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娥沉默了,毕竟以孙锦语的家世和资质,很难嫁入高门大户。想了片刻,又问道:“许大人夫妇好相处吗?还有那些妯娌小姑子,一大家子这么多人,咱家就两把老骨头,到时候吵起来打架都打不赢。”
肖克岚:“你想哪儿去了?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还扯上打架了?就我带回来那些茶叶和柿饼,都是许夫人准备的。”
……
孙秀娥问过了女儿的意愿后,又琢磨了半月,答应了这门婚事。
七月底,花岱延回临安,一听肖克岚的官职和孙锦语的婚事都定了,心里由衷的高兴。
泉州那边回信,选了明年四月的黄道吉日过大礼,肖克岚又犯起愁来。
纳征是重要的日子,许家夫妇和许修远两位嫡兄都会来临安,大老远的总不能放下聘礼当日回去,怎么说也得留人住上几日。可这么多人,到时候怎么安置啊?
他们住的那小院子,三间卧房。桥东巷那宅子太老旧,实在搬不上台面。这便过来找花岱延帮忙,希望到时候能借他这宅子一用,就在这里办纳征宴。
花岱延自然是不会推脱,孙锦语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感觉才眨眼的功夫,小姑娘就有人家了。
“你们住的那宅子确实不好办宴席,我这里够宽。下月我们搬去苏州,这宅子就留唐叔一人守着,你们记得到日子早些过来收拾收拾。”
说完花岱延手里茶杯一听,又缓缓放下,“不过……她们娘俩不是要跟你一块儿去文溪吗?明年又搬回来吗?”
孙秀娥这两天已经在卖酒馆了,打算一家子都搬到文溪去,就住在县衙后面的官舍里。
经花岱延这么一提,肖克岚脑子懵懵的,一时真想不出对策。
正说着话,忽然闻到一股子烧糊的味道,两人坐在凉亭里环顾四周,忽然看到前院厨房上空冒气黑烟。
花岱延慌了:“三七?三七!”
肖克岚:“怎么这么浓的烟?要不去看看吧?”
正当两人起身时,见那浓烟慢慢消散,三七匆匆地跑过来,脸上黑黢黢的。
“老爷你叫我啊?”
花岱延:“厨房怎么回事?”
三七:“没事,没留神走水了,火已经扑灭了。那个……夫人说今日亲自下厨,给老爷和肖老爷做几个下酒菜。”
“都着火了还说没事?夫人呢?没伤着吧?”
花岱延连忙站起身,正想去厨房看看,瞧见远处杜南秋正端着个盘子往这边跑。
三七摸了一把脸上的碳灰,“夫人没事,可是……老爷,你能不能让夫人别去厨房了,吓人得很。”
第145章 昏君
“花大哥,我做的糖藕,快尝尝。”
杜南秋把盘子端上桌,后面的侍女放上了两副碗筷。
肖克岚看着盘子里的东西陷入深思,藕块大大小小参差不齐,还长得跟黑炭一样。
这东西能吃?
花岱延看了一眼盘子,关切地拿起杜南秋的手,“没事吧?有没有烫着?”
杜南秋摇了摇头,比起三七一脸的碳灰,她的脸算是干净的,就鼻子上蹭了一下。
肖克岚笑着说道:“南秋不错啊,都能下厨了。”
杜南秋连忙回道:“我跟秀娥姐学的,四叔也快尝尝吧。”
闻言肖克岚瞳孔震了震,再看看盘子里的黑炭块,难以置信这是孙秀娥教的。
侍女给杜南秋拿来了一块湿帕子擦脸。
桌子上花岱延和肖克岚面面相觑,都不敢动筷子。
趁着杜南秋背着身子擦脸,肖克岚悄声问道:“这能吃吗?”
花岱延眉头紧锁:“我不知道啊,要不你尝一下?”
肖克岚一脸震惊,咬紧后槽牙低声道:“怎么不是你尝?”
这时杜南秋擦完脸,转过身来,“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的两个人,瞬间弹开坐端正,花岱延支支吾吾说道:“他说你做的糖藕真好吃。”转头又给肖克岚轻轻使了个眼色。
肖克岚愣了一下,假笑着点头道:“是,是挺好吃的。”
话还没说完,花岱延一块糖藕给他夹到嘴边。
杜南秋满眼期待的盯着,花岱延也不停地给他使眼色,肖克岚只能强逼着自己吃下去。
“好吃就行,你们再坐会儿,四叔中午也留下吃饭啊。”
杜南秋得到夸赞,信心倍增地奔赴厨房。
等她远去,肖克岚脸瞬间皱成一团,感觉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连着灌了三杯茶。
环顾了下院子四周,确认杜南秋没再回来,肖克岚长叹了一口气,“她这厨艺实在不敢恭维,这你也吃得下?你看三七那脸,厨房不定给你嚯嚯成什么样了?”
