘻嘻说道:“多着嘞,两个网兜足足有五六十斤,百多只呢,你若觉得不够我再去跟蟹农买都来得及。”
“行,都做好了,晚上我过来取。”东方晔从兜里掏出十两银子来:“够了吗?”
孙秀娥接着银子:“够了够了,您年年过来一趟,每次都带这么多走,我就辛苦辛苦少挣一些。”
这几年东方晔每到大年二十八或者二十九那天都会进城一趟,晚上走的时候带些肉和酒回城北大营,犒劳不能回家过年的士兵们。
“那就多谢孙掌柜了!”
见东方晔要走,孙秀娥上前问道:“将军这是要去祠堂巷吗?”
东方晔笑说道:“是啊,去看看二妹,她姐姐来信了,叫她好好养胎嘞!”
孙秀娥:“您还不知道啊?慧英她……她孩子没了。”
东方晔一听恼怒地回头:“你浑说什么?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
这一嗓子差点把孙秀娥耳朵给震聋了,她支支吾吾说道:“我跟慧英也算好姐妹,怎么拿她的孩子浑说?这是真的,昨晚上才没的,今早我才去看过她。”
东方晔愣了一瞬,跑出门也懒得去解马绳,直接朝着祠堂巷飞奔而去。
先到了肖家院子门口,他晃眼看到里头两个身影,肖宴正在宽慰王文瀚。再走到王家院子里,清清楚楚听得见里头石慧英的哭声和丁月梅安慰的她的声音。
孩子真的没了?
东方晔手里还拿着石慧莲的家书,这里面厚厚的一沓纸,上面全是叮嘱石慧英好好养胎,怀胎十月里,各个时段都要注意些什么,一字一句详细清楚。一时心中那个五味杂陈,已不知下一封寄往益州的信该如何书写。
他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小心地收好家书,独自离开祠堂巷。
今年的年三十跟以往不一样,石慧英小产还不能下床,不仅是他们几家,就连整个临安城都没往年过年时那么热闹了。
王文瀚请了半个月的假,日夜都守在石慧英身旁。她不再像刚开始那几日整天以泪洗面,常常坐在床上发呆,原本就话就少,这下更不爱说话。
这天刚落更,夫妻俩已经躺下。还有几天就是上元节,巷子里还有人放烟火。
石慧英睡在里面,侧躺面朝着里侧,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泛起一阵心酸。王文瀚躺在一旁,双目望着帐子顶发起呆来。
半夜里,王文瀚睡梦中睁开眼,隐约听到低声的抽泣。他侧过身来,在一片昏暗模糊中,看见石慧英蜷缩的背影。她强忍却没能完全忍住的哭声,让人听了心疼。
王文瀚轻轻贴上去,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一刻,石慧英身子颤抖了一下,哭声也一下停了。她身子僵硬地躺着不敢动,屏住了呼吸。
“别难过了,孩子还会有的。若是……咱们真的跟孩子无缘,我也一直陪着你。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相依到老,不离不弃。”
听了这话,石慧英一下翻过身投入王文瀚怀中,伤心地痛哭起来:“是我没用,对不起,对不起……”
王文瀚紧搂着她:“不,是我的过错,若是我在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成婚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又因为自己的大意没了。这样洗女人若是在别人家,会被公婆丈夫嫌弃,有的甚至会被休弃。
石慧英难过自己不能有所出,但也庆幸,庆幸自己能遇上王文瀚。
……
转眼到了三月,杜南秋日日盼着薛鹤安的来信,去年临走时薛鹤安说过到镇安会给她来一封平安信。已经快半年了都没等来信笺,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
杜南秋心里头越发慌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想找石慧英商量,但她失去腹中子还未完全从悲伤中走出来,杜南秋不想再让她为自己的事操心。
要不自己去一趟镇安?
可她听说镇安路途遥远,还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心里有些胆怯。
秦总督上京大半年,上个月才来的一封书信寄回家,整个秦府的人也不敢有丝毫松懈,花岱延也没再去给小姐们上课,开年后一直闲赋在家中。
这天花岱延在书房抄写经书,三七在一旁研磨:“公子,您怎么突然抄起佛经来?”
“也不一定抄经书,主要是练字,这能平心静气、修身养性。”
三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没多会儿花岱延嫌他站一旁碍事,叫他退下,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抄写经书。
不知过去多久,走廊上又响起脚步声,他抬起眼来,望见窗外缓缓走来的杜南秋。
“花大哥,你忙吗?”
