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知道我穿越后——不废江流【完结】
时间:2024-12-05 14:48:26

  突厥王子阿史那面色阴沉。
  当初查到谢衍身世的事有些赶巧,他本就疑心被人当枪使,但又不舍得放下这个把柄,刻意选了个进京前的夜晚去见镇北王,就怕进京后人多眼杂被盯上。
  自是心生不满,言明有人构陷,镇北王同样朗声道:“一派胡言,他们明明在未进京时便来找我了!”
  阿史那:“……?”
  这是什么意思?
  谁料镇北王这话说完还不够,干脆把那老妇都带上了殿。老妇用突厥语诚惶诚恐说了些话,大抵是有人找到她说要借眼睛说圣上非先帝亲生,可他们族中也并非都是蓝色眼睛,此话实在不可信云云。
  反正他们族中就剩她一个了,自然是随她说去。
  一部分臣子思及奇诡天象和坊间歌谣面色微变,有些疑心谢衍身份,可看镇北王都不起疑,又有外邦使臣在,并未敢言。谢悯见缝插针借桓玉曾讲育种去劣之事言明中原血脉本就比突厥强,代代下来留不下什么表明突厥身份的外貌是理所应当。
  这下这部分朝臣直接沉默了。
  他们自然是承认中原血脉远胜突厥,不然他们怎会战败来求和。这样一沉默,日后估计谁也不敢再借眼睛之事质疑谢衍身份,而谢悯那番“先生曾言”的话也让桓玉受损的名声被挽回许多。
  另一部分臣子则根本没起疑,只当是有人借天象之名蓄意生乱,一个比一个激愤力求圣上彻查,包括镇北王。阿史那见状自知挑拨不了什么,急中生智道:“圣上把控长安十六卫,怎会让我国使臣找到提前私下进京的路子,必是有人陷害我!”
  方才镇北王陈词时只说是他派人,没说他亲自来,简直是在告诉他该怎么找退路!
  他不可能在长安和他们硬碰硬,自然要走这条路!
  或许说,这本就是他们做的局,就是为了清除异己,而他只是被当成了可以落下重罪的刀。
  满殿喧嚣在谢衍一个慢条斯理的“查”字中散尽,两国使臣被请回了鸿胪寺好吃好喝招待,只是不准外出。
  屠刀兜兜转转一波三折,落到了本就牵涉其中如今也坐立不安的韩家身上。
  阿史那巴不得赶紧有人出来顶罪,还特意做样子审了手下几个人供出就是韩家有意挑拨,而西蕃一帮人则面色隐隐发白。
  于是小王子桑吉旁敲侧击出了扎西和韩家做了笔交易的事,兴高采烈呈给了谢衍。次日桓玉带着张密旨来了一趟,留下寥寥几语,勾得其余使臣对扎西生出万般不满。
  大成对扎西的不满便是对桑吉最好的支持,毕竟西蕃王还算拎得清事,不然不会派人来进贡。
  韩家及其一众同谋自知谢衍定要置他们于死地,反驳之时也不忘让家中子孙四处逃脱,不过都被十六卫抓了个干净,只在追捕韩家韩曜一行时出了差错。
  他手上有一个不能伤到的人质。
  是本该留在鲁郡裴家过年的裴太傅。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骨灰
  望云阁,裴太后居所。
  佛龛前烟香袅袅,她面色苍白如纸,手指将从鲁郡传来的密信捏出了褶皱。
  那是她的侄子,如今鲁郡裴家的家主所书。
  “我裴家虽远居鲁郡,但与韩、姜等同为士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圣上不仁,开科举行均田,毁我士族根本,与娘娘素有不合,今又与陇右生出罅隙,还望娘娘……”
  上好宣纸被撕碎扔入炭盆之中,她怒道:“荒唐!”
  这就是她的侄子,她的母家!
  裴家一向有孔圣遗风,代代都有人不畏艰苦四海游学授课,百余年才赢得一个“卓然于士族,无愧于寒门”的名声,受百姓称赞。这一代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没成大儒便罢了,朝堂上为官的都没几个,若不是仰仗着早就同家中不亲厚的兄长和一个她,哪里还会有如今的风光!
  他们现在却要造反,要作践她的兄长,要害她的孩子!
  姜幼薇脚步匆匆步入室内,对着裴太后颤声道:“娘娘……禁卫已将逃跑的韩曜一干人包围逼回北城门了,您可要备车去看一眼?”
  裴太后强行稳住心神:“太傅救下了么?”
  姜幼薇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裴太后心渐渐冷了下去,有些眩晕道:“鲁郡那边如何了?”