花岱延看了眼旁边的三七,清了清嗓子说道:“怎么吃不下?我如花似玉的娘子,拨琴弦的纤纤玉指,能为我洗手作羹汤,哪怕她端上来的是块石头,我也能咽下去。厨房嚯嚯了我再推了重盖,只要她高兴,把我煮了都成。”
肖克岚震惊中,花岱延又对三七吩咐道:“去把所有人都叫去厨房外候着,水桶和水缸都装满了,夫人若少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三七领命离开。
看到花岱延这副模样,肖克岚无奈摇头道:“你真是无药可救。”
说完便起身要离开,花岱延拦住他,“诶?叫你留下来吃饭啊。”
肖克岚拨开他的手往大门走,“你自个儿吃吧,多吃点。”
院子里只剩下花岱延一人,他坐在凳子上,眼睛盯着那盘糖藕看了许久,鼓起勇气拿起筷子。心想不就是糊一点吗?又不是毒药。
结果糖藕吃进嘴里,才嚼了一下就忍不住吐了出来,眉心皱出了褶子,自言自语道:“不是糖藕吗?怎么又苦又咸的?”
一杯茶水喝下去好多了,还想再来一杯,这时仿佛听见厨房那边砰一声响,他赶紧起身跑去厨房。
灶里火太大,杜南秋把锅烧穿了,锅里的红烧肉炸开,飞溅到厨房各个角落。杜南秋好在举着锅盖挡住上半身,不然就溅到自己身上了。
三七和唐厨子迅速收拾好残局,灶台上又放上了新铁锅。
听唐厨子说是方才火太大了,杜南秋还想再试试,这时花岱延跑了过来,见她安然无事,伸手一拦将人横抱起。
“这厨房不好玩,夫人还是同我回屋吧。”
……
之后肖克岚谈起杜南秋煮的“黑炭”,丁月梅和孙秀娥母女两个都乐了,尤其是肖克岚笑得最大声。
看花岱延和杜南秋一脸难为情,孙秀娥立马收住,朝着肖克岚骂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做饭又是什么德行忘了?还笑人家?”
场面瞬间静下来,肖克岚像是瘖药一样,不仅没了声儿,大气都不敢喘。孙锦语和丁月梅看到他这副样子,憋笑憋得脸涨红起来。
孙秀娥把酒馆卖给了城里的富商,就连后面后酒坊一块儿,一共一百六十两。
以前日夜都想着肖克岚早日当官,自己就能松快松快,这突然要离开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酒馆原有的酒还有许多,家里放不下,且他们九月就要搬去文溪,害怕放家里遭贼。祠堂巷肖王两家院子,还有阿秀那里都放了些,剩下的都搬去了花宅。
花岱延原想着等他们去苏州后,家里没人了,只留唐叔一人看屋子。后来还是觉着得多雇几位护院,家里字画和古董还有许多。这孙秀娥又搬来了几十坛子酒,当即让三七找几个可靠的人守院子。
这天下午,肖克岚上祠堂巷看过肖大郎的功课后,见门口孙秀娥母女两个,还有杜南秋和丁月梅在打叶子牌。
最近几日,只要一得空,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就打叶子牌。
起初是孙秀娥想教孙锦语的,不管是市井还是大门人家,叶子牌是妇人最寻常的消遣乐子。多少学着些,以后到许家闲来无事,也能跟妯娌们一起玩。
说起打马吊,孙秀娥和丁月梅也是年少时学的,这么久没打,感觉都生疏了。杜南秋是一点也不会,记得多年前第一次去花岱延家的时候,孙秀娥她们有教过她,只是后来全忘了,这下也跟着一起学。
虎子带着三郎上街玩去了,肖克岚无聊,只好到琼花巷找花岱延。
进门后,一听花岱延在书房,肖克岚独自前往。到了书房门口,看到花岱延坐在椅子上发呆,脸色有几分惆怅。
“怎么了?南秋中午又给你做饭吃了?”
花岱延回过神来,脸色缓和了些,露出淡淡的微笑。
肖克岚走近来一看,桌上放着一个蝈蝈笼子。
“这……不是小时候文瀚给你做的蝈蝈笼子吗?你还留着呢?”
