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不识月——一行贰叁【完结】
时间:2024-12-07 14:35:15

  话说他乃一国之君,认定一事,只需一道圣旨便能成事,然,江凌安自小与他关系亲厚,更是长姐独子。
  数年来屡屡为大荣立马汗马功劳,建安皇帝实是不愿寒了良臣的心。更无意教朝中群臣因此事而对他行事作风心生龃龉,故而亲自走一趟,意图教江凌安心甘情愿应下此事。
  “凌安,反省的如何?”建安皇帝甫一进屋,遂出声询问。
  江凌安闻言,顿觉无奈,知其有此一问,并非问他通敌叛国一事思虑如何,而是前日内侍提及的赐婚黔朝长公主一事。
  “陛下。”江凌安行礼毕,语气不卑不亢,“微臣无意娶亲,请陛下恩准。”
  建安皇帝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不由的复又忆起昔日他欲赐婚高宁公主,得大皇子回禀,江凌安也是此番言辞。
  昔日他只当江凌安心系边塞百姓,无意婚娶,遂暂将赐婚一事按下不表。而今凌州暂无外敌入侵,百姓安居乐业,更有黔朝长公主自愿下嫁,于大荣,于江凌安本人,算得两全其美,何故来如此这般固执?
  他不禁心生怀疑,江凌安恐有甚么难言之隐,莫非他有……断袖之癖?
  思及于此,建安皇帝忽觉自己思虑过重,恐出现幻觉,遂沉沉闭了闭眼,凛然道:“你究竟怎么回事?男大当婚,你如今已二十有五,早该娶妻生子,朕在你这个年纪时,大皇子都跟在你身后往军营里求人教功夫了。”
  江凌安忙道:“陛下,儿时不懂事,微臣……”
  话音未落,便被建安皇帝出声打断,“你别和朕提别的,你倒是说说,因何不愿成亲?”
  这话可把江凌安问住了,昔日建安皇帝欲赐婚高宁公主,江凌安因身在凌州边塞,外有强敌,实是无心儿女私情,倘或有朝一日以身殉国,留下孤儿寡母,实为不忍。
  提及建安皇帝欲赐婚黔朝长公主一事,江凌安复生出一股颇复杂的情绪来。凌月,如建安皇帝所言,倘或黔朝长公主下嫁,两国交好,于大荣实为利大于弊。
  然,他究竟是个有些迂腐之人,一则昔日他将凌月带回军营之际,凌月尚且是个半大孩子,凌月对他颇为依赖,他也只将其当作稚子相待。
  虽说往后知其真实身份,有些观念根深蒂固,江凌安一时难以改变。再者,他对凌月欺瞒一事,仍心存芥蒂,他曾屡次给凌月机会实言相告,对方却或敷衍或装傻,将他的信任尽数抛诸脑后。
  既无信任,如今再谈情真意切,江凌安只觉虚情假意,不值一提。倘或建安皇帝置他的意愿而不顾,一道圣旨便教他娶亲也好,和亲也罢,他也只得领命遵旨。
  只因皇命不可违。
  而今凌月声称尊重他的意愿,建安皇帝也出声问询他的意愿,他便将心意如实相告。若凌月确有一片真心待他,或将伤了她的心。
  总好过于被迫仓促成婚,再相看两生厌。
  建安皇帝见江凌安沉吟不言,内心的疑虑渐浓,只见他剑眉深蹙,觑着江凌安,挣扎着冷声道:“凌安,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倘或江凌安当真如他所虑有断袖之癖,他实不应追问,然,江凌安与他关系匪浅,二人确有亲情傍身,如何能放任其一条路走到黑,而不顾?
  江凌安闻言,忽抬眸朝建安皇帝望去,见其神色沉重,额间细纹清晰,少一思虑,便知他对自己拒婚一事生出了莫大的误会。
  “陛下,微臣能有甚么难言之隐?”他忽觉一抹痒意于喉间萦绕,便欲转为笑意跃上面颊,被他生生按住。
  “陛下是想问,微臣可有龙阳之好?”江凌安倏地轻笑出声。
  “你……”建安皇帝闻言气急,顿觉气血翻涌,他难于启齿的话语,江凌安竟毫无压力,脱口而出,心思沉了一大截,内心直叹,江家要绝后了。
  他愧对长姐,教他眼睁睁瞧着江凌安走上一条不归路。
  江凌安敛去笑意,专注地瞧着建安皇帝面上越来越暗的颜色,“陛下,您怎么会生出这般想法?”
