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身子一向偏软,此刻更是如深睡中朝人伸出粉嫩爪子挠人的小猫一般,娇软酥懒。
伸手打哈欠时,玉臂轻展,露出一大段暧昧靡艳的红。
宋嬷嬷再看一旁,男人眉如墨画,松身竹挺,高拔凛然,神采奕奕,简直能一拳打死一头猛虎!
宋嬷嬷恨恨收回目光。
太不像话了!
少甯由云萝和素瓷服侍着穿好夹袄和旋裙,一回头见程之衍自己穿好了锦袍,只衣领的位置需要再整理一下,她自然而然伸出手,男人则顺从地弯下腰。
看到这一幕,宋嬷嬷心里这才舒服几分。
想来是姑爷喜爱姑娘,这才下手没了分寸,若是因宠而气,倒是没有必要。
小夫妻初尝滋味,没分没寸的,她决定今日寻到机会,单独说与姑娘听,好好给她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可不是纵着男人,说几次便几次的。
她如是想,可这机会却一直没寻到。
少甯同程之衍到程府时,已近午时。
江氏满怀戾气同程明礼在正房受了这儿媳的敬茶,程明礼将封红交给程之衍,示意他转给少甯,笑呵呵道:“不是之前说好了,你们住的远,这敬茶不急于一时,赶在午时前回来便可。”
又转向程之衍,“澜柏,你大婚,官家准你三日婚嫁,你可带着菀菀寻个风景好些的庄子,泡泡温泉,踏踏青,不必火急火燎回府里来。为父与你母亲知晓你二人一贯孝顺,大婚之日的,便不必如此勤勉了。”
少甯脸红,而江氏脸青。
这都日上三竿了,谁家新妇头一日便睡到这个时辰才来敬茶,可怜她大清早便被老爷使唤人叫过来。
巴巴等,痴痴望,临近中午了,这才等到这不紧不慢扶着媳妇腰身过来的‘亲儿。’
江氏心里哼了一声,可不敢显示在脸上,勉强扯了扯嘴角,“正是呢!你们年纪轻轻的,新婚休沐的日子,合该出去走走。”
程之衍叉手拜了拜,这才道:“昨日儿子醉酒,直到前不久才醒,新妇叫过,儿睡得太沉,便蹉跎到了现在,望父亲、母亲见谅。”
程明礼却是过来人的口吻,捋着胡须笑了笑,“无妨,无妨!既来了便去寒山院见见老夫人,她老人家今早儿还念叨你们。”
寒山院。
程老夫人颤颤巍巍迎上来:“菀菀。”
少甯忙快跑了几步,身子撕裂般的疼,她咬咬牙,笑了开来,“外祖母。”
“可算回来了。”
方氏在一旁逗趣,“咱们老太太打今儿个一早起,便盼着瞧着,巴巴望着这门口就等着你二人回来呢!”
程立锦抬眼,目光落到少甯身上,见表姐今日上身穿了一件水红底绣并蒂莲的长款褙子,内搭水红轻旋裙,高髻云起,鬓边攒八宝翡翠珠钗,耳边一对莲子米大小的云白珍珠耳坠,随着说话,轻轻晃动,时不时撞击着粉嫩娇艳的脸颊。
明霞朝露,粉蕊吐白,实在太美了!
“表姐嫁人后更美了!”小娘子心地实诚,心里这样想,便就这样说了,丝毫不知,眼前的新妇初尝人事,正娇羞着,这话带着歧义,难免往这事上联想。
少甯脸一红。
方氏反应很快,只看了一样,便明白过来,少甯这孩子多半想岔了,可自家姑娘那句话委实带着两层意思,任谁都要多想。
她拧了程立锦一把,用眼神示意自家闺女闭口,又转过脸,笑容满面道:“菀菀,澜柏,快,别在这门口站着了,咱们赶紧进去,老夫人今个一早,便吩咐厨上准备了一大桌好菜,就等着你们午时过来用膳呢!”
