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良玉点了点头,“好。”
到嘴边的道歉又咽了下去。
在这位叫阿媛的女郎面前,再提起前驸马娘,似乎很不妥。
见她一直拘谨坐着,文宣“噗呲”一笑。
“你不会还记着我当年骂你‘恶魔’一事吧,这都回京多久了,也不来看我一眼。”
祁良玉嘴角一僵。
不过憋了半天的道歉总算是说出了口。
“长兄,对不起。”
第72章
一句迟来的道歉瞬间让文宣泪目。
阿媛见他如此, 带着其他两个女郎离开,给他们姐弟留了一些私人空间。
文宣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笑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
“不过我早看开了,当年许家助老三夺位, 本就是灭族的大罪, 罪无可恕。”
祁良玉沉默着。
他又笑道, “你呀, 也应该往前看了, 听说陛下给你赐了婚是吧。”
祁良玉微笑点头,“是。”
“韩相那位先认回来的儿子?”文宣又问。
他说的是“认回来”而非“认”,这使祁良玉有些惊讶, “你知道?”
文宣笑笑,“我是不愿意出去,又不是被幽禁了。何况, 这京城里有什么东西能藏得住的。”
“那位大公子的外貌有三分肖似韩相,早年韩相风度翩翩的模样,我也不是没瞧见过, 要不然能将姓林的迷成那样。”
“这样也好,我和陛下早都放下了, 你也该放下了,好好对人家。”
祁良玉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点头。
空气又凝固了片刻, 祁良玉抬头见他摸着肚子发呆, 好奇问道, “陛下说,你不想再招驸马娘了。”
她朝他的肚子示意道, “不想给这孩子的母亲一个名分?”
文宣笑笑,“阿媛不在乎。”
见祁良玉不信,他又继续道,“我给过她选择,留在我身边或者入仕,她选了我。”
祁良玉看他眼中的欢喜不像作假,不过还是有些迟疑,“待在你身边或者入朝为官并没有冲突,南庆也没驸马娘不能入朝的明令啊。”
文宣看向她,摇了摇头,未语。
许久后,祁良玉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又听他开了口,“年后,我打算和阿媛回宣阳了。”
祁良玉有些惊讶。
文宣笑了笑,“年前陛下就将它划进了我的封地,听说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他摸着肚子道,“要不是突然有了这个小家伙,我当时就走了。”
“这京城啊,我算是呆够了,不喜欢,不过我现在倒有些理解你,为什么老爱往外跑了。”
祁良玉微扯嘴角笑了笑。
对于他的决定,她也没什么可劝的。
他的父妃已逝,京中的确也没什么可以牵绊住他的人了,宣阳离京虽远,却是个物产丰富的好地方。
她笑道,“挺好的。”
“以后若是有时间了,我就去宣阳看你,看小侄女。”
文宣笑道,“好。”
“不过不是小侄女,是小侄子哦。”
祁良玉有些惊讶,“当真?”
文宣点头,“几个太医都来看过了,应当不会错。”
“阿媛就想要给小子,倒是称了她的心。”
祁良玉见他语气上虽有些埋怨,脸上却充满柔光。
她笑了笑。
过去,其实谁都不可能真正的放下,他不曾,陛下也不曾,只是,遇上了对的人,就有了想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祁良玉看他扶了扶腰,似有些不舒服,这才惊觉自己打扰的太久了,正要起身,那叫阿媛的女郎却重新返身回来。
先与她说的话,“王爷,外头有宫侍来宣,陛下请您入宫。”
她点头,顺势起身告辞。
离开亭子的时候,听到的是文宣撒娇的声音,“我饿了。”
那女郎的声音带着笑意且tຊ宠溺,“小厨房里早煨好了山药乌鸡汤,我去给你端来。”
“是不是腰又不舒服了,你先躺会儿,我待会儿再帮你按按...”
后面的声音听着有些模糊了,不过也不重要了。
祁良辰让她过来的目的,她隐隐有些猜到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医者不自医,她呢,能忘记吗?
