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驯养指南——五色羽【完结】
时间:2024-12-08 14:40:13

  再穷不能穷志气,这一膝盖跪下去,以后还有何脸面做人?
  “爹,娘,事儿是我招惹的,我自己想办法摆平,你们就甭操心了。”
  “那哪儿是什么你招惹的?!分明就是她……!”陈玉珠大声出气,恨恨瞥一眼后厢房,终是把那三个字憋回去了。
  还不都是她惹出来的祸乱?闹得他们一大家子不得安生,她倒好,自己跑房间里躲起来,就权当跟她没关系了似的。
  佟暄自是知晓母亲未完的话,眉头轻轻一皱,也没再说什么。
  行至后院,他推开房门,范灵乐循声抬头,一张小脸哭得泪痕斑驳。前院的动静她都听了去,早已是心慌意乱。
  佟暄内心长叹,猛然间,疲倦不堪,精疲力竭。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无用,没有本事兜住可能带来的后果,便贸贸然出手,当下是发泄了,可日后呢?后患无穷,他却无解。
  竟是像如今这般,连累家人至此。
  范灵乐蹭地站起,两只手搓着,无措道:“要不……我还是去跟他求求情吧……”
  “求情?”他冷笑着打断:“你跟他求的哪门子情?你们有什么情可求?”
  他一出口,又是话语刺人。
  范灵乐咬住唇,头垂下去,再也不敢言语了。
  佟暄太易被燕时瑾有关的话激怒,冲动出口,而今见她这幅失落模样,又不觉懊恼。忽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或许,贺钟鸣那厮当时竟没有说错,自己哪里有本事能护住她?不过是因为他的自卑又无用,给家人、给她,带来一场又一场灾难。
  忍不住上前,将她揽到怀里,范灵乐终于哇地一声,痛哭出来。
  他吻着她的发顶,指腹去擦她汹涌的泪,柔声细语轻哄:“这事不赖你,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越认错,她哭得越厉害,揪着他后背的衣服,在他怀中轻轻抖着。
  燕时瑾这事儿僵持了没两日,眼看得离燕父给的时限越来越近,佟暄还在焦急地等待青鼎从广元府带回消息。
  终于,青鼎夜里翻墙汇报,可带来的话却是叫佟暄脸色煞白,一颗心差点停跳。
  原是青鼎去了趟宣王府,竟连宣王的面都没见着,只因他半月前就启程去了紫云峰,说是那里有人发现了一处天然温泉,正好这时节天凉,就想着去那里泡泡温泉,驱驱寒气。
  确实是宣王的作风没错,他惯爱追求享乐,哪怕路途遥远,他也不辞麻烦。
  这下可惨了,等到把消息递到紫云峰,这一来一回地,估计佟暄牢饭都快吃饱了。
  “殿下,实在不行,不如我和白水趁夜,将燕珏那厮一刀杀了,省得他再来您跟前兴风作浪。”青鼎见殿下心急如焚,想着为他排忧解难,结果遭他冷冷一睨。
  “此为下下策,不可。”
  杀人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最末之选,简单粗暴,后患无穷。且不说在这紧要关头丧命,有多惹人怀疑,便是李捕头那个穷追不舍的劲儿,肯定得一直咬着自己不放。
  “殿下放心,我们动手,绝不留痕,不会叫人怀疑到您头上……”
  “行了。”他抬手,轻巧一句制止,挥挥手,屏退了青鼎。
  黑夜中一道暗影,三两下便翻出了围墙去。
  佟暄独自对着云遮月蔽的天空,紧了紧拳头,忧愁却上眉头。
  眼下这情形,真是被逼到死角,进退维谷。
  三叔恰巧远行,或许天意如此,考验他如何直面危难。
  一时间,夫子往日所授,通通在脑海中闪现。
  不同于那些禁锢驯化的儒学经书,夫子常教他权谋之争,“制衡”,是要义。一个人关系网铺得越大,能撬动的便越多,所需的“制衡”便也越多。这样子的人,他的弱点,往往处于其交错复杂的关系线中,任意斩断一条,便是伤筋动骨。
  而如今,自己一个光杆太子,在刨去了三叔的辅助下,能和燕珏抗衡的资本几乎没有,对于他的情形也还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甚了解。
  可所幸,他燕珏再气焰嚣张,也不过一介商贾,所依凭的,不过是与知县的那点人情。
  打蛇打七寸,只要知县不同他串上一根绳,他便也无计可施。
  捋清了要害,佟暄便是头疼。且不说他身份不可暴露,即使自己真跟那知县言明身份,恐怕也只能惹来他一场大笑,再以亵渎皇室为由,将自己下了大狱。
  要如何,让知县对自己忌惮呢?
