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李氏就是说也说不出,眼睛红成了一片也没再开口。
两人也没在这处待多久下去,也转身离开了此处。
*
姜净春找到陈穆清之前,陈穆清和沈桃还在营帐中说着方才宴席上的事情。
沈桃道:“今年你父亲估摸着是回不来了。”
陈穆清方从里头换了身轻便骑装出来,听到了沈桃这话顿了步子,她反应过来后当即就炸开了,“为什么会回不来?!”
沈桃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方才宴席上的话你没听见?北疆那边的仗今年能不能打下去都不知道,那里不结束,你以为你爹回得来?”
“回不来,又回不来,去年也这样说!北疆一日不结束,他一日回不来吗!分明能打,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不能让他早点打了回来吗?!”
这话就太小孩子气了。
沈桃道:“这是能说打就打的吗。一场仗要打下去你知道有多难吗?先是要钱,要了钱还不够,你爹曾受过王顺的恩惠,被他拉了一把,也只听王顺的话,他就是个倔脾气,跟你一个样子,王顺若不松口,他也不会主动进攻。再说了,打得赢倒也还好,打不赢,你是想让他背上和沈长青一样的千古骂名吗?”
这责任是谁都能担的吗。
和沈长青一样的骂名......
陈穆清听了沈桃的话,也渐渐不做声了。
“那我呢,他讲他的恩义,不管我的死活,他是就这样把我丢给你了吗,这是打算当一辈子甩手掌柜?”
自从去了北疆之后就不回来,本来还以为今年形势没那么严峻,能回来过年,可是今年也不回来了。
那怎么着,北疆的仗一直不打完,他这辈子都不回来,都不要她了吗。
她还真是要感谢他给自己找的这个后娘,不然这辈子她一个人就这样了。
沈桃看她眼睛都冒出了泪光,也难得没同她再争执些什么。
她道:“莫哭了,咱娘俩又不是不能过。”
陈穆清很想辩驳这句话,她想说,谁跟她是咱娘俩。
可事实摆在这里,她就是只能和她一起过。
陈穆清气红了眼,终于没再争执下去。
两人无言片刻,没有一会姜净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帐篷里头的时候,沈桃见姜净春来了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她来了倒也好,两人凑在一起,陈穆清那眼泪也不至于流出来。
沈桃和姜净春打了个招呼,而后也起身往外去,把这处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陈穆清就知道她会来寻她。
两人相望,只是,不知道姜净春是怎么了,眼睛瞧着也红红的。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哭过了?”
姜净春摇头,道:“方来的路上跑摔了一跤,有些疼。”
她伸出掌心给她看。
陈穆清一看,果然是破了片皮。
姜净春问她,“你呢?难道方才是同你后母吵架了吗?”
她的眼睛怎么也红了?
想到方才沈桃从里头出去,两人素日不大对付,这方才不会又吵架去了吧。
陈穆清摇了摇头,她道:“没有吵架,只是说了一些事情而已。”
她没再说下去,拉着姜净春的手到了床边坐下,又起身去柜子里头拿了膏药出来,先是给手擦干净了而后上药。
她语气淡淡责备,“怎么这般不小心,这一摔可疼了吧。”
是疼,屁股现在还疼着呢。
但听到陈穆清的话她也只是笑了笑,不在意道:“就这么一点小擦伤而已,有什么要紧的,擦点药膏裹圈纱布就不疼了的。”
陈穆清看着她擦破的掌心还有砂砾黏在手上,眉头都皱了几分起来。
不疼吗,可是看着都疼。
她垂眸瞥到了她的指甲盖都有些劈开了,眉头蹙得更深。
“小春儿......你真是摔了?”
姜净春神色些许不自然,但很快就如常道:“真没什么事的,你快给我随便包下,一会去晚了,兔子要被别人猎完了。”
听到姜净春这样说,陈穆清也终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她给她的手处理好了,两人就要出门,姜净春先起了身,陈穆清放好了药就要跟上她的身后,抬眼却发现她屁股后面脏兮兮。
她默声片刻,没有动作,姜净春察觉到她的沉默,回了头来疑惑地望向她。
陈穆清抿了抿唇,而后开口,“你怎摔的,膝盖没脏,屁股脏了?”
