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二人来到一处小院,还未见到人,听到里面的嬉笑声。
肖克岚躲在墙后偷瞧,之间屋檐下婆子女使四五个,一位婆子抱着一岁大的孩童学走路,王婉儿站在前方,用拨浪鼓召唤着弟弟往前走。
看到这一幕,肖克岚也露出微笑,悄声说道:“这丫头,以前总喜欢往小弟弟小妹妹身边凑,可是临安那边的人,别说妇人和孩子,是个人都对她退避三舍。”
李阁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王妃之前一直寻求身世,想找到自己的家人。可惜她错过了,没能见上自己的亲姐姐。婉儿是哥哥嫂嫂的干女儿,王妃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肖克岚不敢多留,再看了一眼后,悄悄离开,出了王府的门,当即坐上马车回临安。
临安府官舍。
夜已三更,姚琦康才从案牍上离开,忽然小厮来报:“老爷,花岱延求见。”
他正要起身,见花岱延已经到了门外。
姚琦康笑着迎上来:“贤弟啊,恭喜高中皇榜,快坐快坐。”
花岱延日夜兼程赶回临安,先到家看了看。
问过三七,得知杜南秋那日被姚琦康及时救下,之后被送往新城姚府。这才松了一口气,沐浴更衣后才上门来。
花岱延道了声谢,两人落座。
“我已经听三七说了,南秋的事还得谢你出手相助。”
“你我之间还需谈什么谢?真记我的好,赶紧把我托你的事办成了。”
姚琦康慢悠悠地给他倒上一杯茶,又起身到桌案背后的柜子上翻找,从小木匣子里找出三张契纸出来。一张一张地摆在茶几上,“这是从那老鸨那里要来的卖身契,这张是从刘奎别院里搜到的籍契。不过你如今高中,二甲十七名呐,怎么也能入仕了。你要娶她,即便不怕落人闲话,将来杜姑娘在官眷中也难免抬不起头。这张新的籍契是落在祠堂巷的,把她之前在青楼卖艺的履历除去了,往后就用这个吧。”
花岱延看了看这三张契纸,忙起身鞠躬行礼:“姚兄思虑周全,大恩大德我定铭记于心。”
姚琦康起身伸出双手将他扶起,玩笑道:“这忙我可不白帮,两个事儿啊。第一是你俩的婚宴,你可不能偷偷摸摸办,我还想多讨几杯喜酒。再则是我那新府邸的画样,快些画完我好让人修,我这官舍都住大半年了,妻儿还在新城,这叫怎么回事?”
花岱延笑了笑:“快了快了,保证半月内让你见到满意的画样。”
翌日,花岱延到新城去接杜南秋。
姚夫人先出来相迎,“花公子先坐,我已经让人去叫杜姑娘了。”
花岱延奉上一个礼物盒子,微笑道:“这些日子打扰嫂嫂了,这是套天青釉花茶具,还望嫂嫂莫要嫌弃。”
姚夫人打开盒子看了眼茶具的成色,满意之色难以抑制,语无伦次道:“哎哟,干嘛这么客气?杜姑娘在我这,可帮了不小的忙。前日子教小女古筝的女先生家中有事,回家探亲去了,这一走两个月。我正愁找不到临时教琴的人来,可巧杜姑娘来了。”
稍坐了片刻,杜南秋来到厅上,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那是姚琦康的二女儿。
“玉珠见过花叔,恭喜花叔蟾宫折桂!”
正当花岱延和杜南秋相视愣神中,姚玉珠欢脱地上前来行礼。
花岱延回过神,连忙说道:“玉珠出落得越发标志了,模样像极了嫂嫂。”
这边母女两个笑得合不拢嘴,姚夫人忙把女儿牵上:“好了,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说,我们先下去了,中午留这儿吃了饭再回临安吧。”
众人都离开,厅堂上只剩下一双人,花岱延缓缓走向杜南秋。
此时四下俱静,起伏的心跳声更加清晰。
看到这张消瘦的面庞,花岱延心头一震,伸手一拉将人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喃喃道:“我来晚了。”
“我不怕等,就怕你不会来……”
杜南秋眼眸逐渐染上氤氲之色,这些日子里,脑海里无数种遐想。有了薛鹤安那个负心汉一去不返的前车之鉴,这次从花岱延离开临安起,心里一直是忐忑的。后来得知他会试考中,内心更是担忧。
花岱延强忍住心痒难耐的思绪,缓缓松开手,含情脉脉看着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怎会不来呢?”
