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岚跟着来到前院大厅,这里还有几位年轻男子,见着他们来,立马从座位上起身。
“来人啊,看茶!”
许四海带着肖克岚往上座走,“你远道而来,这一路辛苦吧?快喝喝茶。”
肖克岚坐到椅子上,呈上手里的方盒:“恭喜许兄升迁之喜,这是一方端砚,还请笑纳。”
许四海打开盒子看了眼后,把东西递给身后的小厮,把肖克岚拉近问道:“那日临安离别后,吾心甚念,只盼着你早日来。只是还有一物,不知贤弟可有带来?”
“带了带了,可在我包袱里……”肖克岚会意点头道。
许四海爽朗一笑,看到旁边站着的三位小子,方才忙着跟肖克岚说话,都忘了他们也在这儿。连忙介绍道:“这位是从临安来的肖叔父,皇榜上就在你们爹前面。”
接而对肖克岚说道:“我有五个儿子,四个已经成家,只剩下幼子还未议亲。若是真能与你家姑娘成一段姻缘,咱们两家也算前年修来的缘分。”说罢转头指向站在最前面的男子:“这是长子修文,中举后在府学里做教授。”
许修文上前向肖克岚行了个礼:“叔父安康。”
肖克岚点头回应,见男子彬彬有礼,模样也算端方。
许四海有介绍下面一位:“这是次子修钰,不如他大哥的天资,还只是个秀才。”
“叔父安好。”
比起许修文,许修钰瞧上去偏瘦,许是多年读书的缘故,瞧上去也是斯斯文文的。
许四海接着说道:“三子修怀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十一二岁起便跟他娘管理家中产业,如今已是内人最得力的帮手。这时候不在家中,待会儿晚饭时让你见见。”
后面还有一位,肖克岚眼睛忽然亮起来。
这难道就是要说给自己的女婿吗?看模样还不错……
“这位是六子修弘,上月才得一儿子,你若无事,在泉州多呆些时日,喝了我孙儿满月酒再走。”
肖克岚闻言笑容一僵,再看后面除了两个小厮,已经没有人了。
许四海朝儿子们问:“老十一呢?有贵客到了,还不快叫他出来见见人!”
许修文拱手回道:“这就让人去叫,他应该在房里。”
话音一落许四海摆了摆手,“罢了,你们都去看看,告诉他今日晚饭有客人远道而来。”
说完后起身带着肖克岚去客房,他也想尽快看看肖克岚带来的画像。
第142章 许修远
花岱延给孙锦语画的画像,人物传神逼真,许四海见了倒是挺满意。但看到旁边的小字时,一下子愣住。
“孙锦语?”
肖克岚微笑着解释道:“嘿嘿,我当时是入赘到孙家的,孩子自然跟她娘姓了。”
许四海早听他说过此事,但有些不解,“你如今也算有功名在身,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不管是肖家还是她孙家,都跟着沾光。你只这一个子嗣,何不早些让她认祖归宗?”
肖克岚摇了下头回道:“这无关乎我有无功名、有几个子嗣,当初我穷困潦倒进的孙家,十几年来家里家外都是娘子一人操持。若因我中了进士而让孩子改姓,岂不是成了过河拆桥之人?”
许四海闻言大悟,心里忽生敬佩,拱手道:“贤弟饮水思源,这般大仁大义,许某佩服。”
……
傍晚用饭的时辰到了,许四海带着肖克岚往花厅用膳。
还没到厅上,走廊上的小厮和女使站成了一列,晃眼一瞧有十几个。再往里走些,听见里面人声嘈杂,还有孩童的嬉笑打闹声。
忽然几个五六岁的孩子跑到了面前,还有一个木球滚到了路中央,许四海严肃呵斥道:“快用饭了,你们几个还往哪里跑?”
孩子们捡起球匆匆跑回去,来到了厅上,这里宽阔敞亮,摆放着五张大圆桌,碗筷和冷菜已经上了桌。
看到这架势,肖克岚悄声问道:“你家今日宴客啊?”
