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州被金大、金二用弓箭阻断了前路,他一转身闪过,艺高人胆大的抓住一支箭反掷,同时换了个方向,手指置于唇间发出一串急促的口哨,那是命蒙面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金大、金二!
而奔跑中秦胤衣袂飘动,步伐极快,他向下望去,看准方向,纵身跃起,连踹两块山石,在半空中飞速一个转折,单脚勾住悬崖下方一棵树干,使出倒挂金钩式,双手向前探出。
季景澜耳中轰轰响动,混着碎石沙土,她睁不开眼,突然间就感觉指尖一紧,她被人抓住了!整个身体也骤然一定。
仓惶中季景澜仰头望去,只见来人双眉入鬓,鼻梁高挺,眼神深邃如海,莫测难辨,本是英俊潇洒的面容此刻透出刀锋般凌厉。
待季景澜看清了是谁,她漆黑双眼里刚刚破釜沉舟的决绝、慢慢转为惊讶,再显露出迷茫.......
她觉得这里的一切,所发生过的一切,毫无逻辑,极不真实,她眼角微微张大,怔怔出神,带着怀疑,又有难掩生还的欣喜,心中所有都透露在她双眸,目光复杂又矛盾。
秦胤见她容颜苍白,眉头皱起,她呆愣的眼神和微张的双唇都带着鸿蒙初辟时的柔嫩和恍惚,疑惑中有几分楚楚可怜又有着几分童真,剥掉了层层伪装,此刻的季景澜看起来好似一个找不到方向的懵懂孩子,正无助的寻觅,那眼角有星星点点的潮红,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她吓的要哭了......
他定了定神,压下所有情绪!命令:“把匕首扔了,双手抓住我!”
说话间,悬崖半空中有轻微轰隆声传来,侧峰凹角处不知何时竟缓缓打开了,是一个山洞,里面布着整齐石阶,交叠蜿蜒,隐天蔽日,如果不是身在半空很难发现,秦胤心中诧异,紧接着棕色眼珠瞬间变深,若有所思,他又低头看季景澜,手指用力攥了攥以示催促。
季景澜眨了眨眼,片刻前的迷茫之色顿时消失,她双唇微抿,保命要紧!冷静后,五指扣紧了他的,飞快拔出锥刀将弹簧收起,腾出的手刚要伸过去,突然眼睛大骇!
不远处斜对角,隐匿林间的江晏州架起弓箭瞄向了秦胤,蓄势待发,冰冷双眼中闪烁着的是真正猎手才有的残忍血腥,季景澜瞪着想摇头大喊,可她知道没用!就在他挽满整张弓时,季景澜陡然间冲秦胤提醒:“有人向你射箭!”
说时迟那时快,毫不迟疑的,江晏州指尖后拽又猛地松开,对准秦胤,两箭迸发,一支奔着秦胤太阳穴,一支袭向其盘住树干上的腿......
江晏州双目幽幽,嗜血铮铮地注视着箭头轨迹。力大之下弓弦崩裂,断弦狠狠反弹到他手背,立刻皮开肉绽,在上面绽出一道深深血线,他好似无知觉,,甩了弓箭单手撑着悬崖一角向下翻,高大身体敏捷下滑,危险之处,速度不减反增,看他能不能抓住季景澜?!这一刻可以接近生命的本真,抛弃一切,生也好,死也罢,都不去理会,只看她的命!他们的命!
下了悬崖的江晏州一张无法看到的面孔,隐藏于金箔后,眼神惟剩冰封坚决,秦胤必须死!
而你,曾经,你以蛊牵制,够本事控制我,今日,我来豪赌,但愿你够胆承受,只有无谓无惧才能所向披靡!
江晏州攀爬间,敏捷如龙蛇盘走,似直而曲,似慢而快,可看着离他还有三丈远的季景澜,计算着已经接近敌人的利箭,为何他的心忽涨忽缩,势如波浪,跳的诡异。细辨之下竟是生了恐惧,他想,这是她对他下的蛊在作祟.......他一定能抓住她的手臂!
