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白和光【完结】
时间:2024-12-09 14:35:31

  祁明昀不便三番两次露面,可兰芙不会算数识字,怕过账时受人蒙骗,还是把他带上了。左右他们不去街上闲逛,卖了稻米再替他送了信便赶回来。
  杨氏米店可谓是生意兴隆,用牛车驮着稻谷来卖的庄户人家已然将长队排
到了街上。
  兰芙与祁明昀一人拎了一袋稻谷排在了人群最后,兰芙身形娇小,被一个个高大的男人遮挡得连头都看不见,费力地扯着麻袋缓缓往前挪移,憋得脸颊通红。
  “表哥,快看看,还有多久到我们呀?”
  “还有许多人,檐下有阴凉处,可要坐过去歇歇?此处有我照看。”
  兰芙伸出手:“你把东西给我罢,你先替你送过去,等我回来约莫也快排到我们了。”
  表哥说那日他们去的成衣铺隔壁有家铁匠铺,里面的老板曾受过他家的恩惠。如今他落难于此,若是书信一封请此人援助,他定会伸手搭救。
  可铁匠铺外有他的仇家在游荡,他不便前去,只能委托她帮忙把信送进去。
  她自然是二话不说答应了。
  祁明昀拉过她到了一处无人的屋檐下,将连夜写好的信连同那块墨玄司的令牌交到她手中,问她:“还记得怎么说吗?”
  兰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昨晚他教她说的暗语,点点头道:“记得。”
  可当指尖碰到那块沉甸甸的金块时,心底又忽升落寞。
  若今日这封信送到,对方明日就带人来接表哥回京了呢。
  与他相识虽不过短短数十日,但却是自从爹娘走后过得最欢畅的日子。他才貌双全,斯文端方,教自己认字算术,对自己百依百顺,她似乎早已习惯了有他在自己身旁。
  若他走了,她又要回归往日孤寂,独自住在一间屋子里。
  原本替他高兴的心从云间坠落,她抿着唇,细长的睫羽眨动,声色恹恹:“表哥,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我也不知,须得看人家可还承这份恩情。”
  “那你若来日回京,会忘了我吗?”
  祁明昀见她这幅蔫靡之样,生怕她会坏了他的事,轻柔地替她捻去头顶一片枯叶,笑道:“怎么会呢,阿芙是我的恩人,无论来日我落魄亦是富贵,都不会忘了你,我答应过你会带你去上京。”
  这般旖旎的举止惹得兰芙心尖蓦然跳动,她抓紧手中的信物,嘴角渐渐生出两个旋涡:“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祁明昀望着那道青色身影没入人群,终安下心来,眼底的柔意荡然无存。
  半个时辰后,兰芙两手空空地回来,看来是已将东西送到。
  祁明昀去迎她时,见她额角冒出细汗,脸色有些发白。
  观她神色有异,他怕出了什么岔子,急促问道:“阿芙,你可有将东西送到?”
  兰芙双拳紧握,似乎是被何事吓到了,仍心有余悸,呆滞道:“送到了。”
  祁明昀松了一口气,他了解兰芙,她既答应了他,便不会食言。此刻才注意到她发颤的双手,随意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兰芙声音极细,期期艾艾道:“铁匠铺里的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我一进去他们就拿着刀将我围起来。后来我对出暗号拿出信物,他们用刀抵在我脖子上问我你在何处,我说你很安全,托我来送信,他们看完信才放我走了。”
  她轻飘飘看了祁明昀一眼,话音带着细微的幽怨:“表哥,那些是什么人啊,当真是你信得过的人吗?我怎么看着……”
  看着不像好人,吓得她衣襟都湿了一层。
  祁明昀牵过她的手安抚,那双手冰凉刺骨,掌心带着湿濡。
  墨玄司的人冷酷无情,等闲不会对一个弱女子怜悯,所幸他在信上留了一句莫要伤她,否则她怕是有去无回。
  可尽管如此,她许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他边安慰她边找借口掩盖:“都怪我,忘了同你说了,那老板并非恶人,只是这几年也得罪了人,豢养了些训练有素的下人防着仇家来寻仇,他们是怕有人冒名顶替我的字迹,才如此警惕防备,莫怕。”
  直到温暖的日光打在身上,耳畔洒过他细密的话语,兰芙僵麻的手脚才渐渐恢复知觉,“喔,原来如此。”
  祁明昀微哂。
  若是她知道与她朝夕相处之人就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鬼,她会怕到哪种地步?