杜南秋见他看过来,加快脚步跑过去。
上次见面还是吃年夜饭的时候,几个月没见,花岱延看到她神情似有恍惚,心里有意外,自从她认识薛鹤安,好像就没再上他这里来。
等他回过神来,杜南秋已经跨进了书房门。花岱延把经书合上,起身走到桌案前,“我就是闲得无聊写几个字,你有事找我?”
杜南秋笑盈盈说道:“想请花大哥帮个忙。”
说着拿出来一个鼓囊囊的大钱袋,双手捧着递到花岱延眼前:“鹤安回去这么久了一直没来信,我很担心,想去镇安找他。我去跟妈妈说,她肯定不会放我走,想请你出面跟妈妈说,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交给她,就说带我外出玩两个月行吗?”
花岱延暗自舒了一口气,“镇安千里迢迢,两个月可回不来,还有……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去吗?”
杜南秋垂着眼,默默点头。
花岱延眼里透着一丝诧异,“你可认得路?这事你跟慧英说过吗?”
杜南秋连忙摇着头:“这事不能让姐姐知道!我可以一路走一路问,总能到镇安的。”
看着她那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透着纯真无邪,花岱延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说道:“你可清楚你说的什么话吗?一个姑娘家,要跋山涉水去镇安,路上有多艰险你可有想过?还有,管妈妈还拿着你的身契,若是两个月后你不能如期归来,轻则她派人上镇安抓你回来,重则告上官府,让衙差把你抓回来,不但要交上一大笔罚金,这期间官府出动人力物资所耗,也都归你出。”
杜南秋小心地抱着大钱袋,小声嘀咕道:“我只有这么多了,还留了二十两我要当做盘缠的。”
花岱延眉眼一皱:“你去年打算凑银子赎身的时候,自己还有三四百两,这怎么只剩这点了?”
杜南秋眼神心虚起来,撇着嘴小声说道:“我跟你讲,但你不能跟别人说,绝对不能让慧英姐她们知道了。”
等花岱延嗯了一声,杜南秋才道出实情:“鹤安在来仙乐楼前,从未进过青楼乐馆,他刚来的那段日子打赏了许多,很快就把身上的银子花光了,就连他祖传的玉佩都拿去当了。我不忍心,走之前给了他三百两银子,用作盘缠和赎回玉佩的钱。”
说完看着花岱延瞠目结舌的神情,杜南秋从未见过他这么严肃的神情,着急哆嗦道:“你……你别骂我,鹤安说了今年要为我赎身,娶我进门的。”
第89章 破题儿
花岱延踌躇了许久开口问道:“真打算嫁人了?”
杜南秋羞涩地点了点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骨气?”
花岱延默不作声,摇了摇头,沉吟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先回去吧,不必你亲自去镇安跑一趟,我托人帮你打听。”
话一说完,杜南秋眼睛唰一下亮起来,连声道谢。在她眼里,花岱延似乎有通天的本事,只要他答应帮忙,这事肯定能办到。之前肖宴那俩同父异母的兄弟下落不明,也是他帮忙找到的。
傍晚,花岱延独自驾马车出城,朝着坪山方向驶去。已经快一年没来义贤庄来,半夜时抵达山顶庄外,听到里头有女人凄惨的叫声。
进了庄子向人打听,小厮如实回道:“秦娘子要生了,稳婆还没来,庄主和夫人都快急死了。”
“秦娘子?”花岱延一脸诧异,大外甥前年才成的婚,夫人任馨是卓天曜当初从官兵手里救下来的朝廷钦犯,这冷不丁怎么又来一位秦娘子?
小厮引着他到前厅坐下,“舅老爷许久没来了,这秦娘子是庄主去年才纳进门,您稍坐,小的去叫庄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卓天曜疾步赶过来:“舅舅这么晚上山来,是有什么事吗?”
花岱延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幅画卷:“阿靳近日得闲吗?有个人得让他帮我找一找。”
卓天曜坐下缓缓打开画卷,“薛鹤安,镇安举人,年二十五……这有地方就比上次那两个家伙好找多了。虽说镇安路途遥远,阿靳办事你放心,不出两个月就能把人给你绑到面前来。”
花岱延忙说道:“别,用不着绑过来,就是让阿靳找他要一封信,免得叫南秋担心。”
卓天曜眉眼微蹙,再细看了看画上的人:“这到底什么人?瞧着像是懦弱无能之辈。”
花岱延:“南秋给自己寻的夫婿,去年离开临安后一直没音信,听说还要回镇安退掉之前的亲事,也不知这会儿事儿办得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