稍差一步的金大、金二瞥到下方局面,面上血色全无,他们同时搭箭施救!但江晏州天生的武学奇才,箭术一流,又距悬崖太近,刚刚射向秦胤的那两箭,任凭绝世高手也无法挽救。
金大、金二见皇上深陷危机,凶多吉少!一时间他们睚眦欲裂,立刻挽弓,纷纷射向金箔蒙面男。
面对致命冷箭,秦胤面不改色,他双眼的关注点是悬崖下方,细细观察着.......
难道她今天注定要死于非命?季景澜从心底最深处升腾起一股怨恨,而这种强烈怨恨在这一刻克服了所有,她双眸如结霜,斜向灵活躲避攻击的江晏州,他下了悬崖是想救她是吗?疯子也是怕死的,可看这情形是救不了!自作孽不可活!季景澜唇角勾起些许弧度,那是一种意味深长、无所畏惧的凛然,如一朵凌寒绽放的花,不可亵渎!
死亡一刹那,因为知道有人比她还煎熬,季景澜反倒没了惊慌失措,也不害怕,她看向江晏州的眼神含着万千杀气与寒意,明明在他下方,却睥睨着他,冷静的张扬!江晏州屏住了呼吸,他终于明白为何以前觉得她神情几分熟悉,这女人此刻周身神态分明与秦胤如出一辙,就是那种身临险境,也不能挫其锋芒,带着淡淡微笑,从容理智,像是高不可攀、望不能及!而那同在一处,手指扣在一处的男女,当真成了生死相陪!江晏州一双眼看上去仿如燃起幽冥之火,猎猎翻腾。
季景澜打定主意,自己生死不定,昭元帝也是如此,在这个时候,何不留下几分姿态。想到这,她紧攥秦胤的五指顿时松开,就像松开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身子下落的同时飞快道:“皇上躲开!不要管我!”看,连死前最后一刻她都在算计!可悲可叹!
听风辨位,定力强悍非常的秦胤集中精神,在致命凶险最后一刻,他身在半空似受力不住,放开腿,向下猛冲,长臂一伸,又抓住了脱离他的,她的手腕,与她一起坠,两人这样栽下去,万丈深渊,定会摔的筋折骨断,五脏碎裂!
七八个暗卫们疾奔悲呼:“皇上!”
秦胤双唇微抿,人如一只白鹤凌空扑击而下,他异常果断的以自杀方式,毫厘之差躲过了江晏州两箭!
下跌过程中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浑身哆嗦的季景澜,他眸光锐利,沉声喝道:“抓紧我!”
那声音犹如冰缩寒流,川凝东霭,听的季景澜浑身一震,待看清他严厉双眼,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的手。而她也终于意识到昭元帝和她一起跳崖了!
只听空中传来季景澜清脆惊叫:“啊.......你干什么!啊.......我好怕!”一口口冷风灌进了嘴里,她用力抿住了双唇。
他们一起跌了下去!以他两手抓住她两手腕,近乎一条直线的姿势。
季景澜一双眼被风刮的睁不开,也掩住了那震惊的光,这些人一个个的都疯了!可很快,她又感受秦胤的从容镇定,他在空中一个用力侧倒,腾出一只手飞快捞过她的腰,紧接着松开她双腕,季景澜凭着本能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牢牢的抱紧......她想,如是真死了,传说中的地狱太狰狞恐怖,那就一起做伴吧。
秦胤提起一口气,仅有的一次机会,他用尽全身力量,足尖猛的一点,双腿发力,拔身急起,斜飞而上,不及细想,左手甩出软剑,盘旋飞出,去势凌厉之极。这一掷的劲力刚猛异常,软剑变的笔直又锋锐无比,喀喇一声,剑尖插进了石间一点,那正在缓缓闭合的涧口骤然停止,他搂紧了怀中女人毅然决然地跳了进去,反手拔出软剑,一时间碎石泥沙纷纷掉落。而那端口处再次启动,由缓及快,瞬间只剩下一条缝隙几近于无!
唬得悬崖上的暗卫们惊诧不已,纷纷俯身眺望,待回过神来,皇上不见影踪,悬崖下只剩雾茫茫一片!
