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能证明现在不喜欢了,之前的事他说了她也不信,再说信不信,同她都没有关系。
“你已同王家退了亲,这次过错不在你,你总不需要再守长辈之间的诺言了吧?你现在是自由身,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归宿。”
少甯听了这话,有一瞬间愣怔,男人灼热的呼吸触及她的肌肤,与户外冷硬的天气相撞,一冷一热,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被他眼中的渴望所感动,几乎想回应于他。
不行,不能心软。
她不想做妾,再纠缠下去于两人也是无益,她狠心躲了躲脚,又去推他,“你们之间的事同我没关系,即便不是她,你日后自有其他的名门淑女相匹配,我身份低微,实在配你不起,所以我退不退亲,同你也无关...”
她使劲捶打他,一瞬间又是心酸,又是委屈,到底只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再镇定在这种情形下也是害怕的,说着说着,她想到了谢荣启,一时恐惧担忧更甚,大颗大颗的泪珠,吧嗒吧嗒落下来,汇聚成了两行线似的泪痕,“我不想做妾,你放开我。”
程之衍见她急了,一时又是拳打,又是脚踢,手上一松,耳边响着她那句忧惧非常的,“不想做妾”。
她竟是这样想的!
他何曾想过让她做妾了,他刚想同她解释清楚。
突然手上一痛。
一低头,就见虎口处两排密密的小牙印,隐隐渗出了血。
他吸了口凉气,注视着她溢满秋水的润眸,无声皱了皱眉,“你属狗的?”
说归说,铁钳似的大手,到底又松了几分。
少甯趁机朝他胸口猛然一推,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出了假山,冲着甬路上大喊:“阿锦,我在这,快来!”
脚步声夹杂着回应,由远及近,他系好斗篷出来时,见程立锦已经带着下人过来了。
“大哥哥也在?那正好,咱们三个可以一起堆。”程立锦笑眯眯举了举手中的工具。
他闷声将手掌落回袖中,慢慢走上前,去与她二人汇合。
第63章
天气是真冷,只是守岁的热情让大家忽略了寒意。
少甯和立锦都是姑娘家,自然不能下场铲雪,都是吩咐小厮们上阵,用铁铲一铲一铲运过来,她二人也只是弯着腰,一点点将雪拢到一处。
就是这样,也累得够呛,约莫一个时辰过后,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便笑眯眯呈现在两人面前。
“瞧着不像!”程立锦歪着头,“太胖了!”
少甯玩闹了一场,方才戒心放下大半,笑着看向她,浮着烛光的润眸里倒影着女孩明亮而蹙起的眉眼。
她抬手将一缕斜下来的发丝拢在脑后,道:“胖些好!虎头虎脑,同咱们阿锦一样。”
这动作随意,带出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慵懒和娇媚。
尤其花灯下,她的眼尾、鼻尖被冻得通红,眸光湛湛,看着像一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何必堆雪人呢!她才更像是雪玉堆起来的。
程之衍看了她一眼,悄悄别过头,将脸转至阴影中。
对她的眷恋,连带着身体的反应,他控制不住。
对着墨色苍穹狠狠吸了口冷气,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找回几分理智。
与他站得有十几步的两人自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程立锦属虎。
听了这句打趣的话,不免红了脸,“表姐。”
少甯嗓音似被冻住了,轻飘飘嗯了一声,“怎么?”
她道:“我想对着它许个心愿。”她悄悄附过来,“前几日,我听到母亲同父亲谈话,过完年,要开始为我议亲了。”
少甯一愣,继而莞尔,“这是好事呀!”
程立锦挥手却退几个小厮,挽着她的手臂,“表姐,我小时候的事,即便不刻意打听,你也听过吧?我...”
少甯明白她的顾虑,圈住她的肩膀,“阿锦,那些都过去了。”
腼腆的小娘子蓦的红了眼,柔弱无骨的小手放在少甯两团丰盈处,“那个闲汉,他碰我...碰我这里,不止一次,母亲不让我同人说,说只要我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可我自己心里知道,我不干净...”
少甯捂她嘴,抬眼望向周围,见程之衍似有意让她二人说话,独自站回了岸边,几个小厮也让立锦遣走了,紧绷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她与立锦对面,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阿锦,错不在你。你记住了,你才是受害者,你没有不干净。你同我,同几个表姐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当日你那么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宁为玉碎,你已经做得比其他同龄的小姑娘好了千百倍。”
“可若不是我轻信于外人,便不会出现这种事。”小娘子梗声。
少甯心中酸胀,顿了顿,轻声问道:“阿锦,若我说我也差点遭遇同你一样的事,你会信吗?”