姜净春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果真见得屁股那头脏兮兮的,她面露尴尬解释道:“好吧......只是不小心同旁人撞一起去了,然后就摔了个屁股墩。不打紧的,我换身你的衣裳再出去吧。”
她倒不知道自己的屁股脏了,那现下也不好再穿这一身衣裳出门了。
陈穆清听她实在不想说,也没再问下去了。她起身去给她拿了件衣服,待到姜净春换好了衣服,两人就往外头去。
她们骑马往猎场南边去。
方才摔得那一跤,导致姜净春现在骑马的时候屁股都跟着有些疼。
但想到了陈穆清在旁边,怕她多想,脸上也没什么变化。
姜净春骑着一匹白马,这马生性温良,十分乖顺,两人进了林中之后,看到前方有兔子,就都下了马,把马牵在了一旁。
陈穆清会射箭,但姜净春不会,所以她打算先和她抓几只兔子来玩,再去骑射。
两人朝着兔子的方向小心走去,怕惊走了它,可就在要扑过去时,一只箭矢横空而出,堪堪从两人眼前擦过。
姜净春和陈穆清叫这突如其来射出的箭吓了一跳,箭从眼前擦眼过,她们急急后退一步,回过神后朝射箭之人看去,发现是姜净慧拿着箭,此刻正似笑非笑望向她们。
“不好意思啊,妹妹,手快了。”
姜净慧的箭术还是当初在王家之时宋玄景教的。
前些时日在被告知要秋猎后,装模作样在姜家练了几日的箭,现下这样一下拿了弓倒也不显那般突兀。
姜净慧什么都喜欢做到最好,箭术自然也练到了精湛,她一箭就射中了那两人看中的兔子。
姜净春看了眼兔子,又看了眼姜净慧,一下便也看出她是故意。
但姜净慧射中了兔子,她也不能如何,先来后到,这箭都射到了兔子身上,她还能跟她抢吗。
姜净春起了身来,没有理会姜净慧,和陈穆清去抓别的兔子了。
但那姜净慧偏就跟她们作上对了一样,她们两人抓哪里,她那箭就射哪里,好几次甚至擦着姜净春的耳廓过去。
可她那箭术也确实说不出得好,偏偏百发百中。
姜净春没忍住瞪向了她,姜净慧却故作抱歉道:“你是想带着兔子回去玩吗?可是姐姐手快了,好像全死了呢。”
姜净慧想,姜净春肯定是想抓几只兔子回去玩,她这样的人,也就只会跟兔子玩了。这样的话,兔子当着她的面被射死了,她心里头肯定也不大高兴。
她不高兴,她就挺高兴。
眼看周围这几只兔子都要被猎完,陈穆清也来了脾气,她对姜净慧道:“你犯什么浑呢?拿着箭搁那里射射射的,显着你了是吧。”
她被姜净慧这无耻的举动气到,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虽说围猎场上各凭本事,但她这也忒不厚道和咄咄逼人了些吧,怎么着,她们看上什么,她就射什么,合着是把她们两个当靶子是吧。
陈穆清就要去拿弓箭来,今日她非要和她争出个高低来了。
但一旁的姜净春却扯住了她,陈穆清不解看她。
姜净春脾气是挺软的,可也不至于软和到这种地步吧,这姜净慧都这样子了,她还受得了?