下午花岱延和杜南秋辞别姚夫人和二小姐,坐着马车回临安。
马车上两人依偎在角落,花岱延把三张契纸拿了出来。
杜南秋拿起来看了看,双眼逐渐泛红。想当初初到临安时,从未想过赎身对她来说这么艰难,这一刻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花岱延拿出火折子,把卖身契和旧的籍契引燃。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契纸化为灰烬,飘出窗外,随风消散。
花岱延收回手,把木窗关上,双手不自觉将怀里的人搂紧,脸慢慢倾下贴近她的面庞,轻言细语道:“回家了,我的夫人。”
杜南秋脸颊羞红,不知不觉心跳加速。
这娇羞的模样越发叫人心动,花岱延早已心乱如麻,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五月中旬,肖克岚独自回了临安,到了城外下车来,马车给许四海用,自己徒步进城回家。
人进城后,街上遇到相识的人,都过来跟他打招呼。大伙儿仿佛比之前热情许多,这下子让肖克岚有些受宠若惊。面对各位的祝贺,他脸都笑僵了。
孙秀娥在酒馆里听闻肖克岚已经进城了,一路跑回去,到家时肖克岚还没回来。
孙锦语把炮仗挂上,母女两个在门口翘首以盼,没多会儿丁月梅也带着孩子们来了,都围在门口等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巷子里渐渐热闹起来,远远看到肖克岚大步流星的往家的方向赶。
孙秀娥内心的激动都挂在脸上了,向前迎了几步去,对女儿喊道:“锦语,快!放炮!”
虽然炮仗是孙锦语挂上的,但要她点炮却有点胆怯。
虎子跻身过来,“给我,我来点。”
孙锦语把线香给他。
巷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夫妇两人相聚时,四目婆娑,一大家子在众人的道喜声中进了门。
虎子走在最后,等巷子里的人都散去了,都没看到王婉儿的身影。
难道是先送到琼花巷去了?
正当他要进门时,看到巷子尽头处跑来的两个身影。
花岱延请了裁缝到家中,喜服已经在赶制了,还要准备新衣,特地叫人来量体裁衣。一听肖克岚回来,立马和杜南秋往孙宅来。
虎子跑着迎上去问道:“秋姨,婉儿呢?四爷爷没给你送过去吗?”
两人脚步放缓,相觑一眼。
花岱延:“你四爷爷呢?”
虎子指了指门内:“才进去。”
花岱延:“那婉儿应该跟他一块儿啊,你没看见她?”
虎子迟疑地摇了摇头,三人愣了片刻,赶紧冲进院子里。
“四叔!四叔……婉儿呢?”杜南秋着急地跑上前问道。
话音一落,肖克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
大伙儿这时想起来,都看婉儿没跟着,是他已经送给杜南秋那里去了。
孙秀娥出口道:“问你话,婉儿呢?”
肖克岚鼓起勇气开口道:“婉儿,留在京城了。”
第141章 许家
经过一番解释,杜南秋无力地在座上抹泪。虎子依旧又哭又闹地要肖克岚把王婉儿找回来,丁月梅把他拉到一旁,低声呵斥道:“这大好的日子,再闹我打你啊!”
肖克岚:“我当日从宫里出来,心里也后悔了。第二天我也去王府看过婉丫头,那里有婆子和女使照料,还有个小世子跟她玩。最重要的是,婉儿能得宫里御医的诊治,把身子养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孙秀娥心里也是堵得厉害,叹气怨道:“知道你是为了婉儿好,可你好歹也跟南秋商量商量。走的时候俩大人带一孩子,最后你俩倒是回来了,把孩子一个人扔那儿,这算什么事儿?”
入夜,杜南秋独坐在花园石凳上发愣,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可惜今年没有王婉儿来摘花。
花岱延吃了酒回来,正要回房,看到院子里那个落寞的背影,轻轻走过去。
“怎么不回屋?”
杜南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轻声回道:“屋里闷。”
花岱延也坐了下来牵上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别担心,有贵妃和陈南王妃照顾,宫里还有太医,婉儿一定会健康平安长大的。”
道理杜南秋是懂的,只是京城隔这么远,孩子那么小,不知她想表姨了会不会哭?
花岱延和杜南秋的婚期在六月初,定好了日子后,杜南秋先搬回祠堂巷住着。
还没迎来大婚的日子,官府派人来叫花岱延上衙门领取官凭。
正巧肖克岚也在,他托花岱延帮忙给孙锦语画一张画像,听着这样的喜事,两人赶紧一同往衙门去。
知府衙门内,几位官员早已在此等候恭喜花岱延。
花岱延激动地打开授职文书,肖克岚也伸长脖子仔细看,满眼羡慕。
一旁姚琦康恭贺道:“武朝经济看江南,江南繁荣看苏州。这地方哪怕在外为官多年的人都不定挤得进去,老弟初入官场便谋得苏州府通判一职,想必是殿试考场上夺得吏部各位大人们青睐,不然怎会让你去这地方?”