程立锦停止了流泪,瞪大眼睛。
少甯将谢荣启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可我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若那些男人有欲念,我就是将自己裹成蝶蛹,足不出户,他们照样会动手。莫说,咱们清白保全了,即便真没了,也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更努力。左右这世上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程立锦怔怔望着她,被她那句“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惊艳到了。
“当然若有机会,也是可以相信婚姻的,什么事都要经历过,咱们才知道何种人生是最适合自己的,对不对?”
程立锦垂头凝思,双眸禁闭,小小的肩膀耸动着。
数息后,长长吸了口冷气,嫣红的眼尾带了几滴泪珠,点点头,“表姐说得是,人还活着,就不该为自己上上枷锁,若我自轻,旁人只会更看轻我。”
少甯点头,见她一扫颓废,心里也生出暖意,望着前面半人高匍匐的小老虎道:“所以,你是求得遇同心之人?”
“我听人说,若是对着与自己的相似之物祷告,便能将自己身上的霉运转到那物件身上,我不求同心,只求顺遂。”她小声红着脸,“我不好捏个自己出来,只能堆个小老虎,我...我只求我未来的夫君能敬我便好。”
少甯点头,表示同意,“相敬如宾已是幸事!”她也仅求于此,别的不敢奢望。
“我就是这样想的。”程立锦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方想许愿,低头时余光瞥见树下的花灯。
这滴碧湖乃是程府一大盛景,夏季时碧荷芬芳,叠翠拥嫣。
而今隆冬,气象凝滞,两岸筑起栅篱,防止人们被冰雪带着滑进。
可依旧树群环绕,虬枝疏懒。
只是叶落殆尽,未免有些不美。
好在大夫人掌家是一把好手,让下人买来鲜艳的彩绸,手工扎成娇花,做成朵朵盛开之态,缠在遒干之上,远远望去,倒如一树树的藕粉迎着寒风盛开。
这样的奇思妙想,若夜间行至此处,因视线受阻,无法得见,岂非锦衣夜行?
于是又寻了燕京城里出色的灯笼师傅,做成了上百盏花灯。
金碧红射,明烛耀目,有牡丹、莲花、佛塔等各种形状。
放眼望去,堆金沏玉,简直迷乱了人的眼。
程立锦拽着少甯往树下去,“表姐,我们摘一盏牡丹灯,挂在小老虎身上,这样许愿时,菩萨便能看到它了,不然位置找不准,我不是白念叨了。”
少甯无奈摇摇头,任由她拉着向前。
二人向岸边走了十来步,正正面对那粉白拥蕊的牡丹灯,灯下是一串红线捻成的穗子。
长长的,一任在风中流转。
突然,一道类似碎裂的O@声,自二人脚下传出。
少甯一低头。
几乎是同时,右手牵住的程立锦肩膀一斜。
少甯左手已摸到了穗子。
那穗子穿过灯笼顶端,缠在杈枝。
她闭了闭眼,猛然拽向那灯穗。
左手痛感传来,梢头低垂若弧,近乎与地面接平。
咔嚓!
杈口断裂。
少甯借着这力,猛然将程立锦拽向身后。
扑腾!
紧贴着岸边的薄冰,一圈圈次第断开,一茬茬的水向上翻涌,在花灯烛红之下,宛若沸了一般。
湖水刺痛,若刮骨。
少甯挣扎了几下,鼻翼和张开的樱唇里都是冰水,胸口剧痛,手脚冰麻。
意识很快迷离,耳边只剩下小娘子尖锐的惊叫。
似乎还有一抹飞快扑向她的湛蓝色的衣影....
*
栖梧阁。
少甯睁开眼。
身上一阵湿腻潮热。
“表姐,你终于醒了!”
她转了转头,光线刺入澄眸之中,这才看清。
床尾坐一小姑娘,十三四岁,梳单螺髻,攒五珠钗,一身濡红莺黄搭配的织锦芙蓉袄裙,脸若琼雪,眸若水玉。
“表姐!”小娘子哭天抹泪地呼唤她,“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呜呜。”
她听到这句,回忆起之前,一时头疼欲裂。
月白中衣被汗水打透,浑身疼得似被碾过。
宋嬷嬷很快引着大夫进来,老先生坐下来,搭上她的手腕,不多时,沉沉出了口气,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小娘子命大,总算挺过来了,喝了药,发了汗,当是无碍了。”
屋内一时又是哭又是笑。
大夫被引着出去更换药方,素瓷将程立锦请去屏风外,从螺钿柜中取来干净中衣,又端了热水为她擦拭后换好。
程立锦跑过来,抓着她的手,“表姐,还疼吗?”