姜净春只是不紧不慢走到那几只被姜净慧的兔子旁边,把那些被她射死了的兔子抓到自己马背上放着的框里。
她一边抓了兔子一边淡淡道:“没事的,姐姐知道我想吃兔肉,特意帮我射的呢。”
既然抓不了,那就不抓了。
姜净慧是酷爱做戏的,她这般说,她难道还能反驳不成,难道还能说,她方才就是在故意同她作对吗。
姜净春也不怕这么做惹恼了她,而去一怒之下放箭伤她。
毕竟她方才射了那么多箭,也没碰到她分毫,可见她是没这个想法的,单纯是想同她怄气罢了。
果不其然,姜净慧也没想到姜净春竟是这般反应,看着她把那几只兔子不紧不慢捡到了箩筐里面,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
她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现下倒还会来叫人吃哑巴亏了。
姜净慧脸色阴沉,朝着她的方向又抬起了箭,拉开了弓。
姜净春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可却没躲。
她不信她会伤她的,毕竟方才那么多的机会,她不碰她。
她故意当着她的面拉满了弓,就是想吓唬她。
姜净春挺清楚姜净慧在想些什么的。
她现下一定又想看到自己哭。
可她没有动。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姜净慧本来是想吓唬她一下就好了的。
可触及她的那样淡漠的眼神之时……姜净春知道她不敢杀她。
这让姜净慧生出了一股躁郁,手指竟渐渐有想要松开的想法。
杀了她吧,要不就杀了她好了。
但很快姜净慧就回了神来,不......她很快就可以毁了她。
就在今夜。
不会有人再喜欢她了。
她就这样死了,也挺轻松的。
再等等……
再等等。
她慢慢想要放下手上的箭。
可在这时,有道破空之声,箭矢划破了空气,发出了一声铮鸣。
姜净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箭矢被那支突如其来的箭打歪了。
她转过头去看向来人。
可紧接着又有一道箭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射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脸颊一阵刺痛忽地袭来。
她伸手去摸那抹刺痛,手指移到眼前,只见指尖那道血迹十分刺眼。
第五十九章
这两箭有贯虹破空之势, 一箭比一箭更准。
稍偏一些,姜净慧都不只是擦破了脸这般简单。
虽然没伤到什么,可在脸上留下了血迹,也挺侮辱人的。
众人皆往那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顾淮声端坐在马背上, 手上还拿着弓。
午后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束发的玉冠似散着凛冽的光泽,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黑金织圆领袍, 衣角被风吹得猎猎做响,如玉脸庞泛着无尽的冷意。
此刻,眼底泛着一片幽暗, 视线冷冷落在姜净慧的身上。
若他晚来一些,姜净慧这一箭是想射到哪里去?
姜润初也跟着一起来了, 虽她看到姜净慧拿箭往姜净春的方向指,但他看顾淮声一箭就给她破了相, 也不免急道:“你射她脸做些什么?”
这破了相,到时候还怎么见人。
姜润初甚至还在为姜净慧辩解, “她方才只是想要射兔子而已,你没必要这样吧……”
“射兔子?”顾淮声看向了姜润初, “那里有兔子吗?”
那里只有姜净春。
“她的脸不用几天就能好, 那箭要是射到她的身上,她怎么办?”
这一箭, 若是直中命门,姜净春怎么办?
没想到, 有一天他也能站在姜净春的立场上教训别人, 同姜润初相比,他看起来都没那么过分了。
本来以为姜润初也好些了, 能待姜净春好一点,可同姜净慧相比,他总是把她放在微不足道的那个位置。
顾淮声重新拿了支箭,对准姜净慧的方向,而后慢慢拉开了长弓。
姜润初看他眼中泛着杀意,伸手想去拦他。
顾淮声看向他,声音也带着说不出的冷,他问他,“你也知道怕?那为什么方才姜净慧拿箭指着她的时候,你还要去给她说话啊?”
他担心姜净慧受伤,怎么就不担心姜净春呢?
“姜润初,她那箭敢射出去。”
“我也会杀了她的。”
姜净慧应该庆幸那箭没射出去,不然,就不是擦破脸那么简单了。
姜润初听了这话,无言片刻,也知他不是在说假话。
顾淮声不再理会姜润初,翻身下马,他走到了姜净春面前,只见她的手上还提着只被箭射中的兔子,他拉着她看了看,见身上没其他的伤,心才终于跟着放下了。
姜净春也没想到顾淮声会来,一时间手上提着兔子也有些愣住,直到人走到她的跟前才反应了过来。
她仰头,见他的下颌紧紧绷着,额角的青筋似乎还在跳动。
她其实是不怕姜净慧的,因为她知道她不会真杀了她。
但顾淮声显然不知道,他看着还挺生气的。
顾淮声低头看她,见她仍旧是出门的时候那副样子,不见什么异常,就连那双眼眸中也不见惊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