程立锦很委屈,揉着小臂,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表姐就是更美了嘛!
难道夸人也有错?
明霞吞月般娇艳的少甯却过来主动牵她了,“阿锦....”
声音软软的。
表姐没生气,于是程立锦立刻又高兴起来,挽着她的手臂,说说笑笑往厅堂去。
在寒山院逗留了一个多时辰,还是老夫人看出她的窘迫,一再催促,二人这才回到宁园。
垂花门内,一下车,少甯便走不动了,春风和暖的日子里,她周身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手疼、腿疼,腰背疼,尤其那个地方更疼,连迈一步,都疼得想唏嘘出声。
方才在长辈们面前,她一直忍着,路上无人时,程之衍也会帮她揉几下后腰,她全靠一口气撑起,目下回到自己地盘,再无法逞强,腿一软便险些摔倒。
好在身后一双大手正正扶住她,温热的话语低声吐在她耳畔,“还撑的住吗?”
少甯知道马车周围都是下人,云萝同素瓷便罢了,可宁园里的下人都是自幼时便跟着程之衍的,她若这时倒下,当家主母的威望便全没了。
她自然想咬牙坚持,只是下身实在疼得难受,她只得抬起秋水似的水眸哀切切看了他一眼。
他心头一颤,下意识便搂住了她的肩背。
“别!”少甯低声道,“若由你抱着进门,日后...日后....我如何再有脸....”
话说半句,程之衍便反应过来。
他是男子,自然不怕,可也明白她们闺帷中,活得艰难,指甲盖大小的琐事也会被放大,冠以德行教养之论。
他不可能日日陪在她身边,这后宅总归是要她自己把持经营的,她在下人面前的脸面可比自己的脸面重要得多。
他先吩咐一声:“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你们都退下。”
下人相互看一眼,面露疑惑地往内宅走。
“都退去巷口。”程之衍再次吩咐到。
他们此刻就在垂花门内,下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经了侧门转去巷子口。
门口只剩下门房,程之衍又让两人暂时回了下人房。
左右看了看,这才转头同少甯道:“我扶你走过圆洞门,之后往园林西侧的蒺藜小路去,那边无人,我抱着你一路穿插回尺素。”
少甯满含热泪点了点头。
回到尺素,程之衍将她放到床上,为她脱掉鞋袜,扶她躺进锦被中,又松开床帐,坐在床边,垂眸道:“是我的不是!”
少甯娇羞地垂下头。
男人于这种事上道歉,实在让人害羞,可少甯却很高兴,才第一日,他若便对这种事理所应当,那日后她受伤或者生病,便再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好在,今日她在他面前露出虚弱之态,他并未视若无睹。
目下,开头很好。
少甯对这桩婚事又有了几分信心。
软声温语道:“我....我休息会儿便没事了。”也是昨夜闹得狠了,自己不该纵着他,这种事,又如何能是一个人的错。
程之衍点点头,也开始脱外衫。
少甯吓了一跳,她身为妻子,即便是在白日里,男人若想让她服侍,她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力和立场。
可.....
她烟笼似的细眉轻轻蹙起,抬起明润潋滟的水眸轻轻看他,却在男人看过来时飞快低下了头。
跟小猫似的!
程之衍又燥热起来,喉间滚了滚。
她的身子....
程之衍犹豫再三,又将锦袍重新穿好,盘扣扣的紧密整合,纹丝不乱,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菀菀,你自己睡,我去一趟前院书房。”
他走后,少甯还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又勾了勾唇。
第76章
他这是心疼自己呢!少甯更开心了些。
少甯一觉睡醒,已是华灯初上。
摇铃后,素瓷很快端着铜盆进来,“夫人。”
少甯嗯了一声,隔着屏风望了眼门外:“大人可还在前面?”
素瓷转过身,将巾子送到她手中:“是,奴婢瞧着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夫人可要派人去请?”