  “难道不是?”建安皇帝咬牙切齿,“那你因何屡屡拒绝朕赐婚?你皆看不入眼?”
  江凌安连连摆手,“微臣不敢,高宁公主与黔朝长公主皆是一等一的人物,微臣一介武夫,自觉……”
  “你闭嘴!”建安皇帝见他复又拿出这番说烂了的言辞敷衍自己,心中甚是不悦,“这些话你说着不烦,朕却耳根也听出了茧子。”
  江凌安缄默不言,建安皇帝见他仍是一副毫不松口的态度,顿觉身心俱疲。
  -
  “殿下?能听见我说话吗?”阿兰立身于榻前,低声唤道。
  榻上之人眉心紧蹙,面上神色颇为痛苦,却无力应声。
  “御医,您瞧瞧殿下这是怎么了?自打昨日回宫,便昏厥不醒。”阿兰甫一见着御医,即刻出声交代。
  李常卿等候在殿外,此刻见阿兰迈出寝殿,忙上前问道:“阿兰姑娘,殿下如何了?”
  阿兰轻轻摇头,“御医尚在诊治,李大哥,殿下这般景况,我瞧着同昔日蛊毒发作之际颇为相似,宫里的御医恐无力医治,还请李大哥前去请林大夫前来一探究竟。”
  昔日凌月因蛊毒昏厥之际,便是李常卿父亲的旧友前往相助,适才未出纰漏,李常卿闻言,顿觉此事非同小可,遂告辞出宫前去请人。
  “阿兰姑娘,殿下这是操劳过度,而心力交瘁,只需稍作歇息,方可恢复,不必过于忧心。”前来诊治的御医捋了捋花白胡须,似松了一口气,“老朽为殿下开一副养生的方子,阿兰姑娘寻人煎了,每日服用便是。”
  阿兰拿了方子,若有所思行至榻前,倘或只因劳力过度,并非眼前这般景况,她仍是怀疑凌月因蛊毒所致。
  云飞翼早已葬身火海,凌月蛊毒得解,恢复原本形容,因何去了一趟大荣昀京,回来便成了这副模样。
  难道她在昀京城出了什么事?
  “阿兰姑娘。”李常卿引着林大夫进了殿,惊扰了阿兰的思绪。待林大夫诊脉,探查毕,方问道:“林大夫,殿下如今昏厥不醒,是因何而起?”
  林大夫为凌月诊治数回,此刻闻言,知其所虑为蛊毒发作或引发症状。
  “阿兰姑娘不必忧心,殿下-体内的蛊虫已除,只余零星余毒尚存,并无大碍。此番昏厥,却是气血翻涌所致,恐遭受打击,方至于气窒不顺……”
  凌月在大荣遭遇了何事,众人无从得知,昔日凌月提亲,乃私下与建安皇帝提及,黔朝与她一同前往大荣的使团众人并未在跟前,故而黔朝众人,无人知悉长公主提亲被拒一事。
  三人面面相觑,无解。便见一宫人捧着一碗汤药进殿,阿兰服侍凌月喝下,复又为她擦拭唇边药渍,将其放回床榻歇息。
  阿兰在榻前守了近三个时辰,方见榻上之人抬了抬手,便要坐起身来,她忙上前将凌月扶起来靠榻而坐。
  “殿下,您怎么样了?”
  凌月视线虚浮,待看清阿兰满面焦灼,心中顿觉狐疑,“阿兰姐?你怎么在这?”
  “殿下糊涂了,民女进宫已有数日,日日伴在殿下左右,殿下这便忘了?”阿兰见她意识尚未清明,心下更甚担忧,却笑着回道。
  凌月只觉太阳穴突突鼓动,连着眉心一片疼的厉害,“我这是,怎么了?”
  “殿下,昨日您自大荣归朝,方一踏入寝殿,便栽倒在地,可吓坏一干奴才了。”
  “大荣?”凌月抬手轻揉眉心,似对此毫无印象,遂抬眸望着阿兰,问道:“我何时去的大荣?”
