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澜没说什么,拿着手帕在青竹双眼处擦试了几下。
秋月看见采女边动作边双目仓惶四顾,身体被冻的直打摆子,趴在青竹耳边小声嘱咐:“好了,不哭了,不然兰嫔的人看到可就糟糕了。等咱们回屋,你的脸和膝盖都要上冻伤药。”
外面寒风凛冽,脸颊疼的没有知觉,青竹用力眨了眨眼,采女冒着得罪兰嫔给了她一份温暖,她心下感激,重重点着头:“奴婢听采女的话。”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她还不孤单,所以要坚持,不要怕,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想到这,她吸了吸鼻子,
秋月长时间面无表情的脸也有些许变化,呆在季采女身边几个月,她见到季采女一直活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说话连大声都不曾,更别提像其它小主那样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平日饮食用度也极能将就,从不挑肥拣瘦。对她和青竹维护有加,甚至纵容,未曾说过一句重话。这个采女信佛,平日最常做的事就是躲在屋子里抄写佛经。
看着季采女对青竹的关怀模样,秋月眼睛里染上几分复杂情绪。这后宫中善良、弱小之人是活不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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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名领导者,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琢磨人,琢磨透人,才会分工、安排到合适的岗位。如若想委以重任,收买部下的心是首要之举。季景澜做过上市集团的董事长,并凭着真刀真枪取得了一定成绩,平日里工作之一就是钻研一些经营管理之道。她所学到的,对员工,对周围关系,或雪中送炭,或放低姿态,或恩威并施,或真情流露.......当然最高明的当属攻心为上,以德服人,仅仅只是凭借权力或是歪门邪道来镇压摄服,只是一时,久必生变。至于用什么样的方法要看对待什么样的人,随机应变,方可成事。积跬步至千里,积小流而成江海。小到家庭,企业大到国家,万变不离其宗。
第23章 布局
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树上偶尔会有顽皮雪团簌簌扬扬地落下来,随风飞洒,不时地向季景澜袭来。
兰嫔那些刁难不过是雕虫小技。时机还不成熟,季景澜一直按兵不动,当然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对她有力,而且一定要迎头痛击!
如今她已找到了一条相对稳妥之路,前方已出现些许曙光,有些事在脑中谋划已久,需细细部署,徐徐图之。
天冷了后,兰嫔起来的越来越晚,都是压着最后的时辰,季景澜开始还候她,自兰嫔感冒皇后给了恩准在晨星阁休息那几日,她便定时定点的独自前往。
因为惠妃被皇上变相禁足,今日安宁宫里的气氛透着紧张。往日与惠妃走的近的,换句话说依傍陈家的那些妃嫔们,个个皆敛声屏气,低眉顺眼。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温暖如春。和田白玉铺成的地面泛着温润的色泽,香鼎中有袅袅雾气与晨曦的光交相辉映,另一侧沙漏里的金沙如水晶断线般淅淅垂落,敲打在器皿上,清越如编钟。
皇后不言语,坐在雕刻展翅欲飞的凤凰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吃着燕窝,优雅至极,汤勺起落间没一点声响,是自小被练出的良好教养。也许是长久的殚精竭虑,压抑不得志,她的脸色并不好,清瘦又略显苍白。
就在她们这些小老婆们恭敬的侯在那时,有笑声自门口响起:“臣妾来迟些,望皇后娘娘恕罪。”仅仅一句话,如山上清泉,袅袅余音,洋洋盈耳,那是一种鲜明的个人特色。
满身素雅,百蝶穿花缕白色绣梅丝缎窄袄,镶玉白貂斗篷,芙蓉色长裙。眉弯如柳叶,腮凝粉脂,琼鼻樱口,清洁若九秋之菊,自然是玉贵妃。
“大冷天的,你身体又特殊,本宫再三嘱咐你不必前来请安,怎么还如此不听话,你这不是.......”皇后的客套话还没待说完,就听老远传来内侍太监那悠扬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所有人自然都起身下跪,同声高呼:“臣妾恭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仪仗过后,走进几人,带着外面一股子寒气。只听有人说:“免礼平身!”
