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岚:“丁先生,我娘子摔得严不严重?何时能醒啊?”
丁老先生迟疑地摆了摆手:“她脑部还没有肿块,也没有外伤,严不严重还不能过早下定论。何时能醒,这不大好说,今晚得有人一直守着,若情况有变随时来叫老夫。”
肖克岚送人出门,在大门外又问:“先生能否告诉我,那年岳父大人的病和如今我家娘子的伤势,哪个更严重?”
瞧得出他的担忧,丁老先生伸手拍了他肩膀两下:“肖举人莫要担忧,孙掌柜身子一直很好,当初她爹是有病在身,且岁数大了,摔倒后立见肿包,脑内有出血,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我回去开个方子,立马叫人给你送来,拿到就煎药给她喝。”
夜入三更,父女两人仍守在孙秀娥床前。
肖克岚方才给她喂了一碗药,人还是没有醒。
“阿娘怎么还不醒?”孙锦语望着床上昏迷的孙秀娥,两只眼睛泪汪汪。
肖克岚眉头紧锁:“会醒的。”
翌日,天刚刚亮起来,听到有人在敲门。
肖克岚起身到前院去开门,孙锦语后知后觉地睁开眼,伏在床边上,一只手按了按酸痛的脖子。
丁月梅昨晚就听到孙秀娥在街上摔倒的时,可惜晚上家里离不开人,今一大早趁着南秋还没出门赶过来悄悄。
“怎么会摔了?这一晚都没醒来?”
肖克岚面无表情回道:“她和锦语上街,为了躲避受惊的马,不小心摔倒,头正好磕在石阶棱角上。昨晚喂过一次药,一直没醒。”
丁月梅所有所思道:“不应该啊,这一晚上了,怎么也该醒了,我爹来看过了吧?他怎么说的?”
肖克岚把昨晚丁老先生说的告诉丁月梅,两人说着说着走进了北屋。
丁月梅到床榻边上来,看了看孙秀娥的面色,并无异样。轻轻上手摸一摸孙秀娥的脑袋,也没有任何肿块,放下手长叹了一声:“等会儿我再去叫我爹来给她看看。”
想起昨日孙秀娥就说肖克岚今天要去江宁的,又问道:“四叔今儿不是要出门?考试要紧,你赶紧去吧,这里我等会儿回去一趟,让阿秀帮忙照看下孩子。秀娥这里我守着,你放心好了。”
这一夜里,肖克岚全然没想起过考试的事,他摇了下头:“她这个样子,我哪里还有心思去赶考?”
看到他黯淡无光的眼神,丁月梅又看向孙锦语:“那小语去吃点东西上学吧。”
孙锦语抱着床边的柱子说道:“我不,我要等着阿娘醒来。”
看了一会儿,肖克岚知道还有几个孩子等着丁月梅回去,即便是大郎和虎子无需人照顾,但三郎和婉儿还小离不开人。催着把丁月梅送出门,“侄媳妇快回吧,南秋过会儿也该去仙乐楼了,秀娥若是醒了,我一定去跟你说。”
把人送走,肖克岚步伐沉重得回到后院。
天已经渐亮,平日这时候孙秀娥已经前院后院忙着做早饭、叫孙锦语起床、叠被子……可今日,她却躺在里边昏迷不醒。
肖克岚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忽然被房内孙锦语的叫声惊地回过神。
“爹!阿娘醒了!”
听着声音,肖克岚大跨着步子跑进屋。
孙秀娥趴在床边,泛起了恶心,一阵干咳。
父女俩一边一个扶着她的胳膊,肖克岚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急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孙秀娥咳完后,扬起脸来,还没看清人,两眼一黑又晕过去。
一连喊了几声不应,肖克岚即刻出门把丁老先生请来。
仔细检查了下孙秀娥的脑袋,又把了把脉,丁老先生问道:“只是咳嗽?”
肖克岚:“她……应该是想吐,没吐出来。”
丁先生沉吟道:“像是脑髓震伤,我回去改改药方,上午医馆里人多,你记得半个时辰后来医馆里取药。”
按照吩咐,肖克岚半个时辰前出门,先上酒馆去一趟,告知阿旺孙秀娥卧病的事。
到了济世堂,丁老先生正在给病患诊治,丁老二把抓好的药拿给肖克岚。
“这些还有昨晚的,一共多少银子?”
