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即便有太后的懿旨,你大理寺也不该放人的。”
薛琼老脸一黑,被个自家小辈儿教育成这样,她老脸往哪儿放。
“我这不找陛下来了吗。”薛琼脸色难看,“陛下不见我。”
“不见?”祁良玉气呼呼的转身,“我去找她。”
自己在这宫里煎熬了一宿,替她的凤后脱罪,她倒好,转身就将她给卖了。
她还在想小姑母不至于扛不住太后的施压,这样看来,根儿在她那儿呢。
走了几步,她突然又退回来。
“谁接的林潇,回哪儿去了?”
薛琼回她,“人是林家老大来接的,但去了哪儿不知道。”
“不过我有让人在城门处守着,他没有出城。”
祁良玉突然心就一揪,也顾不得仪态,快速往宫门处跑。
“小姑母,我有急事,回头再找你。”
甬道中本身就昏暗,多远才一盏灯笼,祁良玉这句话还留在空中,人已消失了踪迹。
海一跟她简单行了个礼,也消失在黑夜之中。
薛琼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也往她们的方向跟了过去。
······
姜无厌一天两次被人从被窝里捞出,还是同一个人。
“你没听错?”他都有些不相信。
“没。”青林捂着嘴笑,“门房的总不会连殿下都认错了的。”
“王爷对您可真好,这个时辰,只怕又是从宫中出来的。”
姜无厌乜了他一眼,“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林笑道,“亥时一刻。”
宫门亥时落钥,说不准还真是从宫中来的。
姜无厌任他伺候着穿衣,见青林正要往他脸上扑粉,他用手挡住,“行了,大晚上的就别折腾了。”
青林瞧他脸色白里透红,肌肤嫩的都快能掐出水来了,的确也不需要这等外物辅助。
又瞧他虽强作镇定,但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急迫之色,偷偷笑了笑,手快的拿了支簪子给他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好了。”
他从镜子中看了过去,姜无厌生的艳,哪怕只是如此朴素装扮,也没能压得过他眼角的媚。
他个男人都看的心动几分,哪家的小娘子能躲的过去。
他笑嘻嘻的推着姜无厌往外走。
祁良玉人就在院子里,见他出来,月色正好,就如一层薄纱轻覆在他的身上,带出几分朦胧之美。
“你刚从宫里回来吗?”
姜无厌有些不敢对上她的眼睛,这人,就这般直勾勾的盯着他,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这句话一下子就打破了祁良玉心中的旖旎。
她摸了摸鼻子,短暂的移开视线,“嗯,刚回来。”
她走上前,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吧。”
姜无厌有些疑惑,“我能有什么事。”
“若非你过来,我怕是都睡着了。”
祁良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
“我就是有些担心你。”
姜无厌回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如今府中...”
“林潇被人带出来了。”她打断他的话。
姜无厌嘴角的笑意僵住。
“他...”刚说了一个字,又顿住。
“所以,你是担心他回来找我的麻烦?”
“是。”祁良玉毫不避讳。
她上前牵住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明晃晃的担忧,“太后执意要护他,来时的路上,我打听过了,听说是绝了一天的食,我估摸着陛下也一时拿他无法。”
姜无厌垂下眼帘,看不清什么表情。
祁良玉抓住他的手使了些力,“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无论是岳父的命,还是景淮的命,我都会一一找他算清的。”
姜无厌抬眼看她,点了点头。
祁良玉也看不出他是信了自己,还是没有,只是刚刚见到她的那份喜悦之色,分明已经淡了不少。
姜无厌抿了抿唇,将解释的话语咽了下去。
林潇进了大理寺都能脱身,她此时说再多都无济于事,只有做了给他看,才能让他真正相信。
她抬起他的脸,“我来时已经让人去探查林潇的下落了,如今宫里头乱糟糟的,太后不会将他藏到后宫去,多半还是在林家。”
“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你,他毕竟还是林家的当家主君,苏大全那个没用的,若是能将老李也弄进来,我倒是没这么担心。”
她弹了一个响指,两个黑衣人凭空出现。
“阿莹你早见过了。”她指着那娃娃脸的黑衣人道,“他叫小米,以后贴身保护你。”
姜无厌自知道这府中危机四伏,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风平浪静,他没有拒绝,只是有些担忧,“那你呢?”
