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萧玉歇既然登基,满朝臣子都要开始清算。站在萧玉生那边的要按照程度罚,中立的敲打,有从龙之功的也要赏。
最打眼的还是萧玉融,真要论起来,萧玉歇万里天梯,她当属第一功。
她旁观萧玉歇头戴冕旒,走上阶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少年帝王开启了楚乐的新篇。
而萧玉融再次回到了前世的位置,成为了这一世的昭阳镇国长公主。
昭阳这个封号是难能可贵的赞美,因为能够拥有昭字作为封号的人屈指可数。
容仪恭美曰昭;昭德有劳曰昭;圣闻周达曰昭;声闻宣远曰昭。
当时萧玉融拥有这个封号是殊荣,而如今萧玉歇继位,她的这份殊荣也继续延续了下去。
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
萧玉歇朝着萧玉融伸出了手。
包括萧玉融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萧玉歇理应身为天子一个人走到台阶的尽头,俯视群臣。
可他偏偏一路往前走,却在途径萧玉融身边的时候停住了。
“哥哥?”萧玉融低声询问。
“这条路,我想是你跟我一起走完。”萧玉歇说。
萧玉融顿了顿,“这不合规矩。”
萧玉歇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妹妹什么时候变成循规蹈矩的人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玉融也不矫情了。
她握住萧玉歇的手,站在萧玉歇的身侧,在臣子们惊异或不满的目光中,与萧玉歇并肩同行。
“登上这万里天梯,融融,我的兴衰荣辱都愿意与你同享。”萧玉歇说。
萧玉融弯了弯唇角,“我知道。”
站在最高处往下望过去,其实谁的面庞都是一样的模糊。
萧玉融长舒出一口气。
萧玉歇允诺她摄政,承诺她拥兵,给予她无尽的荣宠。
剑履上殿,上朝不趋,赞拜不名。
而萧玉歇一登基,萧玉融便开始锋芒毕露,以雷霆手段开始清算,剑锋所指之处,无人不臣。
萧玉融府中幕僚不断升迁,而曾经那些政敌不是辞官就是下狱。
扶阳卫森严的等级制度之下,作为掌权者的萧玉融权倾朝野。
她作为皇族的代表,几乎与世家垄断军政财谍。属下扶阳卫监视暗杀,无所不用其极,又与世家根盘枝错。
萧玉融能够拨动楚乐时局的权势,无时不刻在为曾经做过萧玉融敌人的人们制造着恐惧。
因为萧玉歇的继位,萧玉融的权势也随之抵挡了巅峰,如日中天。
好在萧玉融还算理智尚存,并没有把清洗全部。
不过像是舒王这样曾经跟她矛盾不可化解的,都开始遭殃。
已经死掉的御史大夫也没能逃过。
御史大夫之责上承皇权,下监百官。
如今的御史大夫能到这个职位,也是多亏了他背后的氏族侍奉了萧氏好几代,再加上资历,才做到了这个位置。
只是御史大夫和他的家族仰仗这点皇恩,私底下没少做些小动作,让萧皇不满已久。
包括舒王在内的宗室也是如此,文王宜王谋反,人头落地,萧皇不想再多杀几个宗室来让史书和后人戳他脊梁骨。
为了曾经的那点颜面和名声,萧皇没有对他们下手。
如今萧玉歇继位了,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舒王褫夺官位,跟他全家都被赶到了皇陵看守。
御史大夫的家族被罚没财产。
这么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御史大夫背后的家族并无异议,反而还为留了小命一条而感到庆幸。
只是舒王对此很不满。
何止是不满,萧玉歇褫夺了他的官位,给了萧玉歇的门生。
而御史大夫的官职,如今落在了与他有仇的公孙钤身上。
公孙钤如今还是萧玉融府中幕僚,一连越过数级到了这个位置上,朝里朝外无一不眼红。
根据可靠消息所说,舒王天天在皇陵发疯,随他一同前往皇陵的妻女都快要被他吓死了。
“我们为萧氏鞍前马后,如今他们却卸磨杀驴,简直是欺人太甚!早晚有一日,我要叫他们都付出代价!”舒王几乎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我只要他们的命!”
他的妻子连忙上去捂他的嘴,“这可是在皇陵!面对着列祖列宗呢!”
“我难不成还怕这些死人吗?”舒王丝毫不畏惧,“北边要杀萧玉歇的人那是多了去了!”
他怨恨至极:“他们萧氏兄妹,一个当着朝臣的不尊长辈,对我言语辱骂!一个褫夺我官位,没收财产,还美名曰打发我全家来守皇陵!他们都该死!”
