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知道我穿越后——不废江流【完结】
时间:2024-12-05 14:48:26

  留一片欢声笑语在身后走出户部时,桓玉陡然生出自己在这世间的故事已走向结尾的感觉。
  她似乎已经做了许多。她认为能用得上的、世间人能接受的都已尽数告知,暂且用不上的也都付诸纸笔之上封存在宫中藏书阁,只盼让后人少走些弯路。
  谢衍颇有些急切地想在这几个月将大同教的事尽数解决。她懂得他在想什么,他是要在她二十岁之前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完。
  在那之后他想要做什么,她不敢深想。
  那她还能做些什么呢?帮他好好教导阿悯和阿怀?
  他总归是需要一个合心合意的继承人的。
  于是她留在东宫的时日越来越长,谢衍也抽出时日亲自教导他们。谢悯对此接受良好,倒是谢怀颇为警惕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不是想撂挑子不干了罢?”
  谢衍难得生出几分开玩笑的心思,只是面色却依旧正经:“你以往不是想要这些么?”
  谢怀兴致缺缺道:“您都说了那是以往。”
  他自认是天底下最好的小郎君,在边关养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本事和野心,自然也想用这世间最崇高的东西来相称。
  可在长安待了这些日子,他才发觉最崇高的不一定最好。
  最好的他早已得到了,父母长辈的爱护,君王的信赖与在一方为所欲为的资本。如今留在长安学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延续陇右如今的模样。
  他需要同谢悯相处成叔父与父亲那样可以交付的关系。
  谢悯……
  这是一个他野心勃勃想要胜过,却越发琢磨不透的人。
  她格外聪慧,学来了桓玉的宽和从容,又兼具谢衍的狠厉手段,格外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可她又并不是仅仅为了做皇帝,他问过她,她说是为了让世上该做人的好好做人,犯下罪孽的受尽惩处。
  那是一种名为“抱负”的他没有的东西,他只有野心。
  谢怀想,叔父果真不会选错人。
  可他又忍不住去探究她这抱负的由来,同时也在探究她成谜的过去。她会在他越界时亮出爪牙,防备无比,他却只觉得有趣。
  在日复一日近乎枯燥的进学里,逗弄她成了让他感到愉悦的事。
  当然也没有那么枯燥,除去教他们应学的东西外,桓玉总爱再说一些各地风物,格外惹人神往。
  只是她这些日子总爱犯困,说上一会儿便昏昏沉沉。
  谢悯也察觉了异样,直白询问她:“阿玉,你怎么越来越容易犯困?是不是夜里没睡好?”
  她仍扮做小郎君模样,他们想在她再大一些,有了掌控所有事的本事后再让她做回小娘子,不然朝中恐生动荡。她说这话时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阴霾,大有去找谢衍算账的意思。
  “就是。”谢怀帮腔道,“犯困,容易累,但偏偏看起来胖了一点儿……”
  说到这儿她灵光一现看向桓玉的肚子,问:“你该不会有孕了罢?!”
  随后抬起头,便对上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言难尽的目光。
  “不会。”桓玉耐心道,“谢衍他服了……他不想要,我也不想。”
  谢怀纳罕道:“我以为全天下的娘子都会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一旁的谢悯冷笑道:“怎么可能。”
  谢怀听出她话中暗藏的某种意味,悚然看向她:“你也不想?”
  谢悯斩钉截铁:“不要。”
  谢怀茫然问:“那皇位……”
  “找资质好的孩子过继就好了,像我一样。”她理所当然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么。”
  “我?”谢怀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郎君,不会生孩子!”
  话出口又觉得愚蠢,哽了一下,突然心虚道:“倘若我日后喜欢的人不想生……”
  “那你也不能强求,生孩子是女子决定的事。”
  “你哪里听到我要强求了?!”
  “你方才还说天底下的女子都想要孩子呢……”
  平日桓玉定要阻止他们吵嘴,可今日觉得这种事吵吵也不赖,便同他们说了一声,去谢悯平日午歇的软榻上睡了。
  只是梦里出现了某种隐约让她胆怯的声音。
  是紫微殿一墙之隔的暗室石门开启的声音。
  梦里她依旧问不出谢衍机关到底在哪儿,只自己推测道:“我从未见过你用手,那机关便是在脚底了?可脚底也瞧不出什么……”
  “藏书阁也没瞧见过类似的东西。”她有些郁闷,“你怎么琢磨出来的这种东西?”
  他的面色霎时间有些不对劲儿,沉默片刻才道:“是那人教的。”
  卫恒。
  他本事的确够大,可也的确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为了方便行事在宫中布了很多机关。”谢衍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全部找到拆了。”
  桓玉下意识地想,真的全部拆掉了么?
