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芜蘅牵着她的手,纵身飞向了云海。
赵时宁开始还死死捂着眼,完全不敢乱看,可过了一会胆子大了些,视线穿过指缝看见了柔软的云彩,但也仅限于此,她真的怕沈芜蘅没有拽稳她,她直接掉下去摔死。
不过片刻,沈芜蘅带着她已经稳稳落地。
赵时宁试探性地挪开手,却发觉已经身处人群熙攘的街道中,耳畔是熟悉的小贩吆喝声。
她真的回到了……人间。
人间此时已经入了夜,不知今日是什么节日,街道上的行人分外的多,街道周围的店铺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宝马雕车,格外热闹。
“难得来人间一趟,我带你去我从前常去的酒楼。”
沈芜蘅早已变幻了个模样,不再是道姑的装扮,而是穿着寻常的衣服,梳着普通的发髻,面上覆着一层薄纱,看着与周围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赵时宁这才发觉自己也换了身打扮,脸上同样覆了一层薄纱。
“好呀。”
只要不在无羁阁,赵时宁在哪里心情都是愉快的。
沈芜蘅带着她穿过层层人群,赵时宁偶尔听见别人的谈话,约莫听到别人在说什么“上巳节”,“帝王要在子时登上朱雀楼”……
【咦,赵时宁,是拨浪鼓,你不给你的孩子买一个吗?】
赵时宁肯定不想买,只当做没听到系统的话,但是系统却不那么容易轻言放弃。
【赵时宁,你能不能有点爱心,出远门居然不给孩子带礼物!过分!太过分了!】
赵时宁在卖拨浪鼓的摊位旁停下脚步,满脸怒意,随手挑了个拨浪鼓。
“夫人,这边还有其他玩具,你还需要别的吗?小孩子贪玩,一个拨浪鼓怕是不够。”小贩满脸堆着笑容为她推荐旁的东西。
“不必了,一个就够了。”
赵时宁能买个拨浪鼓已经是极限,将沈芜蘅方才给她的银钱递给小贩,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拨浪鼓随着她急匆匆的步伐敲啊敲,敲得赵时宁心烦意乱,不可避免又想起了谢临濯。
她不过离开一会,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很快,赵时宁就跟着沈芜蘅到了酒楼,沈芜蘅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她爬了几道楼梯就到了顶楼,坐在窗边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神都城,还有不远处的朱雀楼。
“哎呀呀,您是沈修士?沈修士,小的有快二十年没见到您了,您还是这么年轻,与当年一个模样。”
沈芜蘅转过身望过去,见是位身披毛巾的小厮,她神情温和,“你是?”
“您瞧我这脑子,当年我还只是个七岁孩童在这里跑堂,如今已经长大容貌大变,修士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当年多亏了修士相助,要不然我可得被来这里耍酒疯的人打死了。”那小厮说着说着竟要落下眼泪。
赵时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在桌边欣赏着神都城的夜景,想当年她就在这偌大的神都城的某个角落里,白日出去乞讨,晚上回到城里破旧的狐仙庙里睡上一觉。
日子浑浑噩噩的,也就这样过来了。
如今想来,却又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沈芜蘅终于应付完那小厮,坐到了赵时宁对面。
赵时宁托着腮笑道,“没想到沈师叔如此热心肠,还会在人间行侠仗义。”
沈芜蘅表情淡然,“我并未要救他,只不过那几个闹事的太过聒噪,吵到我了,我随手杀了便是。”
赵时宁心中一哽,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店小二很快就上了酒水菜品。
赵时宁已经十几年未见到人间的吃食,也就昨日吃到了枣泥糕,但那远远解不了她的馋,她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烧鸡,又看了看沈芜蘅。
沈芜蘅为赵时宁斟满一杯酒,“阿宁,这世间能与我共饮的也就只有你了。”
“可是我不会喝酒,若是喝醉了该怎么办?”赵时宁捏着酒杯,凑到鼻子间闻了闻,只闻到辛辣的味道。
“若是喝醉了,便在此住一日,若是长醉不醒,那便在此长住下去。”沈芜蘅将一杯酒饮尽,与赵时宁一同望向城中的朱雀楼。
繁华辉煌的灯火将巨大的阁楼镶嵌了一层金边,时不时有几朵绚烂的烟花绽放于天空,美不胜收。
赵时宁莫名觉得沈芜蘅心情不太好,她试探性地抿了一下杯中的酒水,辛辣浓烈的味道让她直皱眉头。
“呸呸呸,真难喝。”
“多喝几口,总会适应的。”
沈芜蘅的脸颊多了些许潮红,眉心的朱砂痣殷红如旧,这却使她多了些鲜活的气息,少了许多怵人的森森鬼气。
“我瞧着你也不是*很能喝酒的样子,既然喝不惯那就不喝,为何要勉强自己,逼着自己去适应呢,我这个人从不勉强自己。”
赵时宁不会喝酒,正好方便了吃菜,她大快朵颐,这一桌子的菜,最后几乎全是她一人吃光的。