亲眼看到文书上“苏州府通判”几个字,再看看上边授予人确实是自己的名字,花岱延也十分意外。这次殿试发挥确实超乎寻常,成绩也十分满意,但他连临安府城内都没敢想,更别说苏州。
之后半月里,临安的新科进士也陆陆续续有六位接到授职。
孙秀娥夜里睡不着,坐起来把身旁的肖克岚摇醒。
“怎么你的官还没到?还要等多久?”
肖克岚睁开眼打了个哈欠,虽说沈贵妃告诉他回家等好消息,但她心里依旧没有底。缓了半晌,搪塞道:“加上载明才五个人,他们都在我前头。且你看有几个是留在江南的?只一个是去了金华东阳,人家好歹也是二甲三十五名,剩下的除了载明全都去了偏远之地。临安这次考中的就有九人,咱们再等等看吧。”
孙秀娥暗暗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前几日不是收到一封泉州来的请帖吗?过几日还要去泉州吃人家的升官宴,人家名次还在你后头官都升了,你的怎么这么慢呢?”
“这许大人是中举后便入仕,十多年的为官经历,朝廷就喜欢这种,上任就能直接干活儿,也无需过多的交接指引。”
孙秀娥若有所思,悄声问道:“那他中举的时候捐官花了多少银子?早知道当初你一中举,我也给你弄个。”
肖克岚一个巴掌五指摊开来放在孙秀娥眼前。
沉默一瞬后,孙秀娥瞠目结舌道:“五……五千?一个八品小官就要五千两?”
肖克岚已经被她扰得没了睡意,也跟着坐起身来,慢慢解释道:“泉州四通八达,地处优越,也算富饶之地,五千两已经算是走了人脉,若是官府里无人帮忙疏通关系,你哪怕抱着六千也不一定能进去。”
孙秀娥陷入沉思,五千两家里是出不起,一千以内还能商量商量。就是想不通有人能花五千两去买一个八品小官,家里钱大风刮来的?
肖克岚:“听闻许夫人娘家富甲一方,家里经营着茶叶的生意,还有个小造船厂。许四海的一位远方表舅,早年曾是泉州知府,后来上了年纪致仕,可子孙学子都有人在官府里。他们一人有钱,一人有人脉,官职这不就到手了?要不你同我一块儿去泉州看看?他还有个儿子,今年十八了,还未议亲。一听说我们家女儿尚且待字闺中,希望这次宴会咱们一家都过吃酒呢。”
孙秀娥迟疑道:“要去你个人去,看了回来同我说,泉州说远不远,说近也没多近,来回一趟也得一个月。再说了你这官一直下不来,我心里堵得慌,我不离开临安。”
六月,肖克岚吃过花岱延的两场酒席,带上女儿的画像南下往泉州。
记得当日是在马车上说笑,两人聊的正欢,许四海说想跟他接亲家,等他下帖子请他过府一叙时,想见见姑娘的画像。
不知是否是玩笑话,但肖克岚记在心里了,回到临安便找花岱延帮忙画了孙锦语的画像。
赶了十二三天的路,终于抵达泉州城,比许四海宴请宾客的日子还早了两日。向路人问了许府的位置,赶着马车跟着指的方向走。
走了半座城,发现泉州的繁华并不亚于临安,还在街上看到三五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看样子是渡海来泉州行商的。
不知走了多久,还没见到一处带有“许府”牌匾的大门,又停下来拦住一位路人。
“敢问小哥,推官大人许四海的府邸还何处?”
那小哥先是一愣,指了指背后的高墙:“这里就是,你找谁啊?他家宅子大着嘞,若是找家仆那得去侧门,从这里往后走,遇到个小路口进去,走半里就到了侧门。若是寻许大人,你得再往前走一会儿,瞧见前面那挂着大灯笼的高门了吗?那里就是了。”
肖克岚道了一声谢,接着往前走。他确实感觉这旁边的高墙一直见不到门,不知还要走多久。记得从京城回临安的路上,大抵是知晓了许四海的家世,没想到这府邸这么大。
到了大门口,马车停了下来,这大门都如此气派,门口还站着两位守门的小厮。
肖克岚把请帖拿出来,小厮看过后随即进去通报。
不多时,许四海脚步匆匆地出门来相迎,“嗨呀,肖老弟,可把你盼来了,快屋里请!”带着肖克岚进门,还吩咐小厮暗自肖克岚的马匹,把包袱行装放到客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