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害怕吗?那箭都那样指着她,她为什么不怕啊。
他光是看着都快怕死了。
顾淮声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姜净春默了片刻,微微仰头,看着他启唇道:“我没事的,顾淮声,你别生气了。”
她还挺怕他生气的,虽然这气不是冲着她来的,但毕竟是在外面,他老是那样吓唬的人样子做些什么……况说了,她这也没什么事,姜净慧也不会做出那样自取灭亡的事来的。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微愣片刻。
他现在这样,她看着应该挺不舒服的。
明白了她的意思后,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复了心绪下来。
他看了眼她手上的兔子,上面还插着箭矢,不由道:“你想吃兔子?怎么不同我说……”
姜净春走到马的边上,一边把那只兔子塞到筐里头,一边回答了顾淮声的话,“抓兔子才有趣。”
她本来是想自己抓兔子玩的,只可惜半路出来了个姜净慧,那没办法,现下也只能捡走她杀了的兔子带回去。
看顾淮声来了,陈穆清也知道今日是不能继续和姜净春玩下去了,她翻身上了马,扬了扬手上的弓对姜净春道:“这儿也没多少东西能猎的,小春儿,我先去别的地方瞧瞧了。”
说完这话,也不再待姜净春回答就先扬鞭走了,她的身影很快就在此处消失不见。
陈穆清离开,顾淮声问她,“还想要什么?我带你去。”
方才因着王顺那一事,姜净春心中本就已经不大舒坦,本来想来抓几只兔子,看到哪只就给姜净慧射死哪只,又哪里还能有什么心情去要些别的。
所以她摇头,道:“不要了。”
她的声音听着闷闷的,这幅蔫了吧唧的样子和出门前的那副样子全然不同,顾淮声让人来把她的马牵了回去,而后抓着她的手,往自己马边走去。
姜净春不肯,想撒开他的手,却听他问,“疼吗。”
她的动作顿了顿。
方才顾淮声听人说她和王顺起了冲突,听闻是她不小心跑快了冲撞了他,他听了之后马上赶来了此处,不想就撞见了方才那一幕。
他牵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上也包了纱布。
她的衣裳也已经换了一身,干脆利落没那么花里胡哨,一看就知道是陈穆清的。
他来的路上就听人说了,她摔在地上了。
顾淮声把她的手牵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指甲都有点裂开了,白嫩的指尖依稀有些血迹,不用想也知道,刚刚肯定是扣地了……
很疼吧。
每个人对疼痛的感知程度是不大一样的,这样的疼对顾淮声来说或许不值一提,连眉头都不会蹙一下,可是他想,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是会很疼的。
姜净春知道顾淮声是在问什么。
她本来已经消化好自己的情绪了,她也不想再去提这件事了,可顾淮声又问了一句 疼吗……
怎么会不疼。
手上的痛倒算不得什么,可是他怎么能说她没爹娘教养呢。
疼得她要死掉了。
虽然知道只是因为王顺和姜南不对付,所以故意说这些咒人死掉了的难听话,可是这话歪打正着的,就戳中了姜净春的伤心处。
顾淮声见她闷着头不愿意理会自己,以为她还是不想给自己好脸色看,他只是抿唇无言,而后半扶半拖着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他带着她往营帐处回。
风吹在两人的身上,把他们的衣角缠在一处,云雾薄淡,细细密密的阳光透过枝叶撒下光圈,晴天下秋风渐冷,顾淮声半拥着她,鼻尖浸满了她身上的味道。
他道:“一会回去再给你包下手指。”
怎么包扎也就包一半,顾着掌心也不顾手指。
顾淮声自顾自说了这话,本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却听她忽然出声道:“不疼。”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回答方才的问题。
不疼,她说。
可是下一刻,顾淮声又听她道:“他骂我是没爹娘养的野孩子。”
这话又轻又淡,差一点点就要随着风一起散去了,但最后还是重重地砸到了顾淮声的耳朵里面。
顾淮声来的时候只听说他们起了冲突,可也没听说王顺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这个王顺仗着自己是首辅,就爱说些欺辱小辈的话。
他怎么能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顾淮声觉得姜净春的身体都被气得发抖发颤,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嗓音微哑,对她道:“他自己膝下没有子女,也总喜欢说这些攻击旁人的话。人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况他和舅父本就不对付,他不好欺负他,就来欺负你。”
不说还好,一说姜净春就更难受,她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开始掉在马背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太坏了,他怎么能这样坏呢,我又没怎么着他,他凭什么这样说我。”
寒风侵肌,吹得她浑身发寒。
顾淮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痛苦,抱得她更紧更紧了一些,姜净春或许是真的有些冷,也没有下意识就要推开他,任他从背后抱着。
平日同榻而眠却也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亲密,两人自从成婚以来,从来没有这样近过,他张开他的双臂,试图温暖被寒气侵袭的她。
或许是因为方才骑马赶来的缘故,他的身上很热,暖意裹挟着姜净春的后背。
她被揽在他的怀中,清冽的味道溢满了鼻间,姜净春出声道:“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她还有个不知去向的爹,当年留下了她母亲一个人后,就杳无踪影,她想知道,琼璋为什么要丢下她母亲一个人,他为什么不要她们了,让她成了个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姜净春实在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要她们。
或许他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她的母亲是他养在外面的小妾,所以后来,他不想要她们了,就那样让她们自生自灭……
可是太狠心了,一下子丢掉了两个人,也太狠心了些吧。
不得不承认,顾淮声确实很厉害,祖母找不到的人,他说不定就能找到。
听到姜净春的话,顾淮声马上问道:“想要找谁。”
“琼璋......”姜净春想了想又补充道:“祖母说我父亲叫琼璋,可她根本打听不到这人。”
琼璋?
