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敌国将军——溪吾【完结】
时间:2024-12-08 14:47:40

 他将她搂在怀里抱得更紧了些,“是我不好,对不起。”
 霎时,一声巨响在远处炸开,整个车厢都在震颤,两人险些栽倒。
 车外一阵骚动,闻祁掀帘问侍卫:“发生了何事?”
 “回驸马,好像是玉渊湖那边传来的动静,待属下前去查看究竟。”
 没多一会,那人回来禀报:“驸马,玉渊湖中不知为何发生爆炸,京兆尹府已在疏散周边平民。”
 “可有人受伤?”
 “爆炸发生在湖中央,死伤情况暂不知晓,只是……那爆炸是在猎月楼处炸开,猎月楼已被炸得粉碎。”
 猎月楼……
 闻祁心中一时惊涛骇浪,看向一旁昏迷的周漪月,她眉头紧锁,好似在经历一场噩梦。
 夜幕将烟火的硝烟一点点蚕食,不知孰为猎物,孰为狩猎者。
 当夜,朝珠宫内灯火通明,御医忙前忙后忙活了一整夜。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宫人一声尖细唱喏:“皇后娘娘到——”
 众人屈膝行礼,身穿锦衣华服的窦皇后匆忙入殿,凤冠上的珠翠摇颤不已。身为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她脸上没有多少皇后该有的尊严,只有因担心女儿而露出的焦急之色。
 她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公主情况,御医如实相告,“回皇后娘娘,公主昨夜高烧不止,臣已施了针,现下公主贵体已无大碍。”
 “那为何这么久了还不醒?”
 “许是公主落水后受了惊吓,加上受了寒,这才昏迷不醒。臣已开了方子,只要按时喂公主服下汤药,不出三日便能痊愈”
 窦皇后松了口气,“好,有劳太医了。”
 太医们退下后,殿内有片刻的静默,窦皇后问一旁的闻祁:“驸马,你告诉本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多禁军跟着,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闻祁听出皇后语气中的怒火,垂首道:“回娘娘,臣已差人查明清楚,是会仙楼年久失修致使围栏不稳,致使公主坠落,负责检修的官员已经交由京兆尹和大理寺查办。”
 “那玉渊湖的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元宵佳节,百姓都在放烟火,京兆尹那边说,是有人在放烟火的时候操作不慎,致使烟花落入湖中。”
 皇后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这么大的事也不早些告知我,一大早我听说月儿出事,吓得本宫一路心惊胆战。”
 闻祁道:“听闻皇后娘娘身体未愈,臣不欲惊扰娘娘。娘娘息怒,臣知罪。”
 窦皇后语重心长道:“驸马,往日你纵容公主胡闹也就罢了,左右月儿也大了,成了亲,也开了公主府,本宫管不住,可你们这次捅的篓子也太大了些,陛下知道了只怕也要生气的。”
 “此事因我而起,若陛下因此怪罪,臣当一力承担。”
 窦皇后摆了摆手:“罢了,陛下那边本宫自会去说情。洵之,你比公主年长九岁,又受陛下重视,本宫瞧你是个稳重的,这才放心把月儿交给你。
 “本宫老了,一些事不是不知,不是不想管,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你以后好好护着月儿,日子过得和和睦睦比什么都重要。”
 窦皇后与年轻时也曾是艳冠六宫,如今,脸上已难掩岁月的痕迹。
 闻祁抿唇不语,心下五味杂陈。
 他听出皇后的弦外之音,其实昨夜的事他也是心存疑虑,落水,爆炸,这一切发生得太巧合,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故意针对公主而为之。
 公主身上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些秘密皇后娘娘知道,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覆水已然难收,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身处后宫,无法事事照应,只能托付给他。
 他和公主面前就像是有一团阴云,随时要压在他们两人身上。
 只有他能保护公主。
 他郑重朝皇后拱手:“娘娘放心,臣会竭力护公主周全,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好,那公主就拜托你了。”窦皇后从床边施施然起身,搭上宫女的手,“若是公主醒了,即刻派人来坤宁宫报我。”
 “是,臣遵命。”
 窦皇后走出宫门,见齐嬷嬷垂首站在宫门旁,随口问了一句:“公主近来还用安神香吗?”
 “回娘娘,公主刚离开公主府回宫那几日有些不适应,用了几日的安神香,这几日睡眠安稳,香料用得便少了,已七日未用香。”
 窦皇后垂下眼帘,拨了拨手里的佛珠,“齐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从小看着月儿长大,做事一向稳妥。月儿虽说才能出众,为人行事却有些乖戾,所以本宫才让你待在公主身边,好好保护她。”
 齐嬷嬷弯下身子,脸上不见任何涟漪:“娘娘信任奴婢,奴婢自当为娘娘和公主效劳。”
 “月儿落水受惊,这几日应该睡不安稳,这几日吩咐下人们小心照料,安神香记得每夜给公主点上。此香极其难得,切不可有闪失,知道了么?”
