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房呢,像我这样的哪配有房?租地下室呢。”那卖货的懒懒地拉开冰柜的盖子,拿出来一盒哈根达斯丢到柜台上,“30。”
“多少?”牛学荷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还没拳头大的小纸盒,只以为听错了,“30?你是抢吗?我们老家两块钱就能买一根!”
“那你回你老家买呀,你儿子不是都能买得起北京的房吗?怎么 30 一盒的雪糕你还觉得贵?”
牛学荷气得想转身走掉,但是望了望四周,也看不到其他卖货的地方,想了想,又没好气儿地问道,“最便宜的多少钱?”
售货员冷笑一声,“5 块。”
牛学荷黑着脸喘了几口粗气,终于从身前的小钱包里掏出 5 块钱甩到那柜台上,“给我拿根 5 块钱的。”
那售货员收了钱,取出一根雪糕放到柜台上,就继续刷起了手机。
牛学荷上前一步拿走雪糕,撕了两下才给撕开,她一边走,一边没好气儿地把包装扔到了地上,刚想咬一口,便听身后有一个童声喊道,“奶奶,你不能随地乱扔垃圾。”
牛学荷知道是在喊她,瞅了眼地上的包装,刚想装没听见继续走,就见从身后跑来一个小孩,站在她身旁继续盯着她,“奶奶,你要把那个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牛学荷一阵烦,再一转头,孩子的不远处,还站着个大人,应该是爸爸。她咽了口吐沫,俯身把那包装捡起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刚扔进去,就隐约听到身后那买雪糕的在耻笑,“什么素质,连个孩子都赶不上,还北京的房呢,真是张嘴就来。”
这趟出来,真是让她心里堵得死死的。
她快走几步,捡着旁边的一张空长椅坐下,缓了几口气,刚咬了一大口雪糕,还没尝出味儿来,手机就响了。
连吃个雪糕都不得消停。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吴先富的,随后皱着眉接通了电话,劈头盖脸地发泄道,“死老头子,我都来北京了,你也不放过我?”
“什么不放过你,我怎么你了?连个电话都不能打。”
“说吧,什么事?”
“就是叮嘱你几句,在北京千万别讨儿子儿媳妇的嫌,他们特别不容易。也别像在咱家这边这样打四邻。”
牛学荷突然明白了,今天是忘了看黄历啊!肯定是“不宜出行”,不对,是“诸事不宜”!
早上剁馅不能剁,下楼被对门邻居甩脸子,刚才又是卖雪糕的,又是陌生的小屁孩子,一个个的都来欺负她,现在,隔了那么远的老头子又追着打电话,她一时怒火中烧,高声回敬道,“我怎么打四邻了?”
“你看你和周围的邻居哪家处好了?你可千万记着,一定不要给孩子惹事。这次放你去北京,我是越想越后悔。”
牛学荷隐约听到了电话那头婆婆的咳嗽声,她更是一阵厌烦,“行了行了,你有什么可后悔的,非得我死你妈前头,你才不后悔?有事说事,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正烦着呢。”
吴先富也不想再说了,“没什么事了,那挂了吧。”
挂了这电话,牛学荷坐在那里,觉得无端又惹了一肚子的气,她几口把整根雪糕吃完,最后又嘬了一下雪糕棍。
这次她有了经验,先朝四下看了看,刚才那小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确认没人盯着她,就悄悄把雪糕棍顺着长椅的缝隙扔到了地上,然后抬起屁股拍拍裤子,眼望着别处,抬脚又往那雪糕棍儿上蹬了点土遮了遮,才往回走去。
虽然刚才很恼,但她却越走,头脑越清醒。
刚才吴先富给她打那个电话,再次提醒了她,如果她早早回了老家,那受的气,可要比在北京多多了。她一定要收敛,好好表现——
争取在北京,能呆多久,是多久。
第63章 接亲,差点就亲到了。
林芳照结这个婚,林英耀是出了大力、帮了大忙的。
在农村办一场既有里子又有面子的婚宴,各方都照顾周全,可不是简单吃顿饭的事。
而林芳照早都不在老家生活,除了当新娘,其他的,她是真不会了。
有了林英耀这个得力帮手在,很多琐碎的细节,他都提前和父母商量,然后无声无息地处理妥帖了。
比如伴娘和伴郎,就是他从两头亲戚家找好的。同辈的弟弟妹妹们,一听说要给阿照姐当伴娘、给阿照姐夫当伴郎,一个个的,全都欢欣鼓舞,跃跃欲试。
最后,林英耀不得不选出形象更出挑的去组队,而对遗憾“落选”的,他也是说了好话、发了红包,并且表示还有放鞭炮等任务可领。
再比如,婚庆公司,就是林英耀找他的前兽医同学小冯,两人交情一直很铁。
死党的姐姐要结婚,肯定要给办好。于是小冯贴心地提前发来了很多方案,供林芳照和戴守峥挑选。林芳照对这些不太在意,最后是由戴守峥定了个最具乡土气息的——彩虹门、气球柱外加礼花筒等等。