  阿兰见她恍惚,心道不妙,恐她被体内余毒所侵,复又意识俱损,如今身在黔朝王宫,凌月身为摄政长公主,如何能教黔朝群臣将真相得了去。
  “殿下,你在大荣宫中,可是见了什么人吗?”阿兰小心翼翼问道。
  凌月闻言,顿觉莫名,“见了什么人?阿兰姐何来有此一问?”
  阿兰踌躇再三,把心一横,遂将心中所虑如实道来:“殿下素来身心康健,并无不妥,然,自大荣和谈归来,便心神不定,只道是累极困极,一头栽倒在地,毫无反应。”
  言及于此,阿兰微微抬眸打量凌月,观其神色,“御医道殿下是过劳而至,开了养生方子,民女深知殿下-体内蛊毒存余,便叫李大哥请林大夫前来诊治,林大夫说……”
  凌月见阿兰欲言又止,内心疑惑更甚,“说什么?”
  “林大夫说,殿下此番昏厥,事因遭受打击,故而民女方问殿下可在大荣京城见到了什么人,牵动心事?”?
第46章 、又逢君(五)
  ◎别哭◎
  “心事?”凌月垂眸,陷入回忆。
  她昏厥,复醒,本已将在大荣被江凌安拒婚一事尽数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再经阿兰提及,复又想起来。
  “是啊。”她轻轻点头,坦然承认她确有心事,昔日她强忍着将欲崩溃的情绪回到黔朝王宫。
  “我此番前往大荣和谈,实则私下也为了一桩心愿。”凌月言及于此,顿了话茬。
  阿兰见状,斟酌着字词,问道:“什么心愿?”
  凌月不语,却先笑了起来,过了许久,便在阿兰以为她不会再继续说下去时,她复又开口,轻声细语道:“我前去向大荣皇帝提亲,自愿下嫁江凌安。”
  阿兰眸光微凝,始终未将视线自凌月面上移开,但见凌月抬眸朝她瞧来,“江凌安拒了婚事。”
  凌月说完,嘴角隐隐透出一抹苦笑,“我以为,他至少会顾念半分旧情。可他并没有,江凌安拒绝我的言辞,与昔日拒绝建安皇帝赐婚一般无二,甚至连拒绝我,他也不曾用心。”
  “凌月。”阿兰换了个称谓,倾身凑上前去,动作轻柔地将凌月揽入怀中。
  她始终记得,凌月曾与她一般流落异乡,幸得贵人相助,方苟活于世。她能懂得凌月对江凌安的异样情愫,因昔日她对诸葛禹老将军的感情也颇深厚,虽与凌月对江凌安的情愫不同。
  然,那种于绝境中有人伸出手来拉你一把,再待你细致入微,对对方生出异样情愫再正常不过。
  在阿兰心中,她对凌月的情感堪称复杂,二人有相同的身世来历,又朝夕相处,这让她对凌月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愫。然,有些事情,却教她身不由己。
  一股温热的触感在颈侧蔓延,打断了阿兰纷飞的思绪。
  凌月哭了,阿兰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涓涓浸入衣袍包裹的颈侧,她试探着轻轻拍了拍凌月后背,无声安抚。
  便在阿兰感觉她的肩膀传来轻微的麻木感,凌月倏地动了。她抬手拭去脸颊泪迹,朝阿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不答应,我也有法子。”她听见凌月于她耳畔轻声道。
  阿兰闻言,怔在原地,她曾见过凌月蛊毒发作时的状态,恐她神识不清而生事端。虽说凌月体内只余零星余毒,据今日景况来看,她遭受刺激方会犯病。
  “你要做什么?”阿兰听见自己颤抖生声线问道 。
  凌月只轻笑,却未应声。
  -
  “赵源。”建安皇帝立身于大殿前,周围十余名侍卫凛然而立,皆是刀剑出鞘,处于待命状态。
  “你是活腻了?”