  二人说话之际,不知不觉已站到了前方,后面的男人显然把他们当成两口子,催促他们:
  “娘子,到你们家了。”
  “诶!”兰芙回过神,来不及羞赧,与祁明昀一道将麻袋抬到秤上。
  来收粮的是赵家大老爷赵东,一双眼睛贪婪地往兰芙身上瞟。
  兰芙不曾发觉,兀自叫来祁明昀对账,祁明昀只略扫几眼便知账目无误,伙计毛笔一勾,付给兰芙相应的银子,收了她家的稻谷。
  二人走出米店时,撞上正抬着稻谷进来的兰木凡与兰奇,兰奇被门口的深槛绊了一跤,脚下一崴,将手中的袋子甩了出去。
  任银朱带着兰薇在一旁悠闲摇着扇子,见状,拿扇柄一指:“你爷俩当真是一般没用,两个大男人,抬袋稻谷都抬不动!”
  父子二人有气无处撒,悻悻捡起麻袋重新封口。
  兰芙与他们擦身而过,清清淡淡喊了声:“三伯。”
  兰木凡低应了声,问她是否也来卖稻谷,兰芙简单回了几句,便带着祁明昀走了。
  兰奇狠狠盯着她的背影,却被兰木凡瞪了一眼。
  任银朱知道自家儿子昨日被祁明昀打了顿狠的,不必说,定是兰芙那个死丫头指使的。可爹娘护着这两个小杂种,她眼下找不到机会整死他们。
  虽一言不发,手中的扇柄却被捏地弯曲。
  进了店里,兰木凡与兰奇驮着麻袋上秤,任银朱则摇着扇子踱到米仓前,趁人不备抓了几把白花花的大米塞入囊中。
  赵东看破不说破,他认得兰家这一大家子,挥手招任银朱过来:“兰三他媳妇。”
  任银朱抖了个激灵,立马殷勤卖笑:“呦,赵老爷!”
  赵东指了指兰芙离去的方向:“方才那小娘子,可是兰四的女儿?”
第014章 困山洞
  任银朱眼珠子一转,立马将赵东的心思摸得一干二净。
  赵家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家底殷实富贵,可赵东此人尤为好色,看他这样子,莫不是看上了兰芙那丫头?
  当真是老牛想吃嫩草!
  可此人虽心思龌龊,但若能顺了他的意,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正是我那可怜的侄女!”她面露哀色,“爹娘死了,孤苦伶仃的,就盼着有个人能依靠。”
  赵东眯了眯眼,塞了半颗碎银到她手中。
  早上载兰芙他们来镇上的李二爷要去女儿家吃外孙的满月酒,兰芙便与祁明昀搭了一辆送菜的车回去,驾车的是隔壁莲花村的刘叔,与兰芙她爹是好友,是以主动提出送他们半程。
  莲花村与枣台村还隔了几里山路,兰芙与祁明昀在半道下车,硬是塞给刘叔二十文钱。
  午后天上乌云翻涌,日影渐暗,怕是要下雨。
  兰芙早上晒了衣物和被褥,怕兜上这场雨,便挑了条山间近路赶回家。这条山路虽是近道,却远不及大路开阔平坦,周围群山环绕,蚊虫飞舞,唯有一条被草木掩映的羊肠小道,她平日里是不敢独自走这条路的,如今是因为有祁明昀在身旁才放心。
  她双手掂着沉甸甸的荷包,嘴角咧上了天,边走边回头:“我有好多钱了,等下次去镇上,我要买几身漂亮的衣裳和胭脂妆粉,再买只烧鸡来吃……”
  祁明昀淡淡听着,她那张嘴似乎合不拢,聒噪至极。
  “表哥,你喝酒吗?下回我去酒肆打壶酒——”
  兰芙话还未说话,胳膊便被往后一拽。
  “小心。”
  杂草丛生的小道上赫然盘桓着一条圆头青蛇,通身光滑艳丽,显然是有剧毒,正露出森然尖牙吐着鲜红的信子,
