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双目微敛,长剑始终指着游左的要害,她走到一侧,从箱底翻出三只粗的铁圈扔给他。
“自己带到脖子上。”
游左看清铁圈的样子愣了下,但他的小命被牢牢握在舒白手里,自己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听从吩咐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铁环发出咔哒一声,完全闭合,只有钥匙才能解开,而铁环又紧连铁链,铁链末端握在舒白手里,除非游左天生神力,否则绝无逃离舒白掌控的可能。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游左问。
“原本是固定外面那颗歪脖子树,防止树倾倒的,不过树长大了,铁环自然闲置下来。”舒白借着烛火打量他,“给你用正好。”
游左咬唇,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
第33章
正是秋狩的好时节,舒白放置在角落的捕兽器抓住了三只肥兔子,加上清溪的鱼笼里也有不少收获,舒白当即在院子里架上火盆,决定晚上吃烤肉。
动作熟练地清理完食材,将它们挨个放到铁片网上。
肥肉滋滋冒烟,诱人的香味四散在院子各处。
舒白对竹辞的态度一向还行,她也是附近唯一被允准一同享用野味的暗卫。
“好香。”竹辞惊叹道。
舒白笑了下,又放了调料上去,烤肉登时十里飘香。
她随手分竹辞一只兔子,自己则慢慢咀嚼着烤鱼。
“太好吃了。”竹辞再次感叹,“夫人手艺出众,听闻我那些同伴出任务时做的都可难吃了,不像夫人做的,肉香四溢。”
舒白笑了下,“香就太好了,说明我做得很成功。”
竹辞不知道舒白有话外之意,只是满眼崇拜望着舒白。
一墙之隔,游左被锁在屏风后的角落里,捂着唇鼻,艰难抵抗从外面飘进来,称得上无孔不入的香气。
好饿。
好饿!!!
游左表情痛苦。
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那女人甚至不愿意喂他喝一些水,只有昨天晚上让他喝了一口。
再这样下去他还是会死在这里吧。
游左开始后悔了,后悔他为什么在被抓住的第一天情绪上头,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舒白的投喂。
挨饿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何况他身上的伤根本没有结痂,因为营养不够,他隐隐能感觉到背后渗血了。
游左颤巍巍蜷缩着,脸色惨白。
游左奋力抵挡饥饿,偏偏那些香气和他作对一般,争先恐后钻入鼻腔,他忍不住了就开始啃咬锁链,心中时不时祈祷,如果真的要死,他不想饿死。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悄然打开一条缝隙。
一道光钻进屋子,通过屏风的缝隙刺得游左眯起眼睛。
舒白很快关上屋门,随手插上门栓,缓步绕过屏风站在游左面前。
游左和初见并无不同,仍旧穿着那身夜行衣,只是尚显稚嫩的面容微有憔悴,下颌有些胡茬。
游左圆润的眼睛疲惫地望过来,破天荒没有说话。
要知道这三日里,每次对上舒白,他都会倔强不屈地请求舒白杀了他,或者唾弃舒白妄想策反他,不过都是他单方面的说话,舒白从把他关起来开始,就再没有和他说过只言片语。
舒白居高临下站着,游左瘫坐在地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舒白在距离他一臂远的地方蹲下身,嗓音和缓,率先说:“已经第三日了,你一定饿了吧。”
游左咬唇,低垂着头没有理舒白。
舒白得不到回应,以为他仍旧是一身硬骨头,目光转冷,站起身便要利落离开。
只是脚才踏出去一步,便听见锁链晃动的声音。
起初舒白以为是他贼心不死,想要偷袭,本想给他个教训,结果下一刻裙摆被他攥住,舒白神色微动,转身看向他。
“再不吃饭我会死的。”他小声说。
舒白挑起眉梢,双手环胸,“那又如何,一个锯嘴葫芦的死活,对我来说本也无关痛痒。”
游左愣了下,脸上露出绝望,他又松开抓着舒白衣角的手,道:“我不能出卖主子。”
“我想要知道的,不一定是关于你主子的。”舒白紧盯着游左,见他眉宇间有所动摇,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游左睁大眼睛,茫然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舒白牵了下唇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向屏风外走。
游左一急,以为舒白还是要饿死自己,不由露出绝望。
但很快舒白就折返回来,同时,一直萦绕在鼻尖的烤肉香气也瞬间浓厚起来。
舒白把烤兔扔给游左,慢条斯理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游左捧着烤兔,手上和衣服上沾染油污,他却如获至宝,他警惕地看舒白一眼,再不犹豫,狼吞虎咽开始往嘴里塞。
