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不识月——一行贰叁【完结】
时间:2024-12-07 14:35:15

  黔成王并未理会凌月口中所言,但见他凝眉沉吟片刻,拂袖转身离开寝殿。凌月怔怔地望着逐渐变小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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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大王,荣朝皇帝命人举兵进犯我朝边境,微臣恳请大王下令出兵迎敌。”这日早朝,丞相于时政上前禀道。
  黔成王眉心深蹙,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自心间窜起,直抵天灵盖。还真是内乱未平,又遇外敌入侵。
  “启禀大王,微臣恳请大王命卿谣殿下随军出征。”
  “大王,卿谣殿下手握漠北军权,定能杀得荣朝军队片甲不留。”
  “猛虎一出,那荣朝军定是不战而退。”
  “……”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黔成王眉心连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未及出声,倏闻一道悦耳的嗓音传来:“启禀大王,卿谣愿随军征战。”
  黔成王循声抬眸望去,便见群臣中央立着一抹袅娜身影,身形不及群臣魁梧,脸上神色却是志在必得,直叫殿内众臣自惭形秽。
  倘或命卿谣率猛虎战队随军出征,此战必胜。然,黔成王心中顾虑重重,若卿谣战胜,更稳固了她在群臣心中的分量。
  若因一己私欲驳回卿谣随军征战的请求,恐黔朝军不敌那厢荣朝军,漠北猛虎战队及驯兽师唯她命是从。黔朝军失了傀儡助阵,早已今非昔比。
  黔成王垂眸沉吟半晌,堪称绞尽脑汁,究竟以大局为重,准了卿谣公主率猛虎战队随军征战,并命她打头阵。
  这厢江凌安领命,举兵南下,遥遥望见敌军阵营里,近百头猛虎威风凛凛,嘶声震天。那领头的监军一身戎装,形容明艳,坐骑竟是一头更为高大凶悍的猛虎。
  风声萧萧,沙砾飞扬,江凌安透过漫天萦绕的黄沙,看清了那位敌军监军的真实面容。正是昔日他自凌州边塞捡回军营的那孩子――凌月,如今应尊称一声卿谣公主。
  江凌安不禁唏嘘,昔日躲在他怀里珠泪连连的一半大孩子,如今却兵戎相见。
  他何曾想到今日与敌军对阵竟是如此这般景况,对方不仅有数十头猛虎随军,更有公主殿下亲临边塞为监军。
  要说这黔朝军当真是花样百出,昔日有傀儡作战,今日更有猛虎随军征战。
  “荣朝大将军。”
  江凌安的思绪尚未进行到尾声,便被敌军一名将士粗犷的嗓音打断。
  江凌安闻言,循声望去,但见适才出声的敌军将士探着脖颈朝这方望来,朗声喊道:“公主殿下有请。”
  “将军慎重。”江凌安未及回应,便闻身后顾柠低声喊道,“恐对方有诈。”
  江凌安略微一颔首,早在瞧见黔朝随军出征的猛虎之际,他已迅速估量了此番出征的利弊,若敌军没有那近百头猛虎,此战必胜。
  然,江凌安曾有所耳闻,漠北一族尤善驯兽,更以驯兽师为尊。今日见凌月身骑猛虎,率众虎随军打头阵,可见其间渊源颇深。
  凌月究竟谋了何事,能叫凶悍勇猛的漠北首领甘愿将漠北一族视为瑰宝的猛虎战队并驯兽师一齐献予黔朝,或是献予她个人。
  江凌安一面思索,一面勒紧马缰缓缓朝凌月行去,便在他有了动作之际,那厢凌月亦驱了猛虎朝江凌安的方向驶来。
  “将军,别来无恙。”凌月先行开口寒暄,数月未见,江凌安银色盔甲裹身,英姿勃发,与她心目中铭刻的印记一般无二。
  此刻她内心思绪万千,昔日缱绻情愫跃然心头,此情此景,唯有勉力按下不表,“还请将军回去告知荣朝皇帝,我黔朝愿派使者前往荣朝和谈。”
  江凌安闻言,一时无话,他正踌躇如何避免双方激战,便闻对方监军主动提出和谈。黔朝军手握漠北猛虎战队,实是占了上风,却自愿罢战,可见密函里说的黔朝内乱一事不假。
  骏马忽遇猛虎,双双猛地仰首嘶鸣,江凌安勒住马缰,骏马围着凌月打转,但见凌月稳坐猛虎背脊,形容沉稳而凛然,昔日动辄落泪的光景随边塞风沙悄然而逝,记忆荡然无存。
  凌月的视线火燎一般烙在江凌安脸上,见他久不言语,复又开口:“将军,过些时日,我便名正言顺地前往昀京见你。”
  她犹还记得,昔日江凌安叫她莫要再往公主府寻他,因恐她身份暴露,如今这般光景,往后她前往荣朝国都,便是以黔朝使者的身份,不会再叫江凌安为她忧思。
  凌月心中这般想,面上的笑颜更甚,眸色清明而灼热。
  一语方落,江凌安便瞧见她的面颊染上层层浓郁的笑意,那是江凌安从未见过的笑颜,温暖而和煦,似春日暖阳铺洒,阵阵暖意萦绕心间。
  名正言顺?
