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孩子多,肖克岚和孙锦语平日也是到祠堂巷吃饭的。石慧英也开始显怀,这肚子仿佛要比别人同月份的肚子大一些,到医馆郎中推测这是双生胎,这让石慧英更加小心。
丁月梅坐月子,石慧英受不得累,这么多张口等着吃饭,孙秀娥不得不放下酒馆的生意,来祠堂巷给丁月梅伺候月子。
孙锦语和大郎上午要去念书,虎子常常守在摇篮旁边。
孙秀娥还不禁夸他:“这孩子真懂事,知道帮忙看着弟弟。”
谁知话一说完,虎子急眼了,大喊道:“这是妹妹!妹妹!”
众人都无奈地笑了,自打丁月梅怀上这个孩子起,虎子都管这孩子叫妹妹。不管别人怎么说,三郎换尿布的时候他也看过,始终都叫三郎“妹妹”。
丁月梅笑得伤口疼,捂着肚子缓了会儿说道:“就惦记着妹妹,还是求来日你干娘生下双生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就如你所愿了。”
又是一年中秋,比起往年的中秋节,今年似乎冷清许多。
晚上在祠堂巷用过饭,天还没黑。时候还早,肖克岚独自闲步出城,不知不觉走到了渡口边。
又一艘船要开了,岸边上稀稀疏疏站着几对告别的人。
肖克岚驻足许久,望着来来往往的行船,等到这一艘客船走远,他又原路返回。
……
孙秀娥带着女儿回去的路上,想拐个弯去酒馆看看,让孙锦语自己先回去。
酒馆已经打烊,阿旺还在打扫大堂。
孙秀娥到厨房和酒坊看了一圈,看到后门还开着,走过去锁门。
酒馆后门出去是一条巷子,有时候大批稻子送过来都是走这道门,正要把门关上,感觉巷子里有人悄悄说话。
好像是一男一女,可是似乎隔得太远听不清说的什么,孙秀娥轻轻打开门。
只见巷子里一个身影转过来,一个黑影转瞬间飞上房顶不见了。
孙秀娥定睛一看:“沈小姐?你怎在这儿?”
这巷子黑灯瞎火的,晚上行人都少。
沈忆城缓缓走近来,“我路过这。”
“方才那什么人?跑哪儿去了?”孙秀娥站出来往周围房子屋顶上看,什么也看不到。
沈忆城忙拉着她:“就我一个,哪里还有什么人?”
孙秀娥坚信刚刚那是两个人,“不对,我明明看到有个黑影上去了。”
沈忆城:“那、那是鸟,一只鸟飞上去了。”
把周围都看了一圈,果然没再瞧见那黑影。
真的是鸟?
孙秀娥带着沈忆城进了后院,把门锁上。
“你怎么上这里来了?前头街上好吃好玩的多着呢,这后边没什么人,你一个姑娘家,虽说是总督大人的外甥女,没人敢动你,还是小心为上。”
沈忆城:“嗯,我跟乔儿出来逛夜市走散了,街上没找到,不知不觉地就找到这里来了。”
“又走散了?到我这儿来碰头?”
沈忆城笑了笑点头。
说这话走到前头来,朱燕乔刚好到店,二位姑娘一块儿挽着手回家。
孙秀娥望了望外头的街市,虽然是中秋,这马上就要宵禁了,外头做生意的人都开始收摊回家。
这人也不多,怎么总是走散呢?
……
今年进入十月,天还跟七八月那样暑热,太阳晒得厉害。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忽有一日下午,天色一边,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天孙秀娥也早早地关了门回去,到家里一看,肖克岚坐在书房里专心地看书,仿佛都不知道外头变天了。
屋里屋外喊了个遍,都没见着孙锦语,问了肖克岚,也说没回来。
“这丫头,变天了都不知道回家,又上哪玩去了?”
兴许在祠堂巷,要不就是下河抓鱼,或是去城外庄子上摘果子去了。
正要出门去找,孙锦语一路跑着回来了,头发被风吹得跟鸡窝似的,斜挎的书囊鼓鼓的,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娘,我摘了梨回来。”
孙锦语跑进厅堂,把怀里的梨放桌上,从书囊梨又拿出来三颗。
孙秀娥:“你们几个又去别人庄子上摘梨?主人家同意了吗?哪天被狗咬了,看你还敢不敢?”