 齐嬷嬷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语气:“是,奴婢明白。”
第07章 猎奴
 床帷内散发着淡雅馨香,金丝鸳鸯枕上的女子眉头轻蹙,红纱被盖在身上,像压着一座千钧重的大山。
 耳畔萦绕着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梦境似乎也变得炙热起来,目之所及届是黄沙和旌旗,被长风吹得猎猎作响。
 风沙扑面而来,吹得她的脸生疼,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她一点点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环视眼前景象。
 这里是……京郊猎场?
 京郊皇家猎场,专供王公贵族比试骑射,后来有了御马苑,这处猎场便少有人踏足。
 除了她,周漪月。
 太监宫女们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对她的到来已经习以为常。
 周漪月从他们面前走过,见到远处有个少年背对于她。浑身缠着锁链,衣不蔽体,露出宽阔的上身,蜜色肌肉饱满有力,灰蒙蒙的天勾勒出他优美的身体线条,在阳光下镀着淡淡光华。
 皮肤上全是乌青的伤痕,每一道都狰狞可怖,少年长发汗湿,凌乱垂在额前,遮住了他的面貌。
 他的模样一定很好看,可惜周漪月看不清。
 少年挣扎着,如砧板上等待着刀俎落下的鱼,嘴里爆发出兽般的嘶吼,听得人心里一紧。
 一个太监挥鞭打在他身上,“给公主当猎奴是你的福气,再叫唤拔了你的舌头!”
 本就伤痕累累的皮肤又添血痕,少年的嘴角渗出了血,面容笼罩着一片阴影,她看不清他的脸,可那高大的身形却异常熟悉,像是刚在哪里见过。
 宫人们拈起一抹朱砂,涂抹在他的背上,像在进行什么古老的仪式。接着,有人将他身上的锁链摘下。
 周漪月听见自己笑着对他唤道:“跑啊,快跑。”
 霎时,少年挣脱开所有人向外狂跑,周漪月失笑,笑意如三春桃花般灼然,从囊中取出一支箭,双目注视前方,箭头对准少年背上的朱砂印,又滑到他脚边。
 一箭出,从少年小腿上擦过,划出一道血痕。
 周漪月啧了一声:“歪了。”
 风声乍起,下一箭如流星从耳畔划过,正中少年背上的朱砂印。
 一箭穿骨,周漪月几乎能听到皮肉裂开的声音。
 少年滚入尘埃,又被人像烂包袱一样提了起来,带到她面前。血洞般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周漪月,想是要把她吸进深渊。
 周漪月被那眼神烫了一瞬,就在她要看清他的脸时,一股异香钻入鼻端,少年的眉眼开始变得扭曲、撕裂,眼睛和嘴角流出殷红的血,宛如地狱中的恶鬼……
 “啊!”
 周漪月惊恐叫出声,发现自己身处自己的寝宫,后背已经湿透,冷汗黏腻在身上。
 “公主?公主醒了?”齐嬷嬷正守在床边,见她一副惊恐不定的样子,温声安抚她,“公主怎么了,公主别怕,这里是朝珠宫。”
 “嬷嬷,我看见他了!他没死,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那个少年回来了,来找她复仇了!
 她看清了他的脸,就是在玉渊湖劫持她的人!
 周漪月方寸大乱,不停重复着相同的话,齐嬷嬷却好似不甚在意,给她端了盏茶,“公主是靥着了,您从会仙楼坠落,回来后便害了风寒。昨夜驸马和御医们守了一夜,奴婢好说歹说才劝驸马去东偏殿歇息了。”
 她攥紧齐嬷嬷的袖子:“快,快叫驸马过来!我有事要告诉他!”
 “是,奴婢这就去。”
 齐嬷嬷给周漪月垫好玉缕金带靠枕,临走前,往桌上的博山炉加了一勺香粉。
 周漪月捂着自己的头,脑子里像有野兽在叫嚣,挣扎着要跑出来。
 安神香香气馥郁,直往周漪月鼻端里钻,不过片刻,脑海里的野兽声势渐颓,开始偃旗息鼓,周漪月感觉自己的心绪一点点平静、平息下来。
 闻祁匆匆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周漪月身着单衣,静坐于层层鲛纱帘之后,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双目出神望向帷顶,眉眼间尽是迷茫。
 “公主怎么样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床上的女子被唤回神思,缓缓转向他,闻祁怔了一瞬,他难以描述周漪月眼里的情绪,只听她声音沙哑道:“驸马,我醒后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现在,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方才,就在方才,她的身心还处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中,只是过了这么一会儿,她就全部忘了个干净。刚想抓住什么,记忆就被强行泯灭在心底深处。
 她的红唇几乎无一丝血色,柔弱得让人心疼。闻祁何尝见过她这般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越发后悔,后悔不该昨夜带她出宫。
 嘴上冲她安慰一笑:“我家公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露出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揽住她瘦削的肩,往自己怀里带,脸贴上她绸缎般的秀发:“公主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里,公主想说什么就对我说,忘了也没关系,忘了,说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周漪月伏在他怀里,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的神志堪堪落了地,混沌的意识一点点变得清明。