祁良玉笑笑,“我又不止他们两个护卫。”
“何况我自己武功也不差。”
“嗯。”姜无厌乖巧点头。
他抬眼看她,“谢谢你。”
祁良玉难得见他如此好说话tຊ的样子,有心逗他,“就口头上谢谢?”
姜无厌眼神微闪,然后就快速的往祁良玉这边靠来。
祁良玉还未反应过来,人已退回到刚才的位置。
随即丢下了一句,“我回去睡了。”
直到一道重重的关门声袭来,祁良玉才如梦初醒。
刚刚...
她摸了摸脸颊上残留的温润,在月光洒满的院子里,一个人笑得像个二傻子。
第75章
深夜才眠,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宫侍又来请。
第一个消息,凤后遇刺。
第二个消息, 刺客已亡。
祁良玉捏了捏要炸开的头,在去京城的路上, 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刺客虽是用的另外的名字, 祁良玉却十分肯定, 就是梅澄。
尸体已送到了慎刑司, 禁军的副统领在外头守着。
见到她, 就噗通一声跪下,“殿下,是卑职失职, 卑职愿领罪。”
祁良玉低头看了她一眼,进了慎刑司。
掀开白布,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看相貌,的确跟那梅家夫妇有几分相似。
昨天内务府送来的籍簿之上,梅澄的确是苏州人士, 但父母那一栏填的是不详,当时负责登记的老奴才已经不在, 所以也无法确认他和梅家夫妇的具体关系。
不过有一点是能肯定的,就是梅家夫妇特意租住在柳玉私院隔壁, 梅家郎君又经常跟景淮说些有的没的, 多半就是受梅澄的指使。
“确认过了吗?”她问言司宫。
言司宫点头, “确认了, 就是梅宫侍。”
祁良玉抬头,“让副统领进来。”
昨天她特意让海二跑一趟, 除了是真担心凤后遭遇不测,更多的是,想瓮中捉鳖。
看来她真小觑安从言了,如此周密的局都被他给破了。
梅澄脖子上那一剑,怕是连话都没说的出来,人就没了。
副统领进来仍旧跪着,祁良玉没阻止,“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副统领跪直了身子,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可以肯定的是,能排除梅澄早潜伏在凤宫里头的可能,禁军也把守了每一个可能进入的入口,就连西南角的一个狗洞都给临时填上了。
但是午夜时分,凤宫正殿却传来一声喊叫,守在殿外的人立马就冲了进去,只不过那梅澄已被人一刀割了喉。
“谁动的手?”祁良玉问。
“宋青山,凤后的武侍。”
祁良玉皱了皱眉,这名字她不陌生,以前是安从诺的武侍,没成想安家将他送进了宫中。
“仵作来看过了?”祁良玉这下问的是言司宫。
言司宫懂她的意思,回答道,“来瞧过了,并未看出任何问题。”
祁良玉蹲下,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的确,除了脖子上的那一条剑痕,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疑问。
但没有疑问,本身就是疑问。
全身上下也太干净了,衣服虽有褶皱,但过于集中在几处。
“陛下驾到。”外面传来范鑫的声音。
众人跪了一屋,祁良辰走了进来。
“怎么样,是不是他?”她一进来就问。
祁良玉点头,“是他。”
她动手将梅澄的头推到一边,露出左耳廓上的一点红痣。
祁良辰看到,脸色立马阴沉无比,“害了吾儿,就这么死了,真便宜他了。”
“去,查下他的籍薄,朕要诛他九族。”
祁良玉告诉她,“籍簿上登记的是孤儿。”
祁良辰皱紧了眉头,“什么?”
她握紧了拳头,“那就将他扔到荒山去,任由恶狼野狗啃食。”
几个内侍要动手,祁良玉拦住,“稍等。”
她看向皇帝,“他我还有用,用完了再扔。”
祁良辰一脸疑惑,“怎么,还有可疑之处?”
“难不成他背后还有其他人?朕听说他以前是凤后宫中的,难不成华儿流产一事,确是凤后所为?”
