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莲心意坚决:“小娃娃哪里有不生病的?我家柏儿和阿柠小时候也爱生病,都是这么过来的。”
还有三日就要离开了,石慧莲上街购置些东西。
眼看这拦不住,孙秀娥和丁月梅也帮着买马车,做点路肉吃食给她们带着。
虎子知道石慧莲要把婉儿带走的事,整天闷闷不乐的,看见石慧莲,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这天上午,石慧莲和丁月梅从街上回来,买了些绿豆饼,还是热乎的。看到三个孩子坐在门槛上玩,石慧莲把绿豆饼拿过去,想分给孩子们吃。
三郎先接着饼,虎子一看见她,嘴撅得老高,一哼声带着婉儿进院。
石慧莲饼子都递出去了,一下子愣住。
丁月梅尴尬一笑,大跨步冲进院子里。
“平日怎么教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尊长?”
“她为什么要来?还要带走婉儿,我讨厌她!”
虎子声音极大,丁月梅脑子一热,从堂屋上找出鸡毛掸子,追着虎子满院子打。
母女俩对话的声音,石慧莲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垂眸沉思了会儿,进去把丁月梅劝住。虎子一逃开,赶紧去哄角落里被吓哭的王婉儿。
“孩子还小,别打他。”石慧莲拦住丁月梅劝道。
丁月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慧莲姐,这小子说话没大没小的,顶撞了你,对不住啊。”
石慧莲微笑道:“没事,童言无忌嘛!何况他这般护着婉儿,想必是一直喜欢着妹妹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说完,石慧莲走过去给虎子绿豆饼。
虎子头一甩:“我不要。”见石慧莲又拿给王婉儿,气哼哼说道:“婉儿也不要。”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王婉儿已经把绿豆饼接住了,还咬了一口,扬起脸来:“虎哥哥,饼好甜啊。”
虎子一时愣住。
石慧莲再次把绿豆饼拿到虎子眼前,旁边丁月梅看到了走近来,拿着鸡毛掸子指着他说道:“信不信我再抽你!”
虎子吓一哆嗦,不情不愿地把饼接住。
石慧莲带王婉儿走的那日,祠堂巷的人几乎都出来了,早就盼着这个“祸害”走远些。
孙秀娥一家也早早地过来,把准备的一些布料还有干粮装上马车,还塞了一个小荷包,里面装了十两碎银子。
石慧莲收了东西,不敢再接银子,“东西我收下,银子就别拿了。”
孙秀娥直接把荷包塞到石慧莲手上:“这是给婉儿的。”
“婉儿也有啊,昨日南秋也拿了,还说是慧英留给婉儿的嫁妆,这个真的不能收。”昨晚杜南秋就把放在丁月梅那里的银子给她,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何况杜南秋知道石慧莲在益州靠着庄稼养活小的,伺候老的,这又多了一个病殃殃的王婉儿,哪里都要花银子。
孙秀娥:“既然是婉儿的嫁妆,那个就替婉儿好好收着。慧英在的时候已经把婉儿许给三郎了,将来就是肖家的媳妇,这银子拿回去,那孩子吃药花钱多着嘞。”
这一边杜南秋抱着王婉儿痛哭流涕,心里万般不舍,这是她抱大的孩子,这要分离,就如同割肉一般的心疼。
虎子这两天被丁月梅教训了几顿,没有再闹,只是默默地哭鼻子。
孙锦语把她的布偶都拿来了,装了一个大包袱,送给王婉儿,家里剩下的那包芝麻糖也拿来了。
对于石慧莲带走王婉儿,肖克岚心里的赞许的,毕竟祠堂巷这些人对王婉儿态度,难免会给王婉儿的成长造成一定影响。换个地方,而且益州相隔三四千里远,有亲姨母的庇佑,或许要比在这里过得更好。
丁月梅回娘家医馆弄了几大包药回来,都是王婉儿平日常吃的补药,健脾益气增强体质。都交给了石慧莲,嘱咐道:“这个药每日煮一包,还有这药方,药没了你就照着这方子去药铺上抓药。婉儿怕苦,但她喝药还是挺乖的,喝完记得给她一块糖吃。她身子不好,若是寻得到羊奶或牛奶的,多给她喝一喝。若是没有,鱼汤也是大补的。”
孩子们都围在杜南秋和王婉儿身旁,除了三郎还不明白发生何事,其他三个都满脸的不舍。
王婉儿也不知大家这是怎么了,满脸的疑惑。见杜南秋在哭,抬起小手给她擦眼泪。
这边的人依依不舍,而巷子里的人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心想这怎么还不走?
