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的季景澜摇了摇头说不用。
旭日东魁坚持着。不时地给她夹菜.......
她岂会碰他筷子上的口水?随手掰了一块馒头,嘴上道:“在外面一个人,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有太多讲究。”继而叹了口气,对秦胤小声解释:“叔叔,侄女有时候很好打发的,粗茶淡饭,吃饱足以,有上顿没下顿的时候我要求很低。”说完将馒头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的看向他。
“要求低吗,我看怎么快高上天了。”秦胤也转首看她,悄声笑着问:“家里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跑出去餐风露宿,饥饱不定,你图什么?”伸手又夹了一个馒头,学着她的样子也掰了一块往嘴里放。
别人以为的话家常,确是他们之间的暗中交锋。
帝王吃饭前都有内侍太监试毒。秦胤这是把她当成饭前小白鼠吗?她咀嚼的更细致,仰起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都是在磨练中成长,在成长中悟佛悟道悟余生,叔叔不如像侄女一样也走一遭。”笑微微的指着盘中之物:“你看,就如这馒头,叔叔不见得多喜欢吃,但正因侄女吃了,你才吃,而且吃的津津有味犹如山珍。”
秦胤嘴边动作微缓,又慢条斯理的咽下:“牙尖嘴利,歪心思倒是一大堆。”
季景澜却不接他话了,转了视线看向旭日东魁:“我这次来到这里也算收货颇丰,乌神庙是我见过庙宇中比较奇特的一个,前两次都是走马观花,看的不太仔细,今日晴空万里,绿树红花,我还想去走走看看,就当踏青了,不知族长有没有合适人选,最好像族长您这样家学底蕴深厚之人,也好为我解惑一番。”
也许是异域它乡的原因,也许时空转变也改不了乡音,她的语调不似乌拉族的女子,咬文嚼字婉转又明澈、因为这份特别越发显得分外动听。见她要求,旭日东魁灵机一动,心花怒放,自报奋勇。
“有,当然有,稍后就由我亲自陪阿鱼小姐走一趟。”心道:若能与她近距离的接触,当真是美事一桩。
季景澜表达谢意的同时又几分随意的攀谈:“我自来对雕画很敢兴趣,只是可惜,乌神庙里的都看不出原迹来。”
旭日东魁放下筷子笑着接道:“说起那些壁画,历史就悠久了,在我小的时候都已经脱落,听老辈人说,乌神庙是一位尼姑修建的,乌拉族定居前就有............我们信奉雪祖,所以后来也称它为雪祖庙。”
“是这样啊.......”季景澜神色间流露出遗憾,慢声说:“我最见不得这样的遗失,如果能完整的保存下来,也是给后世子孙们留下了一份文化遗迹。”
旭日东魁暗自好笑。什么文化遗产?又不能当饭吃。这阿鱼还真是个女人,喜好风花雪月。不过他喜欢哄她,嘴上赞道:“言之有理,我们这儿就缺阿鱼小姐这样的文人。”
卖弄个什么劲儿?还文化遗迹呢,简直无病呻吟!一旁的旭日娜眼中流露出不屑。又因为父亲的炙热神色,心里暗自火大气结,那是明晃晃的欲念。她比谁都清楚,阿爸暗地里有着好几个相好的,阿妈也知道,就连.......颚亥这小贱蹄子没准也是他的种。
为了维护阿爸身份名声,阿妈只能暗地里忍气吞声!当初在知道阿鱼是女人时,为了阿妈,她下意识的没敢告诉阿爸。
如果可以,她要远远离开这里,离开乌拉族,离开这狗屎一样的臭山沟。
旭日娜抬眼看向秦公子。只见他垂眸专注的吃着馒头,俊逸的面容上泛着光洁雍容的色泽,安静的坐在那,他看起来是那么的优雅高贵、风度翩翩,却又有种顶天立地的男儿气息。若今后能伴在他身边.......光想想,她一颗心就像灌了蜜,眼中发出热烈的光,仿佛志在必得。
“阿鱼有个不情之请.......-”季景澜对着旭日东魁端起杯中酒,话未说完,静等他接。
旭日东魁又畅快又激动,他亦端起杯,站起身放肆地看她,让女人知道他喜欢她的那种放肆:“你讲,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支持。”
“可否允许我在纸上描绘雪祖庙那些壁画当做纪念?”