少甯动了动,这才感觉到她的左手绑了厚厚的砂带。
程立锦自责道:“大夫说,掌心可能会留疤。”
少甯想起来了,是那条灯穗,当时为了救人,她拽得过紧了。
为了让小娘子宽心,她摇了摇头。
小娘子似吓坏了,一会儿喂她喝水,一会儿又给她揉腿。
老夫人和二夫人来了。
“菀菀!”一开口,程老夫人便梗了气,眸中带泪,“你这是要吓死我。”
二夫人也在一旁抹泪,“昨夜多亏了你,好孩子,若不是你,我们阿锦…”
程立锦垂着头,乖乖站在一旁。
“我…无事…”少甯一开口,嗓子低哑如撕裂,她摸向自己脖颈。
二夫人忙拉住她的手,“你口中灌了太多冰水,又接连发烧,大夫说这几日怕是都不能出声了。”
程立锦小声啜泣起来。
二夫人心疼她,可这种场合免不得要做个严母,劈头骂了她几句。
少甯摆摆手,试图坐起身。
“你起来做什么,赶紧躺好。”程老夫人不依,狠狠瞪了她一眼。
少甯只得又乖乖躺好,用手势比划着,说自己没事了,让二夫人莫怪程立锦。
“好了,她才醒,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咱们也别在这打扰她了。”程老夫人做了主,由下人扶着站起身。
她既要走,二夫人和程立锦也不好再留。
程立锦跟在母亲和祖母身后,瘪着小嘴往外走。
她回过头,少甯冲她笑了笑,无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栖梧阁重新静下来。
少甯疲累,又沉沉睡去,直到傍晚才悠悠转醒。
“姑娘,”素瓷上前为她掩被角,神色有异,“大郎君在外面。”
少甯一怔,咬唇垂眸。
“姑娘若不想见他...”
少甯叹口气,摇了摇头,抬手指向敞架。
是要起身的意思。
素瓷看了一眼架子上的红梅袄裙,“您现在身子还虚着,不能沾风,大夫说了,让躺够三日后再起身活动。”
想了想,试着询问,“姑娘,不若…不若咱们让大郎君进来,隔着座屏,远远见上一面。”
少甯摆了摆手,刚想说不妥,室内光线一黯。
山水花鸟的座屏外走进一青年,湛蓝色长袍,温水色玉冠,周身长而宁,若出鞘的寒刀。
一见她,便大步走了进来。
“菀菀。”他轻唤她,清冷的眉眼化了一般,“你可好些了?”
素瓷退出门外。
云萝看了她一眼,又向屋内张望,“咱们这样,好吗?”
素瓷掰正她,“不该你管的事别管。”
云萝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同宋嬷嬷打的什么主意。在我心里,咱们姑娘自然值得更好的,可是…”
她又看了一眼屋内,“这大郎君若当真喜欢咱们姑娘,怎的,不去寒山院同程老夫人说,再请了官媒上门,这样偷偷摸摸的,莫不是打着让咱们姑娘做妾的主意吧!”
素瓷也拿不准,只方才见大郎君在院外徘徊,心焦难耐,瞧着不似作伪。
若非真心喜欢,又怎会这般着急。
只为了笼络个妾室,当不会如此吧!她这才大着胆子将人请进了门。
素瓷捏紧了袖中的指尖。
若他当真打的这个主意,她头一个拿扫帚将人赶出去。
内室。
少甯躺在床上,用锦被将自己裹严。
眼睛简直不知该往何处放。
程之衍自进门起,便只有那一句,之后便静静注视着她,视线从头发丝一直延伸到她指尖。
少甯缩回手,垂眸看着缎面,锦被中的手指在褥上几乎抠出了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想起假山后,自己那样义正言辞拒绝了他,当时是打定了主意要同他不来往的。
可这誓言立得快,被打脸得也快,半日都没到,自己又需要人家救。
少甯觉得羞窘。
“你的手还疼吗?”男人似乎终于看够了,轻声问道。
他的眸色惑黯,尾音似带了几分灼热。
少甯自不知道他是又起了‘色心’,只想尽快打发了他,便摇摇头,笑了笑,说不疼了。
可一开口便是一阵剧咳。
一张雪白的小脸震咳后,色若芙蓉,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桃羞杏让的娇艳。
程之衍愣了愣,忙倒了一盏茶,放到床前小几上,又扶她坐起身,端了茶盏送到她嘴边。
少甯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咽了几口,喉间涸渴的嘶疼这才下去几分。
“还要吗?”
少甯还想喝,可却不敢再劳烦他,双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哑声道:“我自己来。”
中衣的袖口滑落,露出两截皓腕,如珠似玑的滑腻。
程之衍再抬眼。
小娘子坐起身后,盖在胸前的锦被滑落。
那里高高耸起的是...
他忙转过了头。
少甯自然也发觉了,双臂一缩,嗖的一声躺回去,一张小脸羞红,狠狠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