······
祁良辰见她顶着个熊猫眼进来了,放下手中事务,“你去文宣那儿了?”
祁良玉点点头。
范鑫端了碗补气汤送上来。
“喝了吧,一夜没睡,还尽折腾。”祁良辰道。
祁良玉眉头挑了挑,这人,不是她让她去看长兄的吗。
一口气喝下,她才开口道,“你这刚下了朝,也没睡吧,怎么还叫我过来。”
“是案子有进展了?”
不过,有进展了,也应该是安从言要见她才是。
祁良辰摇了摇头,揉揉眉心,“华儿还没醒,他宫中人如今都拘着,能有什么进展。”
“倒是你,这一早上挺忙的啊。”
“怎么样,文宣跟你记忆中的长帝卿可有什么不同?”
祁良玉见她一脸刨根究底的模样,笑了笑。
先帝子嗣稀薄,能活到成年的,也就他们四个,祁良璟死在四年前的那场叛乱中,所以现在就剩他们三个了。
“是有些变化。”
虽之前他因为许家偏帮祁良璟,但并未实质上伤害过皇帝,心中自然也不存在多大的疙瘩。
“他说你将宣阳划给了他,他年后要跟...”祁良玉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定义那位女郎,就直接道,“跟那个叫阿媛的回宣阳。”
“是吗?”祁良辰笑笑,“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那他没告诉你,阿媛是我的人吗?”
祁良玉眉头一皱,“皇姐你?”
祁良辰摆摆手,“别这么紧张。”
“她是我的人,但不是我派过去的。”
“要不是他们相互喜欢,我还舍不得放了她呢。”
“不过那丫头不思进取,就想在个男人身边绕着,我也没办法。”
“就是秦家只她一根独苗,有些可惜了。”
她还没感叹完,祁良玉就惊讶问道,“哪个秦家?”
祁良辰笑道,“还能哪个秦家,南阳首富秦家呗。”
“阿媛是秦芝的独女,秦家下任家主的唯一人选,从小便备受关注,人品性情无一处可挑,可偏偏进京了一趟,就喜欢上了文宣,当初她要进帝卿府当女君,秦芝知道了差点没打死她。”
祁良玉也微微有些惊讶,当女君,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她此时倒是有些佩服那叫阿媛的女郎了。
不过,这让她想起来另一个人,秦小茹。
这人算起来,应该也是南阳秦家的旁支,只是,这秦家人都如此,嗯,独树一帜吗?
她笑笑,抬头问祁良辰,“你将宣阳赐给长兄,是因为背靠南阳吗?”
祁良辰一笑,“是秦芝那个老家伙求的。”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哪能说丢就丢了啊。”
“长兄知道?”祁良玉问。
祁良辰点头,“我跟他提过。”
祁良玉又问,“那秦媛知不知道?”
祁良辰皱了皱眉,“你是怀疑她用心不良?”
还没等祁良玉回答,她就笑了,“那你就全然放心吧,凭她的才能,她要是想入朝轻而易举。”
“不过我虽没说,但以她的聪慧,怕是猜到了。”
“何况文宣又有什么能让她欺骗的。”
“当年我虽未明言惩罚之事,但文宣将自己关在他那府中,就哪怕到现在,也没出来过几次,外人都道是朕厌恶了他,在那种境况下,人人都避之而不及,阿媛能图他什么?”
也是。
祁良玉心中的隐忧总算彻底消散。
不过,她还挺好奇的,“阿姐就当真对他没有一点怨恨?”
这话问的直接,祁良辰也有些怔住。
“有过的。”她实话实说。
她又不是圣人。
“不过当年许家与祁良璟做的那些事,他也被蒙在鼓中,怪不得他。”
“他这些年自苦,过得相当艰难,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朕也不愿做这个恶人。”
祁良玉摇摇头。
“怎么?”祁良辰问,“你有异议?”
祁良玉笑道,“你是女帝,心软便是大忌。”
“不算心软。”祁良辰回他,“朕也就剩你和他两个兄妹了,你和他能幸福,都是朕愿意看到的。”
祁良玉看着她,“那你呢?”