此刻的江晏州以单脚之力挂在崖壁一角,他头向下,身体紧贴崖壁,腰腹绷紧若壁虎,保持着一条手臂伸向侧下方的姿势,几近跌落。
江晏州眼睁睁看她与秦胤一起消失,像阴阳两隔.......一时间,他浑身没了冷冽之气,双目凝住,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自与她相识以来,无论他自认多凶猛,遇上她,就如一块巨石落入了温泉,纵是波澜骤起,也瞬间被那吞没,与他做着生与死较量......她那妖异的眉眼像梦魇,嘲讽和轻蔑,带着冰与火,又灵动非常,唇边似笑非笑。
江晏州一点点收回了手,抚向心口位置。那里感觉如被什么压着,又闷又钝,倒不像克鲁所说的蛊毒发作时的撕心裂肺。
季景澜不会死,她不会轻易死!
他最后望了眼那封闭的石口,目似深潭,冰冷瞳孔布满风云,暗流汹涌,他不愿在深想今后种种可能,双腿猛地发力,他的袖袍随风鼓起,身如一只傲然不群的苍鹰,搏击漫天劲气,头脚整个掉了方向,只要不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终有再见那一日!
江晏州身形转换,动如脱兔,灵活躲避着皇室暗卫们的围攻,好在位置隐秘,处于死角,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昭元帝的金字辈暗卫都是一等一武学高手,江晏州只得利中取大,避开要害,肩中金大两箭,再见到手下们赶来支援时,他变的冷静,悍勇的拔下伤了他的箭矢,全力攀上了崖顶,向一方疾驰而去。
秦胤的暗卫们发足狂追,杀气腾腾!
金大、金二望着悬崖下方,一面即刻安排人手寻找皇上!一面按皇上先前旨令,全力狙杀东周余孽!
......................
三鼎上前说:“国主!乌金如意拿到了!在克鲁那,他不敢动,怕上面有蛊毒!”
江晏州抬手抚摸胸口,她没死,至少现在没死!他随意处理了着伤口。命令道:“拿过来!通知周学来见我!”
“是!”
江晏州随即又接连发出三道命令,一是让人待命挖掘宝藏,本就属于东周的宝藏!一是派顶尖高手狙杀昭元帝暗卫!一是到山崖下寻人。
海坨谷里的地宫是当初东周老国师找人修建而成。就为了哪天风云突变,存留下雄厚的复国之本。不料,开启宫殿的钥匙乌金如意竟被当初的南疆巫师拓跋燕给盗走。
拓跋燕此人,蛊术奇强,偏性格怪异,一生未修炼胭脂蛊,宁死不做圣女,只因她天性风流,男人不断,又兼心狠手辣,一般人不敢招惹,南疆族长见她忠于南疆,对她淫荡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大事还会和她商议。那一年,拓跋燕说南疆虽物产丰富,但固步自封,早晚会被灭族,她说要下山去寻觅新机。族长被她的咒诅气的半死,但也相信拓跋燕有几分能耐,也就不管她,随她去了。
游荡到大平的拓跋燕偶遇了东周国师家的二爷,一个慈眉善目,一心向佛的温和男人,五十六岁仍是童子身,他长得年轻,脸上泛着光泽,不同于那些所谓的大家少爷、贵族子弟,那个二爷太好了,是真的好,至真至善,她常年处于阴暗之所,向往阳光,自此深陷爱情不可自拔,她愿意帮他,甚至帮助他家人,偏对方不为所动,她便将他家最值钱的东西偷走,外加一柄神兵利器,弯刀长虹。让他家人逼他来找她,她也自此修身养性,洁身自好,可他没出现,一直没出现!她情根深种,过往男人都成了泡影,心里惟有他,甚至舍不得祸害他丝毫,她知他出去游历了,而她将自己封在森山老林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她想,这未尝不是一种爱。直到多年后听说东周被灭,那他呢?他去了哪里!突然生恨,恨生不逢时!如果她干干净净的,一定会争取他,可她太脏了,她不敢亵渎他!大宇人是不是把他杀了?她珍之爱之的男人,他们怎么敢?!
第67章 乾坤
深深的沟壑,到处都是涌动的阴风。如同一个黑色的漏斗,越往下坠口越小,下面像有鬼火跳动着,忽明忽暗,蝙蝠成群地从两旁隐匿的夹缝中窜出,张开黑色的羽翼吱吱叫着,有几只甚至扑腾到他们的头上,山石两旁长着不知名的植物,被风吹得来回摇晃,发出呜呜的哭泣声,总感觉有一双爪子从暗处随时向她抓来.......季景澜浑身僵冷,她屏住呼吸,将脑袋埋向秦胤的胸口,用以汲取一些温暖。
人生多起伏,太息此流年。瞬息变幻,命运无常,此劫何解?
