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玉差点没被这强大的数目给噎死。
“什么意思,什么三百七十两?”她情绪起伏的厉害。
“怎么,不信?”姜无厌将他那金算盘重新复了位,右手手指又灵活的拨弄起来,“我一笔一笔的给你算。”
“我那被单是湖州京织坊的,一件五十八两,不能洗,洗了便坏,你盖过了,我自不会再用。”
“我那枕头套,不贵,只是上面的金丝,是文安馆的绣公一针一线的缝上去的,一只枕头套十五两,你枕过了,我自然也不会再要,对了,它还有一只配套的,既然不成套了,自然也没用了,你要的话,我回头让人送来给你。”
“这就八十两了。”
“对了,还有我那床单,那是最贵的一件了,赵家工坊制造的,说是一百零八个绣公,日夜不停的轮班,三十天方能织成一件,你知道赵家是皇商,就这一件,我还是托了人好不容易弄才到手的,都还没睡过呢。”
薛南玉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行了,别说了。”
“你占了我的床,我...我这不是想着你那床空着反正也是空着吗。”
“做人,不能这样的!”
姜无厌冷笑一声,“我原也是没打算计较的。”
“可这不是,阿玉你先要跟我明算账的吗?”
薛南玉看着他那狡诈的眼神,心中暗骂,果然是无奸不商。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耍无赖,“那,我那三十三两纹银也不要了,权当是孝敬您的了。”
“晚了。”姜无厌收起金算盘,笑得很无耻。
“三百七十两,扣除我所用的三十三两,还剩三百三十七两,别说我不够义气,我给你继续抹个零,三百三十两,一两都不能少。”
薛南玉握紧了拳头,深刻体会了一文钱难倒个英雄汉的境遇。
此时别说是三百三十两了,她便是拿出个零头,都有些吃力。
口袋中那刚刚还没焐热的银钱,便是给他塞个牙缝都不够。
什么是最毒男人心,她总算是深有体会了。
古人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她更正一句,路边的男人不要捡。
捡回来的,指不定就是一朵恶毒的食人花。
第14章
钱没要到,反倒欠了三百多两,薛南玉是说多怄气就有多怄气。
姜无厌叫个了名唤青林的护卫出来,白纸黑字,让她签字画了押。
同时又给了她一份赚钱的活计,他的十二个时辰贴身保镖,每月三十两纹银。
干满十一个月,银货两讫。
薛南玉只想干六个月,是以,他找到了子衿,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赚钱门路。
“你和馆主?”子衿有些纠结,“你怎么欠了馆主这么多?”
“要不,我先拿些银钱给你。”
看薛南玉摇头,他又连忙道,“也不是送给你的,等你有了再还给我。”
薛南玉仍摇了摇头,拒绝道,“子衿,谢谢你。”
“不过我既跟他签了书契,就该好好地履行契约。”
“你若有好的活计,记得喊上我,早日凑足了,我也能早日解脱出来。”
子衿看她如此坚持,只好点了点头。
片刻后,又说道,“对不起。”
薛南玉眉头上挑,笑道,“又是你的问题,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子衿笑得有些勉强,“对不起,是为了之前跟你说我不认识馆主的事。”
“他不喜欢别人议论他,我也tຊ不知你们是如此的关系。”
“别。”薛南玉拦住他,“我跟他可没关系。”
“若非要牵扯上什么关系,那也就是农夫与蛇。”
她这话刚说完,子衿就立马变了脸色。
她还在想,自己说了什么,以至于他惊慌成这样,背后就传来了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农夫与蛇,我倒是想知道,谁是农夫,谁是蛇。”
薛南玉脖子一缩,回头已是明晃晃的大笑脸。
“当然您是农夫,小的是蛇了。”
姜无厌冷笑了一声道,“哦,是这样吗?”
片刻后,他邪魅一笑,“我觉着也是这样的。”
“我高价聘你,想让你早日清账,不成想你却在别人这儿诋毁我,可不就是毒蛇一条吗。”
薛南玉笑意僵在嘴角,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姜无厌却没打算放过她,“不是说去方便的吗,我倒不知何时子衿这儿改成了茅房了。”
子衿看她脸色不对,想替她解解围,“馆主,南玉来我这儿是...”
“你住嘴。”姜无厌面对他,笑意全无,“她是没嘴吗,不会自己说?”
“还有,南玉?”他慢慢的琢磨着这个称呼,眼神有些泛冷,“你们很熟吗?”