她们初来乍到,这些事虽是小事,但也不敢擅自做主,若主母亲自吩咐下来,自然有所不同。
少甯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大人想来是有事要忙,咱们再等等吧!他正事要紧,你去告知厨上,晚膳晚一些再摆。”
素瓷应是,自去了外间传话。
不多时,转身进来,脸上带了笑意,“夫人,院子里的小池塘,几尾墨蝶尾游得正欢,夫人要不要出去看看?”
少甯知她怕自己闷,她也确实有些闷,抬起头,举目望向门外。
正是垂暮,天将黑不黑,光线尚可,出去看看倒也可以。
少甯坐到妆奁前,素瓷为她绾好发,又从柜中取出一件榴红柿蒂纹的褙子,下配了条同样颜色的轻旋裙,很快到了院中的六角亭。
早有女使端了鱼食盒等在一旁。
她伸手接过,将不大的木匣放在鹅颈椅上,坐在一边,一面喂鱼,一面抻着脖子往前面瞧,见那边次第亮起了风灯,可程之衍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大人可曾传了话过来?”
素瓷与云萝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少甯怅然若失地扔了一把鱼食。
宋嬷嬷过来了,将素瓷和云萝赶到亭外角落里,似乎在对着夫人说些什么。
云萝微仰起头,便看到自家夫人一张玉雪似的小脸搽染了娇红,若雨后初霁后的虹,又似池塘里潋滟开出的荷。
待宋嬷嬷走后,曹嬷嬷又过来了。
近前行了礼,笑着道:“夫人,先头大人吩咐下来,要奴婢将这宁园的账目交到夫人手上,目下,奴婢已全部整理出来,是给夫人放到屋内还是即刻交到两位姑娘手上?”
少甯蹙了蹙眉,看向素瓷。
素瓷上前一步,笑着道:“曹嬷嬷辛苦!照理来说,嬷嬷既将册子带了来,我们夫人便该留下,只嬷嬷也知道,咱们大人和夫人不过才新婚第二日,现在谈这些,委实早了些。”
曹嬷嬷弯着腰,笑容可掬,却并未收回方才的话:“不瞒夫人,咱们宁园初建,每笔账目本就清楚明白,实则也的确没什么可看的,但大人既发了话,奴婢少不得要带着账本来走一遭。夫人倒也不急,也不拘着非要今日看。不若这样,奴婢今日先将这鱼鳞册子留下,夫人过几日查看也可。这后面的差事一宗接一宗,奴婢上了岁数,每日战战兢兢,唯恐有片刻分神,再出了差错。夫人若能接了手,不拘是派素瓷姑娘或是云萝姑娘,总归是年轻人,事事定能比奴婢周全些的。”
说罢,朝身后挥了挥手,立时走近两个小厮,一人脸方,一人脸圆,都穿一身青布袄裤,左边这个手上抱了两三本册子,右边那个则抱了十来本,头压得低低的,恨不得与地面平行。
曹嬷嬷手一指,“左边的,是宁园这半年多,内宅走账的鱼鳞册,那边是燕京和各地这半年多来,各布庄和几家山水庄子、山林、农田的收入,都是由外面的常管事派人送进府里来,再由奴婢保管的。”
素瓷奇怪道:“半年?先前在泉州老宅和江宁之时的鱼鳞册子,为何没呈上来?”
只有有了两厢对比,才能清楚知道府里日日的走账合不合理。
曹嬷嬷看她一眼,又垂下头,勾唇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鱼鳞册子也是半年前才转交到奴婢手上的,之前在泉州和江宁,一应账目都是由蒋嬷嬷管着的,因她年岁渐长,许多事力不从心,来了燕京之后,便禀了大人,自去投奔了家中子侄养老,差事这才落到奴婢头上,为着公平起见,奴婢便只能对这半年的账目负责。”
少甯记起当日新荔到栖梧阁送皮货时,曾提到过一位针线嬷嬷。
“这位蒋嬷嬷可是绣活出众?”
