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志看着顾淮声,恨得牙痒痒,但没办法,他确实是捏住了他的软肋,如果不按他说的做,他怕他真的不会放过他们。他害死了他的老师,害沈长青到了这样的境地,这样的下场,顾淮声这么恨他,他怎么会放过他呢。
他不能去赌一个人的恨,更不敢去赌顾淮声会不会殃及无辜。
最后他还是只能妥协,对顾淮声妥协。
他问,“我说,我会说出当年的真相,你能放了他们吗。”
“自然。”
顾淮声又道:“现在就随我进宫。”
“这么快?”钱志没想到今日就要去。
顾淮声“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王顺发现人失踪了,难免会来劫人,多一日就多一份危险,现在一刻钟也不能耽搁。
顾淮声出去之后,书良又进来了,他给这人换易容出来的皮扒下来,重新恢复真身。
顾淮声等在门外,靠在回廊下的柱上,等着里面的人。
因着一夜未曾合眼,折腾到了现在,面上难免有几分疲惫,思绪有些混沌迟缓。
很累,可是现在还不能结束,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眼皮沉沉,不自觉合上了眼......
“顾淮声?”
没过一会,耳边传来了一声甜糯的嗓音。
顾淮声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看向来人,是姜净春,她站在他的面前,面上带着几分疑惑,他听到她问,“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啊?困了吗?为什么不回去屋子里头?”
他昨天一晚上没睡,现下当很困才是。
顾淮声看向了她,姜净春戴着兜头的围帽,雪白的毛领衬得她的脸更小了一圈,她的面色已经看着比昨晚好上许多了,喝了药,睡了一整夜,热症应该也退了。
顾淮声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果然没那么烫了。
姜净春想说些什么,可是下一刻,顾淮声就靠在她的肩头。
“你......你怎么了?”姜净春被顾淮声这样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不过好歹也没推开他。
“好累......就靠一会。”
他在她的耳边低喃,声音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绵软。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耳边,很慢很热。
姜净春任他靠着,眼前是漫天的飞雪,白雪之下,已经再辨认出万物原本的色彩,正午后的光绚烂夺目,可却还是消融不了冰雪,院中所有的东西都被积雪压弯了腰,独独那梅花树,仍旧挺立。
鼻尖是寒气,和顾淮声身上的味道。
姜净春再没动作,反而不自觉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后背。
动作很轻,轻到顾淮声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可是,姜净春还是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几分。
不再过一会,书良就从里头的屋子里出来了。
他看到两人的举动,也知顾淮声现在定然疲累,但来不及,得在王顺动手前,先把人送去宫里再说。
他还在想着怎么开口去唤他,顾淮声就已经先起了身来,他道:“等晚上回来,我们去街上逛逛。”
说完这话顾淮声也没再留,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碰到温暖的东西,总是想要去汲取热意,舍不得离开,可还有些事,不得不去解决。
希望能在晚上之前赶回来,希望现在到了这样的时候,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姜净春看着顾淮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离开得很快,姜净春都没来得及开口回答他的话。
也不知道顾淮声是要去干嘛,这么着急。
她没再有什么动作,盯了许久顾淮声离开的方向,最后也离开了此处。
离开了这里之后,顾淮声直奔皇城,他还叫人给太子去了信。
发生了这事,赵锦鹤知道也能好些,现下皇帝约莫还在皇家太庙享殿里面跪拜祈福,他也进不去,赵锦鹤跟在身边,可以让他把人带进去。
*
自从两日前落下了一场初雪之后,这雪就再没停过。
这年初雪来得比前些年都要晚,就在前一阵子,雪还没落下的时候,王顺还以此为借口联合群臣上书,逼迫皇帝下令去重修天禄台。天禄台不只单单是一个台子,那是帝王向着上天展现正心诚意的台子,皇帝怎么能说不修就不修了呢?
王顺以初雪迟迟不降为由头,说是因为皇帝做错了事情,触犯了天怒,以此为借口施威,想要逼迫皇帝批了内阁重修天禄台的奏章。
太和帝也被他逼得有些烦了,一直不顺气,但好在一直较着劲,终于熬来了初雪。
初雪一落,让他也松了口气。
只是,这样的结果,于王顺来说就不怎么好了。
王顺从宫里头出来,他穿着厚重的朝服,头上戴着厚厚的红色围帽,将他团团围住,可或许是上了年纪,穿得再厚,也还是好冷,手上抱着的暖炉,也已经快不能为他提供热气。
他缓慢地走在宫道上,雪花落在他的红色大氅上,久久不能消融。
这条宫墙,他走了快有四十年,从年少得志,出入宫闱,算起来汲汲为营差不多四十年。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青年丧妻,中年丧子,到了后来,权倾朝野。
快到了,王顺知道,他也已经快要走不下去了。
这场初雪十二月底才落,天都在帮他,可他却还是没能够借这次的机会,逼迫皇帝再听他的话。
少年帝王,早就已经长大了,他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生出了自己的爪牙。
而帝王生出爪牙的第一步,就是抓向那个钳制住了他龙爪的人。
好不容易出了午门,王顺被人搀扶上了马车,他回了家后,发现宋玄景等在里面。
宋玄景面上有几分着急,看着像是出了什么事,王顺看向他问,“是怎么了?”
宋玄景道:“钱志被人抓了。”
钱志被抓了。
王顺猜到了是谁动的手,他问,“他的妻 儿呢?可看管起来了吗?”