他的妻子舒王妃满脸都写着,难道你都不想活了吗的绝望。
“他迟早要亲征,吴氏谋害了他的君父,他不去情理不容!他不可能不想收服崔柳!即使柳氏崔氏杀不了他,好啊,让他回来!回来他也只能看到萧玉融的尸首!”舒王大笑起来。
“我已经将玉京上下布防都已经交与了吴尚,还想着萧氏天下?做梦去吧!他们都得死!”他状若癫狂。
其实萧玉融已经能够想象出舒王当时的模样,但是派遣出去探听消息的是易厌。
而易厌很不靠谱。
本来易厌也不隶属于扶阳卫,这本来是花部的活儿。
易厌去,完全是他自己主动请缨,要去凑热闹的。
他说上来的那些消息,越说越不靠谱,还在那里模仿舒王。
易厌此时正在模仿舒王,站在原地上下挥舞着双臂,指天大吼:“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我的仇恨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烈火!难道我怕他萧玉歇吗?我怕她萧玉融吗?我不怕!我不做恐惧的奴隶!”
“我要完成这史诗对线!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我要以雷霆击碎黑暗!”他神情激昂,仿佛身临其境。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已经可以让萧玉融肯定后面这些都是易厌自己瞎编的了。
公孙钤还听得津津有味。
萧玉融都没眼看易厌在那边演得兴高采烈,怎么不去唱戏呢?
萧玉融紧急喊停:“行了。”
“怎么了?”易厌显然还正演在兴头上。
“别在那里瞎编有的没的,重点就在他把玉京布防交给吴尚了是吗?”萧玉融问。
易厌点头,“是啊,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哦。”
“玉殊,去让月部把他解决掉。”萧玉融吩咐。
玉殊领命,迈步离开。
解决一个守皇陵的亲王,还是没有职权的,用什么水土不服,突发急症的名义最好。
萧玉融面色凝重,“得述,玉京内的布防全部改过,传书给舅舅,霍氏内也是如此。”
谢得述颔首离开。
公孙钤笑道:“我如今可是大忙人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个新御史大夫有的是事儿忙,可先走了啊主君。”
“去吧。”萧玉融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摆了摆手。
她又看向旁边的公孙照,“公孙郎,你哥哥有了赏赐,你也该有。你觉得……尚书令如何?”
她往常嬉笑逗趣地喊公孙照一声公孙郎,都会让公孙照为这戏谑的称呼红了脸。
只是在此时,就只剩下惊了。
“主君!”公孙照惊诧。
御史大夫是死了,尚书令可还好端端地在位置上呢。
而且尚书令虽然年迈腐朽,却没犯过什么错。
萧玉融笑了笑,“他年纪大了,也该告老还乡了。”
公孙照跪在地上,“主君,尚书令并无过错,照如今……只想留在公主府办事。”
“起来吧,我与你是何等关系?用不着如此。”萧玉融笑着把公孙照扶起来。
啧啧啧,又开始用这君臣鱼水情一招了。易厌抱臂在一侧,看着萧玉融这如鱼得水的权术谋划。
见萧玉融一眼瞥过来,易厌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那我呢?我呢?我是什么奖励?”
对公孙照,萧玉融还能花费些驭人之术,面对易厌这种死乞白赖,给点阳光就灿烂,打压了却毫不在意的人,她就没什么心思了。
“滚。”萧玉融面无表情道。
“哇。”易厌果然笑嘻嘻的,“骂得好,再骂我两句。”
萧玉融:“……”
萧玉融都懒得骂易厌。
易厌这人多少沾点变态,就算萧玉融掐着他脖子,扇他耳光骂他,他也照样能亢奋起来,兴奋地冲撞着说喜欢。
“已经花部有消息了,老师已然肃清了族中的叛徒。”李尧止说。
这才叫人烦呢。因为这说明了柳品珏如今已经回到允州,并且夺回权势和话语权。
这也意味着柳氏已经安定下来了,以后就是柳品珏的一言堂,而柳品珏也就要谋划些什么了。
身份的对立和转变,也意思着身为允州一郡太守的吴氏一族会得到柳氏的庇佑,而玉京原本的布防图也会到柳品珏手里。
李尧止意有所指,“吴尚前两日,截断了崟洲的军队。”
“他拦了崔氏的兵士?领兵的是谁?”萧玉融意外。
“崔氏主帅,少将军的父亲。”李尧止笑了笑,“他先前重病,如今陛下召崔氏嫡系回京述职,他不顾阻拦,主动进京。”
萧玉融若有所思,“绍兖觉得崔老将军执意要进京,是为了什么?”
李尧止道:“为崔氏铺路,抹平帝王疑心。”
“言之有理。”萧玉融又问,“既然崔家军进京途径允州,那吴氏为什么阻拦他们?”
“可能是为了制止萧氏收服崔氏。”李尧止说。
萧玉融沉吟,“先生那里又是什么意思?”