 手腕上的掐痕落入她的视线,她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唰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把衣袖狠狠往下拉。
 不,她不能告诉他。
 两人成婚多年,闻祁知道自己性情顽劣,喜欢与名士游山玩水,只要不是太过分,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说一句别玩得过火,或是注意皇室脸面。
 可成亲前她的那些行为,绝不是顽劣可以概括,而是冷血,残忍,恶劣……所以她才会找那些死了也无人在意的罪奴,这样便能玩得毫无顾忌,在事后不留任何痕迹。
 昨日那个歹人她实在记不起是谁,但从他说的那些话看,应该是从前被她折磨过的罪奴之一。
 罪奴出身,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要找到此人解决了他,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周漪月觉得自己定是吓昏了头,有如此简单的解决方法,根本不需要驸马出马帮她解决。待此人消失之后,自己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还是受驸马宠爱,受万人艳羡的周漪月。
 闻祁见她抽回了手,坐在那里沉思不语,讪讪问她:“怎么了,可是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周漪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嫣然一笑,“驸马,我有些饿了。”
 “好,齐嬷嬷已去御膳房吩咐了,御医开的药已经熬好,等喝了药饭菜就送上来了。”
 他将桌上的玉碗端过来,周漪月看了看碗里乌黑的汤汁儿,五官皱了起来,“闻着好苦啊,我不想喝。”
 闻祁拿勺子搅了搅药,舀了一口吹凉,笑道:“今早皇后娘娘听说公主害了病,将我好一顿数落,公主若是不快些好,只怕我有大麻烦了。”
 周漪月看到他眼下的乌青,眉头蹙起,“母后为难你了么?”
 他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语气,将勺子递到她面前,“没有,是我心里愧疚,若是能安排得妥当些,公主就不会受这种罪了。”
 闻祁就是这样,他会纵容自己所有的小性子,再想尽办法承担所有可能带来的风险。
 她不想喝药,他便不勉强,只是会将可能带来的结果告诉她,让她自己选。
 周漪月看着近在唇边的那勺药,抿了抿唇,端起他手中药碗一饮而尽。
 因为喝得太快,胸腔涌上一阵恶心感,险些要吐出来时,闻祁伺候她喝下清水漱口,又将一块桂花雪酥塞到她嘴里。
 甜香气在口腔散开,驱走了药汁儿的苦味,周漪月眉头渐渐展开。
 她笑着凑近,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吻了一口。
 闻祁眼眸一沉,将她压在枕上:“每次生病都变得很乖,要是平日里也这么乖就好了。”
 周漪月嗔怒:“驸马!”
 “放心,你今天生病,为夫就先饶了你。”
 闻祁起身,像哄孩子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拿帕子擦去她唇边药汁,“我今日还有早朝,用完膳你便躺下好好休息。我吩咐过宫人们了,今日朝珠宫闭门谢客,你且在宫内安心休息,没有人会打扰你。”
 说罢帮她披上外衣,又扶她到菱花镜前坐下,从翠奁拿了篦子轻抚上她的青丝,周漪月道:“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无妨,我照顾公主照顾习惯了,而且宫人们跟我一样昨晚忙了一整夜,我让他们大部分都歇息去了,正好我趁此机会给公主献献殷勤。”
 两人刚成婚的时候,闻祁总是事必躬亲,将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周漪月虽好奢华,公主府的下人数量却仅仅是规制该有的数量,从未逾矩,且每一个都是闻祁精挑细选,对主子尽心尽责。
 周漪月定定望着镜子,看着他一丝不苟梳理自己的青丝,像是在整理什么珍宝。温柔坚定的目光,仿佛能抚平她所有的恐惧和噩梦。
 她脱口而出:“驸马,倘若我做了错事,难以原谅的那种,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闻祁没有正面回答,只笑道:“公主这几日是怎么了,前不久不是刚问过类似的问题?”
 周漪月有些泄气:“知道了,还是明哲保身嘛。”
 她揉了揉太阳穴,心里越发笃定,若她向闻祁坦白自己的曾经,他一定会与自己划清界限。
 可她不想失去他。
 既然是她惹出来的麻烦,那就由她来亲自来解决好了。
 闻祁给她简单绾了个发髻,柔婉中带着娇俏,非常适合她的五官。夫妻俩享受了片刻的宁静后,宫人们将膳食摆上楠木桌,鱼贯退出宫门。
 殿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筷箸敲击碗盏的声音。两人这顿饭都吃得有些沉默,周漪月更是心不在焉,心里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闻祁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面上装作无虞,只给她夹了几筷子她喜欢吃的花折鹅糕和乳酿鱼:“我今日有早朝,下朝会我回公主府打点一些事情,晚上还要赴宴,公主今夜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周漪月点点头,道了声好。
 两人用完膳,闻祁便匆匆穿好朝服离开了,步出殿门时,随从已经在那里等候。
 左右并无旁人,闻祁问他:“查清楚了吗?”
 随从抱拳行礼:“回驸马,属下已查清楚,玉渊湖内找到了些牛脬和木头碎片,足以证明猎月楼的爆炸并非是烟火引起,而是水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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