  大皇子赵源向建安皇帝深深一鞠躬,凄然笑道:“父皇,儿臣不才,被逼无奈,方有此举。”
  建安皇帝气急,猛地咳嗽连连,身后内侍忙上前将其扶稳,“陛下,龙体要紧。”
  “儿子谋反,御林军统领乃朕陪读,助其谋反。朕――活得可真是凄凉啊!”他顿时悲从心生,“先帝何曾遇过此事?”
  “父皇上了年纪,诸事早已看不透彻,御林军统领乃儿臣母妃娘家人,自然愿助儿臣一臂之力。”赵源隔空喊话,声线朗朗,有势在必得之态。
  “父皇早将太子之位封予儿臣,又怎会生出如今这般事端?”
  建安皇帝闻言,一时无言以对,他早知大皇子不甘于只为一闲散王爷,其青云之志远超昔年他为太子时。
  然,一则太子乃皇后所出,大荣建国以来素立嫡不立长,再者,太子性情平和,更有帝王之志,并无不妥之处。
  建安皇帝无意与大皇子费口舌之争,忙吩咐内侍前去把江凌安提出来。昔日虽为堵住群臣悠悠之口,却实是于凌州大营搜出江凌安通敌的罪证。
  如今事发突然,御林军统领随大皇子起兵谋反,建安皇帝无力顾及群臣如何看待江凌安通敌一事,黔朝长公主前往和谈,又提亲称自愿下嫁江凌安,一桩一件看来,江凌安通敌一事,必然有诈。
  恐为图谋不轨者构陷而成。
  赵源仍在控诉建安皇帝待他不公云云,“父皇,江凌安只是您的外甥,您却待他比儿臣更深情厚意。一个通敌的大将军,父皇不惩治他便也罢,竟频频重用他,儿臣怎能不伤心,怎能不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赵源口齿伶俐,语速极快,将他今日之举的缘故悉数推脱至建安皇帝身上,因建安皇帝行事为人不公,逼迫他举兵谋反。
  建安皇帝闻及大皇子提起江凌安通敌一事,心中一个念头忽起,却不愿相信其真实性,他勉力按下心中愤然情绪,尽量语气平和地出声询问:“赵源,凌安通敌一事,便是你与人合谋为之?”
  “哈哈哈……”赵源双手一摊,狂笑不止,“父皇,您今日方怀疑儿臣,儿臣当真受宠若惊。可叹啊!父皇并不信江凌安会通敌卖国,哪怕人证物证俱全。”
  建安皇帝气得头昏脑胀,喉间生出一股腥甜,一口鲜血猛地喷将出来,将脚下青砖铺成的地面染成点点猩红。
  “凌安与你一同长大,你失心疯了吗?良心被狗吃了?”
  赵源缓缓摇了摇头,“父皇,儿臣从未如此刻这般清醒,江凌安虽与我情同手足,却一心扶持太子。儿臣也曾委婉向他暗示,盼他支持儿臣。他却劈头盖脸将儿臣骂个狗血淋头。还道是若儿臣所行所为危及大荣江山,他第一个便要儿臣这条命。”
  江凌安方跟着内侍行至建安皇帝身旁,便听闻大皇子如是说,他敛着眉,朗声道:“大殿下,微臣昔日所言,句句属实,并告诫大殿下,有些事不可言说,更不可为之,大殿下却悉数忘了。”
  “休要废话。”大皇子面上愠色更浓,“今日便送你去见阎王,看谁还能拦去本王的路。”
  话音方落,韩哲引领的御林军便蜂拥而上,江凌安忙挡在建安皇帝身前,教内侍并十余名侍卫护建安皇帝往后撤退。
  凌州大营的将士有一半随江凌安驻守昀京城,于城外几里地驻扎,江凌安方自狱中脱身,便命人传讯顾柠带兵前来相助。
  其余军队或守卫其他边塞,宫中御林军悉数反了建安皇帝,情况颇为紧急。
  “韩统领,你怎么看不清眼前形势,昔日你为陛下陪读,因何便将手足情抛诸脑后?”朝中一大臣护在建安皇帝身前,朗声喊道。
  韩哲手上动作不停,目不斜视,厉声回道:“手足情?休要废话,手足情早不复存在,如何能及血肉亲情?”
  刀剑不长眼,建安皇帝身边的侍卫倒下一名,复又倒下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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