宋玄景面色不大好,唇色也有些白了,他摇头,“已经被人抓走了。”
王顺刚从风雪中回来,反应还有些迟缓,听到这话过了会后才反应过来。
也被抓走了啊......
那下一步就是带着钱志去皇宫了呗。
夜长梦多,想也知道顾淮声会如何做,自然是第一时间带着人去见太和帝才是。
若是从前,王顺是不怎么怕的。
可是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帝了。
早在他十八岁跟着王玉在秋猎场上偷跑出去,在深林中露宿一夜的那一次,他就该知道,太和帝的骨子里面,还是不驯。
现下若是有个能扳倒他的机会,他还会放过吗?
不知道,王顺自己也不知道。
但,现在还不行,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看着宋玄景道:“顾淮声现在肯定在带着钱志去皇宫,立刻在顾家去皇宫的路上安排死士,杀了他,不能让钱志活着到皇帝面前。”
*
这场冬雪凌厉又霸道,梅花香席卷了长街,今日是正旦,白日的时候街上还不大热闹,只有三三两两行人,只是各屋门前都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等到晚上的时候便会喜庆许多,一年初始,每年的正旦都过得喜庆。
顾淮声和钱志在一辆马车上,他得把他看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够放心。
这次出来还带了不少暗卫,就怕半路被人拦截。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马车驶过一条长巷,忽有一支利箭从外头射了进来。
那支利箭直直地钉在了车壁上,箭尾还在震颤,依稀能见此箭力道之大,顾淮声面色一变,马上拉着钱志让他躲到了车厢底部,而后起身掀开帘子去看,果见一群身着黑衣之人露面现身。
看着这群人模样打扮,不难猜出其是王顺的死士。
只是没想到竟来得这样快。
第六十九章
(注:前面改章少了很多字, 所以在结尾补了两百字,没看过的宝宝看一下吧)
王顺也猜到了顾淮声今日马上就会带着钱志去见皇帝,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候派了死士来拦截。
只这些死士众多,他们今日带的那么些暗卫也不知能不能和他们对抗......
不待继续想下去时, 那些人就已经又射了一箭进车厢, 直面顾淮声而来,他侧身一躲, 堪堪躲开。
暗卫们见此也没再看着, 开始拔剑同他们打了起来。
顾淮声是个实打实的文臣,虽通文墨,会骑射, 但在武功这方面确实没什么涉略,撑死了也就体格比寻常人强健一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躲在车厢里头, 在外头露了面,反倒是给人惹了麻烦。
顾淮声从车厢的箱子里面翻出了一把利刃, 又压低声音对窝在车底的钱志说了两声,“藏好了, 别出来。”
钱志也有些被吓到了, 没想到王顺的人竟这么快就到了。
他也再来不及反应,只能点头。
顾淮声把他往里又塞了塞。
在没有把握的时候, 他也难免有些慌乱,只有把钱志往里塞, 让他往里面躲得好好的, 顾淮声才能心安一些。
不能出事......他不可以出事。
好不容易找到了证明老师清白的人,他不可以让他出事。
如果他也出事了, 该怎么办,顾淮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
现下是青天白日,可这条长巷本就没什么人,又出了这样的血腥之事,人更是躲没了踪影。
顾淮声在这一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掀开车帘看了一下外面的状况,发现他们这处的形势不大好。
王顺的死士又多又不要命。
毕竟这一回,若钱志去了宫中,当年事情的真相就会被捅落到了太和帝的面前,王顺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把人带进宫中呢。
顾淮声不能带太多暗卫上街,这不大合仪制,若是被巡城的士兵发现,势必要拦下来盘问,到时候一耽搁,也不知道会弄去何时。
他已经带了手上能带的最多的人了,可他显然还是有些低估了王顺这人。
他在私底下竟豢养了这么多的死士。
他们势必要取钱志的性命,而且,即便被人发现,也会咬舌自尽,不会有人查出他们是王顺的人……
顾淮声已经再想不下去了,因为他们这处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直到有人往着马车的方向来,没人再能拦住他了......
顾淮声躲在马车后面,有死士往这方向来,直接掀开帘子就要进来。
不可以让他发现钱志。
不可以。
顾淮声先发制人,拿着利刃往死士身上刺去,那人一时之间不察,挨了这么一刀之后,马上就往顾淮声的手上划去,顾淮声被利剑挥开,后退了一步。
那死士没有说话,想往顾淮声的身上刺去,顾淮声仗着身形灵活,堪堪躲了几回,但最后一回实在没能躲过,腹部生生挨了一剑。
那蒙面死士还想再刺,顾淮声直接趁他不注意,直接再进一步,剑刺得更深了一分,那个死士也被顾淮声这样的动作惊到片刻,瞳孔瞪大,他挨了一剑就算了,竟然还更入一分?!
真不要命了啊!
待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淮声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拿了剑往他脖子上扎了进去。
鲜血瞬间迸发,飞溅到了顾淮声的脸上、眼睛里。
那腹部的剑刺得太深了,顾淮声的嘴角也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此刻,他整个就像在血水里面泡过了一样,十分骇人。
死士已经没了性命,死前眼睛还死死瞪着,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死在了顾淮声的手上。
剑还插在顾淮声的腹部,他无力地坐在了马车的地上,手撑在旁边的椅上,才不至于彻底倒下去。
钱志探出个头来,看到顾淮声这幅模样,当即叫吓个半死,“你......你何至于此啊。”
他自然是知道他是为了救他,可他怎么会连命都不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