烤肉外皮上的调味料不知为何有些苦涩,游左起初没在意,直到如蛆附骨的饥饿感逐渐消散,他才终于从烤肉上觉察出熟悉的苦涩味道,愕然抬脸,不可置信看向舒白。
舒白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
“你放了什么在烤兔表面。”游左忍着战栗问。
舒白看向他啃食大半的烤肉,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梢,“你吃出来了?我放了点控制人的独门秘药,需要每月一服用,否则会身体溃烂而死,我知道你的主子一定也喂你吃了相似的药来控制你,多吃我这一个也无妨。”
舒白平静地说:“谁也没规定你不能同时效忠两个人对吗。”
游左咬牙,“死士不侍二主,你太过分了。”
“就算我在你吃之前提醒你,肉上撒了药,你也一样会吃。”舒白慢条斯理说,“只要利益没有冲突,何必纠结自己一共为多少人做事,药只是一层保险,我们仍旧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游左知道舒白说得全是事实,他看着手里的烤兔,心情沮丧地接受了悲惨的现状。
然而想到以后要给两个人卖命,他真成了烂命一条,便痛心疾首,当下恶狠狠啃了一口手里的兔肉,眼眶泛红。
舒白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你吃饱了就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游左垮着脸,小声说:“能不能先让我喝点水。”
舒白把水壶扔给他。
一壶水下肚,游左总算重新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你就能放我走吗?”他无意识攥着铁链,满是希冀地望着舒白。
舒白牵起唇角保证,“当然。”
“那你尽管问我,除了主子的事情,剩余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游左积极说。
舒白很欣赏识时务的人,无形中省去她许多麻烦,“在问话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游左。”他连忙回答。
“上次刺杀谢拾的那波刺客,也是你们对吗?”舒白又问。
游左已经知道谢拾就是虞策之,他诚实地说:“是,那次我也在。”
走到游左面前蹲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的眼睛看向自己,“很好,最后一个问题,谢拾,你应该意识到了这是他在我这里的假名字,我想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是什么,当然,如果你知道他的身份,也要一并告诉我。”
游左怔住,他舔了舔嘴巴,犹豫了一下说:“原来你真的不知道,谢拾是——”
话刚出口,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舒白拧眉,冷着语气问:“谁?”
屋外那人静了一下,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是我,夫人。”
舒白站起身,她即将得知谢拾的真实身份,关键时刻被打断,脸上不由闪过不耐。
她看了一眼有些惊慌的游左,思虑一瞬,还是决定应付了谢拾再审问游左。
她把凳子搬到游左身边,是以他可以坐在上面休息,又把屏风摆正,确认从屋外无法探知游左的存在后,才走过去开门。
虞策之今日穿着称得上隆重精致,身上玄衣暗纹比寻常繁复不说,头上玉冠和腰间环佩精雕细琢,栩栩如生,而他本就出众的眉眼更是经过雕琢粉饰,颇有夺目之感。
虞策之见舒白出来,顿时全身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上,自温泉之后,他已经三日没有见舒白了,今日一见,心中除了微不可查的别扭之外,还有跃跃欲试的喜悦。
这三日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比之第一次简直天壤之别,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传宫里的老嬷嬷旁敲侧击地询问。
他自然没有透露他和舒白之间是如何行房事的,老嬷嬷没有多想,便用一种欣慰的语气说:“陛下这是有经验了,知道疼人了,这行房事的时候,给与的那一方如果温柔些,对另一方身体的危害便也小了许多。”
老嬷嬷的话无疑让虞策之精神大振。
舒白比第一次温柔,这是不是意味着舒白心里其实也有他了。
他和霍耀风相比,胜过霍耀风太多,舒白曾经喜欢霍耀风,以后也会喜欢他的。
虞策之忽略了第二次两人是在泉水中进行的,泉水润物无声,本身就有缓冲和润滑的作用。
虞策之仿佛含着蜜糖,丝丝缕缕甜到心里,他心中郁气消解,只在宫里休息了三天,就又马不停蹄来见舒白。
他的视线从舒白身后昏暗的室内扫过,没有多想,温和地说:“是我来得不巧,惊扰了夫人午睡吗?”