原来是这个,美人当前,旭日东魁怎会在意,毫不犹豫地答应:“当然没问题。”
季景澜手臂往前一送,叮.......轻轻地碰上旭日东魁的杯子:“那稍后烦请族长帮着回忆指点一二。”
随着她举盏,那宽大的鹅黄水袖层层的坠了下去,现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来,而她偏头饮酒的姿态仿若流云,优美飘逸,旭日东魁瞧得直眼,竟不知口中酒的滋味。
旭日娜看的怒火横生,她不知道该大骂阿鱼卖贱好还是该恨她阿爸眼皮子浅,总之,她觉得格外丢人,如同骨鳗在喉,不吐不快。
“这有什么好谢的,稍后,我和阿爸陪着你和秦公子一起去好了。”旭日娜转头看向旭日东魁。叫了声“阿爸.......”
“唔.......”旭日东魁回神后只得点点头:“一起去一起去。”他嘴角绷起,因被女儿横插一脚心生不痛快。旭日娜怎么回事?想管他吗?哼!还轮不到她.......
颚亥眉头微皱,那情绪波动不是因为旭日东魁那对狗娘养的父女,而是阿鱼嘴上所说的壁画。心里有些惊疑不定:阿鱼为何对壁画情有独钟?!是巧合还是有意呢?颚亥眼现疑惑,有些直勾勾地观察阿鱼,是碰巧吗?
就在她这般想时,只见阿鱼忽然转头看了过来,再次捕捉了她的目光,迅速而精准!
颚亥惊的脸皮发僵,一张本就红红肿肿的脸愈发难看,瑟缩的低下脑袋。为什么她隐隐有种感觉:阿鱼是妖怪,神秘的妖怪,最好不要去招惹。
季景澜微眯着眼又回到桌上,她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嘴上应付着老流氓旭日东魁。心中想的却是颚亥刚刚那古怪眼神......疑惑、错愕中夹着.......强烈的探究.......心事重重就好像心中有着很大秘密又不得不强加掩饰。
这个女仆有些特别!昨日她就注意到她对旭日娜的种种厌恶,还有她的那一张脸............
一直在专心用饭的秦胤终于吃完,他拿出白色手帕拭着手,动作优雅,那料子与他身上衣服一样,天山冰蚕丝织成,极为稀少,价值千金,看不出有多华丽却格外精致。他抬起头,语气几分随意:“你倒是得趣了,就是不太懂事.......-”随即看向旭日娜:“那稍后还请旭日娜小姐帮着我这侄女准备一些笔墨纸张。”
旭日娜越接触越发现,秦公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气定神闲,贵气非凡,她恨不能与他独处一室,尽快确定了关系,一时间红霞染到耳际:“放心,我会备全的。”又压软了声音建议:“今日阿尔克拉山好风光,上午我们去乌神庙,下午我可以带.......你去周边转转。”
“那就辛苦小姐了。”
见他同意,笑容依旧宛如清风明月,旭日娜羞怯的垂眸,轻柔的说:“哪算的辛苦,旭日娜很开心。”
旭日东魁来回瞄了瞄,眯着眼暗自打起了算盘。如果旭日娜能跟了秦公子,是不是,是不是.......他咬了咬牙,是不是的有什么区别,人在他这呢,管她什么知府家的小姐,只要他想,他就要!大宇女人们注重贞洁,一旦生米煮成熟饭,谁还要她?嘿嘿.......他心里有了画面,作为男人的部分越发的蠢蠢欲动。不能怪他色心大起,委实是那阿鱼容貌本就美,一说话更有勾人之能。
也不知道旭日东魁是因为常年呆在乌拉族,有点坐井观天,还是土皇帝当久了过于唯我独尊,总之,他颇有点活的不耐烦的兆头。
也许有一日,他会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世上之人之物不是你稀罕就是你的,也并不是你想要就都能要的起。
生活环境造就了人的格局,这对父女的盲目武断终究会让他们得到深刻教训。
季景澜是谁,秦胤又是谁。无不是站在血雨腥风中紧握住锋刀利剑之人,平日做的最多的便是谋算人心,他们的眼睛是干什么的?只消一下,就看透了旭日东魁和旭日娜的花花肠子。
可他们偏偏都不动声色,当做不知。
只是这不知总有个头的时候,一旦没了触到底线,没了利用之处,也便到了秋后算账之时。
一念晴空万里,风柔气暖。一念日月旋转,天翻地覆。几人能预料?人活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唯有做好自己,守住本分,才可能安顺太平。
季景澜淡淡笑着,带着目的,她不得不与旭日东魁接触。而这一切都是秦胤附加给她的!耻辱的附加!