  “既不可言明,便将明未明,让人猜,便是他的忌惮,你的退路。”
  袁弘佐的话再次响于耳畔,心中有一个主意,缓缓冒头。
  一夜辗转难眠,鸡鸣时分,佟暄翻身起床,去取衣架上的衣裳。范灵乐听着动静,翻过身,似被吵醒,小脸皱成一团。
  佟暄见她脸色不大好,忙倾身过去,耳边轻语:“吵着你了?再多睡会儿。”
  手把她遮在眼前的发丝捋向耳后,“是不是这几日折腾住了?不大舒服?我同娘说一声,叫你今日歇一歇,别给你派活了。”
  范灵乐一听她提婆母,想起这几日陈玉珠那凌厉的眼神,不由一个哆嗦,抓着他的手腕迷迷糊糊撒娇:“不行不行,再叫你娘更看我不顺眼了。”
  被她这话气笑了,却也无可奈何,只想着尽快把这出风波解决了。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自去洗漱了。
  范灵乐实在难受,又迟钝地翻个身,只觉小腹隐隐坠痛,便捂住肚子,想着今早再多赖一赖床地好。
  县衙门口。
  佟暄一袭素衣,身无锦饰,步行至府衙门口。他向值守的卫兵递上拜帖,那小兵接过名帖,见是新任的佟举人,连忙把态度放得客气,替他往衙门里递名帖。
  佟暄在门口候了不多时,便被人迎了进去。
  又在知县内宅的会客厅等了会儿,那何知县方才不紧不慢露面。
  新任的何知县正是不惑年纪,宽额阔嘴,人瞧着和善,实则那对小眼一眯,暗藏精光。
  他刚下了值,换上一身常服,过来与他相见。
  “这位就是佟举人了?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又是一表人才,果真的英雄出少年啊。”
  佟暄忙起身作揖:“何大人过奖,倒是晚辈要向您请罪。早该来拜访您的,只是一直情怯,又恐大人新到任,事务繁忙,不敢前来叨扰。还望何大人见谅。”
  论理来说,秀才中举后,那些个脑子灵活、懂得经营的,确实该趁机与当地官员多结交走动。若有些好巴结的,甚至会向知县称一句“老师”,寓意在他手上挣得的功名,以示感恩戴德。
  拜见知县这事儿,佟暄早该做了,与他同期中举的,就有人已来拜过码头了。可他却是不需要的。
  毕竟他老子就是天底下第一号人物,这些小小地方官,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但而今情况紧急,他便匆匆来拜访。
  何知县笑着回应他的谦虚,眼神扫一眼他周身,却见他脚边空空如也,心里头便已是不大好受了。
  门房来报的时候,没提他送了礼,结果见了本人,竟真是空着两手,连袋儿大枣都没提。
  这解元郎,可是太不懂事了。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拜访便也算了,竟是连个见面礼都不知道送,这样迂又笨的人,中了举人又如何?何知县都有点懒得应付他了。
  佟暄为人敏锐,立马知觉到何忠的微妙变化。但他是个老官场了,面子上的事儿维持得一丝不苟,依旧带着笑,客客气气地着人给佟暄看茶。
  “佟举人太谦虚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到底还是我们这地方庙小。”
  佟暄不卑不亢落座,慢悠悠地笑了:“何大人说笑了,晚辈实在惭愧。说来不怕您笑话,我这人惯常不大会与人走动,也是宣王殿下在去紫云峰疗养前再三提醒我,务必要来拜访才您是,不能失了礼数。”
  他这话听着轻巧,实则暗含机锋。何知县立马就捕捉到了,“佟举人与宣王殿下相熟?”