不知何时,朱雀楼下已经挤满了人群,百姓们纷纷站在朱雀大街,抬头仰望着即将登楼的天子。
“我还从未见过人间的帝王。”赵时宁呢喃道。
“人间的帝王又如何,虽是天生帝命,一界之主,但命中注定与修仙无缘,也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沈芜蘅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为何无法修仙?”赵时宁不解道。
“福祸相依罢了,有得必有失,帝王至尊已是难得的命相,若是再能修仙长生不老,那岂不是占尽便宜,就好比神族仙族大多子嗣艰难一个道理,天意如此。”
沈芜蘅已经有了些许醉意,她每次来都饮最烈的酒,如今快二十年没饮酒反倒酒量下降了不少。
朱雀楼下的百姓纷纷下跪,高呼吾皇万岁,声音震彻云霄。
赵时宁兴致勃勃地向窗外伸出半个身体,准备去看看这人间至尊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不期然地抬头,正好与朱雀楼面无表情俯视着百姓的司鹤南目光相撞。
“呀,怎么是个小孩子?”赵时宁满脸失望收回目光。
那小皇帝瞧着不过就十岁,过分瘦弱,穿着极不匹配的黑色龙袍。
而沈芜蘅又饮了一杯酒,她掐指算了算,“我算出来这小皇帝未来定然是个暴君,正好我今日实在无事可做,不如阿宁随我去做个好玩的事情。当着百姓的面,将这小皇帝给杀了可好?”
沈芜蘅说着陡然笑了出声,漆黑的眼眸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想想就觉得有趣,正好我的剑也好久未饮皇族的血,越纯正的血脉,炼出的剑意才越纯粹。”
赵时宁迟钝地反应过来。
齐不眠当时说的话。
沈芜蘅……好像真是个疯子。
沈芜蘅带她来人间,不会就是为了用小皇帝的命炼剑的吧!?
第19章 阿宁……有了孩子?
赵时宁连忙拽住沈芜蘅,苦着脸劝她,试图打消她的图谋。
她可不想被神罚,魂飞魄散。
“杀人需要有仇怨吗?”
沈芜蘅露出茫然的神情,似是不理解赵时宁在说什么。
……不需要吗?
赵时宁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她不想牵扯其中,“师叔,这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我与那小皇帝没有仇怨,万一哪日我不幸身死入了S都城,这无故杀人不是入地狱也是要投胎入畜生道的呀。”
她只要想到未来要成为砧板上待宰的鸡鸭,顿时欲哭无泪。
早知道沈芜蘅要杀人,她是打死也不会跟着她来人间的。
更何况这可是一界之主,小皇帝若是死了,神界不可能不管!
“你要是实在要杀,不如你自己去,我在这等你便是。”
“无妨,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沈芜蘅打定主意要赵时宁作陪,她不由分说拽着赵时宁,脚尖轻轻一点,跳出窗户,飞向了小皇帝所在的朱雀楼。
赵时宁神情木然,内心绝望,在旁边看着就不算帮凶了吗?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沈芜蘅刚落于朱雀楼上,就立刻引起了羽林卫的注意。
他们手执锥枪,将赵时宁与沈芜蘅团团围住。
在沈芜蘅眼中,凡人不过是蝼蚁,她不屑取之性命,长剑轻轻一挥,包围着的人都皆被震飞,倒地不起。
“你们是谁?”
赵时宁看到小皇帝慢慢朝着她们靠近,他声音稚气未脱,面对这种场面却不见丝毫慌乱,安静地看着她们。
沈芜蘅勾出一抹笑,“自然是来杀你的人。”
她杀人向来干脆利落,说话的同时手紧握剑柄,杀气腾腾,恍若修罗鬼刹。
随着诡谲的剑意挥出。
赵时宁想也不想,扑向了小皇帝,将他推至一边。
她揽着怀里的小皇帝,才发觉这孩子轻得可怕,面色也是不健康的白,纵使被她救了一命,也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她,连感激之色都未流露。
赵时宁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她愿意出手救他,纯粹不想被沈芜蘅牵连,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
“阿宁,你这是做什么?”
沈芜蘅平静地凝视着她,有一瞬间,赵时宁真的很怕沈芜蘅将她和小皇帝一同杀了。
赵时宁眼睛一眨,眼泪一滴滴往下淌,煞是可怜的样子,好像真的是在担忧沈芜蘅。
“沈师叔,我这还不是担心你,你好不容易才重新复活,若是再因为造杀业被神罚魂飞魄散该怎么办,我……我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啊,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你这么个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沈芜蘅听见她的哭声,不知因何,心脏抽动了一下,闷闷的不舒服。
“我是你的朋友,你不想失去我?”