  “啊!”兰芙定睛望去,吓得尖叫一声直往祁明昀身后躲。
  祁明昀捡起一块尖石飞出,锋利的石块化为利刃,将蛇头齐齐削下,蛇身扭动几下便一动不动,流下几滴黑红的血,他怕兰芙不敢过去,又寻了根树枝挑起蛇身扔进远处的树丛里。
  “走罢,看路。”
  “你、你先?”兰芙缓缓探出头,仍心有余悸,脚底同黏在地上一般挪不开步子,只敢让祁明昀开道。
  祁明昀感受到一方柔软触上他的腰身,回头望,正与她局促不安的潋眸狠一对视。
  她是真的怕,掌心在有
意无意地推搡他,他不走,她也不肯迈出一步。
  “跟着我。”祁明昀语气不咸不淡,阔步为她开路。
  兰芙像只蔫了的猫般垂着脑袋紧紧挨在他身后,再也不敢左顾右盼,全神贯注地低头看路,眼底掠过他飞浮飘扬的淡白衣角。
  才走了没多久,浓墨般的乌云纷至沓来,遮盖了天幕中最后一束金光,隐隐雷声如擂沉鼓,这场雨酝酿已久,怕是来势不小。
  此处正逢山头,往后荒郊野岭不见人家屋舍,往前还有十里山路。。
  “糟了!”
  焦急之时,第一丝雨点子打在兰芙额头,紧接着便是剪不断的雨帘白幕,如白珠碎石飞溅。
  二人的衣裳没一会儿便湿透,发丝淌下淋漓雨水。
  兰芙的声音被雨意淹没了几分:“下了这座山,山脚有一处山洞,从前我同我爹去过那里歇脚,表哥,我们快些走,好去里头避避雨!”
  二人顶着湿重的衣物艰难翻过山头,折了几枝岔到路上的树枝,终于来到两块巨石树立的山洞前。
  山洞被巨石遮挡得只剩约能并排进两人的小口,几方山石隔档了连天雨势。洞里阴暗潮湿,水珠顺着嶙峋怪异的钟乳石滴答落在石块上,外面风雨大作,里面却幽静得可闻回音。
  二人衣衫尽湿,皆扶着石壁微微喘息。
  两道急促温热的气息交缠融合,渐渐不分彼此。
  兰芙下山时跌了一跤,当时不觉得疼,眼下后知后觉,她试着轻轻扭动脚踝,锐利的刺痛像是尖石钻进血肉。
  “嘶——”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怎么了?”黑暗中,祁明昀暗沉的眸子闪着异光。
  兰芙疼的额角冒汗,倒吸一口凉气,“许是扭到了脚。”
  “先坐下,我看看。”
  祁明昀扶她坐在一块光滑平整的石块上,抬起那条扭伤的腿,一双本就松动的粉色绣鞋从足尖滑落。
  兰芙往后缩了缩,脸上密密麻麻燃起燥热,虽是穿了罗袜,却还是有些不自在。
  怎么能、怎么能让他看……
  祁明昀已为她褪下罗袜,露出白皙的脚踝,先是冰冷的指节触到温热的肌肤,再用宽厚的掌心包裹脚踝开始轻轻揉动。
  兰芙有些抗拒地想抽回右腿,足尖却不防蹬上他的胸膛。
  二人对视,她羞得眸中都要漾出水来,越发挣扎扭动右腿,随即便被一双大手稳稳按住双膝,“别动,扭到筋骨了,不揉开会肿。”
  沉稳有力的嗓音紧贴在她耳畔,逼仄的山洞中荡出醇厚低哑回音,如四面八方涌来的浪潮,裹挟扣动她的心弦,她脸上红霞浮染,不禁心驰神迷。
  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蹲在她裙下,为她细细揉开脚踝处的瘀血,渐渐地,温热之感包围脚踝,压下去不少刺痛。
  她舒展眉心,静静注视着他俊逸的侧颜,四周静地仿佛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好些了吗?”