子衿在他的逼视下,脸色有些苍白。
“你不要为难他了,是我不好。”
自己的错,自己承认,她不想连累子衿。
“我找他,就是想尽快凑足了银子还你。”
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直接踩到了姜无厌的敏感神经上。
“好,好。”他一连两个好字,气的脸都变了形,“你莫不如直接让他送你三百两银子,岂不还的更快。”
说罢,也不看她,扭了头就走。
薛南玉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人,自从回了南风馆之后,脾气就越发的不可捉摸了。
姜无厌直走出了门,也没听到后头有跟上来的动静,脾气更加的怒不可遏,直接就冲着守在门边的青林喊道,“让她滚过来。”
青林被斥的一脸无辜,滴溜一下跑了进来,压着嗓子求她道,“薛娘子,快跟上吧。”
薛南玉也不想他难做,侧头跟子衿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大步追了上去。
这人,回的却不是红楼方向,反往前头过去了。
即便此时还未正式迎客,可前头厅堂里已三三两两有了提前来听曲的,姜无厌又没遮着面,光滑白嫩的脸蛋光秃秃的露着,对某些带着目的性来的食客,不可谓不是一种深层次的刺激。
果不然,刚走两步,便有那大腹便便的娘子拦了过来,“公子看着眼生,可是这馆里新来的?”
看姜无厌冷着脸,她脸上还笑开了一朵花,“小郎君莫要怕,我不是坏人,就想知道公子的芳名。”
薛南玉离的恁远,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姜无厌就动了手,哦,不,是先动了脚,他一下子狠狠跺在那胖娘子的脚上,还不等那胖娘子大叫起来,又是狠力一推,“滚开,死肥猪。”
那胖娘子晃悠悠半天,还是没稳住身体,往后头仰倒而去,“噗通”一声,发出很大的声响。
两个仆役模样的慌忙凑到她的身旁。
“大娘子,大娘子。”
两人急急喊她,用了很大的力道才将她扶坐起来。
那胖娘子喘匀了气,愤怒嚷道,“你们守着我干嘛,还不快去将他给我抓回来。”
“哎呦喂,我的老腰,小浑崽子,抓回来老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薛南玉也顾不上继续看戏,自楼梯边的景植盆栽中抠出两颗石子儿,一同发力。
只听一前一后两声哀嚎,还未到门边的两个仆役便跪坐了下去。
她看到鸨公已从后院赶上来了,便状若无事的从两人身旁擦过。
门口的大红灯笼已被点燃,渐渐地有了车水马龙的气息,可惜,人群里却没了姜无厌的身影。
她往人群里走了走,天色将暗未暗的,最是难寻人。
她试探性的喊了声,“馆主?”
无人应答。
她又换了称呼,“姜无厌,你在哪里?”
仍是无人回答。
她这才微微有些心慌,虽不知他那嫡父有无此人,但总归是一个独身男子,还是一个长得相当不错的独身男子。
若他真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不提契约关系,就是相识一场,她这辈子也难心安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当下只能赌一场了。
谁知她刚伸了脚要往左边走,后头就有人叫了她的名字,“薛南玉。”
虽然周边嘈杂一片,虽然他的声音很低,但她就是听得无比清晰。
转身,姜无厌就站在廊柱之下,面色沉静的看着她。
也不知咋地,薛南玉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两步一跨,几乎是跟他贴面而对。
“你到底要任性到何时?”
看她在人群中为他着急的模样,姜无厌的气焰本消的差不多了。
可此时,偏偏又被她的凶神恶煞给勾起了心火。
“我就是要任性,怎么了?”
“我请你来是做我的护卫的,不是做我的主子的。”
“书契上既签订了十二个时辰的贴身护卫,你就得时时刻刻的在我的面前,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能去。”
薛南玉怒极反笑,“好。”
“主子,您下面要哪儿,小的一定跟紧了您。”
明明这就是姜无厌要的答案,可他突然就有了一些心慌的感觉。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就觉得哪儿不一样了。
他似乎,是说错了话!
