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春尚浅——溪畔蔷薇【完结】
时间:2024-12-06 14:43:50

  少甯见他想得周到,懒懒靠在他怀里嗯了一声,“多谢。”
  到了尺素,素瓷端着铜盆进来,少甯在她服侍下净了手。程之衍吩咐下人将晚饭送到了外间来,两人简单吃过饭,少甯便去了净室,回来后打着哈欠道:“外祖母说了,天大的事都明日再说。”
  程之衍扶着她躺下,“我知道,你好好睡吧!我不吵你,什么事都留待明日再说。”
  少甯说好。经了这次少甯才发现,原来人在累极时,确然是什么都顾不得的,一躺就着,连平日多梦的毛病都没犯。
  一觉睡到大天亮,起身时,见他已经穿戴好,就坐在一旁看书,见她转醒,取了下人早熏好的簇蝶衫子过来,“我服侍你。”
  少甯诧异地看过来,又去瞧外面的天地。
  “做什么?”
  少甯露出好大一个笑来,“我在瞧今日太阳是从哪头升起的。到底是为你们程家奔波过,连待遇都不一样了。”
  他却蹙了眉,“有什么不同?难道平日里你没为程家奔走时,我就没伺候过?”
  少甯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但大多是在那事之后,或是为她擦身子,或是抱着她去清洗,反正这种明面上点人眼的侍奉,他一次也没做过。捏个肩膀捶个腿,还要躲着下人,唯恐在他们面前失了当家人的威严呢!
  少甯翘着唇,一面享受着他的服侍,一面道:“那可不一样,这会儿才叫真伺候,之前那叫盘丝妖精看唐僧,好大一块肉。”
  他自然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来,脸上一时五颜六色,肃着眸子轻声训她:“这种浑话也是能说的。”
  她委屈巴巴道:“人家不过随口一说,是你自己偏要多想。”
  程之衍伺候她穿好,拉过人来狠狠亲了一口,恶声恶语道:“若不是你还怀着身孕,哼....”
  这句哼很有灵性,少甯听了颤了颤,莫名从他这话里听出些恶狼般的气势来。
  两人到了绿章阁,先同程老夫人一起吃了早饭,之后坐下来细细分说。事虽难堪,但也要一件件说清楚,末了少甯道:“....这件事还是要让大老爷知道,听听他的意思再说。”
  程老夫人也这样想,“早起我便让下人去了那边报信,让你大舅别过来,咱们一起回去说。”他的女儿自然该让他好好听听,也好叫他知道,那种虎狼地究竟是不是个好所在。
  少甯道:“不止大舅,还有柳氏。”昨日在东宫发生的事,小严氏的事倒是可以由她口中说出来,可侍寝这样的事,自他们三人口中说出来都不合适,不若她寻一趟柳氏,将事情说透,说清,她自然会闹着让程明礼知道,而且这种事也只能他们两人知道,其他人面前都要捂好。
  既商定好,四个人便坐着车往程宅去,老夫人同程立锦在前面车上,少甯同程之衍在后面一驾。
  “你前些日子同我感慨什么男人不喜欢女人的,说的是太子吗?”少甯径直问道。
  他说是,“只是这种事不能捉奸在床,这把柄有便相当于没有。”
  少甯明白,“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他点了点头,眸色晦暗。
  “咱们同谢家定是不能共存的,而谢家又是太子臂膀,为此,咱们便只能同太子也站在对立面是吗?”