  “圣上谴镇北王携虎符密令前往,调集河南道河北道诸州兵将。”她低低道,“若鲁郡反,杀无赦。”
  杀无赦。
  裴太后阖上眼。
  那是她的故乡,她在那里度过了十余年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她还记得自己和兄长出行时总会有百姓掷上香草百花,那不是鲁郡的风俗,可鲁郡的百姓被裴家开教化,于是习得了各地风俗。母亲院中牡丹常开,父亲刻板的眉心中有一道深深竖痕,看着兄长的策论气得翘胡子怒骂大逆不道,在母亲提及她的婚事时总会道:“我家雁柔要嫁人上人。”
  是以她连卫恒都没看上,他那时不算什么人上人,顶多算个金尊玉贵的傀儡。
  她要嫁给人上人。
  她要做人上人。
  她要滔天权势,她要青史留名。
  可如今她这些都不想要了,只想让她仅剩的亲人好好的。
  “其余裴家人还在鲁郡没有起事,可兄长却在韩家手里……”裴太后喉咙间涌起几分涩与腥甜:“他们怎么敢把兄长交出去,怎么敢!!”
  愚蠢、狂妄、凉薄!
  姜幼薇低下了头,眼泪在地上砸出水痕。
  “原本太傅是被其余人关在裴家的……”她颤栗道,“可是……可是韩曜买通了裴家的下人……”
  “他拿走了女将的骨灰。”
  韩曜拿走了女将的骨灰。
  在瞧见韩曜腰侧以暗扣固定住的那个小盒子时,桓玉一瞬间明白了为何裴太傅会轻而易举地落到了韩曜手中。
  他手中刀横在太傅脖颈之上,四周韩家死士背对着围住他们,持刀向外。
  而更外围,是对准他们的冰冷箭羽以及无数禁卫。
  城墙之上百官惨然无声。
  被挟持的那个人是两朝帝师,更是朝堂上大半官员的老师。他少年成名匡扶社稷,游学四海传道受业,不知有多少百姓多少学子聆听过他的教诲。他恋上一个世间最大逆不道的女子,因她终身未娶,在年近花甲时又将另一个同样大逆不道的女子推举入朝堂,像是在弥补爱侣的遗憾。
  他们此时无人愿不顾太傅诛杀韩曜,甚至有虽妥协却仍对谢衍心怀怨愤的士族官员在心中怒斥韩曜――他怎么敢?!
  那是太傅!那是天下之师!
  百官不由得去看他们似乎什么都能做成的圣上。他身形依旧笔直,可垂于身侧的手却攥得极紧,青筋暴起。
  他身侧不远处是桓玉。她烟青色的披风在凌冽朔风中鼓胀飞扬,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青蝶。
  死寂天地间她上前一步,双手扶在城墙上稳住身形,直勾勾看向韩曜问:“你想要什么?”
  没人拦她,他们都知晓这数年间她与太傅最为亲厚,仿若祖孙。
  要什么?
  韩曜心想,当然是要活着。
  可他定然活不了了,无论太傅会不会死在他手里,既然他今日敢以太傅要挟,那谢衍定然不会放他活下去。
  既如此,那不如在死前做些有意思的事。
  众目睽睽下他居然笑起来,颊边一侧酒窝极其显眼,漫不经心道:“桓玉,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便是在太傅府上,他对你的文章大加赞赏,可真够让人烦的。”
  说着手中刀便逼近了几分。
  桓玉面色更白几分,干涩道:“……是太傅错爱,我不如你。”
  当初多的是人质疑太傅收下她是桓谨所求,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还是太傅把她的文章拿出来堵了众人的嘴。如今这般说,不过是让韩曜心里痛快些。
  韩曜没料到她这般识相,有些微讶扬眉,却听太傅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面色不由得沉下去,他似笑非笑看向谢衍:“那圣上到底是不是先帝的孩子呢?”
  百官面色微变。
  若说不是,那定然折圣上威名,怕是日后还要生出乱子,若说是,那太傅……
  天幕低垂,阴云压下来,许久没有困扰他的头痛如今再次蔓延上来,他忆起同桓玉说过的话,怔怔看向她,却见她眼中似有恍惚。
  她也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过长的停顿似乎引起了韩曜的不满,眼见那刀又要逼近,他刚要开口说不是,被刀挟持的裴太傅却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他,扬声道:“没看出这姓韩的混小子在戏弄你们么!你以为假言称不是他便能放了我?他只会得寸进尺!”
  是他自己慌慌张张找骨灰时落进了圈套,怎么能再让他的后辈被他牵连受辱?他本就活不了几年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坏事的老东西!
  韩曜咬牙切齿压住裴太傅的肩膀,森然瞪他一眼,戾气十足道:“那圣上敢不敢立誓?若裴N方才有虚言,你和桓玉都要寿数折减,永坠无间,永世不得超生!”
  寿数折减,永世不得超生……
  他可以,那他的掌珠呢?
  谢衍面色惨然,如若死寂。
  群臣见已经起了小小的争执,一边在说“圣上问心无愧立誓便是”,一边在说“立誓定会更加激怒韩曜,这不过是攻心计”……
  边这样争执着,边去悄悄看桓玉。韩曜将她与谢衍放在一处,简直是在言明他们猜测的那些暧昧不明。
  对峙之间何穆悄然现身轻声道:“城楼之上已布下箭矢,可无人敢托大……已让身形相似之人假扮主子,主子能否亲自……”
  他也有百步穿杨的好箭法,鲜少有人能比得过。
  桓玉闻言微微侧首,焦灼心想,可怎么让谢衍换过去?!