曹嬷嬷道:“的确,蒋嬷嬷早年是大人母亲的陪嫁,针线做的极好,大人贴身的衣物都是蒋嬷嬷一手缝制的,她走后,府里一应琐事,奴婢这才接手过来。蒋嬷嬷是自燕京陪着大人去的泉州老宅,又自泉州而至江宁,实则,她陪着大人的时间比咱们几个都更久一些。”
“母亲的陪嫁?”少甯喃喃一句。
想到江氏平日对程之衍态度冷若冰霜,少甯有些疑惑,可又一想,大概母子血脉,天生便割舍不断,她叹息一声道:“看来母亲心中还是有大人这个儿子的。”
曹嬷嬷看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紧绷着下颌,没有言语。
“嬷嬷方才说,如你一般的老人还有几个,都有谁?”
曹嬷嬷:“奴婢总辖着整个内宅,内宅管事的,有四人。窦婆子管着厨上,卞婆子管着果园,齐婆子管着采买。”
素瓷往前一步,少甯微不可查摇了摇头,她便又退了回去。
少甯站起身,唇边噙着笑,“嬷嬷只对这半年的账目负责,也是正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担其责。嬷嬷这半年为着咱们宁园,实是劳苦功高,我虽才进门,府里人事一概不知,面又嫩着,但也想厚着脸皮赏赐嬷嬷则个,素瓷,你去我挂了第三签的嫁妆箱子里,将那支纯银打造缠着如意金丝的钗取来,就此赏了曹嬷嬷吧!”
曹嬷嬷目光微闪,忙叉手哈腰致谢:“奴婢不敢邀功,实在受之有愧。”
“嬷嬷受之应当才是。”
素瓷取来钗,少甯亲自连同黑漆螺钿匣一同送到她手中,“还望嬷嬷日后为了咱们宁园勉力再续才好。”
曹嬷嬷抬起头,目露疑惑,“不知夫人的意思是?”
少甯垂下秋水似的眸子,带了几分为难,“大人早先是说过,让我进门便管家此类的话,可想来也只是为着为官的面子,几位同侪都是夫人管着账目,便想让我也接手过来,日后参加筵席,随他出门应酬时,也同别的夫人有个话题可聊,只此,才不算辱没了大人的脸面。可嬷嬷...你仔细瞧瞧我,不过新婚第二日,面嫩镇不住场不说,又才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岁数,哪里就能看得懂那么繁冗复杂的鱼鳞账册,故此,还是先请嬷嬷再担待些日子吧!这账本我只怕还要用一段时间学上一学。”
曹嬷嬷问:“不知夫人要学多久?”又面露惶然道,“非奴婢想催促夫人,实在是大人发了话,奴婢不敢不听。”
少甯道她知道,又拧着帕子,垂眸飞快瞥了一眼外院,颊畔染上一层薄云,扭捏道:“少则月余,多则半年,大人这一日日的,我总要先侍奉好当家主君,才有时间顾别的,嬷嬷说,是不是这个理?”
又摇她手臂,“好嬷嬷,你便先受着累,容我些时候,让我将这本子瞧出个门道来,再将这些东西推给我,可好?”
曹嬷嬷眨了眨眼,笑道:“夫人吩咐,奴婢自然无有不应的,那这鱼鳞册,奴婢便先带回去,待哪日夫人想看了,可随时让奴婢带过来。”
少甯点点头,甜甜笑着应了一声。
待曹嬷嬷转身出了尺素,少甯含笑的眸子蓦的冷了下来。
素瓷道:“夫人方才为何又让她将鱼鳞册子带了回去?这掌家之权,总要拿回来的。”
之前大人未成婚,府里府外的,他也无暇顾及,交由身边老仆打理也是无奈之举,可财帛不同别的,日子久了,若无督促,人心惫懒,还是小事,起了贪渎之心,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