皇上的嗓音有着金属乐器的腔调,听过大提琴的都知道,那声音仿佛身处一片茂密的树林中,风吹过,树在阳光的缝隙中低吟,像是与大地呼吸的韵律相附和,低沉时舒缓,悠扬时富有磁性。
待他坐下,便有宫女太监有条不紊又悄无声息地伺候着茶盏。
光亮华丽的最上等柔缎,那独一无二的明黄不仅在阳光下耀眼,穿在身上该也是极其舒适熨帖,颜色本就显得优雅尊贵,更何况天生一副衣服架子的昭元帝。他用羊脂玉束起长发,乌黑发亮的发丝半披在背后,此刻微仰着下巴,背抵在雕龙大椅上,含笑对着皇后问道:“在说什么呢?皇后竟是如此激动。”一圈薄薄的金雕毛,轻软的镶在他衣领处,根根竖起,闪烁着寒冷又犀利的光。
皇后一抬头,脸上难得露出薄怒浅嗔的表情,只听她责备道:“臣妾说了不下两次,玉贵妃现在有孕在身,天冷就不必前来请安,可她不听,你说让臣妾愁不愁?”
是的,玉贵妃怀孕了!这对于后宫乃至整个大宇朝都无异于平地一声雷,让那些质疑皇帝或是玉贵妃有隐疾的传言不攻自破。众人感叹玉贵妃幸运,她成了众星拱月的存在,而沈家更是水涨船高!
玉贵妃听完皇后的话,毕恭毕敬一个万福,笑意盈盈的先看向皇上,又对皇后软声细语的回道:“皇后娘娘厚爱体谅臣妾,但臣妾岂能恃宠而骄?给娘娘请安是臣妾诚心所为,就算天再冷也是欣然。至于臣妾的身体,臣妾自是万分小心。”这话说的诚恳至极。
“本宫劝不动你,正好皇上驾临.......”皇后唇角扬起,转身吩咐宫人:“去给皇上和玉贵妃端两碗血燕来。”她扫了眼下面的妃嫔们,又说:“今个难得齐聚一堂,其它主子们都上首乌莲子羹。”侧脸看向皇上,再次老话重提:“连您都下令让玉贵妃在玉香园中静养,臣妾又岂会在乎那些虚礼。再者说玉贵妃与臣妾多年相伴,早已形同姐妹,可她偏多礼,今儿个,万岁爷可要帮臣妾劝劝,不行您就下道圣旨。”
相较平时,皇后今天的话多了些,连脸上表情神态也丰富起来。如果细看,她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子年轻女人该有的鲜活.......就不知这是她特意表演还是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真情流露。
皇上没有忙着接话,他沉静优雅端坐在那,接过福安递上的血燕,拿起银勺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口,笑着点点头,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他双眉入鬓,嘴唇棱角分明,又干净又好颜色,线条顺畅的侧脸,大宇帝王姿容丰神,一举一动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定力稍微差一点的妃嫔由偷看到痴痴凝望,被他的笑容生生迷失了心神.......
玉贵妃见秦胤没说话,她也不着急,接过宫人递上的吃食,众人只望见她小手指微翘,指甲纤长,涂抹的粉红丹t看起来柔美干净,缓缓搅动一会儿,她笑了笑:“皇后是关心则乱,哪需要大动干戈?这刚一个多月儿,还没什么反应,太医说适当的走走对身体倒好些。”
皇后摇头不赞同,口中殷殷嘱咐:“还是谨慎些的好,皇上子嗣宝贵,本宫这些年一直愧对皇家.......”说到这,皇后神色似有些黯然,她双眼微垂,半响后认真道:“此事非同小可,这次还请皇上帮着臣妾把关,玉贵妃的衣食住行,都需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玉贵妃拿着瓷勺的手微顿,弯翘的睫毛定格在一处,指尖又轻轻绕着瓷碗画了几圈才挖了半勺送入口......
皇上吃东西又利落又优雅,他把空碗递给宫人,终于抬首,一双眼自带着醉人的光,笑着肯定道:“皇后所言极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等天暖和些玉贵妃来请安也好。”说到这,微红的薄唇漾起炫目的弧度,他微微眯起眼看向玉贵妃,几分警告的笑言:“若是爱妃腹中胎儿因为你的任性有了差池,看朕轻不轻饶?”