林芳照打趣戴守峥,“你要是当作家,能比山药蛋派,更像山药蛋。”
戴守峥却真心期待,“没经历过啊,电视上看的也不解渴,新鲜。”
如果是相邻村镇的两家人结亲,结婚当天,新郎要把新娘从娘家接到夫家。但戴守峥家在北京,肯定没法这么安排了,连婚宴都要在林家摆。
但戴守峥觉得那太敷衍,很想有个车队把新娘接回家。小冯此时就展现出其非凡的专业素养,立即想出了解决方案。他提议,可以提前定个接亲酒店。
即,婚礼当天早上,戴守峥先到酒店接人,酒店里还可以安排结亲游戏,拍照录像。等忙活完了酒店的流程,从接亲酒店把新娘接回林家,车队便可以浩荡地从县里开到村里,主打一个“接”字。等把新娘接回来,时间就快到中午,正好和家里的结婚仪式相衔接,录出的像也更热闹,更有氛围。
戴守峥对这个方案非常满意,林芳照再次依着“准新郎”的意。
婚礼的头天下午,林芳照就和几个当伴娘的堂妹和表妹,一起住进了接亲酒店。
等到晚上,和林家人吃完晚饭,西屋里,就只剩戴守峥一人,孤零零地躺在炕上了。
他两手枕在脑袋下面,望着龙凤呈祥大窗帘,迟迟睡不着。
他所有的同学、朋友,婚礼几乎一水儿的酒店、西装婚纱,PPT。好不容易有个户外的,那次他还去当了伴郎,偏偏那天还赶上刮大风扬沙,新娘子头上的婚纱被刮得到处乱飞,都看不着人脸。后来新郎方强,也是戴守峥的发小和死党说,亲吻环节里,他和新娘子亲了一嘴沙子,回想起来都牙碜。等再后来两人一起看现场照片,新娘子说,自己男人娶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一条随风狂舞的印度飞毯。
浪漫没觉出多少,狼狈倒是不少。
戴守峥的小圈子里,他结婚最晚,却也只有他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是在女孩从小生长的环境里,结如此淳朴、贴自然的婚。
他心底有了点隐隐的小得意。
一得意,就又开始想林芳照。
他还是老实地躺在他的那三分之一,另一边的那三分之一上,是个空空的枕头。在林家虽然没睡几晚上,但是他仿佛早已经适应和熟悉了身边躺着那个家伙。
好像多少年来就该如此,而且不能是其他任何人。
他拿起手机。
拨出去了好一阵,都没人应。
挂断,又拨了两次,才接通。
“阿照……”
“什么事啊……哎呀!多大了这么皮,还敢咯吱你老姐!你给我等着!”
随后,他就听到没挂断的电话那头,几个女孩子又追又躲、还带着尖叫的嬉闹声。
刚想说什么,他一时也忘了,他就那么听着那边时远时近,又笑又叫,还有连连告饶的声音,笑意在嘴角就没下去。
“喂!”电话那头终于传来林芳照带着喘息的声音,“什么事?刚才没拿手机。”
“姐夫好!”背景音里又是好几声招呼。
“别闹!”林芳照大吼一声,“信不信我挂了电话还收拾你们!”
他耳朵嗡地一下,连忙把手机往远处拿了拿,竟然这么凶!
“戴守峥,什么事?”
对啊,他想说什么?他好像就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终于听到了,就不想再挂掉,“下午你们出发以后,就有很多人,在咱家院子里准备明天的食材了。”
“嗯,我知道,英耀给我发照片了,是村东头的老李叔,还有很多我们本乡本土的婶子们。”
林芳照知道这些,小时候看其他家做婚宴,妈妈头天下午就会过去帮忙。榛蘑、黄花菜之类的干货,肯定都要提前泡发好的,有些切起来费事的,也要提前准备好,要不然当天现切,肯定来不及。
“为了准备这场婚宴,我爸提前买了两个大冰柜,放在厢房里。我爸说老李叔自己家的冰柜更大,现在应该全都装满了。”
“嗯,傍晚的时候,院子里的台子也布置好了,英耀说,明天早上彩虹门就吹起来了,还会有很多气球。”
“明天,你就能见着你一直惦记着的彩虹门了。”林芳照话音刚落,那边就又想起了窸窸窣窣的憋笑声。
“是我的小姨子们吧。”
“是,她们都凑在我身边偷听你说话,我赶都赶不退。”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好啊,你赶紧睡吧,我挂了。”
“好,那晚——”
“安”字还没出口,那边的电话就干脆地挂掉了。
戴守峥一时竟然有点失落,他刚也就是客气客气,而且都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就这么干脆地挂了电话,一点留恋都没有。
不过他又自我开解起来,肯定是同屋里那些小丫头们在闹她,她顾不上他。
他笑了笑,定好了第二天早起的闹钟,便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电话铃声和闹钟铃声,几乎同时响起,他被连番闹醒,一看手机,是林芳照打来的电话,他立即有些开心,笑着接通,“你怎么醒这么早?”