舒白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道:“自你频频打扰后,我就没有午睡的习惯了。”
虞策之全然无视舒白语气的不耐和指责,又道:“听竹辞说,夫人今天烤了三只兔子,不知道谢某有没有运气,一尝夫人的手艺。”
“今日不巧,兔子都吃完了,你要是饿了,就用些院子里的鱼。”舒白道。
“吃完了?”虞策之一愣,他没有多想了,只以为是舒白今日有些饿,吃了两只。
他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很快又跃跃欲试道:“改日我请夫人去我家中,我家里的庖丁厨艺出众,夫人一定会喜欢。”
舒白眉梢扬起,“你跑到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是。”虞策之摇头,神情郑重了一些,他压低声线,缓缓开口,“今日是花灯节,晚上有灯会,我想和夫人共赏花灯。”
“花灯节?”舒白来了些兴致,“大梁许多年没有办过了。”
“百废待兴,什么都要慢慢来。”虞策之目光灼灼,“夫人这是答应我的请求了?”
舒白侧头,眼角余光从画有草木虫鱼的屏风上扫过,最后又落在虞策之满怀期待的俊美面孔上,“行啊,出去看看也无妨。”
游左就在这里,而谢拾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事情有轻重先后,她回来再听游左揭露谢拾的真实身份也不迟
虞策之喜上眉梢,眉眼罕见地弯起,“夫人可要去换一件衣服。”
“不用,现在就走吧。”
舒白刚跨出屋门,耳边忽然想起细微的声响,像是链锁晃动的声音。
虞策之脸色骤然冷凝,想也不想猛地将舒白拢入自己怀里,“谁在屋子里?”
第34章
虞策之表情冷厉凶狠,宛如护崽子的野狼。舒白从他怀里退开些,扭头看向静悄悄的屋子。
她内心有些遗憾,如果游左贼心不改,还想着逃跑,甚至惊动谢拾,那她也只能遗憾地任由游左去死了。
不过死之前还是得想办法让游左说出谢拾的真正身份。
室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回应虞策之的话。
虞策之眉眼冷沉,认定是江音的刺客在作乱,就在他打算抽出腰间佩剑,命令暗卫一拥而上的时候。
屋子内又发出窸窣声响,很轻,不仔细听就会错过。
舒白和虞策之两人神情各异,但注意力皆落在屋子里。
昏暗的室内忽然窜出一只滚圆的小鸟。
两人同时一愣。
雕鸮叼着一截兔腿,时不时扑腾一下翅膀,聚精会神和不会动的兔腿做抗争。
它不知道吃了多少,肚子看上去十分圆润,腹部的绒毛险些撑出蒜瓣状。
虞策之表情有些不好看。
“乱跑的蠢东西。”
在钟情的人面前因为一只鸟而草木皆兵,虞策之不自在地抿唇,低头对上舒白看过来的目光,不由赧然,“方才我没有吓到夫人吧。”
“没有。”舒白抬眼,慢条斯理,“你刚才那个样子,我会以为你是以正室夫人的身份来抓奸的。”
虞策之一怔,面颊迅速弥漫绯色,他悄悄攥紧舒白的手,恨不得和她十指相扣,“夫人误会我了,只是今日这片区域匪患盛行,我一时心急……”
“匪患盛行?怎么我不知道,”舒白审视着他,见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不由牵了下唇角,“无论如何,不许再自作主张,既然是装乖,就装得像一点。”