这多少有点打情骂俏的话引的玉贵妃含羞带怯的睨了昭元帝一眼。那满眼风骚的模样与她出尘淡然的装扮太违和,让正好瞥见那二人的皇后嘴角微抿。
季景澜听的直泛恶心,一直垂头没动。
就听玉贵妃有些嗔怪的撒娇:“皇上在吓唬臣妾吗?”
“爱妃怎就知道朕是在吓唬了?”皇上接过福安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拭着手指:“朕这是在提醒你朕的孩儿太贵重,你要珍之爱之,要时时刻刻保护好他。”
玉贵妃凝望向皇上,情意绵绵,饱含热度,一双凤眼像是染上一抹水雾,我见犹怜,她柔声接道:“臣妾遵命就是。”
皇后看着玉贵妃适时接道:“皇上发话了,本宫就放心了。”
玉贵妃轻轻一躬:“臣妾劳皇后娘娘伤神了。”
“玉贵妃言重。”皇后的视线环视下方,恢复平日里的面无表情,语调淡淡道:“咱们都是皇家女人,这辈子所作所为哪个不是为皇上、为大宇?”
一直沉默的德妃首次点头附和:“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其它妃嫔当然不会没眼色,纷纷开口:“谨遵皇后娘娘教诲。皇上万福!”
除了几个妃子品阶,位分低的根本不敢动一口首乌莲子羹,纷纷静默相候。
听帝后两人就后宫琐碎之事做着简单的交流,轮到皇上点名哪个宫,哪个妃嫔上前或答话或谢恩,季景澜随在兰嫔身后,自然会扮演好角色,皇上询问什么,她紧张拘谨的,说的连自己都不知所谓,真正入了戏才更逼真自然。
然后他们说了几句过年祭祀之事。
低着头的季景澜安静的混在人堆中,她心里生出些许怪异来,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玉贵妃或者是贤妃、德妃,包括惠妃.......要知道人弃常则妖兴!在她凝目思索时,皇上要走了,算起来他顶多呆了一炷香时间。季景澜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感到皇帝在路过她身边时脚步放缓,甚至顿了一下......
这让季景澜的心瞬间警惕起来。她希望自己是:“草木皆兵、神经过敏。”如果皇帝能在一众烟花柳绿中注意到不起眼的她,唯一的理由就是他要用季家人.......
以如今形势,明哲保身的同时,她应该尽快混到太后身边才是上上策!
昭元帝在辗轧陈家时,作为人子孝子,他对与陈家出身的太后只会更孝顺更尊重。
说起她与太后这方的牵扯,一切都是季景澜有意为之。
长路漫漫,或许是孤独吧,后宫中两个位分最高的女人都有养宠物嗜好。皇后是一只大耳朵小狗。太后则养了一只金黄色长毛狮子猫。
动物们并不安分,或叫或跑或耍,=情期。人盯的再紧又怎能有它们灵活,皇后那里管的严,除了请安时见过两次,倒很少见那狗出来遛弯。
太后的狮子猫就异常活泼调皮,福宁宫中的太监宫女们隔一段时间就要出来寻觅,说不准它会光顾哪里。知道那是太后的爱宠,后宫里的奴才宫女们就算遇到了也不敢去抓逮,大多怕惹麻烦权当没看见。
季景澜第一次见它,在它跑来跑去中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个想法。
这之后,她便有意识的候着它再次光临。一日午后,喵的一声,那只毛□□亮的猫终于迈着它矫健的脚步姗姗而来。
季景澜没养过宠物,上一世,姥姥退休后喜欢养猫。曾在家人面前说,最讨厌女强人这三个字,听了就跟说她是女土匪一样。在外大刀阔斧,披荆斩棘,几多风光。却苦了家里丈夫、女儿。女人应当找到自己的根本,要学猫,优雅迷人又轻松自在。
记得姥姥曾指着怀里的猫殷殷教诲她:“你看看它,别小瞧这小家伙,警惕性强,灵性十足,情感理智又会享受。姥姥没教好你妈妈,今日你要记住我一句话,女孩子要学会理智大气,活出悠闲姿态那才是真的洒脱迷人,没事你就多来观察观察它......”