第15章
说是十二个时辰全天候的贴身护卫,薛南玉已做好了长期攻坚战的打算,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姜无厌竟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说是时时刻刻的不能离开他的面前,便是连睡觉也不允许。
当然,这不代表他们就要同床共枕了。
姜无厌让人从红楼拿来了她的床单被子枕头,几百两的东西就这么摊在地上,下面甚至连个棉花都不曾多给。
管家给了她一个大的木箱子,白日里,她的盖褥就收起来放在里面。
薛南玉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消化,最后接受良好。
他一个男的都不在乎了,她一个女的难不成还要扭捏。
不过她倒是很震惊,他竟就是大河对面那座宅子的主人,丰城中最富有的人。
不过一天的功夫,她就将整个庄园的布局了解的差不多了,难怪她登高远眺,见不着河对岸的这座大宅子里有人。
占地近百亩的宅子,虽大大小小的房屋有几十间,可三十来个仆人住的地方都是围着正屋的,站在正屋中间嚎一嗓子,所有的仆人都能在顷刻之间汇拢过来。
她站在那小院屋顶上能看到的地方,莫要说没人经过,便是花草灌木都很少。
这是,主人家极没安全感的一种体现。
不过同房了两日,便证明了她所猜不假。
虽只是极低的声音,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那梦魇啜泣的声音便无限的在耳边放大。
薛南玉睁开眼叹息了一声,从好不容易捂暖的被窝中爬了出来。
初冬夜间的寒气还是有些厉害的,她这练武之人都有些扛不住了,偏小狐狸的额头布满了大颗粒的汗珠。
“爹,爹...”
虽喊着这世上最至亲的人,但困住他的梦魇应该不是美好的,他急于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薛南玉拍了拍他露出的肩头,“姜无厌,姜无厌。”
喊了好几声,却见他面上越来越痛苦。
“姜无厌。”
这下她当真有些担心起来,正要再使点儿劲,姜无厌却猛然睁开了双眼。
薛南玉就坐在床头,清晰的看见他眼中的痛苦,仓惶,以及蚀骨的恨意。
她还在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姜无厌已是冷眼瞪来。
“下去。”
到了喉头的安慰便果断咽了下去。
薛南玉起身就回了她的被窝,好心当成驴肝肺,下次就算他哭死,她也不会管他。
她动静如此之大,姜无厌的眼神这才慢慢地恢复清明。
原来已不在梦中。
他侧过身去看,薛南玉正背对着他而睡,贴身裹着的被子微微起伏着。
不知咋的,他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梦中的那一切,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
薛南玉跟着姜无厌待在庄子上整整一个月,每日里就是跟着他逛逛庄子,晒晒太阳,吃吃好吃的,说实话,好久都没过这么安逸的日子了。
今天看白瑾、青林两姐弟都在,姜无厌又像要继续摆烂一天的样子,她试探着跟他告了个假。
虽说是十二个时辰的看护,但其实姜无厌也没真拘着她,每日里有青林跟她换班,还是有几个时辰的喘息空间的。
就是不准出庄子。
本来吗,出不出庄子她都是无所谓的,这些无聊透顶的日子里,她也给自己找了些乐趣,庄子后头连湖那一块儿,有不少的野味儿,偶尔可以打打牙祭。
另外,那大河里钓出的鱼,一条竟有十来斤,她钓了两三次,全庄子的人是早也吃,晚也吃,就这,庄子里的小鱼塘里还有几条没吃的掉。tຊ
甭管吃得掉吃不掉,薛南玉反正是很有成就感的。
日子若这样过着,也挺不错的,错就错在,昨日是庄子里发银钱的日子。
管家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她一个最大的银袋子,她嘴角的笑容甚至都还没完全起来,就听到姜无厌的声音。
“拿来。”
于是青林就光明正大的从她手中抽走了银袋子。
薛南玉的兴奋劲儿戛然而止。
想想,还是要请个假去将齐媪那小院儿给退了的,能省点儿是点儿,也不耽误人婆婆再做生意。
子衿那边,上次走的太突然,有没有来钱快的新门路暂不说,总要去给人说一声的。
姜无厌也没说许与不许,问了缘由。
薛南玉将退租的事与他说了,子衿那边,想了想,还是瞒了下来。
横竖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也耽搁不了什么。
姜无厌审视了她半天,才点了头。
“给你两个时辰。”
薛南玉皱了皱眉,挣扎道,“我那屋子收拾起来还要些时间,两个时辰怕是不够。”
姜无厌没理会她,唇瓣微动,“一个半时辰。”
“好好,就两个时辰。”薛南玉连忙阻拦。
转身就要走,后头传来姜无厌冰冷无情的声音,“两个时辰后,你若没回来,这个月月银扣一半。”
薛南玉一个趔趄,嬉笑着转身,“一定,一定准时回来。”
背过身去,又是龇牙咧嘴的暗骂了一声,奸商。
幸好宅子里就有马,她申请了一头,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租住的小院儿。
齐鸣约莫是听见了声响,伸出了头来,正好见到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