许四海迟疑了下:“原本是家宴,这不你来了嘛!自然也是宴客。”
肖克岚正要开口时,之间偏厅屏风后出来一群人,中间是位四五十岁的贵妇,看起来雍容华贵。旁边还有几位衣着鲜亮的妇人,那是许四海的六位妾室。
许四海介绍道:“这都是我的家眷,今日在这儿都别客气,只当是自家人。”
肖克岚闻言眼睛微震一瞬,他是听闻许四海子嗣众多,没曾想有三十来号人。
因为过两日就是请客的日子,这几天许府上下都是在前院花厅吃的饭,向往常无事的时候,每月初一和十五才举行一次家宴,平日成了家的孩子们都在各自的院子过日子用饭。
许四海带着肖克岚落座,因为有客人,许家成年的男丁都要与客人同桌。
这时肖克岚瞧见一副生面孔,是方才没见过的,不过这男子长得一副机灵模样,与许修文说话油嘴滑舌的。
肖克岚正出神中,许四海唤来那名男子:“老三,过来见见客人,这便是我与你们提过的肖叔父。”
只见那男子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小侄许修怀见过叔父!叔父远道而来,晚辈未能远迎,还望恕罪!待会儿我定当自罚三杯。”
此时肖克岚心里又有了几分摇摆不定,许家的儿子们各个都好,还记得他临出门时,孙锦语还跟虎子下河捞鱼、上树摘果子。这孩子天性贪玩,许家门第高深,看着一大家子,想必规矩也多。一则是不知孙锦语是否能配得上许家的儿郎,二则是觉得女儿若真嫁过来,一大家子长辈妯娌,必定会觉得拘束。
四个儿子都见过了,肖克岚感觉各个都是面如冠玉、稳重识礼的好孩子,想必剩下那个也不会差。
可这一眼望去,除了他们这桌的几个男人,其他四桌都是女人和孩子。
许四海眼睛也晃了一圈整个花厅,问道:“老十一呢?还不来吃饭人去哪儿了?”
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眼神传递,都不知老十一在何处,最终众人看向走道上的一位小厮。
那小厮打了个寒颤,哆嗦道:“小的去厨房叫过爷了,他……他说做完糯米糕就来。”
只见许四海脸色一黑,厅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爹——你不说有贵客到访吗?我做了糯米糕和蜜薯牛乳羹,还热乎的!”
只见走廊人群里跑出来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挽着袖子,端着点心糖水盘子风风火火地跑来。这看上去不像许家的儿子,倒更像是许家的厨子。
男子端着木托盘穿过人群,忽然一只木球滚到道路中间,脚下没留神踩了上去,一个跟斗摔扑在地上。
托盘里的一个点心盘子和糖水碗划过上空,许家四个儿子都吓得躲开,最后直接砸中肖克岚的脸。
“……”
烫!烫,烫……
糯米糕是刚出锅的,热腾腾还冒着热气,砸到肖克岚脸上,烫得他不停甩头摸脸,牛乳蜜薯羹也洒到肖克岚身上了。
许四海和四个儿子愣了片刻,赶紧帮着肖克岚擦擦。
见肖克岚脸都烫红了,许四海脸也胀红起来,怒眼睁睁地看向摔在地上的人。
“许修远!你个逆子,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说罢,许四海气得拿起面前的碗筷给他砸过去,站起身就要过去教训儿子。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许夫人和妾室们出来劝架,把许修远护在身后。许老大和许老三也上去拦着,老二老四在这边看肖克岚擦脸、擦衣服上的糖水。剩下的儿媳们赶紧把孩子们带到远处,有两个年纪小的,才两三岁的样子,被这阵仗吓得大哭。
许夫人拦在儿子前面求情:“老爷,阿远也是无意的,你训他几句就行了,干嘛还动手打人啊?”
许四海被众人拦着,根本摸不到许修远,心里更气,喘着大气说道:“看看你教的这儿子,像什么样子?穿的什么东西?不学无术,成日躲在厨房打糕做饼!”
见有客人在,许夫人自觉羞愧,咬牙低声说道:“老爷别说了,有客人在,你给阿远留点颜面吧。”
许四海是气糊涂了,才想起有客人在场,回头看到肖克岚湿了半个身子,连忙带着他回屋更衣。
“对不住啊,这小子欠收拾,烫得严不严重?我让人给请个郎中来吧?”
肖克岚拿着湿帕子敷脸,忙说道:“无碍,我用冷帕子敷一敷就行。”
想起方才花厅上的闹剧,许四海说话支支吾吾的,他都不再好意思跟肖克岚说,这就是想说给他做女婿的人。
半月前他就叮嘱过夫人和许修远,想促成这桩婚事,等客人来都规矩些,没想到还是出了洋相。
家里五个儿子,老大老三和老十一是正室所出,老大和老三的婚事都是夫人陶氏张罗的,娶的都是商贾之家的姑娘。
许四海希望老十一能找个言情书网的妻子,一来是希望能有个官场上的亲家,二来是希望许修远能继续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有父兄和岳父的扶持,往后仕途也能稳一些。
可在这泉州府内,无人不知许家十一爷不爱读书,只喜欢在厨房做糕点饮子。
高门大户里,厨房都是下人进出的地方,即便是女主人家,也是偶尔闲来无事到厨房做几道小菜。男子要么读书,要么在外行商,整天泡在厨房里,那是要让全城世家儿郎们笑话的。
许修远想就近在泉州官中给儿子寻夫家,一众官员们虽然没有明说,但许四海心知肚明,都是嫌他这小儿子窝囊。想他上头哥哥姐姐们都已经早早地成了家,家里孙儿辈都有八个了,除了下边还有两个年幼的庶妹,就剩下他如今十八岁了,还没有定亲。
肖克岚冷帕子敷了敷脸,感觉好多了,想起方才厅上那冒冒失失的少年,轻声笑道:“那便是你的嫡幼子吧?”