  他笑一笑,只是客气,叫人从他的眉梢间辨不出所谓,“是与宣王殿下有一些故交。”话点到为止,多的他也不便再继续了。
  何知县点点头,虽然心中存着一个大大的疑问,但依旧是和善地拉起了家常,“如此,宣王殿下近来可还安好?”
  怕他开口吹下牛皮,自己又无从求证,可想这小儿若无缘无故张嘴就来,未免胆子太大,万一他真跟宣王殿下关系匪浅呢?只能多问点话,若是说谎,必有漏洞。
  “好,老人家好得很。”佟暄大刺刺一笑,反是放松了下来,一谈起宣王,倒真跟谈起了自己长辈一般,言语间都是亲切。
  “您也知道他,是天字第一号的富贵闲人,最好尝鲜寻宝,专弄些附庸风雅之事。前段时日才办完那个什么……什么诗会……”
  “咏觞诗会。”何知县忙接上。
  “哦,对对对!”佟暄做恍然大悟状,“而今这几日,又去了趟紫云峰,说是要泡温泉。他原也邀我去来的,我想着路途实在遥远,便懒怠折腾。”
  “若是何大人有兴致,倒也可以一试。”
  何知县附和着笑,瞧他聊起来宣王来那样自如,竟一时拿不定主意,只是打起了精神应付,越发不敢怠慢起来。
  二人又说了几句宣王相关的话,接下来便是一些胡扯,叙叙家常、谈谈学问、扯扯民生,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时辰,佟暄言称不好打扰,告辞别过了。
  这佟暄前脚刚走,何忠便打听起了他的事。
  他实在心生奇怪,不懂这个佟暄今日突然造访,拉里拉杂说了一通,究竟是何用意?
  派去的人递来了消息,他打听得到,宣王殿下果真于上个月动身去了紫云峰。如此私密消息,他佟暄竟然得知,一丝不差,这就很可怪了。
  县衙里又有差役,说起之前见过佟暄的事,他这才知道,这佟举人当初竟还光顾过他们浔阳县的大牢。再差当事人李捕头来问话,又知当时情形,那前任贺知县接到了一封来自广元府的密函,便不由分说把这个嫌疑人放了。
  何知县暗自思忖,看来这佟暄,来头还真不一般。
  何知县这两日一番打听,联想起那少年人看似谦逊、实则傲慢的做派,几乎断定了,他上头有人!甭管上头是谁,反正不简单。
  只是他依然不明白,他来找自己的目的为何。真的就是来谒见自己吗?他可不信。
  佟暄气定神闲回了家中,心中还是偶有忐忑,也不知自己刚刚故弄玄虚那一套,有没有叫何知县忌惮。
  他刚一推开家门,却见小妹神色惶急,扑跌着冲他飞奔来,“哥!不好啦!嫂嫂她有身孕啦!”
  一下被这个消息砸懵,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随即反应过来,既是有身孕,应当是喜事,怎的妹妹要大叫“不好了”?
  
第54章 关心则乱
  佟暄听完妹妹语无伦次的交待,脸色都黄了,牵起衣袍,急忙忙往后厢房赶去。
  他心发慌,上台阶的时候脚都抬不起来,差点没绊了一跤。
  “哥!你慢点。”佟雪担忧,这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可别又躺一个。
  他脚步不停进了屋,却见母亲和范屠户都围在床边。范屠户听着开门的声响,转头望来,见着来人是他,目露凶光,“你这个做夫君的怎么回事?乐乐身子不舒服,你都不知道吗?!”