孙锦语声音提高了些:“是那老爷爷答应了的!叫我们自己摘几个吃。”
孙秀娥数了数桌上的梨:“让你摘几个尝尝是看在你们都是孩子的份上,吃不了几个,哪里像你,怎么吃了还带着走的?这这这,七、八……整整九个,你带两个回来就得了,这么多人家拿到集市上都能卖一两钱了!明儿给人家还回去。”
孙锦语把着桌上的梨,“我不要。”
起了一晚上的大风,雨都没下下来。
早上孙秀娥出门去酒馆,路上听到巷子里的人扯闲话。
“昨晚义贤庄烧起来了,衙门和千户所都派了人去救火,一晚上了火都没能扑灭。”
“可不是嘛,听说这会儿还在烧呢。”
“卓天曜上个月不是去西北跟随秦少将军去了吗?那他的妻儿还在里头吧?”
“听说没见着卓夫人和秦娘子,怕是被火困住了出不来。”
……
孙秀娥昨晚起夜上茅房,睡眼惺忪地瞧见天空泛着红光,以为是没睡醒眼花了,没想到是坪山着了大火。
午后,肖克岚看了一中午的书,想着出来走走,先到酒馆去。
孙秀娥才歇下来吃午饭,想起昨日孙锦语抱回来的一堆梨,问道:“锦语在家还是?”
肖克岚:“没在家,这会儿应该是在祠堂巷跟大郎他们玩吧。”
“你去把她叫上,让她把昨天那些梨给人家还回去。”
肖克岚点了下头:“是该还回去,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侄媳妇那里也在吃梨,八成也是那老伯园子里摘的。”
孙秀娥停下筷子,沉思片刻,起身到前面柜台上拿了半吊钱。
“他们几个孩子一点不懂的分寸,之前也不知去了几回,可这次实在拿人家太多,你到城外把这钱给老伯,就算我们买的。”
肖克岚把钱装上。
正要离开时,孙秀娥又叮嘱道:“你把孙锦语叫上一块儿,得让她知道这是她老娘花钱买的,别总惦记着人家的果子。”
肖克岚到祠堂巷看了会儿三郎,随后领着孙锦语出城。走了两刻钟,到了一片小梨园。
父女俩朝着旁边的几间瓦屋走,还没走近,屋前一只被拴住的大黄狗对着两人汪汪狂叫。
孙锦语吓得躲在爹爹身后,两人不敢再往前走。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瞧上去像有六七十岁了,佝偻着背小跨步走出来。
“别叫大黄,安静点,别吓着人!”
老头一出声,那大黄狗立马不叫了,转身回到自己的狗窝里趴着,两只眼睛盯着肖克岚和孙锦语。
看出这边两个人还有些害怕,老头缓缓走上前来说道:“不用怕的,有我在它不咬人。”
老头笑的时候露出下排的两颗牙,脸上褶子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和蔼。他认出了孙锦语,再弯了弯腰笑着问道:“小姑娘,又想吃梨了吗?你那两个兄弟怎么没来?”
孙锦语立马解释:“那不是我兄弟,是我两个侄子。”
“嘿哟,小小年纪辈分还挺大,来来来,过来坐,爷爷这里有新摘的梨。”这一听老头更乐了,连忙招呼着父女俩到屋门口坐。
孙锦语抬头看了眼肖克岚。
老头抬眼看了看肖克岚,又问:“这位又是?”
“他是我爹。”
老头看着肖克岚点了点头:“好好好,来快坐,我给你们拿梨去。”
抵挡不住老伯的盛情邀请,肖克岚和孙锦语过去坐到门口的小凳子上。
不一会儿,老伯拿着一个小竹筐出来,里边四五个大梨。
“来尝尝,我刚洗好的。”
肖克岚:“多谢老人家,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父女俩大口大口地啃起梨子来,这梨子个头大,水分足,味道也香甜。
吃了几口,肖克岚发现老伯只是坐着看他们吃,一脸慈祥的笑容。
“您怎么不吃啊?”
老头摇了摇蒲扇叹道:“想吃,可惜牙咬不动了。”
肖克岚看了看这果园子,还有许多梨挂在树上,这果园不大,不到一亩地。再看看身后的老屋,仿佛没有别人。
“老人家,这里就你一个人吗?你的儿女呢?”
“我就一个儿子,当初嫌种梨辛苦,利润微薄,上江宁做点小买卖去了,只有过年那几日带着媳妇和孩子们回来。”
说起家人的时候,老伯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肖克岚暗想:难怪这几个孩子这么喜欢来老伯这里摘梨,这换作别家果园,早赶他们走了。
“您怎么不跟着儿子去江宁,一个人在这里多寂寞?”