赵时宁连忙点头,“阿芜,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莫要杀这个孩子了,我是真的担忧你,你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再靠着杀戮去提升修为。”
沈芜蘅却抿唇轻笑,“你叫我阿……芜?”
赵时宁本来还以为没那么容易劝她放弃,没料到沈芜蘅却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你不愿看我犯下杀业,我不杀他便是。”
赵时宁破涕为笑,垂眸看着怀中一言不发的小皇帝,怎么看都不喜欢这阴森森的孩子,报复性地拧了一下司鹤南的耳朵。
“今天算你走运,碰到本仙女救了你,还不快点给我们俩磕个头跪谢不杀之恩。”
司鹤南长睫微颤,湿漉漉的眼望着赵时宁,“你是仙女?我看不太像。”
赵时宁面容有一刻的扭曲,咬了咬后槽牙,“你这小屁孩怎么说话呢,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好啊。”
司鹤南小小的身体端坐于地面,明明生得精致可爱,但说出的话却格外不讨人欢喜。
赵时宁压抑住脾气,凶巴巴地掐住司鹤南还算有点肉的脸颊,用力扯了扯,将一言不发的孩子扯得直皱眉头才松开手。
“你这小孩真讨厌,要不是我不打小孩,今日绝对让你哭鼻子。”
赵时宁朝着个头刚及她腰身的小皇帝比了比拳头,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像她才是真正要取他性命的元凶。
司鹤南脸颊和耳朵都红红的,是被赵时宁拧的,他情绪情绪倒是出奇的稳定,听她这样说,也只是道:“你也就会吓唬小孩子。”
赵时宁直接被气笑,还欲与司鹤南争辩,却看到沈芜蘅神情已经不耐,冷冰冰地瞪着司鹤南。
她连忙起身去牵住沈芜蘅的手,“阿芜,我们走吧。”
司鹤南将目光收回,朱雀楼上空空荡荡,早已不见那两个人的身影,只余一个孤零零的拨浪鼓躺在地面。
他伸手捡起拨浪鼓,在手中摇了摇,听着沉闷的声响。
“那个阿宁……有了孩子?”
――
苍郁的树木向着繁星疯长,无羁阁坐落在入水的夜色中,格外的孤寂清冷。
人间不过半日,但赵时宁却觉得格外心累,只想安心回她的房间躺着。
就在此时,系统骤然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孩子!赵时宁,孩子有危险!快去找男主!】
赵时宁生平第一次听见如此凄厉的惨叫声,好像有危险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生子系统的命。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找谢临濯。
好在,谢临濯并没有玩失踪。
赵时宁看到他站在庭院中,背对着她站在那棵被截成两段的冬青旁,她陡然松了一口气。
“师尊,你这是在做什么?一棵死掉的树有什么好看的,害得我白担心一场。”她轻声抱怨道。
“赵时宁,你去哪了?”
谢临濯转过身,依旧是仙人玉树兰芝的皎洁之姿,眼眸里倒映着天上的点点星子,几乎让赵时宁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我与沈师叔去了凡间一趟。”
“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赵时宁的错觉,她总觉得谢临濯说话时声线隐隐都在作抖。
赵时宁借着惨淡的月光,视线缓缓下移,最后停在了谢临濯霜白衣袍上的……血迹。
第20章 这个孽种不能留
她更担忧的是谢临濯腹中的孩子有没有事情,但转念一想,纵使孩子真的没了,也不该衣袍上沾染鲜血。
毕竟男子的身体构造不同于女子……
【哎呀,吓死本系统了,还好孩子没真出什么事情。赵时宁你不要胡思乱想啊,生产的时候孕夫要自己剖开腹部才可以,不是从你想的那个地方出来的啊!你在的世界里是bg小说啊!速速停止你的胡思乱想!】
赵时宁听到剖腹产子,想想就觉得疼,对谢临濯的关切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师尊,你怎么总让自己受伤……”
谢临濯恍若未闻她的话语,“为何又要下山?你还是准备逃是不是?”
他的声音极轻,风一吹,消散在空气中。
不过才半日,谢临濯就好像变得极为虚弱,眼眸千年未化的寒冰颤颤欲碎,风卷动他流泻与肩头的墨发,好像他也要随着这阵风一同消逝。
赵时宁被他说得莫名心虚,她是有要逃跑的心思,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师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单纯陪着沈师叔去了一趟人间,并没有要逃跑的念头。”
她主动牵住谢临濯的手,主动揽着他的腰身,亲昵地在他怀蹭了蹭,像极了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再说了……师尊难不成还想把我永远困在这无羁阁吗?”
“为何不行。”
谢临濯双手缓缓握住赵时宁的肩,掌心的血污染脏了赵时宁青色的衣服。
赵时宁想不明白谢临濯又发什么疯,离得近些,她闻到了更加浓烈的血腥味。
她抬手把他宽大的袖袍往上捋了捋,忍不住目露惊惧,失声尖叫:“谢临濯,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