最终离别时刻,王婉儿被石慧莲抱上马车,放在座位角落处,两边都放着包袱。怕她从上面摔下来,下面点了一张褥子。
杜南秋踮起脚扒在车窗边喊道:“婉儿,要听姨母的话啊,等表姨赎身后过去看你,自己乖乖的啊,别调皮。”
石慧莲跟大伙儿道别后,驾车马车驶出巷子。
众人驻足远望,等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转方向后,杜南秋和虎子哭喊着追出去。可惜,两人跑到了巷子口,马车已经不见踪影。
王婉儿一走,丁月梅心里不免挂念,没到平日王婉儿该喝药的时辰,见不到人,心里空落落的。
但回头一想,这孩子走了,她也松快了许多。
王婉儿都得第一日,虎子饭也吃不香。
中午大伙儿围坐在饭桌前吃饭,他筷子也不动,呆呆地坐着,想在婉儿找不到虎子哥哥会不会哭。
孙锦语和大郎早上难过一阵,中午吃饭照样吃得很香,而且今日荤菜是烧鸭和鱼丸羹,都是孩子们爱吃的。
以往吃饭,虎子吃得比大郎都多,今日迟迟不动筷子,肖克岚盯了他一会儿,“虎子快吃呀,不然肉让大郎和大姑都吃完了。”
旁边丁月梅正在给三郎喂饭,抬头看了一眼虎子,接着喂三郎。
“四叔吃你的,不用管他,爱吃不吃。”
……
虎子两顿没吃,到了晚上睡觉,躺在炕上肚子一直咕咕叫。
躺了半晌都睡不着,旁边的肖大郎倒是睡得挺香。
虎子下炕走出房间来,看见厨房里还有烛光,捂着饥饿的肚子缓缓走过去。
丁月梅像是知道他会起来的一样,侧过脸来:“饿了?”
虎子没吭声,默默地低着头,身子贴在门边,手指无意地扒拉着木门框。
“先去坐会儿,娘给你煮一碗面,马上就好。”
没多会儿,丁月梅端着一碗汤面到堂屋上,虎子还没看见,闻着味儿都觉得香。这一定放了猪油,还有一个荷包蛋。
面碗放到虎子面前来,一看居然是两个荷包蛋,平日他们吃面顶多只有一个蛋的。
肚子太饿了,虎子等不得说什么,一手扶碗,一手拿筷子狼吞虎咽吃起来。
丁月梅坐在一旁,拿着蒲扇给他扇风:“这会儿知道饿了?慢点吃别噎着。”
一大碗面吃下去,连汤都不剩,虎子吃得打嗝,这会儿又想起王婉儿。
“娘,你说婉儿在路上会饿肚子吗?”
丁月梅:“石娘子是你干娘的亲姐姐,婉儿的亲姨母,怎么会让她饿着?”
“那要是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不会的,何况那边还有她表哥表姐,一定会像你们一样护着她的。”
王婉儿走了四五天,肖克岚打算带虎子上学堂念书。
这天下午到社学把钱交了,还给虎子买了书袋和笔墨纸砚,明天早上就可以上学了。
傍晚大伙儿在祠堂巷吃饭,忽而听见门口的有马车停下,众人都望出去,看见石慧莲下马车的身影。
虎子第一个冲出去:“婉儿!”
石慧莲把王婉儿从马车上抱下来,长叹道:“这丫头,走了半天就闹起来。天亮找虎子哥,天黑找表姨。糖和饼子能吃,吃完照样哭,哄都哄不住,什么都听不进去,人都怀疑我是人牙子了。”
王婉儿脸上的泪还没干,看见虎子更绷不住了,眼泪水哗的一下流出来。
听见她沙哑的哭声,丁月梅赶紧把王婉儿抱起来看看,小脸和额头都有些烫。
“这怎么还烧上了?”