肖克岚掏出钱袋,里头的碎银子是临出门时从孙秀娥的荷包里拿来的,他怕自己鞋里的一两银子不够。记得那年岳父大人卧病那会儿,每日的药钱都是二三两,全是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
丁老二扒了扒算盘:“这里是两日的药,给你削个价,二两就成。”
把药拿回家,肖克岚上北屋里看了眼孙秀娥,让孙锦语一边吃点板栗饼点点肚子,一边守在这里。
来到厨房熬药,顺便把厨房里的东西翻了翻。平日里几乎都是在祠堂巷吃的饭,家里出了有几个鸡蛋,就剩下一些红薯。
等药熬好端到北屋,孙锦语药亲自给娘亲喂药。
肖克岚看到女儿眼角还挂着泪水,想必方才是哭过的,就依着她,自己在一旁辅助帮忙擦擦流出来的汤药。
除了上茅房,孙锦语可谓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肖克岚出门,到集市上买了一条鲫鱼和一只鸡。他还记得孙老爹卧病那会儿,孙秀娥天天变着法地炖汤给老爹补身子。
回去的路上,肖克岚还在不断回想,这汤该怎么做?
先杀鸡还是先杀鱼?
鱼懒得放水养,鸡干脆留着明日杀。
回到家后,肖克岚把鸡放在院子里,还撒了一把米给它吃。学着孙秀娥的样子,挽起袖子,先把刀找出来到院子里的磨刀石上磨一磨。
刀磨好进到厨房,一看两条鱼都跳到了地上,还活蹦乱跳的。
“你俩怎么下来了?这地上多脏啊!”
肖克岚把鱼捡起来,拿到水盆里洗一洗,再放到砧板上来,当把刀高高举起来那一刻,肖克岚又迟疑了。
“该从哪儿杀来着?割头还是捅心?鱼的心又在哪儿啊……”
想着想着,手里的刀放到一边,拿起鲫鱼研究起来。
捣鼓了一会儿,觉得鱼活蹦乱跳的实在不忍心下手,决定先将其拍晕。一只手抓着鱼,按在砧板上,另一只手把刀横着举起来。
鲫鱼依旧在挣扎,肖克岚不忍太用力,连着敲了几下都没用,换了一只鱼敲,仍然还在动。
无奈把鱼扔回水盆里,到院子里来抓鸡。
在前院里追鸡追了几圈,肖克岚后悔回来没拿竹筐把它盖住。栽了几个跟头,总算是把鸡抓在手里了,拎着鸡回厨房里找刀,拿到厨房门口来杀。
他不知如何杀鱼,但他看过杀鸡,别人都是脖子上一刀见血,等血放了会儿,鸡就没动了。
把鸡按在地上,刀拿起来的时候,手不由地颤抖起来。看着鸡的眼睛,肖克岚心生胆怯,低声念道:“真的对不住啊鸡兄,来世投胎记得别做鸡了。干脆做鸟吧,飞得高不易被人抓,一样有两只翅膀。”
第112章 肖克岚下厨
刀锋割向鸡脖子,院子想起母鸡的惨叫,仿佛在喊救命。肖克岚觉得这太过血腥,根本不敢睁眼看,手稍稍一用力,鸡叫声更大。
僵持了两刻钟,鸡终于没气儿了。紧接着拔毛剖腹,他认不得鸡肚子里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不能吃,面目狰狞地全部掏出来放碗里,决定只炖鸡肉。
鸡杀好了剁成块,肖克岚又在橱柜里翻找,看到底层角落处有一本小册子,打开一看,上面一页一页记录着做菜步骤。
“这不像是秀娥的字,难不成是岳父大人留下的?”
肖克岚大拇指厚的一本,上面有五十多道菜的做法,翻到一页【香菇炖鸡汤】,跟着上面写的步骤做。
没有找出香菇,这会儿去买怕是也来不及了,不然这汤中午也炖不好。
“没有香菇,我加点红薯可以吧?”
说完拿了几个红薯,削皮洗洗干净。
【清水加葱段、姜片和花椒。】
肖克岚切不好姜片,左手手指还切破了,拿布包了下接着做。直接把姜切成大块,葱掰成了四节,扔进水里。
【鸡肉冷水下锅,大火煮沸捞去浮沫弃之,沸水再煮半盏茶功夫,捞出鸡肉。】
这一步肖克岚除了手被沸水烫了两下,做得还算顺畅。
【将锅洗净,大火猛烧,待锅底烧热,猪油少许,下带皮带油鸡肉,煎出油脂。】
肖克岚把锅里的水到了,清洗干净后放回灶上,加了点材。先把肥一点的鸡肉块挑了出来,再看了一眼小册子,一边看一边念道:“待锅底烧热……这要有多热?我怎么知道锅底热没热?”