  在生出这样不详念头的瞬间,她突然体会到下坠感。不是睡梦中那种,而是真切地下坠。
  刹那间她睁开眼,可随后又实在支撑不过地睡过去。某种古怪的气息传来,是迷药。
  逐渐衰败的身体让她本就不算一流的武功飞速倒退,她没能抗住这迷药。
  昏迷前她听到几道人声,带着些蜀中口音。
  “怎么是个女人?小七那个混成镇北王孙子的狗崽子呢?!”
  “机关没错啊,是我当初闹疫病扮成道士进京亲自按图纸找出来的……”
  “是桓玉,是皇后!”
  “那也不亏!快把机关毁了,省得被人追过来……”
  在昏迷的那一瞬,桓玉想,这些应当是大同教的人。
  她应当要被带去蜀中了。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让她走遍谢衍受过伤的所有地方。
  
第92章 不喜
  长安,东宫。
  殿内狼藉一片,地面被硬生生挖开,露出有些塌陷的密道。烟尘四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废墟见一只小巧瓷瓶。
  那里面装着桓玉每日要服的药,是十余年前慧明和尚开出的方子,与内功心法相辅,让她平安度过了十余年。
  这一年来她身体太过衰败,又堪不破心法最后要死一次到底该如何实现,隐有反噬便荒废了武功,只靠这药续命。以往一日煎服一次或服一丸药,如今一日要服上两三次。
  可这药却落下了……
  喉咙间隐约泛起血腥气,手背上青筋毕现。谢衍眉眼间缠了一层骇人戾气,阖了阖眼又去看地面一处突兀的凹陷。
  那是被毁去的机关。
  恍惚又忆起幼时,他还不知卫恒真实身份,与他颇为亲近。某次看他手稿学那些奇诡机关时突发奇想问道:“你如此神出鬼没,可是因在宫中设了许多机关?”
  他嘴上很是恭谨:“这可是宫中,我哪里敢。”
  后来他御极,亲自在宫中寸寸查探,或毁或改了许多机关密道。那时他刚服下绝子药不久,百无生趣,自觉东宫日后会荒废,又万事缠身精力有限,一时不察落下纰漏。
  卫恒后来看似与大同教再无牵连,可也只是看似。他并不知晓大同教那教主道成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掌握了什么,毕竟他少年混入大同教时还不知晓那也是卫恒的手笔。
  是他狂妄,竟忘了在掌珠于东宫讲学时再仔细查探一番……
  掌珠。
  他想起他带她进入紫微殿暗室时,她会在墙壁和地面上慢慢摸索,有些苦恼地看向他:“真的不能把机关告诉我么?”
  怎么能告诉她,他就这一个能把她藏起来的地方。
  见他默然她便轻轻叹口气,温和道:“若你觉得这样才安心,那便不告诉。”
  若告诉她,她是否便能提前察觉?毕竟她那样聪慧。
  所以到头来还是他害了她……
  喉间的血气终于化成实质沾在唇角,他抬手拭去,却看见指尖也有血迹渗出――是那装药的瓷瓶碎了。
  耳畔是何穆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密道通向城外,应当是南下……”
  头痛得厉害,后头说了什么他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只苍白着脸吩咐:“备马。”
  他得去找她。
  并未理会一殿乱象,他起身离开,未出殿便被谢悯跑到身前拦住。他克制住直接离开的欲望,止住脚步垂眸辨认她的口型。
  谢悯已经从残留的迷药气味中猜出了绑匪的身份,仓惶道:“他们是冲我来的,是我连累了阿玉……我得和你一起去救她。”
  她和谢衍一样,都是被教义诓去,又在意识到大同教丑恶行事后杀人叛出。这些日子在长安抛头露面,或许是有大同教的探子认出了她,将她的消息传去了蜀中。
  如今她有了个“谢”姓,代表着皇室,而大军又在围剿大同教。他们或许是想要处理叛徒,或许是要杀她鼓舞士气,或许是疑心围剿之事太过顺遂是她透露教中消息……该被抓的是她,不该是阿玉。
  谢衍轻而易举看懂了她在想什么。
  他想,应当还有些别的原因。
  他为谢悯改名换姓让她有了新的身份,落在知晓她过去些许事的人眼中便是选定了她,不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她不是他的孩子,没有卫氏血脉,道成是伺候卫恒的太监,甚至还供奉着卫恒的画像,应当受不了他选了一个没有卫氏血脉还叛出大同教的孩子。
  思绪乱糟糟缠成一团,他漠然问谢悯:“你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一时怔然,面色更加苍白。谢衍轻咳几声道:“同你没什么干系,留在京中该做什么做什么,日后要做君王的人,别因一时意气贸然行事。”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你自己都――”谢悯荒谬地看向他,陡然觉出他话中有些非同寻常的叮嘱意味,慌张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目光沉沉,面色透着某种近乎诡谲的森然意味。
  “去做最后的了断。”
  桓玉是被大夫用银针扎醒的。
  气血逆行,她陡然吐出一口血来,渐渐有了些神志,浑浑噩噩想,这是第几日了?