  程之衍一向欣赏她对朝局的敏锐,笑了笑,抱她坐在膝头上,“是这个道理,你继续。”
  少甯便道:“所以我想,既必须同太子为敌,不若咱们同端王暗中联手。”
  这倒是与他想的不谋而合,朗声笑出来,摸着她色欺云霞的小脸,骄傲道:“我可真是有福气,竟能娶回来你这样一个尤物。”
  不但有倾城之貌,还聪颖通透。沉了眸子,敛声说:“早在前两日,我便想办法将消息递给了端王,这是一步险棋,他需要权衡,毕竟私德这种事,不似其他错漏,若不能一击即中,只怕会背上陷害储君的罪名,届时官家雷霆之怒,只怕他也承受不住。”
  “可还有一个皇位在冲他招手,他总要向前。这把柄虽烫手,但若用好了,太子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少甯低语道。大晔太子竟同男人暗中媾.和,光是御史的弹章便能将他拉下太子的宝座。
  程之衍搓了搓指尖,“如今又过了几个月,太子同栖霞巷那位的感情越发好了,简直可以说是难舍难分,想来太子自觉是遇到了真爱,这些日子竟不顾暴露的风险,频频去探他,连武安侯都震怒了。”他看了少甯一眼,“我们需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好好利用这一点。”
  少甯道:“你怎么知道武安侯也震怒了?”难道他竟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谢家了?
  程之衍道:“今日一早,我收到消息,他到官家面前奏请,想来这个时候人已经到了中宫吧?”
  少甯吃了一惊道:“他要将此事捅到皇后那?”其实少甯后来同严奉仪谈过后,便坚信皇后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她大约只是知道自己儿子不那么热衷那件事,可能还会将过错推到东宫几位娘子身上,因不喜欢宫里的,便自己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可这外室是男是女,她并不清楚,不然早就封锁死东宫,不让外人进出探视了。
  他说不会,“宫里与宫外不同,宫外能处置的,武安侯不会让事搅合到宫里去,毕竟是官家眼皮子底下,一个不慎,便能被抓住马脚,他冒不起这个险。”
  “对了,我昨日在宫中,为你争取到了一个同盟。”
  见他看过来,少甯道:“是严氏一族。旁人便罢了,大严娘子的父母可以先作为突破口,若他们肯为了女儿搏一搏,会暗中授予在京的门生故旧、姻亲好友等暗中使力,只要太子私德之事一败落,他们便能咬住他同官家死谏。”她嘟着嘴,青葱指段曲起来敲了敲他的肩头,“我擅自做这件事,你不许生我的气。”
  以往她见他生气,总是小心翼翼,如今倒是敢提要求了。程之衍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会给我找事做。昨日在东宫是不是又发了好大的善心,热血上头,想要救苦救难来着?”
  他倒是了解她的性子,她吐了吐舌,哎了一声道:“这不是有你吗?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定能想法子将这件事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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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到了程宅,程之衍和程老夫人去寻程明礼说话,少甯一个人往出云阁来。见了柳氏,也没迂回,径直将事情说了一遍。柳氏听罢,捂着心口哭出声,“我可怜的女儿!”
  方才说话前已经将服侍的人都赶到了院子外面,倒是也不怕别人偷听,她哭了一阵后,少甯见她停下来了,这才问道:“这件事,你打算如何?”
  她是做母亲的,少甯想先听听她的意思,柳氏简直要跳脚,围着屋子转圈,可又不敢骂太子,便只能大骂自己的表哥程明礼,想当初,他明明瞧上了她的人,可顾忌着门第,花言巧语哄她来做妾,这些年由他护着,在用度上是没吃什么苦,可名分上到底被江氏压了一大截,遭过的白眼比那池子里的游鱼还多。
  后来他又要她女儿上门做妾,她自然不准,还是他来劝,说什么女儿嫁入东宫,别看现在只是个奉仪,来日太子登基,女儿诞下子嗣,许会一步登了天顶,也未可知。当时她见雪儿高兴,沉浸在做大晔贵妃的美梦中,便什么也没再说。哪知竟给女儿选了这么一个虎狼窝。
  当即表示这就到前院去,又恳求少甯能对她唯一的女儿施以援手,“娘娘大恩,来日我们母女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少甯道:“报不报答这些都不打紧,目下大姑奶奶性命要紧,姨娘先去吧!”