  江凌安思来想去,只觉凌月或将以使者身份前往大荣和谈,却未悟出凌月只言片语间隐含的深意。
  凌月满眼期盼,见他只是略微朝自己点了一下头,再无旁的表示,心下甚觉不满又不悦,江凌安究竟有没有听懂她话里有话?
  或故意为之,并未打算就此事与她纠缠不休。
  凌月一面思索,内心猛地有一股戾气喷涌而发,直击得她天灵盖几欲迸裂开来,她复又听见江凌安语气凛然,叫她往后勿要再前往公主府寻他……
  一股恶寒之气于背心乱窜,凌月顿觉浑身如淬冰浸雪一般寒冷,寒冽之气顷刻间窜向四肢百骸,她心中杂乱念头纷纷袭来,神识早已不受控制,她猛地在猛虎背脊上站起身来。
  江凌安方察觉凌月神色有异,便觉一阵凛冽劲风扑面而来。?
第43章 、又逢君(二)
  ◎她……踹了江凌安一脚。◎
  风卷沙砾迷人眼,江凌安再一抬眸,但见方将他踹下马背的人早已乘虎远去,徒留一抹虚影渐行渐远。
  顾柠忙飞身下马,疾速奔至江凌安身旁,眼神颇为复杂,欲言又止,敛眉沉吟半晌,试探着出声问道:“将军,凌月这是何意?”
  江凌安莫名遭敌军监军一窝心脚,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再经顾宁如此一问,似琢磨出些许深意来,一时竟哭笑不得。
  凌月方见江凌安未对她予以的暗示给予回应,心中气急,波及情绪,神识随之恍惚,便欲做出点动静来叫对方铭记于心。
  故而跃身起来,猛地朝江凌安当胸一脚,直叫他摔将下马,顿觉解气。
  凌月自请率众虎随军出征,本占了上风,她却提出和谈,正有朝中大臣颇觉不满。
  这日早朝,凌月便闻一人上前弹劾她视战事为儿戏,黔朝军既有猛虎可用,因何主动提出前往荣朝和谈?
  一语方了,又闻寥寥数名大臣附议。然,黔成王面上神色毫无波澜,待殿内气氛归于宁静,方闻他沉声道:“常年征战,民不聊生,既可和谈了事,便不必应战,卿谣此举可行。”
  凌月早知黔成王无意因她擅自退兵一事而归罪于她,黔成王本就不欲命她随军出征,奈何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凌月退兵之举,实则正合黔成王心意。
  群臣纷纷附议,赞大王英明,赞卿谣殿下思虑周到,殿内各种声音混杂,乌泱泱连成一片,忽闻内侍高声唤道:“大王……”
  凌月随着群臣视线循声望去,但见黔成王仰面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御医一面探手诊脉,面颊上豆大的汗珠缓缓滚落,王后见状,出声询问:“大王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因何突然昏厥?”