正思考着,右手不知不觉巴掌摊开,手心朝下伸向锅底。
“啊——”
掌心触到锅底,一阵灼烫剧痛,肖克岚立马收回手,看到无根指头都冒烟了,赶快把手放进了一旁养鱼的水盆里。
这时脑子里想起孙秀娥做菜的画面,当时看她做觉得挺简单的,没想到自己动手频频出错。
左手手指包了布,右手整个手掌都包起来了。
肖克岚仍然站在灶台边,不信今日炖不好这锅汤。
舀了半勺猪油,带皮鸡肉倒进锅里,油锅滋啦一声,鸡肉在锅里乱蹦,热油溅了肖克岚一脸,吓得赶紧跑出了厨房。
一直听到里头噼里啪啦的响声,肖克岚鼓起勇气走进去,袖子捂住脸,拿起锅勺翻动鸡肉。
他动作慢了,锅底传来一股糊味,赶紧舀了两瓢水下锅,私下总算是清净了。
等水烧开,再下红薯块。肖克岚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孙秀娥,他会不会饿死。
“爹!爹爹……”
孙锦语兴奋地跑到前院来:“阿娘醒了!”
听到声音,肖克岚嗖的一下起身往外跑。
到了北屋床前,看到孙秀娥睁开了眼睛躺在床榻上,肖克岚激动地伏在她身上哭起来:“秀娥!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没有你,我跟孩子怎么活啊?”
孙秀娥刚刚醒过来脑子还是懵懵的,再听到这聒噪的哭声,想骂人但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来。直接上手揪了揪他的耳朵,还朝他脑袋拍了两下。
肖克岚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来。
“吵死了,鬼嚎什么!”孙秀娥总算骂出声来。
肖克岚一听连忙把嘴捂上。
看到他两只手上包着的布,孙秀娥问:“手怎么了?”
肖克岚把手放下来,吞吞吐吐道:“我给你炖了鸡汤,手……手被刀切了,被锅烫了。”
孙秀娥眼睛一合,不敢想象肖克岚做饭的画面有多惨不忍睹。
“秀娥!怎么了秀娥?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一看她眼睛闭上,肖克岚一下子又慌起来,旁边孙锦语也着急地喊阿娘。
孙秀娥再次睁开眼:“我没事,就是口渴,肚子饿了……”
话一说完,肖克岚起身来,让女儿给孙秀娥倒水喝,自己跑到厨房去给盛鸡汤。
这一去回来,锅里的鸡汤少了大半,底下的火烧得太旺。
“没事没事,能给秀娥喝两碗就行了。”
一边嘀咕着一边去拿盐罐子,犹犹豫豫地洒了几颗盐,锅勺搅拌搅拌后,舀了一点到碗里尝尝。
好像淡了,没什么咸味。
又朝锅里抖了几颗,再尝依旧没什么变化。索性舀了两大勺,这一放进去,汤味咸得皱眉。
肖克岚往锅里加了一瓢水,往灶口里猛加柴,结果用力太猛,木柴一桶把锅撬起,从灶台上滑落下来。还好肖克岚躲得快,不然溅了一身。
鸡肉和鸡汤洒了一地,肖克岚从锅里倒出仅剩的半碗肉和汤,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孙秀娥端去。
北屋里孙秀娥已经坐起来等了会儿,迟迟没见肖克岚把汤端来,不禁怨道:“这家伙端碗汤怎这么磨蹭?”
孙锦语正要去看看,肖克岚端着汤来了。
看着眼前的小半碗鸡汤,孙秀娥一点食欲都没有。
汤碗温热的,一点都不烫手,吹了吹也没冒热气。汤面上还有黑色的漂浮物,舀了一块鸡肉起来,一半糊了,一半鸡毛都没褪完。
“这就是你炖的鸡汤?怎么也不给我多盛点汤啊?还有……这这这,毛都没拔干净。”孙秀娥凑近嗅了嗅味道,虽然有一股糊味,但她肚子饿了,再不吃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把碗端给肖克岚:“知道你没干过这活儿,你去给我挑几块没毛的,多盛点汤,我肚子饿得不行了。”
肖克岚拿着碗,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丁月梅提着食盒过来送饭,今上午还特意给孙秀娥熬的排骨汤,等着中午大郎放课回家来,她才一路小跑着来送饭,正月里路上还有积雪,她额头上还冒着汗。
看大门虚掩着,直接推门进去。
嗯?这怎么有一股糊味?
走到院子里来,看到厨房里冒出一阵阵浓烟,再往里瞧,灶上的火都窜出来了。
“着火啦!快救火呀!”
丁月梅放下食盒,跑进去灭火。
灶口里的火冒出来,把旁边的干草引燃了,还好丁月梅来得及时,不然这厨房就烧起来了。
后院里的肖克岚听到声音赶来,火已经灭了。
丁月梅拍了拍身上的灰:“这厨房火少这么旺,怎么没个人呢?不过……四叔啊,你家厨房招贼了?”
厨房里已经一片狼藉,肖克岚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含糊道:“呃……方才有,有只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