如圭如璋。
顾淮声光是听,都知道这名字来历非凡。
姜净春的父亲,或许不是什么寻常人。
“你会离开我吗。”
顾淮声的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忽然出声去问。
如果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会离开他吗。
姜净春有些不明白顾淮声为什么会去突然问这样的话,但想到他这是又犯了疑心病。他总是怀疑这里怀疑那里,现下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了这里去。
姜净春想了想后,马上道:“不会。”
她怕她要是说会,顾淮声就不帮她找了。
她真的只是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抛弃她们而已,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况说,他当年不要她,她也不觉得他现在还会要她。
顾淮声听到了姜净春的回答,就知道她在诓他。
但即便知道,他也没有再说下去。
顾淮声没有听过这名字,但有个名字也够了,这天下,也不会有找不到的人的,他道:“到时候秋猎回去,我就让人去找。”
他想了想后又开口道:“我是你表哥......还是你夫君,你想要什么,直接同我说就是了,不要问可不可以。”
他不想同她这般生分。
在她眼中,他好像没那么值得她依赖。
姜净春听到顾淮声的话后没再开口,只是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她坐在前面,低着脑袋,顾淮声去看她的神情,只见脸颊边还挂着泪痕,知她心情不好,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自二人走后,山林这处也就只剩下了姜净慧和姜润初二人。
姜润初看着姜净慧,想起了上次顾淮声提醒他的话。
他说,姜净慧不简单。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他亲眼看着她拿箭指向了姜净春。
他怕顾淮声伤到她,所以当着他的面为她狡辩,可是现在顾淮声都不在了,他还要自己狡辩给自己听吗?
他还要去相信姜净慧方才不过是想要去射兔子的鬼话吗?
他看着姜净慧,此刻却觉她十分陌生,和记忆之中的那个妹妹全然不同。
他眼中带着自己都看不出的失望,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净慧听到这话实在憋不住发出一声冷呵。
她都些有些想把这箭往姜润初的身上射了。
姜净慧受不了姜润初这幅高高在上指摘她的样子,转头就想离开。
姜润初喊住了她。
“你不要再欺负她了,她也很可怜......”他顿了片刻,又道:“再说了,顾淮声又不好惹,你欺负她,顾淮声......”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净慧打断,她看着他寒声道:“是因为顾淮声不好惹,所以你不让我欺负她,还是因为只是你不想让我欺负她?”
说完了这话,姜净慧就再不理会姜润初是何表情,转身离开,只留下他一人在这里了。
*
那边姜净春二人两人往营帐的方向回,回去了之后,顾淮声想要给姜净春的手上药,但姜净春觉得那没什么,顾淮声道:“都要流血了,到时候不上药,好得慢,天冷了就要裂开了。”
听着就怪疼。
姜净春也没再继续争执下去了。
下午的时候,姜净春见他不出门,不由又问,“你不出去射猎了吗?我下午不出门了,你去就是了。”
顾淮声想,若今日陪着她,后来也就不会出了这样的事,他应当跟着她一起去抓兔子的。
听到姜净春让他出门,他不没有动作,只道:“没什么意思,不去了。”
听他这样说,姜净春也不催他出门了,两人也没再说下去,后来也都没再出营帐。
下午出门打猎出了些汗,两人后来索性都净了身,换了衣服。
约莫天快黑了,到了晚间的时候,外头又有场晚宴,宴席快开前,又有人来招呼了他们。
两人共同起身,出门赴宴。
四周已经点上了一圈火把,苍穹万丈,火光杳杳,他们到的也不算晚,人还没来齐,太和帝他们也还没到场。
顾淮声和姜净春坐在一处,或许是看姜净春面柔好说话,坐在顾淮声旁边,把他带的也没那么冷面了,有不少人端着酒杯来寒暄。
后来,太子也来了,往着顾淮声的方向来。
太子小顾淮声两三岁,身形挺拔,丰神俊美,只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不善冷意。
曾经沈长青活着的时候,在京城任过太傅一职,教的就是太子。
沈长青在文华殿教太子。
在外面教顾淮声。
两人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师兄弟,只是,他们从前的时候就挺不对付的。
自从沈长青死后,他们更是连面都不怎么见过。
这是太子第一次主动走到顾淮声面前。
他一身明黄锦袍,头戴翼善冠,站在顾淮声面前。
见到太子往这个方向来,周遭的人也都识趣地散去一旁。
顾淮声和姜净春同他行了个礼。
太子看了眼顾淮声,又上下扫了眼姜净春,道:“这就是你的新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