老伯连忙否认道:“我那儿子也这么说的,可我不这么觉得。算下来还有三年就八十了,我几岁懂事起就开始跟我祖父种梨,这园子里的梨树,那都是同我一块儿长大的。每天看看这些果树,还有大黄陪着。等到果子丰收的季节,天天还能看到这些小娃娃们来摘果子,哪里来的寂寞?我种了一辈子的梨,叫我离开这里,还真舍不得。”
第101章 两个太阳
屋舍旁边还有一小块菜地,里边萝卜、茄子、青笋、白菜一共十来种蔬菜,每种都不多,都是老伯种来自己吃的。
只是如今七旬的高龄,这几年梨子成熟后,摘起梨来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说着话,来了两位中年男子。
“于伯,我来摘点梨。”
一位男子拿着一个大麻袋,另一位过来到老伯前面,给了一两银子放桌上,转身到园子里摘梨。
老伯跟肖克岚说道:“我这身子骨算是硬朗的,不像儿时一起的玩伴,大多都去了。这两年爬树腿脚不利索,这梨利润微薄,雇人来摘梨,到头来还赚不上给人的工钱和给官府赋税的钱。干脆让人自己来摘,收点小钱。若是小孩子来吃,分文不取,总好多让它们都烂在树上。”
在果园里待了半晌,临走肖克岚把半吊钱拿出来。
老伯不肯收:“快拿回去,几个小娃娃能吃多少?他们跟我曾孙子一般大,我还盼着他们来呢。”
肖克岚后退一步拱手道:“您就收下吧,只这一次,往后孩子们还要常来,您可别嫌他们吃太多了。”
老伯犹犹豫豫地把钱手下,并说道:“那说好就这一次啊。”
见父女俩要走了,老伯又进屋给孙锦语拿了两个梨:“小姑娘,想吃梨了就来找爷爷,把你两个侄子也叫来。”
孙锦语一手抱着一个大梨,笑着点头答应。
回去的路上,孙锦语抱着梨喜滋滋地说道:“爹爹,那个老爷爷人真好。”
肖克岚想了想,轻轻摸了下女儿头顶。
“老爷爷把他辛辛苦苦种的梨给你们吃,下回再不能空着手去了。”
孙锦语:“啊?那我要先去找娘那点银子吗?就像方才那两个大叔那样?”
肖克岚:“爷爷不收你们的银子,下次你也带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去,跟爷爷换梨吃好吗?”
孙锦语想了会儿:“娘前日买回来的甜瓜还有一个,明天我给爷爷带着去。”
肖克岚笑了笑:“爷爷老了,牙不好,吃不了那么硬的瓜。”
孙锦语又低下头沉思,“那……糖糕怎么样?甜甜软软的,爷爷肯定能吃。”
……
坪山的火烧了三天三夜,半座山都化为了灰烬。又逢一场久违的大雨,义贤庄的位置找出几具白骨来,还有一具小的,八成是卓天曜他儿子。
这场火来得蹊跷,好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里头还有秦扶谊的侄女,前阵子老夫人病才好些,听到这个噩耗,人又卧床了。
一场大雨过后,气温骤降,人们一夜间换上了厚袄棉衣。
孙秀娥昨晚看账本睡晚了些,今早多睡了会儿,一起床打开房门,寒冷的北风直接往袖口里灌,冷得打了个哆嗦,赶紧跑回房添衣服。
她昨晚也冷醒了,起来去给女儿加了床被子,把窗户关上。没想到今早起来更冷了,这仿佛一下子进入冬月。
穿好衣服到西屋把孙锦语叫醒:“快起来,上学要迟到了。”
孙锦语裹着被子坐起身来,眼睛还惺忪迷糊着,打了个哈欠说道:“娘,昨晚好冷呀。”
孙秀娥一边扯下她身上的被子叠上,一边说道:“这天儿也不知怎么的,今晚我把炭火炉给你出来,晚上烧着炭,睡着就不冷了。快起来,自己找衣服穿,穿厚点,别受寒了。娘给你做早饭去。”
孙锦语找了一身棉衣穿上,赶紧梳洗完到厅堂上吃饭,这时肖克岚也拿着书坐在了饭桌前。
吃过了早饭,孙锦语背上书囊去学堂,走出门来,感觉阳光射得晃眼。抬起头来,对面房顶上透过来两束光。
“爹!娘!快来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