呵,这算不算他主动要求戴绿帽子?
快吃完的时候,旭日东魁二儿子找他有点急事,旭日东魁虽然满脸的不悦,但必须前去处理,大小怎么说也是个领导,临走前便拿出几分气魄来与秦胤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笑望着季景澜:“旭日东魁说话算数,定会陪阿鱼小姐前去乌神庙,请稍等我片刻。”
季景澜站起来,礼貌又不失身份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族长先忙,阿鱼自会静候。”
在女子翩翩风姿中,旭日东魁留恋不舍,不甘不愿的走了。
“秦某与阿鱼先回去。麻烦旭日娜小姐先行准备,等族长回来,我们便出发。这样可好?”
秦胤声音里自带一种金属般磁性,而他的眼神,语言,动作无不显示出对女性的尊重,别说是这样的古代,就是现代,他也算是芝兰玉树、风流倜傥的佳公子。对于感性的女人来说,看到这样的男人多会缺乏几分抵抗力吧。
旭日娜想时刻与秦公子同在一处,苦在此时还不能过于表露,等两日,再等两日............她认定了他,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得到。
“好,那公子你先休息。我去给阿鱼找些纸墨。”这阿鱼也是个小贱货,长了一副勾引男人的骚样!旭日娜心里恨恨骂着,正因为看出自己阿爸的心思,又因为有秦公子在,她才更要阻止阿爸,免得坏了自己的好事。
三人边走心里各自思量着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出了饭厅,旭日娜学着大宇女子的礼节与他们告别。微一垂首,丰满之处, ru沟毕现,露出近乎三分之一的白球,惹人瞩目。
如果她不在这碍眼,旭日娜会不会伏的更低些?季景澜笑了笑:“据闻玉女峰很是稀罕,一半夏天,一半冬季,如果能观全貌,可谓冰火两重天,定然动人心魄,蚀骨销魂。”她提议道:“旭日娜,下午我们去那边好不好?”
什么我们?难道你也要去?!她想起先前提议,是想与秦公子独自相处,以便表表达爱慕之情,旭日娜哪想着季景澜不识趣,心生恼怒,侧头去看秦公子,只见他沉思着,好像在考虑着什么,然后他挑眉看阿鱼问:“有那么好吗?”
旭日娜赶紧接过话:“确实不凡,秦公子一定会大开眼界。”
“呵―.......”季景澜不由得笑出声来。双眼眯起,她的声音如泻出的碎玉,又如流淌的清泉,娇脆轻缓中带着揶揄般慵懒:“叔叔,侄女一时说不清。等你游玩后想必会明白其中的妙趣。”
秦胤眸光瞬间的黑沉,骤闪如电。
第52章 较量
旭日娜领着垂首含胸的颚亥走了。
秦胤想起刚刚季景澜暗含机锋的话,偏那旭日娜脑子不灵光,连带着他也给季景澜当成了笑料。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季博彦那严肃谨慎之人怎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季景澜,季景澜.......这个名字短短一天内在秦胤的心里念了数十遍。反差之大,无出其右。
秦胤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了当地地问:“为何从乌神庙入手?”