“什么?”祁良辰问。
“你的幸福呢?”祁良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祁良辰微微一笑,“朕身为南庆女帝,已经足够幸运了。”
祁良玉纠正她,“我说的不是幸运,而是幸福。”
“有爱的那种。”
看她目光闪烁,她直截了当,“你爱的是全贵君,还是凤后。”
祁良辰面色微沉,“你胡说什么?”
“都是朕的后宫,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合该一碗水端平了才是。”
“那从诺呢,你爱的是从诺还是全贵君。”
祁良辰直接没了笑脸,“怎么还越扯越离谱了。”
“行了,你既不困,就继续去审人吧,凤宫里头还有半数宫侍都未能排除嫌疑呢。”
“还有这个。”她扔给他几本折子,“今天早朝,朕收到了不少参你的折子,都是说你草菅人命,无视国法之类的。”
“这事情会越闹越大,你心中也该有点数。”
祁良玉看了一眼她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再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折子。
“我知道了。”
她将折子重新送回案桌,外头传来宫侍的禀明声。
“陛下,瑶华宫中来报,全贵君醒了。”
祁良辰一下子惊坐而起。
看祁良玉投过去的不解眼神,又费力掩饰,“朕去瞧瞧,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祁良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祁良辰便快速的往门口走去。
看着她那略显慌张的背影,祁良玉笑笑。
有些下意识里的反应,最是做不了假的。
第73章
祁良辰去了瑶华宫, 她也不能闲着。
祁良玉强打起精神,安从言只跟祁良辰要了三天时间自证清白,熬了一个大夜加一个早上, 他宫里的那些人还没审透,太费时间。
她让海二回去拿下东西, 自己一人去了慎刑司。
向来阴暗森冷的慎刑司, 今日却十分的热闹, 哭嚎哀求声不断。
海一今早被她留了下来, 此时身上也有些狼狈, 甚至前襟也溅了几滴鲜血。
“怎么样了?”祁良玉问。
海一摇了摇头,“回主子,暂时还没筛出可疑人员。”
“那你身上这...”
见她盯着她衣服上的血迹, 海一回道,“虽说跟瑶华宫之事无关,但审出了一些别的, 有私通的,有手脚不干净的,还有...”
祁良玉抬了抬手, 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无关紧要, 该怎么办,言司宫有数。”
被她点到的干瘦女人正是慎刑司的掌宫司, 见她看过去, 连忙低头道, “奴才晓得。”
祁良玉看了一眼屋内, 摇摇头,“这样不行。”
“去将戚宫侍叫过来。”
言司宫脸色微僵, “殿下,这...”
看她不干不脆,祁良玉问,“有什么问题吗?”
言司宫回道,“戚宫侍是凤后身边的得力宫侍,总不会害自家主子的。”
祁良玉叹道,“就是喊他来问问话,别担心?”
言司宫这才放下心来,“奴才这就去办。”
海一凑上前道,“主子这是怀疑戚宫侍?”
“可他是安家送进宫的,应该不可能是他。”
“没说是他!”祁良玉找了个干净的屋子,进去坐下。
“不过昨天凤后倒有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他那寝殿并非无人能进,可能进的绝不是其他宫的奴才。”
她这么一说,海一秒懂。
难怪昨夜王爷只将视线集中在凤宫中,审的也都是凤宫中的人。
现在想来,上次王爷中招一事,也颇有可疑。
此人能从王爷和凤后当年的感情传闻入手,进行陷害,多半就是宫中的老人。
如此一想,包括戚宫侍在内的,凤后身边的几个大宫侍都有问题。
谁知道是不是贼喊捉贼。
······
未等多久,言司宫就带着戚宫侍回来了。
戚宫侍虽带着笑行了礼,笑意却不达眼角。
“老奴听言司宫说,陈王殿下有事要问奴才,王爷请问,奴才必定知无不答,只是希望王爷能快些,凤后身边离不得奴才。”
祁良玉笑笑,没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