  她眸子仍湿漉潋滟,点头道:“好些了,你先坐下歇会罢。把外衣脱下来晾晾,都湿了。”
  祁明昀继续低头为她揉了一阵,等那处青红消褪散开,才摸到潮湿罗袜的边缘,要替她穿上。
  兰芙一惊,忙按住他的手,慌言:“我、我自己来。”
  祁明昀忽然对上她的眸子,好整以暇反问一句:“你自己能动?”
  兰芙听出了他话中带着的戏谑,匆忙偏过头,试着自己抬了抬脚,可那才压下的刺痛感又不听话地乱窜。
  自己穿不了,怕是连路都走不了了,只能由着祁明昀替她穿上鞋袜。
  祁明昀安顿好了她,起身褪下了自己的外裳,顺着石洞缝隙朝外望了一眼,外面还是疾风骤雨,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他把两件衣裳铺在洞口的过风处,欲坐在她身旁歇息片刻。
  坐下的一瞬间,心口锥痛翻涌,呼吸蓦然急促起来。
  他暗道不好。
  这毒,居然这时候发作起来。
  这东西发作极快,痛麻之感顺着心脉蔓延至全身,似要将五脏六腑都扯碎。他失力半倒在石块上,一双黑眸黯淡下去,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起来。
  方才还好端端地人突然嘴唇苍白如纸,神情痛苦狰狞,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兰芙面色大变,按着他的双肩使劲晃他,声音都哑得变了调:“表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第015章 毒发时
  祁明昀忍得青筋暴起,两片薄唇嵌上深深牙印,渗出的腥味弥漫口腔。
  “别怕,没、没事。”
  话语沙哑到能将人的耳膜扎出洞来。
  兰芙的两片眼睫早已挂满涟涟泪水,一股寒意直蹿上背脊,濡湿的发丝紧贴面颊,也不顾外面连天大雨,忍着脚踝的刺痛,一手拽起他的臂膀搭在肩头,一手试图搀着他的身子。
  “表哥,我带你去医馆。”
  往复几次试探,她根本拽不动。
  “我没事,阿芙……”
  祁明昀胸膛起伏,呼吸浅薄虚弱,一双涣散的黑瞳死死地盯着她惊慌失措的容颜,如同一只濒死的野兽锁定住幼弱的猎物,亟待将猎物拆吃入腹,填补疼痛带来的难耐空虚。
  “来,过来。”
  兰芙的手绵弱无力,细嫩的皮肉因过度用力绷得比羊脂玉还白,哪怕身旁的困兽陷入最狼狈之时,依旧能将她牢牢围困。
  祁明昀贴上她微凉平滑的手腕,一把拽入自己怀中。
  她身上的馥郁清香源源不断地化为慰藉,瞬间压灭他心底那团毁天灭地的火。他的呼吸平缓了一些,唇缝不再泄出低吟,眯着眼延续脑海中的清明。
  兰芙不防跌入他怀中,顿时心如擂鼓,只觉一簇烈火先是哄诱逼近她,而后禁锢炙烤她。她不知往何处躲,只能任由火焰攀升围堵,颊上绽出极为靡艳的绯色,嗓音滞糯:“你干嘛,你可、你可好些了?”
  二人挨得极近,若从远处看,俨然是一对衣衫不整且发丝淋漓的孤男寡女相拥纠缠。
  男子紧揽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女子面色红晕羞赧,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抵着他宽厚的胸膛,半推半就,欲就还迎。
  祁明昀暗芒涌动的眸子滑过她的脸,伸手按住她乱扭的身躯,“阿芙,你再靠近我一点,我就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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