  心跳得格外仓促,她看向韩曜道:“你就笃定我有那么重要?既如此,为何不让我替下太傅?”
  话音刚落,手臂便被谢衍死死握住,太傅更是焦急道:“掌珠,别做傻事!”
  韩曜却心中一动。
  他知晓谢衍有多看重她,若他挟持了桓玉,让谢衍自戕说不定他都能照做。
  便笑道:“好啊。”
  顿了顿,又道:“用绳索在我眼皮子底下从城墙上下来。”
  不能让她绕道后头走石梯,万一有诈怎么办?
  已有意动的臣子派人拿绳索过来了。谢衍面色难看至极,桓玉却用另一只手接过绳索轻声道:“等他看着我下去时,你就借机去城楼。”
  “我不会有事的。”她说,“一定不会的。”
  随后伸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
  谢衍颤抖着收回。
  绳索抛下,何穆等人极其自然地上前拉住绳索一端,挡住了谢衍身形。桓玉将另一头绑在腰间,尽可能慢地向下爬,给他留出充分的时间。
  韩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手被绳索划出血痕,她终于站到了地上,后背紧贴着城墙。在这个死角四周的将士即便放箭也伤不了她,韩曜显然有些不满。
  “你过来。”他说。
  桓玉并未依言上前,只道:“我怎么知道上前你会不会放了太傅?”
  韩曜冷笑:“事到如今你还和我谈条件?”
  桓玉已经冷静了下来,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是你想要我这个更有价值的人质,不然你不会让我下来。”
  韩曜心想,确实如此。
  裴N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可桓玉还年轻。更何况她若死了谢衍定受重创,桓家和东宫的小崽子估计也会一蹶不振……
  而且放了裴N又如何呢,毕竟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他身上放了毒药,而药引就藏在……
  让他们以为救下了裴N,又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不好么?
  他沉默片刻装出左右为难模样,终于说:“好啊。”
  “你往前走,走到那个地方。”他指了指桓玉前面几丈,“我押着裴N过去,若你看到我想杀裴N还能快点儿跑回那个死角,够有诚意罢?”
  桓玉冷冷道:“我怎知你不是带人过来把我们都杀了?”
  韩曜轻嗤一声:“杀了你们我不就必死无疑了么?我还想多活几刻。”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
  谢衍面色森白,拈弓搭箭,玄铁箭头冷锐如冰。
  
第76章 日升
  死士围绕在韩曜四周,太傅被他挡在身前,放箭并不容易。
  即便能射中韩曜,太傅也很快会被周围死士制住,她要想法子让死士不跟过来……
  可这太难了,韩曜不是蠢货,她根本想不出法子让他自己过来,不护主的死士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除非城楼之上一下射出多支箭。先前何穆来找谢衍是因为其余弓箭手怕伤了太傅不敢托大,那他们应当可以与谢衍同时射杀其余死士。
  韩家死士并非等闲之辈,或许不能一击即中,但当箭羽袭来时他们定会出刀格挡,来不及对付她同太傅。那城墙之上最适宜放箭之时就是太傅被韩曜放开,而她还未被挟持住的那一瞬。
  喉咙有些干,桓玉道:“……那你当心些,不要伤到太傅。”
  “自然。”韩曜示意围住自己的死士慢慢向前,还不忘扫视一眼城墙之上。
  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裴太傅并不愿上前,几乎是被韩曜压着走。他眼睁睁看着城墙下的桓玉一步步走近,几乎要痛哭出声――这孩子犯什么傻?!
  本就是他的错……
  是他未早些察觉裴家的狼子野心,巴巴送上去给他们当人质;是他一时不察被人盗走了访晴的骨灰,又在焦急之时被韩家捉了去!
  城楼之上谢衍眸色暗沉如墨,冷声问身侧几名同样手持弓箭的侍卫:“都听懂何时放箭了么?”
  侍卫们沉声应是。
  弓弦将手勒出了深深印痕,他屏住呼吸看着桓玉与韩曜一行人慢慢靠近。挡在韩曜身前的几名暗卫闪出了一条供太傅走出的缝隙,韩曜将手中刀移开,而太傅上前一步。
  谢衍森然道:“放箭!”
  那一瞬韩曜抬眼再次望向城墙之上,看到了玄铁箭头的森冷寒光。他面色骤变,猛地撤下腰间被暗扣固定着的木盒喝到:“你不要骨灰了么?!”
  对箭矢毫无所觉的裴太傅下意识回头,看到韩曜似要单手打开那木盒将骨灰扬散,竟倾身劈手去夺!
  那是他留下要与自己合葬的一小捧骨灰。
  一瞬之间他竟牢牢挡在了韩曜身前。城楼之上谢衍面上登时失去血色,恍惚又看到十余年前他挥剑欲斩卫恒,而卫恒微微侧身让他亲手杀了想要救下谢清的谢衡。
  那之后他再未用过剑。
  不――
  千钧一发之际桓玉猛地扑向太傅,而韩曜也被他抢夺木盒时迸发的力道逼得微微后仰,在桓玉一扑之下竟倒了下去。几人摔倒在一起,来自谢衍的那支箭嗡然没入他们身侧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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