  柳氏说好,略整理了整理衣衫,赳赳昂昂往前院书房去了。
  程之衍和老夫人见她过来,便避了出去,到园子里陪着少甯赏了一圈金桂后,再回去,见程明礼颈处多了两道浅浅的抓痕。开始,他还用手捂着,可越是如此,越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在里头,便索性不捂了,坐下来呐呐出了口气,“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
  少甯先说:“好在现在严家愿意同咱们联手,到时候想办法扳倒了太子,表姐便算不能回府,至少也能松快几分。”
  太子若被废,他们这边的人便能插得上手了,届时寻个理由将程立雪送到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再想办法接回家里来,一步步图谋便是了。
  可程明礼却道:“这事,我也想过。雪儿是我放在心上宠爱到大的孩子,她受苦我如何能不心疼,但毕竟是东宫,就为了这事,咱们便要与之为敌,实在是有些冒进了。你们不知道,我担着程氏一族的担子,半分错也不能出,一旦行径有误,于咱们阖族便是灭顶之灾。”
  对面三人都沉下脸来。
  程之衍看了一眼少甯,又望了望程老夫人,转回到程明礼身上,“那大舅想如何做?”
  程明礼叹气道:“女子嫁了人,便是这样,有过得好的,也有不好的,左右等日后膝下有了子嗣便好了,她得了依靠,将心思也转移转移,熬着熬着,孩子大些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程老夫人嗤出声,“你倒是大气得很!”
  程明礼听出嫡母话里的讥讽,讪然笑了笑,这主意是怂了些,可到底是最稳妥的法子不是吗?同太子为敌,一个闹不好再落成个构陷储君的罪名,届时全家都完了。让他舍些财帛细软的倒是小事,可阖族的担子都在他身上挑着,他哪里又敢有半分任性了。
  他既这个态度,后面的事便无需再谈了。少甯同程之衍交换下眼色,看来柳姨娘即便朝他闹过一场,也仍然不能让这个父亲为了女儿放手一搏。
  没得可谈,他们几个便不想在这边呆着了,连江氏都没去见,便又坐着马车回了宁园。
  而另一厢,仁明殿里,武安侯同皇后也在讨论这事。
  “娘娘,昨日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些。”武安侯生得高大健硕,遒劲魁梧,原本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如今却被官家强行留在燕京,他不得不亲自处理太子后宅这些龌龊事,心里也是觉得晦气得很。
  皇后揉着帕子,“哥哥不知道,本宫第一个嫡孙就这样没了。”她抬手掖了掖泪,“我也是气极了,这才将一宫的人都给发落到掖廷去。”
  武安侯兄弟两人只有这一妹,出嫁前疼得如珠似宝,兄妹三人关系的深厚,导致皇后如今望年奔四,还能对着自己大哥撒娇。
  谢君昊端坐,肃目道:“我同娘娘你说过许多次,太子宫里之事,让他自己料理便是了,你无需操这个心。”
  别看这个妹妹贵为皇后,但却不是能拿主意的人。太子在外面置了外室的事,她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他也不想让这些乌糟事传入中宫来,“你只管端坐明堂,内帷的事让太子料理,外面的事自有我来料理,别脏了自己的手。”
  皇后却道:“哥哥,是不是昌儿在外面闹得不成样子?我问了东宫的侍妾,说他不怎么愿意进内宫去,这个样子下去,我几时才能抱上孙子。”又咬牙,“听说端王那个庶子都快会爬了。”
  谢君昊嗯了一声,“他自管生他的,太子这边我会看着办,娘娘且记着,千万莫再朝东宫里安插什么眼线,届时伤了母子情分,再修复起来可就难了。”
  他是怕有人会发现那外室的事,再拿过来做文章。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劝说过太子,可他全然不顾,如同疯了一般,竟朝他叫嚣,自己是遇到了命定之人,旁的都能应允,唯有此人,他不可能放开手,为了护住那堆贱骨烂肉,他还动用自己东宫的力量,在那宅子四处埋了暗卫。
  他如今也算看透了,指望着太子自己回头是不能够了,为今之计,还是在别人尚未察觉之前,他先动手除了那人。想到今早派出去的人,谢君昊手指紧了紧,“娘娘,老臣前朝尚有些事,便先告退了。”
  皇后颔首,“那哥哥去吧!东宫那里,还请哥哥多走动几次,也开导开导昌儿。”
  谢君昊说好,退出仁明殿后,疾步往宫外来。
  出了三出阙前的广场,问自家长随道:“栖霞巷可有了消息传来。”
  长随说没有。
  没有消息便说明还没得手,谢君昊愈发烦躁起来,踩着脚凳上了车,让下人赶起车驾,“回府。”
  不过才走了二里地,迎面突然遇上了谢府的家卫,是他晨起派往栖霞巷子的人。
  “侯爷,不好了,属下带人去了栖霞巷,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谢君昊陡然掀起车帷,脸色大变,“不见了?可探查清楚了?”