花岱延:“方才三七收拾架子,从角落里翻出来的。”
拿起掌心大的小笼子,肖克岚回想起小时候他们四个出城抓蝈蝈。他和肖宴、王文瀚是自有记忆起便相识的,还记得六岁那年,他们三个在巷子里玩,王叔家里有人来探望,还带着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花岱延,起初他们三个喜欢跟着他,是因为跟他玩有糖吃。后来四个人一起玩,后来逐渐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就连惹事闯祸都在一块儿。
肖克岚放下笼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轻叹道:“咱们就快离开临安上任了,他们两个要是还在,也会为我们高兴吧。”
“上次会试落榜后,我去了趟西北。原本柳兰生想去边关看看,我也一同前往,顺道找找卓天曜。听说文瀚是被秦箫派去助国舅爷守渭潼,一次敌军抓了城外的村民做人质,文瀚跟王珂起了分歧,带着弟兄们出城救人。可等他们九死一生救完人回来,王珂命人紧锁城门。敌军追过来,渐渐逼近城门,王珂也按兵不动。文瀚不想村民再落入敌军手里,联合手下的人抬起闸门,让村民们从缝隙里钻进去。文瀚等着村民和兄弟们都进去,自己断后,最后他还没进去,中了敌军一箭倒下,闸门压下来斩断了腰……血流而亡。”
肖克岚皱起了眉头:“这什么国舅爷?文瀚把人都救回来了,还闭门不开不让进?这陛下也不治罪的吗?”
花岱延深吸了一口气,怅然回道:“这是我听卓天曜说的,他也是从渭潼逃难的百姓说的,事实真相究竟是怎样,没有证据,不敢拿他怎样。陛下责问过此事,可王珂一句‘王文瀚不听军令,擅自带兵出城’,便能为自己开脱。王珂是广林王的孙子,当今陛下年幼时养在广林王府,又是受广林王的拥护登上皇位,又怎会重罚王珂?”
肖克岚脑袋垂下来,迟疑地问道:“那肖宴呢?”
花岱延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听说过文瀚是怎么死的,其他人无从可知。”
“堂堂一国之君,竟能如此昏庸?”肖克岚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再过些日子就要到文溪上任了,本有报国为民的一腔热血,没想到自己为之效力的君主昏聩无用。
花岱延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蝈蝈笼子收到一个盒子里,回到座上说道:“卓天曜和李阔手下不足万人,能把西威步步逼退。秦家三万大军,他们原本是为营救王珂而赶赴战场的,最后落得个全军阵亡,而王珂作为主帅,却能安然无恙回京,这其中定有蹊跷。柳兰生奉陈南王妃之命,暗中调查,发现王珂在西北时曾与人暗中通信,从西北又查到临安。”
“你是说临安官中有奸细啊?”肖克岚一脸惊恐,说完便捂上了嘴。
花岱延沉默片刻,“可前段日子柳兰生查到群芳馆,还没等来下一步线索,收到他娘的信后,立马回了京城。走的时候,还说希望我能帮帮忙,若是得了新消息,给他去封信。”
肖克岚:“若是真相水落石出,王珂是不是难逃死罪了?”
花岱延:“或许,不止王珂。”
半个时辰后,肖克岚和花岱延到了群芳馆门外。
肖克岚除了之前去群芳馆找过花岱延几回,自己从未踏足过青楼,站在门口有些心慌。
而一旁的花岱延也是止步不前,举着扇子挡着半个头,害怕被杜南秋发现。
第146章 撒谎
“要不你进去?我就在外头等你,给你盯梢。”肖克岚想起以往孙秀娥揍人的样子,心里就瘆得慌。
花岱延不乐意了,低声说道:“我跟南秋发过毒誓,以后绝对不再进这种地方,怎么不是你进去?”
肖克岚:“这地方还是你熟悉些,放心吧,南秋还在打叶子牌,不会知道的。况且你是去打听消息的,又不做别的。”
花岱延扇子一收,转身就要走:“我还是回去吧,这太阳就要落山了,南秋一会儿回去找不到我。”
肖克岚当即拦住,推着他往群芳馆走,两人在门口推推攘攘了多会儿,最终商量两人都进去。
快到吃完饭的时辰了,虎子和三郎正打算回去,路过群芳馆时,正好瞧见肖克岚和花岱延的背影。
三郎一脸懵懵的,“那不是四爷爷和花大伯吗?”
群芳馆门外姑娘们和客人勾肩搭背,虎子不敢多留,赶紧带着三郎离开。
下午孙秀娥她们几个打完叶子牌,又一块儿做晚膳,杜南秋也留下来吃饭。
等到开饭的时候,孙秀娥到门外瞧了瞧,没见到肖克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