  御医徐徐收回手,扯住一角袍袖拭汗,复猛地跪俯在地,斟酌着言辞,禀道:“娘娘,大王中毒颇深,恐命不久矣。”
  王后闻言,僵在原地,半晌未曾言语。凌月见状,忙上前问道:“大王素日饮食皆用银箸,必然诸事小心,怎会中毒?”
  御医浑身发颤,“殿下,微臣无能,再请太医院同僚前来诊治。”
  凌月便命人前往太医院请御医前来,数名御医相继诊治,皆得出黔成王身中剧毒,恐时日无多。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若黔成王撒手人寰,事关立储一事,昔日诸臣与黔成王之间因立储而各执己见,故而储君之位空余良久。
  如今定是不可再拖,凌月正欲上前与王后商议此事,忽闻一阵凌乱的步履声与凄厉的哭喊声自殿外传来,转眼间,一抹窈窕身影已奔至黔成王榻前。
  殿内众人循声望去,还道是谁,正是与储君之位颇有渊源的良妃,只见她蓬头垢面,涕泪横流,早已不复昔日袅袅婷婷,容颜娇媚。
  “大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哭喊声在殿内萦绕不止,榻上之人却无半分回应。
  凌月即刻上前将良妃搀扶起身,焦急问道:“娘娘,发生了何事?”
  良妃闻言,抬袖拭去珠泪,哽咽道:“殿下,二王子……二王子被人害了。”哭嚷声似能震天响,殿内众人闻此噩耗无不震惊,纷纷瞠目结舌。
  凌月也觉此事蹊跷,诛杀二王子并不在她的计划内,定是另有其人也馋涎储君之位,或意在王位。
  故而先行出手灭了身为王位继承人的二王子,思及于此,凌月顿觉不妙,忙不迭行至王后身旁,低声道:“娘娘,大王子恐有危险。”
  王后闻言,也醒悟过来,有人藏身暗处,伺机诛杀王位继承人,如今二王子已殒命,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定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大王子。
  捋清个中缘由,王后顿觉背心渗寒,额间冷汗淅淅沥沥,一时慌了神了,僵在原地半晌无力动弹。
  凌月扶稳王后,正欲吩咐几名侍女将王后送回宫中,忽闻王后声线微颤,道:“本宫不必回宫,在此处少作休憩即可。”遂命人前往宫中将大王护送至黔成王寝殿。
  凌月见状,心中了然,知其担心她背信弃义,趁机夺取王位,因而不愿离去。
  寝殿内诡异的气氛再起,良妃的抽泣声未绝,黔成王躺在榻上气喘连连,似有气绝之兆。
  俯身榻前的御医倏尔欣喜出声,“大王醒了。”众人循声望去,果见黔成王眼睫微颤,缓缓撑开眼皮,四下打量。
  殿内众人未及松一口气,便闻一阵癫狂的笑声连绵不绝,却见良妃猛地奔至黔成王榻前,双手往前一伸,十指指尖乱颤。
  “大王,您还活着?我们的儿子死了,二王子死了,臣妾来陪大王了……”
  她已显出癫狂之态,黔成王已气血不敌,说话都费劲儿,此刻闻言,更无力回应。众目睽睽之下,良妃俯身上前,亲在了黔成王嘴角。
  王后见状,顿时反应过来良妃此举何意,并非因黔成王命不久矣而聊表爱意,而是……
  投毒。
  近日来,王后也数次与黔成王行亲密之事,她正是如此向黔成王下毒,未曾料到良妃的动作与她一般无二。
  究竟是何人教唆良妃如此这般行事,王后脑中顿时空白一片,卿谣……“卿谣!”