  他实在气急,竟是不顾亲家母还在场,开口就是训斥。陈玉珠虽也愧疚,但听他一来就冲佟暄如此发火,心里难免不平。
  “他范爹,孩子也是没经验,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他哪里能明白?”忍不住,她开口替儿子辩解。
  佟暄脑子里一团浆糊,也不知如何回他们的话,直奔到床边,俯身去探睡在被窝的范灵乐。
  她被子紧紧裹着,只露出一张惨白小脸,双眼紧闭,秀眉皱起,张着嘴轻轻吸气,似是不好过极了。
  手触一触她的肉脸,好凉,头发丝还带着潮气,竟是刚刚才出过一身冷汗。
  他碰她,竟没有反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疼得不想说话。
  “乐乐怎么样了?”
  刚刚就听佟雪一顿胡乱比划,什么“嫂嫂有孕了”“今日下午疼得肚子都出血了”,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也闹不明白。
  “今儿上午她半天没起来床,我觉得奇怪,就敲门来问,她说人不舒服,我听她声音也是有点虚弱,便要她再好好休息休息。”陈玉珠戚戚哀哀地诉说起来,“可到了午间,她去上了趟茅房,出来人便哭了,说这也不是葵水来的日子,怎么就见了血?肚子还疼得厉害,说是像有小刀在拉。我一听不对,忙让她躺回去,再去隔壁叫了刘嫂子,她生过七个娃,对这个有经验。”
  “刘嫂子看了,说八成是有了,让赶紧躺着静养,不然就怕保不住……”说到此处,她声气儿都弱了,好像避讳着什么般。“”
  稍晚范屠户也听说了这事儿,跌跌撞撞就跑了来。
  佟暄听完,才发现闹了这一通,连个大夫也没找。
  “大夫呢?没给找个大夫吗?”他语气急,甚是听起来有点冲。
  “刘嫂子给了我个保胎的药汤方子,我照方熬了,刚已经给她喝下去……”
  “大夫!赶紧去街上给寻个大夫!”他有点生气了,直接打断母亲的话,听她一口一个刘嫂子,这么听信民间偏方,脸色简直是有点兜不住了。这万一给乐乐弄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陈玉珠嚅嗫着,说不出话来。头一次见儿子跟自己拿出了发火的架势,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般,也是为了他媳妇儿好不是?只是她做事的方法儿子不甚认可,他惯是读了书有见识的人,陈玉珠心虚,只好缩着脖子站在一边。
  见母亲面露愧色,他心里头猛地一坠,也是不好受,自觉刚刚脾气太急了点,可也是恨铁不成,只是暗叹一声,放软了语气:“娘,辛苦你再帮忙照看一下乐乐,我去街上找个大夫,去去就回。”
  “我同你一块儿。”范屠户着急地应和,“东大街上有个胡大夫,听人说过医术不错的,我领你去寻。”
  “爹,你就不必亲自跑了,你把地址告诉我,我一个人快去快回。”
  他说话直白,范屠户一下噎住了。他知道,女婿这是在暗指自己跛了条腿,怕他走路太慢,耽误了脚程。
  他说得也有理,就放他自己一个人去了。
  不过一个时辰,佟暄领了个背药箱的大夫过来,他给范灵乐号过脉,确认是有身孕了,思忖半晌,又拿起笔开始写方子。
  “病人是刚怀胎,还不足月,胎象正是不稳的时候。加之最近思虑堵塞,忧思过甚,情绪不大平缓,目前看来,有点坠胎的迹象。”
  听他一言,房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大夫,她这要怎么办……”陈玉珠恳切地发问,几乎快要急哭了。
  大夫却仍是不慌不忙,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偶尔停笔思考两下,决定要入哪味药,又继续大笔在纸上挥洒,“我开个方子,先喝七天试试,这段时日着她好生静养,能躺着坚决不要坐着,能不动就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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