情感都是相互的,那只敏感的猫也不待见她,每次见到她就跑。姥姥看她不上心,便跟对小孩子似的在旁指点着:“我这只猫啊天性带着几分凉薄,你要慢慢品味。想引起它注意也不容易,要这样.......”
季景澜学着姥姥的样子,唇齿间发出轻轻声响。不知何种原因,当猫听到这样的声音身体愉悦放松,它会下意识停下脚步并寻找着声音来源。果然,太后的狮子猫站在那,用它那棕褐色如玻璃球一样的圆眼珠盯着她。
微微一笑,季景澜慢慢蹲下来以撤销它的防备心,睁大眼睛与它对望,伸出手指弹琴般的逗弄它,狮子猫的头歪了歪,眼神专注的看着她,似乎被吸引,她顺着它变换手势平摊手掌,五指向内弯动,做来来来的动作,半响后,它显然也生出试探之意,粉色的小舌头伸出舔了嘴巴一圈,又凝着冰冷高傲的圆眼珠盯着她,季景澜小声呼唤:“喵喵,喵,喵喵.......”
猫立在那一会儿,终于迈出四只小肥腿小心谨慎又像是好奇的向季景澜移动。季景澜微笑着做招手动作,直到它近前,她缓缓伸出手的柔抚它的头毛,见它没躲避摇着尾巴立在那,她顺着金黄的脑盖将五指伸向它的脑后,轻轻的挠那里的一道沟。
姥姥曾说:其实多数的猫咪脑后容易痒,可是自己又挠不到。如果你时不时的能够帮它挠挠,就像在哄它开心对它顺从一样,它会对你产生好感。
季景澜觉得猫最乖顺的时刻就是在给它挠痒的时候,它会作出一幅很受用的样子,眯着眼睛,慵懒又惬意.......
有些事适合循序渐进,急功近利容易引起怀疑,季景澜压着性子与猫建立了初步感情。这个插曲时间不长,身边只有青竹在,她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六道轮回,一切皆是缘。就见好奇的青竹赞同地点点头,嘴上呐道,我听庙里师傅说过,离世的亲人轮回后也许就在我们周围,她可以是人是花是树也可能是一头我们就要吃它肉的猪......
听了最后那句,季景澜忍不住笑了。
季景澜信佛,这事青竹也没当意。
第二次,那猫又寻来时,季景澜用手给它挠痒后,用手绢飞快地叠了个老鼠,避人耳目,来回逗弄它,这下那猫激动了,上窜下跳,好不欢快。当然这样的举动要适可而止,吊着猫的心性,以便她行事。
果然那猫来回寻觅,极不甘心,见季景澜走了,它紧追上来,直到她入了屋它还一直恋恋不舍。喵喵叫个不停......
一来二去的,那猫时不时的便跑来玩一会儿。
喂食才是人和动物间的重要沟通。是猫大多喜欢腥,季景澜不动声色的暗自做了一些准备,因为兰嫔的打压,她饭桌上少有荤腥。就算有,她也不会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喂太后的猫,若出了问题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见过姥姥给猫准备的吃食。作为日化产品的老总,她会定期去各地车间考察,对一些产品的工艺耳熟能详,平日里她常用鸡蛋清混着水果蔬菜或是蜂蜜做些简易面膜,那次她看似无意的将混好的东西放在通风处。狮子猫果然寻味而去,它在她这里有些放松,再加上她暗示它吃饭的举动。那猫添了两口,就食之如髓的吃起来.......
她装作惊吓般赶紧大声唤秋月把东西收走,秋月见到后吓的不轻,硬是从猫嘴里把碗抢出来,被一抓子挠中,手背现出两道血痕来,狮子猫呲牙以对,想要攻击。秋月敢怒不敢言,避了开去,这事秋月自不会多嘴,甚至会帮她隐瞒,猫在这吃了东西出了事,作为奴婢,她第一个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