季景澜收敛了戏虐之色,淡淡回道:“总归要先找到与旭日东魁接触的机会吧。”空气清新,温暖的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酝酿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醉意,缓缓的划过指尖,轻轻柔柔,舒适之极。
秦胤知道绝非她说的那么简单。接触就一定要到那乌神庙吗?以她之能,当然不是。
秦胤揣忖片刻后含笑道:“外衫有些大了,要往内拢一拢。”
季景澜原以为他会继续说乌金如意的事,却没料到他提起这个,他还真有脸开口!
“再拢也是大,拢什么啊拢?”季景澜低声回着,随手扯下一片新生的山茶叶在指尖把玩,用手指一条一条的撕起来,她抬起头看他,眼中忽然漾起笑,故意说道:“叔叔不是要看我手段吗,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好法子,不露点、怎么叫手、段?”说罢,她抛下破碎的嫩绿残丝,仿佛掷地有声。
“别太自以为是,也不要自视甚高。”他声音脉脉,如线如缕,微一顿又道:“男人有时候并不一定喜欢坦胸露 ru,水中望月意境更佳。”
“是所有男人还是特指皇上啊?”季景澜抬起脸,嫩白的脖颈扬起一道弧度,她淡漠又大胆地说:“我不用管别的男人,按皇上交代的,我现在只负责旭日东魁。”
秦胤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季景澜只觉他那目光明明很寻常,却好像能往人肉里扎。
他突然又笑道:“反应到是快。见识了你的牙尖嘴利也见识到了你的强词夺理,季博彦培养的好女儿。”说完,他顺手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轻轻勾勒着。
后面的一句话听的季景澜心里发紧,这是她的软肋!他笑里藏刀的想要捅她吗?
“这是一柄如意。”秦胤再一次的言归正传,就在这后院的一处土地上毫不避讳的画给她看,一看他的手法,遒劲有力,条条犹如刀刻,就让季景澜想起当初他让她看的那副“生死刹”,现在想想还有点不舒服。她一直推测他是个心理变态......
“看见了吗,这是一组图,周围如同山脉,川谷,而这呢,像是一朵花蕊,又像是众星捧月,不十分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七日前密探得来的消息,朕斟酌后亲自来了。”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季景澜,眼神坦诚,像是毫无保留。
季景澜刚刚那防备的情绪瞬间的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聚精会神。她垂眼观察着地面,脑中不自觉的将这幅图与乌神庙壁画联系起来,她细细揣摩,咦.......慢慢的,慢慢的,上南下北左西右东,心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敞亮感,阿尔克拉山脉、白鹅岭,狮子峰,玉女峰,冥河践道,水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海坨谷就是那月!
很奇怪的,这样的发现她竟是一点都不觉得惊异。或许是自遇到秦胤后,她便觉得再没有什么可以震撼到她了。
如若不是她三番两次的去乌神庙,早将那壁画刻在了脑中,今日骤然看到这图也必是一头浆糊,如若没有当初母亲古月在生父墓前的一番讲解,今日就算看懂了也不明其髓。再如若,就算知道了具体地点,找到又如何,即便是南疆风系高手去了结果恐怕也只有一个!
蛊毒,从某种意义上讲,蛊毒阴损至极!她除了对付当初的春桃,还有之后的江晏州,即便后来她在南疆看到了一些,也觉得可以上手,却再未对别人用过。
秦胤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这等隐晦之事,除了母亲古月,南疆族长也不见得知晓。
.......东周当初被攻破之前,有国师带着太子公主们逃跑,并藏匿了大量神兵利器,金银珠宝,还有偷盗去的一本巫蛊传记.......这是多年前母亲古月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