祁良玉盯着她,一时看不透她希望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的。
“臣妹只是有些事还没弄明白。”祁良玉回她。
“陛下给臣妹一些时间,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祁良辰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看向祁良玉,“行,你抓紧点。”
范鑫上来提醒她要早朝了。
她又提点了祁良玉一声,有变故及时让人去告知她,这才转身离开。
等她走了,祁良玉让人将梅澄抬进了刑室。
小柳经过昨天的折磨,人已经有些不行了。
言司宫吩咐了下去,用参汤吊着,总算还能识得出人来。
祁良玉让人拉开白布给他看。
“现在可以说了吗?”
小柳喘着粗气,要笑不笑。
“快说!”海二性子急,一脚踢了上去。
祁良玉看着他笑笑,“你外头还有个妹妹是吧。”
小柳立马变了脸,“你不要动她。”
祁良玉一脸的讥笑,看来梅澄就是用此威胁他替他办事的。
经这一番折腾,小柳终于失了气势,“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求求王爷,救救我的妹妹。”
依小柳交待,他是对梅澄当年的一饭之恩心存感激,但不代表是非不分,完全是因为梅澄拿了他的妹妹做要挟。
他对梅澄其实也没多了解,只知道,凤宫中除了戚掌宫,还有四位大侍,就属梅澄最得凤后的青眼。
说实话,依照凤后的宠爱,梅澄出现在出宫名单上的时候,他还很诧异,只是无意中发现他还在宫中,甚至改名换姓之后,他便知事情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可惜防不胜防,他千躲万躲,还是被梅澄找上了门。
后面也就没什么悬念了,自然是他逼着自己将香囊藏入了凤后殿中。
“真的,王爷您信奴才,奴才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害人的药物。”
“奴才也想不到,他是要陷害凤后。”
祁良玉冷冷一笑,没理会他的哭诉,转身出了刑室。
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在他心中,什么都比不过他妹妹的性命。
海一跟在她身后出来,“要去救他妹妹吗?”
祁良玉摇了摇头。
且不谈梅澄能不能与宫外之人联系,就算是联系上了,谁人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为他卖命。
就算真有,此时救不救,结果都一样,陷害凤后,伙同谋害皇嗣,任哪一样,他这个妹妹同样都活不了。
······
几番一折腾,旭日已从东边升起。
她本还想着等皇帝下了朝,再去找她问问林潇之事,没成想,早朝没散,皇帝倒是遣了人来召她。
来的宫侍暗中提点了两句,今儿一早,林太师就参了她,朝堂上跟风的有三分之一,罪名都是跋扈,草菅人命,枉顾国法,滥用私刑之类的。
祁良玉笑笑,她还正愁没办法将她们一窝端呢。
她让海一准备了纸墨,中途停下来也写了两份奏折,一份是奏林潇歹毒心肠,串通贼匪,迫害庶子以及联手叛王,谋害忠良;还有一份,是奏林太师,同样的罪名扔过去,枉顾国法,惯子包庇。
天子之师,这样的罪名,可比她一个闲王更要命。
去时,朝堂上正热闹纷纷,跟菜市街没什么区别。
皇帝正扶着脑袋坐在上首,脸色难看。
“哟,这么热闹。”祁良玉带着笑意跨进金殿。
如同巨石投入深海一般,巨响之后,便是无边的沉默。
“别停啊。”祁良玉笑笑,“都继续说,也让本王听听,本王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以至于你们都放下手头公务,边关战事不管,民间怨言不听,只一心要本王伏法受诛才肯罢休?”
虽说久不浸朝堂,但当年“杀王”的名声还在,锐眼戾气之下,有些骨软的文臣到底坚持不住,眼神闪躲,更有甚者,往后大退一步。
武将那边,本就站她者居多,见此情景,大声唏嘘,“孬种。”
有文臣听不过,大胆站了出来,“陛下,陈王在朝堂之上犹能如此大放厥词,可见私下行事有多荒唐。”
又有人站出来,衬着她的话,“是啊陛下,陈王如此视国法于无物,藐视天恩,轻贱人命,您千万不能再包庇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