“我那几个妹妹,比我还激动,没法睡了。你醒了没?今天不能睡懒觉,事情很多。”
“我知道,已经坐起来了,马上穿衣服。你早上得吃饭。”
“我知道,英耀那同学都安排好了,我吃完饭就去化妆。”
一听化妆,他嘴角有了笑,“阿照化不化妆都好看。”
“你确定?”
“是啊。”
“我化成什么样的,你都接受?”
“那当然。”
一经他确认,电话那边的林芳照爽朗道,“好,那我给你整个土的。”
此时的戴守峥,还并不知道林芳照所说的“土的”,是个什么概念、什么效果。
等到他这边也收拾妥当,随着林英耀约好的车队开到了接亲酒店,经过几轮漫长的拦门游戏,好不容易开了门,终于看到他想了一路、正坐在火红大床上的阿照时,他身后的几个伴郎一时全都没了声音,只剩屋里的几个伴娘哈哈大笑乐弯了腰。
他则被惊到彻底说不出话来——
老天,这是个什么风格的大浓妆!
自打认识林芳照以来,她几乎都没有在容貌上花太多心思,要么素面朝天,要么只化极淡的妆。
此时,这大粗眉毛、大浓眼影……
还有两个……红脸蛋儿!
林芳照朝戴守峥扬起下巴,又挑了挑眉,“怎么样,够不够土?”
眼前这个男人都愿意陪她大老远回来结这个婚,她当然也愿意仗义满足他对“土”的想象。他不是喜欢农村么,不是喜欢山药蛋派么?
她早上一坐到化妆台前,就让化妆师可了劲儿地往“土”里化。到最后,那化妆师女孩手里拿着美妆蛋,愣是不敢再动了,“姐,我真挺喜欢我现在这份工作的,而且我们老板对我挺好的……”
“你放心,就按照我说的来,我还会跟你老板多多美言,夸你手艺高。”
那姑娘这才犹犹豫豫、战战兢兢地,把腮红加到林芳照满意的红度。
戴守峥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的新娘,正在散发着一种最辽阔的山野间才能孕育出的粗犷豪迈,有种超越原始的蓬勃能量。他可太爱这个从来不按照套路出牌,处处给他惊喜的宝贝疙瘩了。
“够土!”
“比之你老念叨的‘山药蛋’派,我这妆容,你可满意?”
“我阿照现在是……山药蛋中蛋,红薯王中王。太满意了!”
屋里的伴娘、伴郎们,听不懂他们之间在打什么哑谜,只觉得听起来好笑,便都跟着放声大笑。他们从小就喜欢阿照姐,她是全村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多少年来整个家族的骄傲。这次还带回了这么好的阿照姐夫,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俩。
屋里又做了好几个热闹的小游戏,拍了好多照片,还录了像,之后,终于在众人的欢呼叫好声中,戴守峥将林芳照打横抱起,一直抱出屋,抱进花团锦簇的婚车里。
随后,长长的车队就浩浩荡荡地向林家进发了。
车里,戴守峥和林芳照一起坐在后排座上。
他看着她火红的嘴唇,忍不住又回想起刚才。两人一起咬挂线苹果时,他差点就亲到了的。
可惜这家伙被逗得有了几分恼,直接从伴郎手里抓过了苹果,张嘴就咬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苹果塞到他的手里,对着伴娘伴郎团发号施令道,“赶紧的,下一项,别在这里耗了,我急着回去结婚!”
戴守峥只得把剩下的苹果都吃了。
现在,他的手一直握着林芳照的手,她也没抗拒。
他心情特别好,只是这个红脸蛋,就跟涂了半罐油彩一样,他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戴守峥,我可能,要改一下妆……”
“怎么了?”
“我脸上,热。感觉抹厚了,糊得慌。”
连司机师傅都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戴守峥笑着问道:“师傅,您接过妆这么浓的新娘吗?”
“可就没呢……啊不对!有,还是有的!”
随后,车里就全是笑声。
司机师傅贴心地把车前窗那的一盒纸抽递了过来,戴守峥接住,抽出来一张,本想帮她擦,林芳照一把接过纸,“我自己来。”
林芳照伸着脖子,朝前面的后视镜看去,然后轻轻地往下擦着红脸蛋,直到终于快露出本模样,才停下。
戴守峥收了擦红了的纸巾放进兜里,等手再从兜里出来时,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盒子。
他抓起林芳照的手,把小盒子放进她手里,“收好了,一会儿婚礼,用得着。”
第64章 婚礼,乡村爱情浪漫曲。
“这啥呀?”林芳照打开一看,“戒指?”
“是啊,待会儿不得交换戒指吗?”
“不是说这些都省了么?”小冯前两天发来满满一页 A4 纸的仪式环节,被林芳照一番删减,最后就没留几项。而“交换戒指”这一项,当时她想都没想,就划掉了。
“别省,留着。我已经跟司仪说了。”
林芳照眉头一皱,“那你啥时候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