  王后猛地奔至凌月面前,双手用力勒住她的脖颈,削葱指尖戳进凌月颈间细嫩皮肉,厉声喝道:“你……我早该怀疑是你了,你两面三刀,撺掇本宫,再挑唆良妃……”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极快,凌月思绪纷乱,昔日她得王后相助,又寻良妃联手,更教二人谋契机毒杀黔成王。她本以为其中一人会背叛她,转而留黔成王一命。
  方见良妃向黔成王投毒的方式,再观王后神色,可叹呐!王后与良妃双双以身试毒,再间接投与黔成王。
  凌月被王后掐住脖颈,呼吸渐而难以维持,那厢良妃却倏地凄厉大笑出声,“大王,您随臣妾下去陪二王子安息罢。”
  一语方落,她复又回头望向凌月,泣声道:“殿下,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知黄雀在后。殿下至今蒙在鼓里,你活该如此,潜心害人者,皆不会有好下场,那人……”
  良妃凄厉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只觉一股劲风破窗而入,迎面呼啸而过,再抬眼看时,良妃早已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这一切来得极快,更是毫无预兆,黔成王亲见自己最宠爱的妃嫔以身为饵,只为借机毒害自己,再目睹其殒命在眼前,一时思绪万千。
  他残喘着低笑出声,发出“嗬嗬”的喘气声,直至此刻,他方明了,因何近日来王后与良妃二人皆与他亲近颇多。
  凌月也被眼前景况惊得屏住了呼吸,适才闻良妃所言,定有人在她之前暗中教唆良妃伺机诛杀黔成王,更有甚者,那人挑唆良妃假意与凌月联手,实为打探她的动向。
  藏身安处之人究竟是谁呢?凌月心中逐渐浮现身边亲近之人的形容,一个瘦小的身影逐渐清晰,几近跃出表面。
  然,对方实在不是个大度之人,无意留时间教她斟酌行事,一道剪影似鸟羽一般轻盈,猛地落在黔成王寝殿内。
  “四哥。”来人甫一站稳身形,遂出声轻唤道。
  殿内众人,除却凌月与榻上苟延残喘的黔成王,悉数钉在原地无力动弹。凌月看清眼前之人,正是那名潜伏在毒影阁的傀儡――许李,也是她方怀疑的人。
  竟然是他。
  黔成王听闻一声“四哥”,又见来人形容人不人鬼不鬼,病气萦绕的面庞顿时染上浓烈疑惑之色。
  “你是谁?”凌月与黔成王一齐出声。
  来人双手一摊,做出一副颇为无奈的姿态,叹道:“我还能是谁,四哥,我是李叙啊,你不认得我了。”
  一语方落,那厢黔成王在榻上猛咳不止,几近气绝了一般,喘息连连似无止境。
  昔日,凌月自父王母后的回忆中听得此名,却不识此人。
  许李?李叙!凌月早该猜到。
  此人正是黔宁王与黔成王幼弟,早在十余年前便因天花殒命。他尚有一胞妹,昔年与他相继感染天花,不治身亡。
  黔成王便欲出声询问,却是不能够了,只余“嗬嗬”喘息的气息不绝。
  凌月正欲上前查看黔成王状况,却被李叙抬手制止,“殿下,此事理应与你无关,我也无意将上一辈的恩怨强加在你身上。然,如今你搅合进立储一事,我只能将你视作仇敌。”
  话音落下,凌月与黔成王皆是听得云里雾里,据其言辞间的意思,昔日他的死因或有内幕,恐为父王所致。
  思及于此,凌月顿时心神清明,无怪乎对方能潜在黔朝境内十余年毫无动作,却在凌月扮作国师归朝后方才行动。
  李叙自有勃勃野心,复仇并非其唯一目的。不难猜测,李叙实为凌月父王所害,却对外称因感染天花亡故。
  李叙便是父王赠予云飞翼炼制傀儡的活体,如他昔日所言,命不该绝,苟活于世。
  “四哥,昔日大哥对我下毒手,你分明知情,却置身事外,合该你落得这般下场。”
  李叙凑近黔成王,“我已写了遗诏,还请四哥过目……”一语未落,忽见黔成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
  李叙立身起来,抬手拭去面上血污,冷冷道:“让你过目,算得对你身为君王的敬重,王位,也该轮到我了。”
  “瞧瞧你这副鬼模样,也配为君王?”凌月倏地出声讥讽道。
  她深知李叙潜伏至今而未动,最根本的缘故便是中蛊毒后异变的身形容貌,如今他敢于出手,是因他从凌月这里得知尚有人可解他身上的蛊毒,还他常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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