李尧止摇摇头,“老师做事,处变不惊,从来不显山露水。”
“这出兵……”萧玉融脸色变幻莫测。
“此时朝中局势不稳,不宜亲征。”李尧止劝说,“无论殿下胜与不胜,都是吃亏。何况如今老师重整柳氏,难保不会出手。”
见萧玉融犹豫了,李尧止继续说:“先皇之事,可以等稳定局势后再追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崔氏,他们不会过多为难,与其起冲突,崔老将军迟早会进京的。”
他从每一个角度都分析了。
萧玉融知道李尧止说的都是对的。
于理而言,无论如何,此时出击都不会最好的选择。
只是于情……那是她的父皇。
公孙照也恳求:“主君,民生多艰,此时穷兵黩武,绝非善事。”
“若山海不平,即便一昧休养生息也无用,迟早会有人打进来的。”萧玉融眉眼动摇。
“那也不是此时。”公孙照有些焦急,“万望主君三思,事关重大,不可轻率。”
萧玉融闭了闭眼,“容我想想。”
公孙照还欲再劝,被李尧止拦住。
李尧止冲他缓慢地摇了摇头,意思此事别再提。
倘若萧玉融最后还是决定要出兵,那公孙照必然要留守后方。这个时候,他不能让公孙照跟萧玉融产生嫌隙。
萧玉融谁要想想,也确实思考了几天。
这几天李尧止明里暗里都在劝萧玉融。
萧玉融在军营里,站在点将台上,沉默地看着眼前训练有素的兵士们,仍然在犹豫。
“阿姊!”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稚嫩童声传来。
萧玉融转过头,看到圆嘟嘟的萧玉元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跑过来。
第69章 入幕之宾
“玉元?”萧玉融愣了愣。
她蹲下身把兴奋地伸手要她抱的萧玉元抱起来,望向后面,果然萧玉歇在后面。
萧玉歇大步迈到萧玉融眼前,“融融。”
萧玉融问:“皇兄怎么来了?贵为天子,不该日理万机吗?难不成是那些人上奏的折子还不够皇兄看的?”
“少打趣你哥哥。”萧玉歇摇摇头,把萧玉元从萧玉融手里接过来,然后放到一边坐着。
萧玉元好不容易被香香软软的姐姐抱了一小会,就又被放到一边去了。
他瘪了瘪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但还是乖巧地自己坐在一边。
“妹妹,回去吧。”萧玉歇抱了一下萧玉融,轻声说道。
萧玉融有些惊讶,“你也劝我放弃吗?”
萧玉歇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说:“我去,你坐镇玉京。”
“哥哥?”萧玉融惊疑未定地抬眸看向萧玉歇。
把集中的皇权交到她的手里,让她监国,萧玉歇却自己去冒这风险,来成全她的忠义两难。
“我信任你,融融,你留下来吧。”萧玉歇说。
李尧止闭了闭眼。
他苦苦劝说了那么久,而萧玉歇和萧玉元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这已经成了一场无用功。
萧玉元扑进萧玉融的怀里喊阿姊,萧玉歇将萧玉融抱进怀里说出那句妹妹。
那所有人都成了外人。
只有他们才是血亲。
萧玉融反握住萧玉歇的手,仿佛安抚般拍了两下,她转过身,面向底下的操练的将士们。
拍案发兵,点将传令,以报父仇。
十日之后,出军允州。
萧玉歇交给萧玉融两万兵马,答应她的请缨。
而在出军之前,萧玉融还得解决一下小事。
既然她又要离开,那玉京的事务就得交给公孙照,公孙照如今的公主府长史的职位可镇压不住底下那些人。
而且她总要给公孙照安排一个朝中正经的职位。
那么尚书令之位就势在必得了。
萧玉融连夜让人把刚要睡下的老尚书令给请了过来。
老尚书令原本以为这位新皇亲妹是打算威逼利诱,让自己站队,还想展现一波文人风骨,硬气地表示不肯去。
但是萧玉融派去请他的人是玉殊,玉殊直接让扶阳卫把他一家老小都押了过来。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再风骨下去就必死无疑了。
于是尚书令憋屈地跟着玉殊走了,他的长子因为担心父亲,主动说要跟着一块去。
玉殊想了想,正好当时候方便有个人质,把人也给拎上了。
尚书令被带到昭阳长公主府的时候,公主府正在开宴。
尚书令走在前方,朝着萧玉融行了一礼。
他的长子走得太慢,被玉殊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地跪在萧玉融的桌前。
他连忙爬起来跪正了,工工整整行礼,“小生拜见长公主。”
周围的管弦之声停了下来,他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理应来说他也是世家出身,见过了大场面,如今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局促。
他开始担心起来,方才一路上被推搡,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扶阳卫直接把他爹和他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