第119章 叫魂
石慧莲一脸无奈:“路上一直哭,夜里也不睡觉,一直找南秋,没两天声音哭哑了,这头也烫。路过一个村子,找老郎中看看,说这么小的孩子不宜远行。”
丁月梅又仔细看了看王婉儿的气色有误异样,她自己有拿不准,让肖克岚去医馆请老爹来看看。
丁老先生来给婉儿看过,只道是体内有热,并无大碍。
石慧莲没法子,自己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等儿子给他奶奶守完孝,该给他张罗娶媳妇的事了。之前想着东方晔打完仗回益州来,怎么也能在当地军中有个官职,他出面给孩子议亲更好。谁知他说的最后一仗,这一去不复返。
在临安又停留了两日,石慧莲悉心照料王婉儿,等婉儿退了烧,向众人辞行。
不能带王婉儿一起走了,想着过几年再做打算,且让她在这里养着,石慧莲把收的银子拿出来。
杜南秋收下,而孙秀娥不肯接,“你们孤儿寡母的,家里还有老人,这钱收了,回去日子也松快些。”
石慧莲把荷包塞到她手上:“日子再苦再难,也不是靠人接济过出来的,送的布匹吃食那些我就不还你们了,可这银子千万得拿回去,不然东西我也不要了。”
送走石慧莲,巷子里的人看王婉儿的脸色更加难看。
虎子原本是要去读书的,这几日因为王婉儿生病,家里有客,丁月梅无暇管他。
这下婉儿病也好了,客人也走了,虎子依旧不肯去上学。
这天早上,丁月梅吓唬道:“你再不去上学,我就让石娘子把婉儿再接走。”
虎子吓得赶紧背上书袋跟着大郎出门,依依不舍地回头看。
王婉儿正坐在小凳子上嚼馒头,看虎子往外头走,还以为是出去玩,起身也要跟着。
丁月梅把她拉回凳子上,喂了一口菜粥,劝说道:“婉儿听话,虎子哥上学,中午回来陪你玩。”
上午丁月梅收拾完家里,领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集市,回来的路上,还给他俩一人买了个糖画。到了家门口,三郎和王婉儿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吃糖。
三郎的很快吃完了,想要拉屎,进去找丁月梅,王婉儿一个人坐在门口接着吃。
巷子里的人路过两家门口,都躲得远远地,尤其是王婉儿在门口的时候,脚底像踩着风火轮一样,飞速走过。
王婉儿开心地舔着糖画,小腿在凳子边晃悠悠的,两只大眼睛充满懵懂好奇,看着人在她面前走过。
巷子里还有别的孩子在玩鞠球,她也想玩,但不敢过去,那群人上次还拿小石子砸她。
这时看到对面隔着几个院的大门前,一位妇人领着个刚走路的小男娃在门外玩。
王婉儿看着那小弟弟,感觉样子十分可爱,仿佛在冲自己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忽然那边来了送柴的樵夫,妇人看了看,是自己要的四捆柴,让樵夫帮着把柴拿进去,自己也进屋取铜钱。
那男娃留在了门外,想跟着母亲进去,结果被石阶绊倒,摔在地上大哭。
王婉儿一看,毫不犹豫地小跑着过去,想把小弟弟扶起来,伸出一只手没拉动,自己还摔了一屁股。还好另一只手的糖画还完好无损,她看小弟弟哭得可怜,把糖画递到他嘴边,“不哭,吃糖糖。”
里头的妇人听见孩子哭声,心急如焚地出来,当看到王婉儿在儿子身边时,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上前把王婉儿一推,抱起儿子骂道:“什么东西你就拿过来?我儿子有个好歹绝饶不了你,丧门星,怎不跟你爹娘一块儿去死?滚!”
王婉儿被推到地上,屁股摔疼还没哭,倒是被妇人的怒气吓到,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边丁月梅带着三郎出来,恰好看到王婉儿被推,急匆匆跑过去抱起孩子,质问妇人:“你推孩子干什么?”
妇人理直气壮道:“她推我儿子,还想拿竹签子戳人,我推她都算轻的了。”
丁月梅:“你胡说!婉儿一直很乖,怎么会弄你家孩子?”
“这丧门星在她娘肚子里就把弟弟害死了,出来又克死爹娘,克死出征的将士。你家也死了男人,不将她赶得远远的,反倒把这祸害给养起来。”
妇人不甘示弱,嗓门更大了,周围的邻居都出来瞧,对着王婉儿指指点点,似乎都认定了就是王婉儿弄哭她儿子。
丁月梅看人越来越多,只道大家对婉儿的成见根深蒂固,已经百口莫辩。什么也不多说,带着王婉儿和三郎回自家院子。
王婉儿这一摔,糖画只剩下一根竹签子。
“婉儿不哭了,咱们不理他们。把这签子扔了,婶婶下次再给婉儿买。”
丁月梅给王婉儿擦干眼泪,就着帕子又擦了擦身上的泥土。到矮柜上拿了两块桂花糕,三郎和婉儿一人一块,有东西吃,王婉儿很快就不难过了。
中午学堂放课,虎子一个人冲在前头,孙锦语和肖大郎在后边都追不上。
肖大郎:“你小子跑这么快干什么?尿急啊?”
孙锦语猜得出缘故,一边跑还一边冲着虎子玩笑道:“你跑这么快没用,我今早出来路过祠堂巷,看见婉儿已经被她姨母接走了,这会儿怕是都走十几里远了,你追不上的。”
经她这么一说,虎子跑得更快,恨不得赶紧飞回去。
到了巷子口的时候,远远望见王婉儿和三郎在门口蹲着玩,一边跑一边喊道:“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