许四海尴尬地点了点头:“因他是年纪最小的儿郎,又是嫡出,家里他娘庶母和兄嫂们都惯着,贤弟莫要见怪。不过你别担心,这小子我还是收拾得住的,一定叫他好好念书,绝不让你失望。”
肖克岚讪讪一笑:“怎么叫不让我失望,这儿子是给自己养的。他还年轻,你也别太操之过急,万事好好商量,父子之间最忌讳动气。可别为了点小事,伤了父子的情分。”
他方才敷脸的时候沉思了许久,觉着还是女儿嫁过来还是高攀了,门第过于悬殊是其次,他是怕女儿嫁过来不适应。孙锦语出生没多久孙老爹就发了病离开,一家三口日子平平淡淡的,他们小门小户也没讲究什么规矩。许修远是在这里生这里长大的,尚且不入许四海的眼,只怕孙锦语嫁过来,更没法讨公婆的欢心。
听肖克岚这么说,许四海有点慌了,他是诚心要跟肖克岚结为亲家的。不为别的,只为皇榜前后挨着的缘分,还有肖克岚能出入宫廷和陈南王府的身份。一直觉得肖克岚是过于自谦,明明宫中京城里都有人脉,不肯道出实情。虽说他的官凭还没下来,但以许四海多年为官的直觉,肖克岚将来仕途定会如日中天。
“贤弟这可是瞧不上我家的儿郎?”
肖克岚连忙解释:“误会了,你家的几位儿郎各个都是好的,小十一虽然莽撞,可他尚且年幼,未来可期。待他日像哥哥们那样娶妻生子后,也定然束修自好,不会逊于他的哥哥们。”
第143章 蚊子包
“是啊,都说他天资聪慧,可那机灵劲儿用错了地方。贤弟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约束管教。看咱们府上使唤的丫鬟婆子都有六七十号人,你家姑娘嫁过来,我不敢保证跟皇宫比,那绝对也是锦衣玉食,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着。”
肖克岚踌躇片刻,一脸难为情说道:“你我考场相识,都是几十年寒窗的人,自是相见恨晚。实不相瞒,小女天性顽劣,市井间长大。你家门第森严,只怕小女嫁过来过来给二位添麻烦。”
许四海毫不在意道:“嗨!休要说这么没用的,你别看我家儿女众多,实则没那么多规矩。虽说都是住在一个大宅院里,可儿子成亲后,有独立的小院。除去逢年过节或是办事的日子,每月初一和十五晚上的家宴,大伙儿才聚在一块儿吃饭,平日小夫妻在自己的院子里头过日子。至于你说什么门第森严,可别笑话我,方才厅上你也看到了,乱成什么样了都?没有丝毫大家族的繁琐规矩。你说你家女儿生在市井间,我看挺好。我大儿媳是内人娘家的表侄女,不过二十几岁,像四五十的妇人那般威严。二媳妇出身商贾之家,人倒是精明干练,可过于较真。三媳妇同老三一个样,左右逢源,一双巧嘴阿谀奉承,你根本辨不清她哪句真话哪句假话。老六媳妇家里也是读书的,父亲是私塾先生,她从小耳濡目染,也算是知书达理,只是人太过木讷。若真有幸得你家女儿做儿媳,我们府上岂不是能增添几分生气?”
肖克岚已经没有别理由,只好搪塞道:“我……我就是来看看,女儿的婚姻大事,还得回去跟她娘商量商量。”
晚上饭菜还没吃上一口,许夫人见这两人去了久久未归,心想方才怕是让客人受惊了。席面上的人也不敢动筷,让大伙儿都散了,回自己家院里吃去。
随后让许修远回屋更衣,让厨房重多了几道菜,带上酒菜,领着儿子去给客人赔礼。
客房里许四海还在劝说肖克岚,小厮进门说道:“老爷,夫人说肖老爷还没东西,特意送了酒菜来,还带了十一爷过来给肖老爷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