  不清楚。
  她先前被弄醒过几次,都是吃些东西或饮些水,中途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绑她那几人的几句闲谈。
  一人格外烦躁道:“直接杀了她不成么?带着她赶路都慢上不少!原本不久计划绑了小七那崽子后直接杀了带回去鼓舞教中士气。”
  另外一个沉稳些的便道:“这个身份可不一样,皇帝格外在意,我们走后小半个时辰便封了长安城,活着带回去说不准能让他们退兵,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还有一人道:“教主知晓抓住的是皇后便传信说要留活口,别做傻事。”
  知晓暂时性命无忧后她便松了口气,试探着开口问能不能取出她袖中药瓶喂她几颗药,不然极可能死在半道上。
  她面带病容唇色发青,实在不像是说谎。那几人应了,可她袖中药却不知何时丢了。他们没那个心思替她寻药煎服,又怕她死了,干脆捏着她的下颌强喂了几颗包治百病的“长生丹”。
  那药性太烈,她受不住晕了过去,直到此时才吐出一口瘀血醒过来。
  还不如不说药的事,桓玉浑浑噩噩地想,那样至少不用服这什么长生丹受罪……
  胸腔见仿佛被堵住,可她根本没有大口喘息的力气,甚至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大夫在给她把脉,她竭力睁开眼凝神,目光落在这昏暗房间中央的人身上。
  他面上无须,头发却尽数白了,身着肥大道袍,额头上时不时沁出些虚汗来,藏在苍老褶皱间。
  屋中很多人,却只有他一人坐着,想来便是这大同教的教主道成了。
  见她醒来,道成目光只淡淡掠过她面庞,随后下移落到她小腹之上,像是打量什么物件一般,声音有些尖利地问那大夫:“如何?”
  大夫并不明白教主为何要过问这种事,却还是如实道:“她不缺阳气滋养,也并无什么妇人病症,久无身孕可能是体虚所致,也可能是男子……”
  桓玉:“……”
  她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恶寒,终于意识到方才道成那是打量牲畜一般的眼神。
  一时间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是在担心谢衍的子嗣,担心日后那皇位上的人是否还能延有卫氏血脉!
  可他敢让大同教中其余人知道他的想法么?敢让这些对士族对皇室对身居高位之人心怀厌恶的教众知晓他与卫恒、与谢衍的牵扯么?敢让他们知晓他们信奉的教义只是当初卫恒随口哄骗他们成为对付士族的妄想么?
  应当是不敢的。
  她提起残存的力气,哑声道:“道成……前辈,久仰大名。”
  听起来竟是各外恭谨。
  其余人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道成却目光一闪,屏退周围只留了两个心腹,眯眼看向桓玉:“你知道我?”
  桓玉方才那几个字耗尽了所有,此时还没养出再说下一句的力气,只格外勉强地点头。道成看出她的乏力,对身侧人挥了挥手,那人竟取出一枚褐色丹药向她走了过来。
  这些东西吃下去看似会面色红润生出血气,实际是在损耗根本,再吃上一次她怕是命都要保不住了!
  可桓玉哪里有推拒的力道,只被强硬喂了那丹药。好在这比路上吃的那温和些,不至于让她晕过去,身上倒真生出些力气,还有些发汗。
  也难怪百姓会信这些东西了……
  心中苦笑,面上却不能显,只道:“他同我说起过。”
  这个他,自然是谢衍。
  桓玉看不出这少年在卫恒身边伺候又当了几十年教主的老太监在想什么,只听到他意味不明一声长叹。
  随后道:“想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自然不可能是好话。桓玉还记得谢衍提起他时面上的冷笑与讥讽,说“早该在看出他热衷收义子时便猜到他出身宫中”,还说“不知是不是因残缺厌恶女子才放任大同教‘共妻’,孽根而已没了便没了”……
  此时必然不能说这些,桓玉只含蓄道:“他只提及您与卫……”
  她并未真正将那名字说出口。
  老太监面上这时竟真切生出几分怆然:“他不喜我也是应当的,我当时不知晓他身份,只觉他一双眼睛与旧主相似,胆大包天妄想认他做义子。瞧见旧主画像后他应当猜到了我出身,不堪受辱离去也是应当的。只可惜我在他御极后才从旧主遗书中知晓一切,甚至怕暴露他身份不敢收回追杀命令。”
  桓玉此时是彻底惊住了。
  他竟认为谢衍当初是因此才离开大同教的么?他看不出谢衍是实在憎恶他们作恶多端,又见“共妻”淫|乱之事令人作呕才离去的么?
  或许他是真正不觉有什么。他本质和卫恒一样,扯着大同旗号当刀,实际不将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或许因谢衍是卫恒的孩子,又素有狠厉之名,他自然而然将谢衍也当成了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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