  来人说是,“一应东西都没了,人也不见了。”
第104章
  晨起,金乌在一片碧青色的潋滟中,逐渐大炽起来。
  一条纵贯东西的深巷,迎来一队人马,声势浩大。筛锣腰鼓齐齐敲动,撅得震天响,后面跟着缀五彩流苏坠子的车辇,车上浅绛色的绢帛堆积如小山般高,在一片织金似的天光中泛出潋滟的华光来。
  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俏面玉郎,身上绑着大红彩绸,颊面酡红,如微醺般神采奕奕。
  四周的百姓大清早便看到这样大的阵仗,不由嗬出声,“大清早的,是谁家要纳征?”人群拥挤中,倒是有人认了出来,垫着脚尖朝队伍里扬声道喜,抢了一大捧抛洒的喜糖后,笑得合不拢嘴,“这是秘书丞宋大人家的。”又嚼着喜糖奇怪道,“没听说宋家有同谁家亲事议定呀!怎么一转眼,这宋大郎君就要下聘了?”
  “前面就是蒹葭巷了,也没什么富贵人家住,怎么到这下聘来了?”
  “怎么没有富贵人家,这巷尾就有处大宅,辉煌气派着呢!就是主人不在燕京,平日里只有买菜的厨娘和仆役进出,该不是哪家吧?”
  “什么来头?”
  “这我哪知道,有钱人的心思咱们这些老百姓哪里猜得到,也许是家在外埠,特意买来等着日后回京省亲用吧!”
  队伍沿着巷子慢慢行进,走到巷尾停了下来,百姓明白过来,果然是那处外阜定居的人家。郎君松了马缰,从高头大马上下来,整了整衣冠,用目光示意小厮下去敲门。
  砰砰砰!
  红漆铆钉高门开出一道小缝来,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请问,贵府可是蜀王私宅?”
  扒着门的门房抹了一把脸,警惕地打量了一眼来人,“是,做什么?”
  宋家的小厮谄笑着,拱了拱手,“小人是秘书丞宋大人的府上,奉贵府赵三娘子的令,今日一早特来纳征的。”
  门房像是一张脸突然浸入了冰水里,口气也跟着凌冽起来,“你说奉谁的令?”
  “贵府,三娘子。”
  只听砰的一声,大门重重关上,门房冷硬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门板传来,“走,走,走!哪里来的无赖头,行骗竟骗到我们王府头上来了,再不滚,让护卫敲断你们的狗腿!”
  小厮呆了呆,转头看向身后,见自家郎君脸色倏地一下就沉下来,几步上前来,“怎么回事?”
  小厮脸上五颜六色,还有些没回过神,“主子,人家说咱们是骗子。”
  宋异道:“你没同他讲清,是奉了赵三娘子的令来下聘的?”
  小厮委屈巴巴,“小的一开口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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