季景澜想,过了五年松快日子后她这是遇上了流年不利。
踏过万千风浪,秦胤经历了岁月磨炼,早已开始磨练岁月。
山峰之沉稳是因其内刚。此刻他容色冷静,看不出丝毫情绪。抱着季景澜,不知坠落了多长时间,他手臂被崖壁棱角蹭破,腾挪闪避时,肩上旧的伤口早已崩裂。
鼻端闻到了血腥味,季景澜的脸贴着他衣襟处,明显感觉到点点湿潮,这里正是昨日被她用锥刀扎过的地方。她抿住了唇,凝重又增添几分.......总算,在秦胤可能因失血过多而力透前,他借助地形缓冲收力,两人终于着了地,砰的摔在了一处。
“唔.......”季景澜跌在秦胤的身上,脑门不知撞了哪,有些疼。
而他唇间也溢出一声闷哼。她心一提,扬头看去。四处都是乌漆墨黑的石崖,带着青苔的浓浓霉味。不知哪里透过来的光线,能清楚的看到他闭着双眼,胸前渗出了一滩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就在她屏住呼吸用手指探他鼻息时,他眼睛忽的睁开。
她的指尖就僵在了他鼻下。
四目相对,虽然一声不响,可从头至尾都发生了什么,他们彼此再清楚不过。对于今天的事,怎一个“背”字能概括?江晏州能将生命交给坟墓,太匪夷所思,而她逃跑不成反被秦胤以这种方式“逮到”?实在丢人难堪以至于季景澜看见他那犀利的眼神时,心中生出几多羞恼,虽然极力想理直气壮,奈何心神疲惫,微微垂了眼避开了他视线。而周围空气太过沉闷,让人越发觉得难以正常呼吸。
下落过程中,吸了不少灰尘,秦胤喉咙有些痒,他抬手掩嘴咳了几声。
季景澜的身体随着他的胸腹震动而轻轻起伏,而他胸口湿红范围扩大一圈。
秦胤放下手,看到她低垂的眼睫毛微微抖了两下,此刻正盯着他的胸口。经历这一番惊心动魄,她的脸有些苍白,唇也褪了一层血色。
他低声开口:“你准备骑朕到何时?”那声音低哑透着些许虚弱。
却听的季景澜眼角一颤,她看了看自己姿势,此刻正欠起上身,一手虚按着地,两腿跨坐他腰腹的尴尬位置,不是骑是什么。
季景澜讪讪的双手并用的要起来,又突然皱眉,刚刚因为神经紧绷而不觉,这时身体微一挪动才发现右腿钻心的疼,额头后背也冒出了一层冷汗,她重重吸着气。
一定是先前被锋利山石伤到了,她试了一下竟站不起来!她想也只好先侧翻到一旁地上了,只觉腰上一紧,被他起身搂住,带动着换了位置,旋转之际,秦胤站立起来又将她放开。
季景澜也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垂眼站在那,右腿肿胀疼痛,已然使不上力,全身重量集中在左腿。她弯下腰开始检查伤口.......
秦胤上下看了她一眼,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和一卷白布,他解开胸前衣襟,把先前湿透的绷带揭开,只见一股鲜血猛的从昨日刀伤里冒出来,他拿起瓶往伤口上飞快倒了些许粉末,微抿着唇,又迅速的抄起干净绷带开始包扎,在做这些的时候,秦胤的手一直很稳,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是真的面不改色。
昏暗的光亮下,季景澜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他胸口轻缓起伏,而那呼吸间的波动好似不经意间触碰了她的瞳孔,她微微愣神,又眨了眼将目光投向周围。
秦胤用一只手将绷带打了个结,防止它脱落开,又处理了胳膊和手上的伤,做完这一切之后,也四处打量起来。
这是一个以洞穴为基础而铸造的地下密室,他们正好落在入口处。前方五米处是一扇门,桑沉木树心做出的门,千年不腐。从门隙间透进的微光,驱走了些许浓郁黑暗,季景澜注意到秦胤忽然蹲下用手指捻起一些沙土,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